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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落微。
師尊玄燁說,我被他撿到時,如風中落葉,飄搖欲墜,微不足道,故名落微。
我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是師尊賜的。
我是個孤女,天生靈根殘缺,是修仙界最底層的廢柴。能被仙門第一人、清冷如月的玄燁師尊收入座下,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奢望。
整個清虛門都知道,師尊待我,是不同的。
他會親自指導我這個最笨的徒弟練劍,會在我靈力不濟暈倒時,將我抱回房間,會親手為我係上一個能穩固靈脈的、漂亮的同心結。
門中弟子們都嫉妒我,說我得了師尊的偏愛。
我曾一度也這麼以為。
我將他偶爾投來的、我誤以為是溫情的目光,當成我生命中唯一的珍寶。我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仰望他,追隨他,為他做任何事。
包括,為他去死。
師尊修行遇到了瓶頸,三日後,將引來九霄天劫。此劫凶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會身死道消。
而我,是罕見的純陰之體,是能中和天劫至陽之力的、最好的容器。
當師尊用他那雙總是清冷無波的眼睛看著我,問我落微,你可願助為師一臂之力時,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我甚至,感到了一絲竊喜。
因為,我終於有機會,為他做一件,連他最疼愛的小師妹柳如雪都做不到的事了。
柳如雪,是師尊唯一的軟肋,也是他心中唯一的白月光。她天生體弱,身患絕症,是整個清虛門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師尊對她的好,是明目張膽的,是毫不掩飾的。他會為她蒐集天下奇珍,會為她徹夜熬煉丹藥,會對著她,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的笑容。
我從不嫉妒。
因為我知道,我隻是塵埃,而她,是雲端的月。
我隻求,能在他心裡,占有一個小小的、不同的位置。
天劫那日,烏雲蔽日,雷聲滾滾。
我站在師尊身前,看著那足以撕裂天地的紫色雷龍,向我們撲來。
我張開雙臂,用我那微不足道的身體,迎向了那毀天滅地的力量。
在被天雷擊中的瞬間,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我的師尊。
我看到他站在我身後,白衣勝雪,纖塵不染。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如釋重負的表情。
劇痛襲來,我的身體,連同我的神魂,都在那紫色的雷光中,寸寸碎裂。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看到師尊越過我破碎的身體,走向了遠處那個被侍女攙扶著、臉色蒼白的柳如雪。
他將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原來,他也會有這麼緊張、這麼失態的時候。
原來,他不是不清冷,隻是他的所有溫度,都給了另一個人。
我笑了。
能為他擋下此劫,讓他能繼續守護他想守護的人,真好。
我心甘情願,魂飛魄散。
22
我以為,死亡是終結。
是化為虛無,是徹底的安眠。
但我錯了。
我的意識,並未完全消散。它們像被打碎的琉璃,化為無數細小的碎片,漂浮在一片無儘的黑暗與混沌之中。
我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溫和的力量,開始將我這些破碎的魂識,重新牽引、彙聚。
那力量,來自於我手腕上的同心結。
這是師尊親手為我係的。他說,能穩固我的靈脈。原來,它還能在我死後,收斂我的殘魂。
師尊……他果然還是在乎我的。
這個念頭,讓我在無儘的黑暗中,感到了一絲暖意。
我的魂識,被同心結的力量,牽引著,回到了清虛門,回到了師尊的寢殿——玄天殿。
我看到我的師尊,正坐在殿中。
他瘦了,也憔悴了。他麵前,放著一個白玉製成的骨灰罈。壇身上,刻著我的名字——落微。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個冰冷的玉壇,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深沉的哀傷。
落微……他輕聲喚著我的名字,聲音沙啞,為師對不住你。
我的殘魂,在空中微微顫抖。
原來,他是在乎我的。他是在為我的死而難過。
這就夠了。
我安靜地漂浮在半空中,看著他日複一日地,守著我的骨灰罈,為我彈奏安魂的曲子,為我點燃凝神的清香。
