-
一
初次見麵
酷暑難耐,我拿著公函走進這所遠郊的看守所。大門口安放的紅白相間的柵欄,正好把烈日投射的光影分割成兩塊區域,一麵塵土飛揚在光線裡,顆粒直灌入鼻孔,一麵陰影裡站著等待進入看守所的會見的人們,也有送衣服的家屬,表情嚴肅。
因為疫情原因,我的這次會見隻能采取遠程形式,警官檢查完我的證件後,把我帶到了一個格子間,麵前是一個帶著小螢幕的電話,我拿起來電話對著話筒喊出來這個女人名字。
你好,我是法律援助中心為你指派的援助律師,我叫西瀾,你是季潔吧
她低著頭,默不作聲。
法律援助是免費的,不收錢的哈。我需要先覈對一下你的身份資訊我再次說道。
她仍然低著頭,但是這次點了點腦袋。
把事情的經過講講吧我打開電腦,像往常一樣準備記錄。自我執業以來,作為一名刑事辯護的律師,已經辦理過多起這種罪名的案子了,我的內心在看見指派罪名是涉嫌故意殺人時,並冇有泛起一絲波瀾。
她抬起頭望著攝像頭,因為她穿著防疫服使得我無法看見完整的臉,當她的雙眸透過防護麵罩與我直視時,我居然打了一個冷顫。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彷彿我的問詢,打開了她記憶的大門。
我莫的罪,我是在做好事季潔的氣息穩定,音調上揚,帶著一種得意的腔調。
你要按照無罪為我辯護哈,否則我要求更換律師她那雙黑眸幽幽的望著鏡頭。
靠,我tm不是碰上瘋批婆娘了吧我內心os閃過,為了繼續案情,我冇有正麵回答她,而是引導她繼續說。
這樣,你先說哈你做的事情,我好有一個初步的判斷,如果確實無罪,我會儘量幫助你辯護的我例行公事的回答。
那龍門陣有點長哦她那種黑眸竟然變成了彎月形狀,好像她在笑。
這與我平常會見的那些犯人大不相同,有些人進了看守所,經過一段時間的教育,再次問詢的時候,會變的很老實,有些人雖然繼續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嘴巴冇有一句真話,但在我們資深律師麵前,也能聽的出來真假。
季潔的神態,很像是捕獵者端詳獵物,讓我覺得一陣寒意襲來。
二
是故意還是意外
季潔開口說道。事情是這樣子的,那天是我和薛峰的紀念日,我在屋頭做好了飯,還準備了禮物喲,我擺盤完了後就打電話問他啥子時候回來,結果他說他要加班,晚點再說。
那天是幾號我開口問道。
8月17號嘛,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聽到背景鬨的很,根本不像在辦公室。我就想,再給他平時耍的好的同事打個電話。打通了我就直接問,你們跑到哪兒打牌了哦,我喊的閃送給老薛打電話冇接喃。結果,他同事說老薛還在路上,他把地址發給我。我說要的哈,我要給我們老薛一個驚喜,你不要開腔暴露了哈。他說,曉得了嫂子。
我拿到了地址,就開車過去了。這個地址,我很熟,是他們的老窩子,上次老薛就在這兒借的水錢(俗稱高利貸),放貸的人都追到我屋頭來了,好不容易纔把這個窟窿補完,想到老薛在紀念日,不僅騙我,還跑到以前吃虧過的地方打牌,我就鬼冒火。結果我追到了這個地方,看到更冒火的事情。
季潔停頓了一下,好像陷入了沉思,片刻繼續講起來。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老薛的手正放在一個頭髮燙的像大公雞的女人腿上,包間裡麵的煙霧都蓋不住這個美女臉上的濃妝。兩個人交頭接耳的,親密的很。那個大公雞看到我進來,馬上手就縮回去了。老薛看到我出現,有點慌了,求助的眼神看到他們另外幾個同事,那幾個人都是他們公司的著名的賭鬼,撒起謊來一套一套的。那三個人馬上開始打圓場
其中一個叫小張,率先站起來說 哎呀,嫂子,本來是通知部門加班的,臨時又不加班的,我們好久都冇摸過牌了,人又這麼齊就想到打哈牌嘛。你不要給薛哥毛氣哦。
大公雞見勢,也是滿臉堆笑嫂子,我是麗麗哈,幸會幸會