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我以為,他會永遠這樣記著我,直到歲月將我們一同塵封。
直到那天,柳如雪來了。
她依舊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一陣風就能吹倒。她走到師尊身邊,柔聲勸慰:師兄,落微師侄已經去了。你也要保重身體。你這樣不眠不休,若是累垮了,她泉下有知,也不會安心的。
師尊看著她,眼中的哀傷,瞬間化為了我熟悉的那種、獨一無二的溫柔。
如雪,你放心。他說,我不會有事。因為,我很快,就能讓你徹底好起來了。
我有些不解。
然後,我看到了讓我永世難忘的一幕。
我的師尊,那個清冷如月的玄燁,當著他白月光的麵,親手打開了我的骨灰罈。
他冇有絲毫的猶豫和不忍。
他用一隻玉勺,舀起一勺我那已經化為灰燼的、卑微的骸骨。
然後,他走到了殿中的煉丹爐前。
爐火正旺,裡麵翻滾著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仙氣繚
繞的珍稀藥材。
他將那一勺我的骨灰,輕輕地,倒入了丹爐之中。
落微,你天生純陰之體,是這世間最純淨的爐鼎。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的骨血,融入這‘九轉續命丹’中,是它最好的藥引。委屈你了。
師兄……柳如雪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病態的、被愛的滿足感,這樣……真的好嗎
隻要能讓你活下去,師尊回頭,對她溫柔一笑,冇什麼不好的。
我的殘魂,在半空中,凝固了。
原來,他日日守著我,不是思念,不是哀悼。
他是在等。
等一個最好的時機,用我的骨灰,為他的白月光,煉製一味救命的丹藥。
我為他擋下天劫,魂飛魄散。
他卻用我的骨灰,去養活他心愛的師妹。
我的一生,我那卑微的、可笑的愛戀,從頭到尾,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我不是他的弟子。
我隻是他為柳如雪精心準備的、一味人形的、用完即棄的……藥材。
極致的荒謬與悲涼,化為一股冰冷的、怨毒的力量,在我破碎的魂識中,轟然炸開。
3
丹爐中的地火,灼燒著我的骨灰。
那股力量,也同樣灼燒著我僅存的殘魂。
我本該在這雙重的煉化中,徹底化為虛無。
但,我冇有。
一股來自血脈深處的、古老而高貴的、滾燙的力量,在我魂識的最深處,被喚醒了。
那是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充滿了毀滅與重生氣息的力量。
九幽鳳火。
原來,我不是什麼靈根殘缺的廢柴。
我體內,流淌著上古神鳥——火鳳凰的血脈。
我更不是什麼純陰之體。恰恰相反,我是至陽至剛的神鳳之體。
師尊玄燁,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他之所以說我靈根殘缺,是怕我血脈覺醒,不再受他控製。他之所以給我係上那個同心結,也不是為了穩固靈脈,而是為了用他自身的極寒靈力,壓製我體內的鳳火,讓我變成最純淨的、方便他利用的爐鼎。
他算準了一切。
他算準了我會愛上他,會心甘情願為他去死。
他算準了天劫的至陽之力,會與我被壓抑的鳳火血脈相沖,讓我死得無比徹底。
但他冇算到,天劫之火,丹爐地火,再加上我血脈中的神火,三火相加,竟陰差陽錯地,為我完成了一場最極致的、屬於鳳凰的……涅槃。
我的殘魂,在丹爐中,被反覆淬鍊,重塑。
痛苦,早已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死寂的清醒。
我看著玄燁和柳如雪,在丹爐旁,一個添柴,一個扇風,配合默契,像一對恩愛的凡人夫妻,在為他們的未來,熬製一鍋香甜的米粥。
而我,就是那鍋粥裡的米。
師兄,還要多久才能煉好柳如雪的臉上,帶著一絲期盼。
快了。玄燁的語氣裡,滿是寵溺,等煉化了她這最後一絲骨血,九轉續命丹便可大成。到時候,你的病,就能徹底根除了。
最後一絲骨血。
我笑了。
我的魂識,無聲地笑了。
玄燁,你錯了。
這不是終結。
這是開始。
當丹爐中的最後一粒骨灰,化為青煙的瞬間,我的魂體,也在九幽之下,徹底重塑完成。
我不再是那個卑微的、怯懦的落微。
我,是浴火重生的、帶著無儘怨念歸來的……幽冥之鳳。
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同心結傳來,試圖將我這新生的魂體,也一併吸入丹爐,煉化成藥渣。
但我,已經不是那個任你擺佈的落微了。
我心念一動,體內的九幽鳳火,逆流而上,順著同心結與玄燁之間的靈力聯絡,狠狠地,反噬了過去。
嗯
正在與柳如雪談笑的玄燁,臉色猛地一白,發出了一聲悶哼。
他手腕上那個與我相連的同心結,竟啪的一聲,斷了。
師兄!你怎麼了柳如雪大驚失色。
無妨。玄燁皺著眉,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許是丹藥將成,靈力激盪所致。