頭一次見麵,她站起來想給我握手撒,我一眼就看到她穿的網眼兒絲襪,一看就是不是啥子好鳥,我鬼冒火的甩開她的手就走了。
老薛冇有追出來找我,半夜打完牌才一身煙味的縮回來,還不敢開燈。聽到他關門的聲音了,坐在沙發上的我,拉亮了客廳的檯燈,我讓他看看桌子上我煮的飯,問他想起啥子摸得。他才拍了一哈腦殼說了一句,哎呀,他忘了。
講到這兒,她又停頓了一下,麵罩上鋪滿了呼吸凝結的水汽,那雙黑眸在觀察我的表情。
還好我這個人,平時就是喜怒無痕的,儘管我覺察到了她在觀察我,我依然顯得很淡定的樣子。 繼續講。我說。
老薛這個人,顧家是真的,煮飯也好吃,就是還賭,有時候還要打我。
所以你就把他殺了此刻,我穿著防疫服的頭髮已經濕透,每一次呼吸的熱氣又循環到臉上,像熱帶的雨季,我必須要加快進度詢問才行。
哪個說我殺的噢,我可是正當防衛哈。老薛看到我為了紀念日,做了一桌好菜,就說他打牌打餓了,吃點再喝點跟頭酒,好睡覺。
你們是咋個鬨矛的喃我直接進入正題。
他後來喝多了,我趁機翻看他的手機,男人的手機,可真是潘多拉魔盒,啥子秘密都在裡頭。我先從簡訊開始看,有消費金融公司和銀行的催收簡訊,我就曉得,他又揹著我網貸了。然後打開他的微信,直接在頂部輸入想你,愛你,快點來等等這種話,微信聊天記錄一下彈出來十幾個女的,有些頭像一看就是那種ktv的小妹,越看我越生氣,簡直是死性不改。對了,西律師,你相信人會改好嗎
季潔突然問了我一句。
考慮到她被定罪後要服刑,接受改造,我作為一名法律從業人員,要敬畏法律,也必須要相信,人可以被拯救,否則我的工作就失去了意義。我回答道 我相信。
嗬嗬嗬嗬嗬嗬嗬,人要是能改好,老薛就不得再打我了,不打我,他就不會自己摔死,這些都是他罪有應得,天老爺有眼睛在看]季潔此刻的語氣還是非常平穩的,完全冇有顯出來害怕。
詳細說說案發經過,他怎麼動手的,又是怎麼摔倒的我繼續問到
我看完那些內容鬼冒火,把他拍醒,他看到我拿著手機就慌了,伸手就搶。我隨手把手機甩到魚缸裡去了。他馬上跑過去撈手機,結果按翻了魚缸,玻璃炸的到處都是。他惱羞成怒過來準備給我一耳屎,我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他的手鏟空了,重心不穩就栽下去了,哪個曉得戳到動脈了喃
那你為啥要把他的左手弄下來喃我問到
……季潔沉默了
警官過來提醒我,會見時間快到了,我看了一下表,11點半確實也到他們的吃飯時間了。這個時候繼續問,季潔就得餓肚子了。
那今天先這樣,我下次再來我放下聽筒,看到獄警把她帶走後,起身走出了看守所。
三
一個賭徒
我剛到家,就看到小區群裡社區人員通知,我們這棟因為有人陽了,要被封控,讓大家準備好應急物資。我打開儲藏室的櫃子檢視了一下,因為我平時就愛出差,加班,家裡定期囤物資幾乎是習慣,方便麪、火腿腸、罐頭、紅牛、咖啡一應俱全。
我從冰箱裡拿出來一瓶冰凍的飲料,邊喝邊打開空調,趴在窗戶上向下看,這棟的單元門已經在被鐵皮圍住了,不由的慶幸,我把季潔的會見及時安排了,否則延誤案子的時間點,是很麻煩的事情。我坐回書房,打開卷宗繼續看起來:卷宗的證人證言裡,從另一個角度描述了,案發前季潔到麻將館找老薛的過程。
證人證言。張傑
問:你把你們那天打牌的過程說一下
答:那天長久疲軟的股市,從早上起就一路飆紅,我們辦公室在薛哥影響下,都或多或少買了一些股票,整個一天我們都在幫薛哥打掩護,他盯住大盤走勢,在下午3點前讓我們全部拋售,每個人都賺了錢。
薛哥喜歡劍走偏鋒買的大多是妖股,耍短線的,他肯定是當天最大的贏家。我們辦公室就說下班一起慶祝一下,薛哥自己說已經跟嫂子請好假了。
我們一行人到老窩子準備耍幾盤,我就給茶樓的老闆打電話預定包間。下班我們去的時候,麗麗就已經在包間等我們了。薛哥看到麗麗在,就把她拉出去說話,具體說的啥我們不曉得。麗麗後麵就挨著薛哥坐的。我們打了2個小時吧,就看到嫂子進來了,臉色不是很好。麗麗就起來主動給嫂子握手,結果被嫂子甩開了,嫂子就衝起走了。薛哥說喊我們不管,我們就繼續打到後半夜才散了。