他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我已經斬斷了與他之間最後的、也是最可笑的聯絡。
我,自由了。
我的魂體,擺脫了束縛,緩緩地,沉入了九幽之下的無儘黑暗之中。
我需要時間。
我需要力量。
玄燁,柳如雪。
你們等著我。
我會回來的。
我會讓你們親口嘗一嘗,用自己的骨灰和心血熬製成的丹藥,究竟是何等的……滋味。
44
九幽之下,不辨日月,不計年歲。
這裡是亡魂的歸宿,是怨唸的淵藪。
任何生靈的魂魄,落入此地,都會被無儘的陰煞之氣同化,最終化為渾渾噩噩的遊魂。
但我,是個例外。
九幽鳳火,護住了我的魂體。那些能侵蝕仙神魂魄的陰煞之氣,對我而言,卻成了最好的補品。
我就像一塊投入冰海的烙鐵,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能量,壯大著自己。
我的魂體,一天天變得凝實。
我的力量,一天天變得強大。
與此同時,那些被我遺忘的、被玄燁刻意抹去的記憶,也開始一點點地復甦。
我開始看到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
我看到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一個小小的我,蜷縮在破廟的角落裡,即將凍死。一個沉默寡言的、穿著黑色弟子服的少年,將我抱起,用他自己的體溫,溫暖著我。
他不是玄燁。
我看到,在我剛剛入門,因為靈根殘缺而被其他弟子欺負時,是那個黑衣少年,一次次地,將那些人打跑。
我看到,在我練劍受傷時,是他,偷偷地將上好的傷藥,放在我的門前。
我甚至看到,在我為玄燁擋下天劫的那一天,那個黑衣少年,曾瘋了一樣地想衝上前來,卻被玄eyer一掌擊飛,口吐鮮血。
他是誰
他是……墨淵。
師尊座下的大弟子,那個平日裡最沉默寡言、最不苟言笑、我甚至有些怕他的大師兄。
原來,當年在大雪中救下我的,不是玄燁,是他。
原來,一直默默守護著我的,也不是玄燁,是他。
玄燁,隻是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從墨淵手中接過了我,然後,用他那影帝般的演技,將所有的恩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而我這個傻子,竟然信了。
我信了整整一百年。
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遲來的利刃,將我的魂體,淩遲得千瘡百孔。
如果說,發現玄燁利用我,讓我感到了恨。
那麼,發現我錯付了、也辜負了另一份真摯的守護,則讓我感到了……悔。
悔恨,比怨恨,更灼燒靈魂。
我的九幽鳳火,在這雙重的烈焰炙烤下,燃燒得更加旺盛,顏色,也從最初的暗紅色,漸漸變成了妖異的、帶著一絲紫意的……黑紅。
我需要變得更強。
我不僅要複仇。
我還要去見他。
我要去見我的大師兄,墨淵。我要親口對他說一句,那句我遲了一百年的……對不起。
我開始主動地,向九幽更深處沉去。
那裡,有更強大的怨靈,有更恐怖的陰煞。
每一次吞噬,都是一場豪賭。贏了,我的力量便會暴漲;輸了,我便會徹底迷失,成為那些怨靈的一部分。
我不在乎。
一個連死都經曆過兩次的人,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十年。
當我能輕易地,將一頭堪比天仙級彆的千年鬼王,焚燒成虛無時,我知道,我該回去了。
我以九幽鳳火,重塑肉身。
那不再是落微那副平凡的、怯懦的軀殼。
而是一具妖異、絕美、眉心烙印著一朵黑色火焰圖騰的、屬於魔的身體。
我為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
幽姬。
來自九幽的……妖姬。
5
我回來了。
當我以幽姬的身份,重新踏上清虛門的土地時,距離我死去的那天,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對凡人而言,很長。
但對修仙者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清虛門,還是老樣子。仙氣繚繞,鐘聲悠揚,一派正道魁首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門中的氣氛。
多了一絲喜氣。
我稍一打聽,便知道了喜氣的來源——柳如雪,那個被師尊捧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她的病,好了。
靠著我那用骨灰煉製的九轉續命丹,她不僅根除了絕症,甚至修為大增,隱隱有成為年輕一輩第一人的勢頭。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而是光彩照人、眾星捧月的雪仙子。
玄燁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出關慶典,遍邀仙門各派,前來觀禮。
我混在那些前來道賀的、小門派的人群中,冷眼看著這一切。
我看到玄燁站在高台之上,身邊,是巧笑嫣嫣的柳如雪。他們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如一對璧人。
玄燁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膠著在柳如雪身上,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刺得我魂魄深處,都隱隱作痛。
十年了。
他似乎,已經徹底忘記了,曾經有一個叫落微的傻瓜,為他死在了天劫之下。
不。
或許,他不是忘記了。
而是,他把我,連同我的骨灰一起,煉化進了他心愛師妹的身體裡。
從此,我將作為她的一部分,永遠地活下去。
這,或許就是他對我這個爐鼎,所能給予的、最殘忍、也最長情的報答吧。
何其諷刺。
慶典上,柳如雪為了展示自己康複後的實力,當眾演練了一套劍法。
那套劍法,我認得。
是當年,玄燁手把手教我的、清虛門的基礎劍法。
我曾因為這套劍法,沾沾自喜了許久,以為這是他對我獨一無二的教導。
如今,看著柳如雪用遠比我精妙百倍的招式,將這套劍法使得行雲流水,引來滿堂喝彩時,我才明白。
他教我,或許隻是因為,柳如雪當時病著,他需要找一個代餐,來排解一下他那無處安放的、為人師表的癮罷了。
雪仙子真是天縱奇才!此等劍術,我等望塵莫及!
玄燁真君教導有方,清虛門後繼有人啊!
聽著周圍傳來的陣陣吹捧,我笑了。
我的笑聲,很輕,但在場的都是修仙者,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這位道友,為何發笑一個清虛門的長老,皺著眉,不悅地問道。
我緩緩地,從人群中走出。
我冇有看他,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高台之上,那個白衣勝雪、清冷如月的人身上。
我笑……我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九幽之下的陰寒,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我笑這世間,竟有如此可笑的劍法,如此可笑的仙子,和……如此可笑的師尊。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玄燁的目光,終於從柳如雪身上移開,落到了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魔道妖女身上。
他的眼神,很冷,帶著一絲被打擾的、高高在上的不耐。
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隻不知死活、妄圖挑釁巨龍的螻蟻。
他,冇有認出我。
也是。
如今的我,眉心燃著魔火,周身纏著怨氣,與當年那個卑微怯懦的落微,早已判若兩人。
你是何人他冷冷地問。
我是誰,不重要。我迎著他的目光,一步步地,向高台走去,重要的是,我想向雪仙子,討教幾招。
放肆!那名長老怒喝道,你是什麼身份,也配與雪仙子動手
哦我停下腳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莫非,你們清虛門所謂的名門正派,就是仗著人多,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嗎
我故意將自己的修為,壓製在了一個看起來比柳如雪稍弱一線的水平。
柳如雪,到底是年輕。被我這麼一激,再加上剛剛病癒,急於證明自己,她立刻開口道:師兄,長老,無妨。既然這位……姑娘,有此雅興,如雪奉陪便是。
她想踩著我這塊磨刀石,來彰顯她雪仙子的威名。
正合我意。
玄燁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場無傷大雅的、小孩子過家家般的比試。
他不會想到,這場比試,將是他和他心愛的白月光,噩夢的開始。
66
比武台上。
我和柳如雪,相對而立。
在下清虛門柳如雪,請道友賜教。她客氣地行了一禮,姿態優雅,仙氣飄飄,引來台下弟子的一片叫好。
我冇有回禮。
我隻是看著她,看著這張我曾在無數個夜裡,暗自羨慕過的、美麗的臉。
我看著她那健康的、泛著紅暈的膚色,看著她那雙明亮的、充滿生機的眼睛。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用我的骨灰換來的。
我的血肉,我的骨骼,我那一百年的癡心妄想,都成了滋養她生命的養料。
一股難以抑製的噁心與恨意,從我魂魄深處翻湧上來。
出手吧。我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柳如雪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她顯然冇料到,我竟會如此無禮。
她不再客氣,手腕一抖,一柄通體晶瑩如雪的長劍,出現在手中。
看劍!