問:麗麗是乾啥的
答:哦,麗麗是放水錢(放貸)的。
問:你們幾個散場後,薛峰是一個人走的嗎
答:不是,跟麗麗一起的。
問:他們有冇有說去
哪兒
答:我不清楚。
問:據你瞭解薛峰和季潔感情好不
答:他們兩個是二婚,薛哥還是比較顧家的,煮飯很好吃,我們有時候要去他屋頭吃飯,嫂子在我們麵前很少說話,不是很瞭解他們的感情情況,看起來就是正常的狀態嘛。
問:你對薛峰印象如何
答:挺好的啊,在單位頭還是比較開朗的。
證人證言王麗
問:你的職業是
答:我冇有工作。
問:那你靠什麼生活呢,怎麼認識薛峰的
答:我朋友公司是辦貸款的,就是放水的,我主要是幫他的公司拉點貸款業務,賺點介紹費。薛峰是茶樓老闆介紹給我認識的,說他們經常打牌打的很大,喊我多去接觸一下,看他有冇有貸款需要。
問:薛峰在你那貸了好多錢
答:200多萬吧。
問:還清了
答:還冇有。
問:本金和利息好多錢
答:本好像是50多萬吧,利是月息4分。
問:那天打完牌,有人看到你和薛峰一起走的,去哪兒了
答:就是順路,各回
各家,各找各媽。
問:那天你咋個曉得薛峰在茶樓呢
答:茶樓老闆給我說的。薛峰從上個月就開始不還錢了,打電話發簡訊都不理,公司喊我負責把錢要回去,我曉得他們幾個愛打牌,就喊茶樓老闆幫我留意到。
問:打牌前你把他喊出去單獨說了什麼
答:就是這個債務問題,他說他想辦法還,下個月工資先還點,我想到他有編製嘛,就冇有說太多了。
問:你對薛峰的印象如何
答:還行,很會逗女人喜歡,經常送我點小禮物。
經過仔細的比對上麵兩位證人的證言,結合我對季潔的會見,我大概率可以判斷死者薛峰是一個喜歡冒險,有點花心的男人。雖然法律講究客觀公正,不能因為品格問題戴上有色眼鏡去辦案子,但是人畢竟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人啊,很難真正做到客觀中立。薛峰是一個賭徒,基於此我對季潔增添了幾分同情。
四 我的猜想
我注意到卷宗裡的屍檢照片,薛峰是冇有左臂的。關於丟失的左臂,季潔在詢問筆錄裡麵說被自己扔在河裡麵了。我吸溜了一口煙,在這段對話中用記號筆標註為下一次會見時,我需要詢問的問題。
隨後,我給辦案機關打了電話問了案子的情況,說這個案子一切都在流程中,等著吧。
作為刑事案件的律師,能做的確實很有限,一般情況下是不能收集證據的,主要的工作就是閱卷、會見與有關機關溝通。
我在判斷薛峰是賭徒後,突然想起,那對因為兒子賭博導致家破人亡的老夫婦的谘詢。
曾經有一對老夫婦,在暴雨天的下午到我辦公室谘詢。大雨浸透了他們的鞋子,邊走邊在地板上留下水痕,那對老夫婦極為抱歉的跟我點頭,我笑著說沒關係,然後給他們上了兩杯熱茶。
老夫婦的兒子因為喜歡賭博,經常出入賭場,又染上了毒品,把二老出資給他買的房子的房產證,偷出去給放貸的人抵押。先是被人找到了單位,被單位辭退,後是牽連了父母的養老房,兒子吸毒過量慘死,現在搞的父母老無所依。
看到老太太渾濁的灰色眼球噙滿淚水,我的內心飽受震撼,那一刻,對人性的晦暗的理解,從凝視變成懼怕,人是地球上最複雜的動物。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黃賭毒,但凡沾染一樣,就踏上了家破人亡的甬道。人做的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往往跟隨的也是不好的事情,比如老太太的兒子,經常去賭場,這些場合聚集的就是賭徒、毒販、放高利貸的那類人,久而久之就越陷越深了。
薛峰是一個賭徒,結合季潔說他還有家暴,我對著案子的整體,勾勒出了初步的猜想:
薛峰迷戀賭博,債台高築,加上還有家暴行為,季潔幫他還完了債務。結婚紀念日那天,季潔翻看了他的手機,發現他又開始貸款了,加之還翻到了出軌,一氣之下失手殺了他。如果是故意殺人,動機也很明顯。如果是過失,那起因也符合邏輯。
我在閱卷筆錄上記錄了這個猜想,但是,為什麼薛峰的左臂不見了呢。
左臂去哪裡了我又用鉛筆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夜裡,我突然夢見,卷宗裡現場勘驗的照片上,季潔指認現場的表情似笑非笑,寒意湧來。
五
更深的迷
酷熱持續了將近半月,日頭掛在天上明晃晃的,毫無遮掩。天氣預報終於彈出來,會有大雨的訊息。
接連一週暴雨,沖刷著被陽光炙烤的焦灼,整個城市陷入內澇,下穿隧道裡排滿了熄火的汽車,公交車行駛在馬路上像是開遊艇,甚至地鐵站都被雨水倒灌,在密集的牛馬辦公區,滯留了無數牛馬無法回家。城市新聞都在滾動報道此次暴雨,有人觸電死亡,有人在熄火的車裡淹死,任何一場大自然的無心之舉,就可能給人類造成巨大的傷害。
高溫,暴雨,使得城市的供電陷入緊張狀態,整個城市開始施行分區、分時段停電。
位於槐花巷的老舊小區,一套頂樓的房子,傳出來陣陣惡臭,居民們為此撥打了119。
消防人員確認該戶無人居住後,破門而入,一股巨大的惡臭撲麵而來,在場不少人當即嘔吐起來。
頂樓的采光麵,被高大的槐樹遮擋,屋子裡光線不足。空蕩蕩的客廳中央,擺放著一台二米多長的冰櫃,像停放了一具棺槨。
冰櫃裡擺放著一具怪異的,高度腐爛的人體。這具看似完整的人體,四肢粗細不同,軀乾和頭顱也是分離的,極為詭異。
房間內的衛生間,用塑料布遮擋了牆麵和地麵。
這些塑料布上,肉眼看不出來任何血漬,應該是還未使用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房子應該是分屍的第一現場。
根據法醫現場初步勘驗的結論,冰櫃裡的人體是拚湊起來的,也就說,四肢、軀乾、頭顱分彆來自不同的人。
可見,凶手的心態極度殘忍,驚悚。
槐樹巷發現不同屍體的新聞,不脛而走,很快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熱點。
也讓夜不閉戶的居民們在落日後早早回家,彷彿凶手在玩一場狼人殺,將在天黑時降臨,玩一場殺戮的遊戲。
六
案情複雜
距離會見季潔已快一個月了,我打電話詢問辦案機關,這個案子是不是有補充的材料,接電話的警員讓我過去一趟。
我趕到辦案機關,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官告訴我,因為案情重大複雜,已經向上級申請了延長期限,可能還有第二次、第三次補充材料和延期情況,讓我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律師,我們已經把卷宗移送到了檢察院,卷宗有點多,你可以先去看下卷宗。這個好心的警官說
好的,謝謝您我心裡有些忐忑的驅車前往檢察院閱卷。
好傢夥,
卷宗從原來的3卷,增加到10卷,看來今夜註定是一個加班的夜晚。
我總喜歡在夜晚研究案情,點上一根菸,目光來來回回的穿透這些證據尋找辯護點,就像開了上帝視角的偵探。
我打開新的卷宗中的其中一冊,僅僅一冊就有1200多頁,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萬萬冇想到,槐花巷的組裝人體,能夠跟季潔案關聯起來。
法醫的化驗報告顯示,組裝人體的左臂,正是薛峰的。
辦案機關再次訊問了季潔。
我們在槐樹巷4棟1單元604發現一個冰櫃,你知道這個地方嗎警察問到
不知道季潔回答到。
為什麼薛峰的左臂在這個冰櫃裡,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們
我扔到河裡了,是不是被什麼人撿到了吧季潔回答到
你怎麼解釋,這個房子是你租的警察手裡拿著一份租賃合同問道。
記不清楚了季潔開始狡辯。
我們今天來提訊,肯定是掌握了充足的證據,你不要狡辯,坦白從寬
是老薛喊我租的,我想起來了季潔鬆口了,陷入了沉思。
槐樹巷距離離薛峰的單位很近,步行隻需要10分鐘。薛峰和我談戀愛的時候為了方便見麵,就喊我租了這個房子。當時老薛還冇離婚,我們每次約會就在這個房子裡麵,到了下班時間我們就各回各家。這樣子持續了一年多,他離婚了,我們才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在一起後,我就再冇去過這個地方了。
這個房間發現了一個冰櫃,上麵都有你的指紋,你怎麼解釋
季潔又沉默了。
是老薛脅迫我的,我坦白了警官。我被他打的厲害,他說不我聽話就要打死我,他殺過人,我怕季潔顫抖的語氣說道。
在哪兒殺的,殺了幾個人
我跟老薛從談戀愛到結婚已經5年了,我發現他這個人心胸很狹隘,第一次對我動手的時候,我就提出來離婚。他沉默片刻後,拉我到這個房子裡麵,把冰櫃打開給我看,我看到冰櫃裡麵有一隻手,真的把我嚇壞了,他說我要是不聽話,就把我殺了,跟冰櫃裡的人下場一樣。他喜歡打牌,喜歡賭,冇錢了找一些社會上的人借錢,騙人家貸款,這些人都是幾進宮的,家裡人早就放棄了,所以這些人死了也冇人會在意,殺人的經過,我真的不曉得。
好奇心驅使我想再次見到季潔,親耳聽到她怎麼說。
從目前的形勢分析,我邊點燃一根菸邊在腦海裡回憶剛剛的對話,季潔的殺人動機是薛峰是一個賭徒,還有家暴的行為,現在加起來還有薛峰殺人。如果我能這些劣質品格作為本案的辯護點,從季潔心理上不敢反抗來看,把薛峰死亡的辯護方嚮往過失殺人去辯論,倒是比較有利的。
七
天生壞種
第二次會見的時間到了。大熱天穿上防護麵罩戴上口罩的那一刻,我就開始汗流浹背了。
等了大概十分鐘,季潔被帶到了螢幕前,拿起來聽筒。
你好季潔,我是西律,你在裡麵過的還習慣吧我還是客套的寒暄了一下。
挺好的,謝謝西律關心季潔乖乖的答覆,收起了第一次會見她時的桀驁。
我看了新的材料,現在這個案子有重大情況,時間上會有點長,給你說一下。你能給我說下新的發生的事情嗎我簡要的問道。
我都說了無數次了,薛峰的死就是一個意外,最多我是過失嘛,那個冰櫃的事情都是薛峰一個人做的,我不清楚她語氣不悅的說道。
我作為你的辯護律師,還是想請你再複述一次事情的過程,幫你分析一些對你有利的點我耐心的解釋道。
我不需要,我還是堅持認為薛峰的死是意外,至於冰櫃的事情真的跟我沒關係季潔回答道。
那你為什麼要砍下他的左手
那是他死了以後,我生氣才做的,誰讓他總是愛去賭,我砍的時候他已經死透了,我的獄友說我最多是侮辱屍體罪
會見到此,我已經意識到了她在撒謊,明明冰櫃上發現了她的指紋,還有那份以薛峰名義跟房東簽的租賃合同,她無法解釋。
那今天的會見到這兒吧,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想想,認罪態度也是決定你量刑情節的重要一環我說完掛斷了電話,起身離開。
作為辯護人,我應當為她辯護,但她這種狡邪的態度,對人命的輕視,讓我第一次產生了反感。
有人就是天生壞種。
八
打臉的真相
一晃眼就到了冬天,萬物透出一股肅殺之氣,天早早就黑了,街上的行人也越發稀少。
槐樹巷的新聞,隨著蕭瑟的季節也慢慢被稀釋了,逐步歸於平靜。
終於在年尾,封控也徹底結束了,人們可以自由的行走,街道上又恢複了車水馬龍的熱鬨景象。
每年的下半年,我都會忙到昏天黑地,各種堆積的工作都在趕進度,在最後期限前完成。唯獨這個案子一直冇有任何訊息,每次,我打電話詢問的結果,就是讓我耐心等待。
某日下午,我接到辦案機關的電話,說是這個案子又補充了一些證據材料,希望我儘快閱卷後給出辯護意見,案子已經準備移送審查起訴了。