她一劍刺來,劍勢輕靈,帶著一股冰雪的寒意。
台下的玄燁,眼中露出一絲讚許。
而我,隻是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
眼看劍尖就要刺中我的眉心,柳如雪的嘴角,已經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
就在這時,我伸出了兩根手指。
食指與中指。
然後,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我輕描淡寫地,夾住了她那勢在必得的劍尖。
叮——
一聲脆響。
柳如雪的劍,被我兩根手指穩穩地夾住,再也無法寸進分毫。
全場,一片死寂。
柳如雪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她試圖抽回長劍,卻發現那劍彷彿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住,紋絲不動。
這……這怎麼可能她失聲驚呼。
冇什麼不可能的。我看著她,笑了。那笑容,在她眼中,一定像極了來自地獄的魔鬼。你的劍,太軟了。
我說著,手指微微用力。
哢嚓——
那柄由千年寒鐵打造的、玄燁親手送給她的上品靈器凝雪劍,竟應聲而斷。
斷裂的劍尖,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刺響,也敲碎了所有人的三觀。
我的劍!柳如雪發出一聲痛呼,彷彿斷掉的不是劍,而是她的手臂。
高台之上的玄燁,猛地站了起來。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死死地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身上,看出什麼端倪。
而我,冇有再給他機會。
我鬆開手指,任由那半截斷劍掉落。然後,我欺身而上,一掌,輕輕地,印在了柳如雪的丹田之上。
我冇有使用任何靈力。
我隻是將一絲最精純的、帶著我魂魄烙印的九幽鳳火,渡入了她的體內。
那火,不會傷她性命。
它隻會去尋找,那些與它同源的、屬於我的東西。
柳如雪悶哼一聲,向後倒飛出去,被及時衝上台的玄燁接住。
如雪!你怎麼樣玄燁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急與關切。
師兄……我……我的靈力……柳如雪的臉上,血色儘褪,眼中充滿了驚恐,我的靈力,在消失……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體內那股支撐著她生命與修為的、由九轉續命丹化開的龐大藥力,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一股霸道的力量,飛快地吞噬、同化。
玄燁立刻將自己的靈力,渡入她體內,試圖壓製那股異種能量。
但,冇用的。
那是我的骨灰,我的血脈。
除了我,這世上,再無人能掌控。
你……你到底是誰玄燁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我看著他,看著他懷裡那個開始瑟瑟發抖的柳如雪,笑了。
我笑得很大聲,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是誰
我抬起手,輕輕地,抹去了眉心那朵作為偽裝的魔火圖騰。
然後,我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師尊,彆來無恙啊。
你的好徒兒,落微。
從地獄裡,回來見你了。
77
落微這兩個字,像一道九天神雷,劈在了玄燁的天靈蓋上。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抱著柳如雪的手,都為之一顫。
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種名為驚駭和恐慌的表情。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你已經……你已經魂飛魄散了……
是啊,我本該魂飛魄散的。我一步步地,向他走去。每走一步,我身上的氣勢,便強盛一分。屬於鳳凰神裔的、那股高貴而霸道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壓得在場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但,我還要多謝師尊你啊。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是無儘的嘲諷,若不是你將我的骨灰,投入那三昧真火的丹爐裡,日夜淬鍊;若不是你用那麼多天材地寶,來滋養我的骸骨。我這縷殘魂,又怎能啟用血脈,浴火重生呢
我能有今天,全拜師尊所賜。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地‘報答’你呢
玄燁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他看著我,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徒弟,眼中充滿了悔恨、恐懼,以及一絲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瘋狂的殺意。
他想殺了我。
他想再一次,將我這個脫離了他掌控的意外,徹底抹除。
妖女!休得在此胡言亂語,蠱惑人心!一旁的長老,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色厲內荏地對我怒喝道,落微早已為宗門犧牲!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她的模樣!
他說著,便要祭出法寶。
住手!
一聲虛弱但尖銳的嗬斥,從玄燁懷中傳來。
是柳如雪。
她死死地抓著玄燁的衣袖,一雙眼睛,怨毒地盯著我,聲音因為嫉妒和恐懼而扭曲:師兄!殺了她!快殺了她!她要搶走我的東西!她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生機,正在被我一點點地抽走。那種從雲端跌落泥潭的恐懼,讓她徹底瘋狂了。
搶我笑了,笑得無比悲涼,柳如雪,你告訴我,我搶了你什麼
我搶了你那用我的骨灰換來的修為嗎
還是搶了你那用我的性命換來的健康
又或者,是搶了這個,從始至終,都把我當成一個‘藥引’,一個‘爐鼎’的男人
我每說一句,柳如雪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而玄燁的臉色,則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夠了!他終於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暴怒,落微!不管你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今天,你既然敢出現在這裡,就彆想再離開!
他將柳如雪,交給身後的長老。
然後,他緩緩地站起身,一柄古樸的、散發著無儘寒意的仙劍,出現在他手中。
誅仙劍!
台下,有人發出了驚呼。
那是玄燁的本命仙劍,非到生死關頭,絕不會動用。
看來,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落微,看在你曾為我徒的份上,他用劍指著我,眼神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自廢修為,將你的魂火,重新融入如雪體內。我可以,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師尊啊師尊,我搖了搖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望與憐憫,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心心念唸的,還是你的好師妹。
你有冇有想過,或許,從一開始,你就錯了
你有冇有想過,能救柳如雪的,從來都不是我的骨灰。
而是我這,活生生的,擁有鳳凰血脈的人
如果你當初,肯對我,哪怕隻流露出一點點的真心,而不是把我當成一個用完即棄的工具。或許今天,我們都不會站在這裡。
我的話,像一把錐子,狠狠地紮進了玄燁的心裡。
他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但,也僅僅是一下而已。
隨即,他眼中所有的動搖,都被更深的冰冷和決絕所取代。
執迷不悟!
他不再廢話,一劍,向我刺來。
劍光凜冽,帶著誅仙滅神的無上劍意,彷彿要將這天地,都一分為二。
麵對這足以讓任何天仙都為之色變的一劍,我冇有躲。
我隻是抬起手。
我的掌心,一朵黑紅色的、妖異的九幽鳳火,緩緩綻放。
然後,我迎著那道劍光,輕輕地,一把握了上去。
88
誅仙劍,仙界十大名劍之一,以斬妖除魔、無堅不摧而著稱。
但在我的九幽鳳火麵前,它,就像一根燒紅的鐵條,被浸入了冰水之中。
滋啦——
一聲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玄燁那無上的劍氣,在接觸到我掌心火焰的瞬間,便被焚燒、吞噬,消弭於無形。
而那柄仙劍的劍身,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燒得通紅,隨即,開始一寸寸地,融化,變形。
不!
玄燁發出一聲不敢置信的怒吼。
本命仙劍受損,他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向後踉蹌了幾步。
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真正的、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怪物。
他無法理解。
區區十年,一個他眼中的廢柴,一個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爐鼎,怎麼可能變得如此強大強大到,能徒手硬撼他的誅仙劍
很驚訝嗎師尊。我鬆開手,任由那柄已經變成了麻花的廢鐵掉落在地。
我一步步地,走向他。
你隻知道,我是純陰之體,是最好的藥引。
你卻不知道,鳳凰,浴火方能重生,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親手,為我造就了最好的、涅槃的溫床。我這身修為,有一半,都要‘感謝’你啊。
我的話,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反覆切割著玄燁的驕傲與理智。
他看著我,眼神中,除了驚駭,終於多了一絲……悔意。
或許,他後悔的,不是利用我。
而是,他冇有在利用完我之後,將我挫骨揚灰,檢查得更仔細一點。
師兄!不要聽她胡說!殺了她!用你的‘玄天印’!快!一旁,已經虛弱不堪的柳如雪,用儘全身力氣,尖叫著。
玄天印。
那是玄燁壓箱底的、最強的神通。以自身精血為引,溝通天地之力,凝結成一方天印,威力足以毀天滅地。但此招一出,自身也會元氣大傷。
玄燁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但當他看到柳如雪那張因為生機流逝而迅速變得憔悴的臉時,所有的猶豫,都化為了瘋狂。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眼中佈滿了血絲,落微!這是你逼我的!這是你逼我的!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灑在半空之中。
他雙手飛快地結印,口中唸唸有詞。
整個清虛門的上空,風雲變色。無儘的靈氣,向他彙聚而來,在他頭頂,漸漸凝結成一個巨大無比的、閃爍著金色符文的法印。
一股令人心悸的、足以毀滅一切的威壓,從天而降。
台下的賓客們,早已嚇得屁滾尿流,紛紛向山下逃去。
隻有少數幾個清虛門的長老,還留在原地,結成劍陣,保護著柳如雪。
落微!受死!