我立刻驅車前往,拷貝新增的卷宗。這一次補充的材料更厚了,一張光盤的容量已經刻錄不下,可見補充的證據極為多。
熬了3個大夜,看完了這些證據材料,讓我突然回憶起,第一次會見季潔時內心升起的那股寒意,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她幽深的眼神。彷彿動物世界裡麵的老虎獅子這類大型動物,在捕食獵物的表情。
社會調查報告裡的季潔,從小成長在單親家庭,父親很早就離開了母女,她的媽媽冇有工作,靠著打零工貼補家庭。隻讀到高中後就進入了社會。精神鑒定報告裡顯示,她神誌清醒,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屍檢鑒定報告顯示冰櫃裡拚湊的那些屍塊兒,經過法醫進行dna比對,全部來自過去與季潔交往過的男性。
她過去交往的男性有幾十人之多,交往時間最長的也隻有一年左右。每隔幾個月,她就要更換男朋友。
她是在躲避什麼嗎亦或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
她的口供反反覆覆,結合全案能夠發現她的心理,一直在劇烈的變化。
從剛開始企圖把所有罪名推給死去的薛峰,再到證據擺在麵前,無法自圓其說,隨著涉案證據的逐漸完善,一張地圖的缺角被慢慢補齊,地圖指向了她內心極為扭曲,陰暗的窄路。
從小的顛沛流離生活,季潔的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過早的接觸社會,讓她的天真被社會的尖刀刺破,每一次流血、結痂、恢複,就如涅槃,長出一層堅硬的外殼,讓內心越來越麻木。
她在不同的男性之間遊弋,早期靠男人的接濟度日,嚐盡了寄人籬下的冷眼。直到突破了內心的道德,從偷到搶,一路披荊斬棘,成為了她眼裡滿意的自己。
我不禁感歎,她這麼多次的偷搶,居然冇有前科,足以說明她的心思足夠縝密。
一次次的偷搶,讓她的膽子越來越肥,極大的滿足了她的佔有慾。
季潔在筆錄裡交代,第一次不勞而獲的快感,讓我體會到身心極大的滿足。隻要我想要一個東西,就會千方百計的得到,如果我得不到,彆人就彆想得到。
這種控製占有的病態心理,發展到她跟這些男友們的相處中,隻要不能滿足她的要求就分手,也導致她更換男朋友的頻率極高。
直到她遇到薛峰,一個賭徒對金錢極度渴望,一個病嬌對控製慾獲得感極度渴求,二人一拍即合,結成了犯罪團夥。
季潔負責物色合適的男朋友,以談戀愛的名義騙彩禮或者要求男朋友幫自己還債。薛峰負責扮演債主,一旦男朋友們同意還債就讓他們把身份證交給自己,用於網貸。騙到錢後,均分贓款。
當這些男朋友們發現被自己騙,上門討個說法的時候,季潔和薛峰就合夥將他們殺死,分屍處理。
這對亡命徒,在一次次精密合作中早就達成默契,季潔對薛峰日久生情,二人過起了日子。
直到薛峰讓季潔讓覺得脫離控製,她的瘋感無數次湧上心頭,產生了殺死他的想法。
為此,她精心設計,魚缸的擺放角度和不易察覺的傾斜,在魚缸倒下的方向,埋藏了裸露的電線。
但萬萬冇想到,電線還未出手,魚缸的碎片正好割破了薛峰的動脈,季潔在旁邊一直冷眼看著,任由薛峰血流如注,像一隻被放血的牲畜,強勁的掙紮到綿弱無力,直至失去了呼吸。
她像上帝一樣凝視著死亡的降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上天庇佑的人,一切就是意外事件,自己得償所願。
她以為能夠完美逃避法律的製裁。
誰想一場高溫限電,如同那對引起海嘯的蝴蝶翅膀,讓她全部的算計,開始震動,歸於坍塌。
我之前的設想,被確鑿的證據全部推翻,我的辯護策略也隨之歸於無效。
九
第一次麵對麵
解封後,看守所不再采取線上會見的方式,可以線下會見。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和季潔麵對麵。
她確實有著與身份證年紀不符的氣質,一張秀氣的臉,很難把她與故意殺人、搶劫盜竊鏈接起來。
老話說,看人要看神。跟她交談過程中,她臉上的五官聯動,能夠展示出她的狡邪和冷血。
這個案子很快要開庭了,你對犯罪的事實和罪名,有冇有意見我問道。
冇有她回答的很快。
我聯絡過你媽媽,你媽媽說她身體還行,讓你放心,你有冇有話要跟你媽媽說的我試圖提起來她的親人讓她多表達一些。
冇有她的臉色冇有一絲變化,但她用眼睛看向了我。
那股寒氣湧起,我不自覺的挪開了眼睛。
你還需要什麼衣物或者生活用品
幫我買兩條內褲吧,謝謝說到這兒,她的神態有所緩和,甚至露出了一些羞澀的表情。
好。
我有個問題,既然都把那些受害者分屍了,為什麼不一併處理乾淨,還要把他們拚成人形
因為我的任性她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
我留下的部分,都是他們身上最不聽話的部分,我把這些不好的部分砍掉了,剩下的就是聽話的,多好呀她那雙黑眸神采飛揚,心裡的滿足感都快透過眼睛浮出來了。
我想到社會調查報告裡提到她的成長經曆,家庭的動盪和成長的坎坷,讓她失去了生活的掌控感。
她去偷,去搶,以剝奪他人的方式,填補自己空缺,最後發展成漠視他人的生命。
那為什麼還要拚一個人形呢我還是不理解,繼續追問。
這些不好的部分,能夠湊出什麼呢,你想想她居然反問我。
按照她癲狂的想法,我完全猜不到,我搖頭。
那一瞬她差點大笑起來湊出一個不好的人唄,這麼簡單的答案你都想不到。
見我仍然一臉不解,她解釋道就像我自己,七拚八湊的生活讓我變成了這樣。每次看看冰櫃,讓我感覺,我還活著
,我還有機會。
我內心震動。是啊,像她這樣的情況,孤身一人行走在爾虞我詐的世界上,無人指點,全靠靠自己摸爬滾打,稍不留神就誤入歧途,試錯的機會本就很少。
如果重新來一次,你會走到這步嗎我小心翼翼的問她。
她沉默了。
開庭的時候,你要對你所犯的罪行真心悔過,最後一個環節是你自己發言的時候,可以準備一下我給她講完開庭流程後,又叮囑了一下。
我不後悔,再次也許還是一樣的,生活給我的機會,本來就不多說到這兒,她的黑眸轉而暗淡,空洞,彷彿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她身上有一種平靜的死感。
十
天生壞種還是人的際遇
今年的最後一個月,季潔的案子開庭審理。
儘管我告訴她,要在最後陳述的時候多為自己爭取一些機會,但實際開庭的時候,她還是堅持認為自己冇錯,她的態度讓在場的人都很憤怒。
不出我的意料,法院判決季潔犯故意殺人罪,死刑立即執行。
宣判的那一刻,她看起來並冇有任何情緒,似乎這就是她追尋的結果。
法警帶她離開的時候,我走上去問她,要不要上訴。她搖頭,然後開口跟我說內褲收到了,謝謝我。
她註定想把自己留在今年吧。
案子結案後,因為這個案子對我的衝擊力過大,我向援助中心申請,再不想代理這種重刑案件。
某天,我在手機上刷到了打了馬賽克的一則視頻,封麵上天理難容,殘忍至極幾個醒目的大字,作為鉤子增加點擊率。
釋出者把法院佈告欄上的佈告拍下來,打了馬賽克,佈告上大致寫了犯罪的過程,熱評和點讚數量很高。
這是季潔的佈告,熱評無疑都是一邊倒的罵她殘忍,變態。
作為辯護人,知曉她的成長過程,很難說她是天性的惡還是後天的惡。
一個天生善良但運氣不好的人,在遭受一輪又一輪的打擊後,可能黑化變的麵目可憎。
一個天生惡毒但運氣很好的人,卻可能因順風順水,加上天性的心狠手辣,混到了高位。
不得不承認,人的際遇,對人生的成長影響很大。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冰櫃裡的完美戀人,冰櫃裡的完美戀人最新章節,冰櫃裡的完美戀人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