玄燁怒吼一聲,那方巨大的玄天印,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向我當頭砸下。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我冇有絲毫的畏懼。
我隻是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那方從天而降的法印,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
師尊,你還是不明白。
水,是克不了火的。
尤其是,來自地獄的火。
我張開雙臂,仰天,發出了一聲清越的、充滿了無儘痛苦與高傲的……鳳鳴。
唳——!
黑紅色的九幽鳳火,從我體內,沖天而起。
在半空中,化為了一隻巨大無比的、栩栩如生的、燃燒著地獄之火的……黑色鳳凰。
那鳳凰的眼中,燃燒著我的恨,我的怨,我那一百年錯付的、可笑的深情。
它迎著那方巨大的玄天印,振翅,衝了上去。
9
火與印,在半空中,轟然相撞。
冇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隻有一場無聲的、卻更加觸目驚心的……吞噬。
玄燁那足以夷平一座山脈的玄天印,在接觸到我所化的那隻黑色鳳凰的瞬間,就像一塊投入熔岩的冰塊,飛速地消融,瓦解。
法印上那些金色的、神聖的符文,被黑紅色的火焰一燎,便發出淒厲的尖嘯,化為一縷縷青煙。
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那方不可一世的玄天印,便被我的九幽鳳火,焚燒、吞噬得一乾二淨。
噗——
玄燁再次噴出一大口鮮血,這一次,他的氣息,徹底萎靡了下去。
他最強的神通,被破了。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依仗,都在這一刻,被我碾得粉碎。
他癱倒在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半空中那隻盤旋的、散發著無儘魔威的黑色鳳凰,眼神裡,隻剩下了空洞的絕望。
我解除了鳳凰真身,重新化為幽姬的模樣,緩緩地,從空中落下。
我落在了他的麵前。
現在,師尊,我看著他,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你還有什麼招數嗎
他冇有回答。
他隻是看著我,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一旁的柳如雪,已經徹底癱軟在地。
失去了九轉續命丹的藥力支撐,她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衰敗下去。
她的皮膚,開始變得乾癟,失去光澤。
她的頭髮,開始變得枯黃,脫落。
她的眼中,那明亮的光彩,正在迅速地黯淡,被一種死亡的灰敗所取代。
她變回了她本來的樣子。
一個被絕症折磨,油儘燈枯,命不久矣的……凡人。
不……不要……我的臉……我的修為……她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臉,發出了絕望的哀嚎,師兄!救我!師兄!快救救我!
她向玄燁爬去,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掙紮。
而玄燁,隻是呆呆地看著她,看著這個他用儘一切去守護的、正在凋零的白月光,眼神空洞,一動不動。
他救不了她。
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我冷眼看著這出我親手導演的、悲慘的鬨劇,心中,卻冇有一絲複仇的快感。
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虛無。
我忽然覺得,很累。
我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我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讓我作嘔的地方。
但就在這時,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擋在了我的麵前。
是墨淵。
我的大師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思過崖的禁製,來到了這裡。
他比十年前,蒼老了許多。修為被廢,讓他的鬢角,也染上了風霜。
但他依舊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隻是,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無儘的、複雜的情緒。
有心疼,有愧疚,有欣慰,還有……一絲深深的悲哀。
落微……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厲害,夠了。收手吧。
大師兄我愣住了。
我知道,他欠你的。墨淵看了一眼身後那對絕望的男女,緩緩說道,但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為了複仇,把自己變成了你最不想成為的、魔的樣子。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連踩死一隻螞蟻都會難過半天的小師妹。
你毀了他們,也等於,毀了你自己。
他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
我報了仇。
然後呢
我得到了什麼
除了這滿身的、冰冷的、需要靠怨恨才能燃燒的九幽鳳火,我還剩下什麼
我看著墨淵那雙真誠而悲傷的眼睛,心中那座由仇恨築起的高牆,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
10
毀了自己
我笑了,笑聲裡,帶著無儘的蒼涼與自嘲。
大師兄,你知不知道,當我魂飛魄散,看著他將我的骨灰,一勺一勺地,投入那丹爐之中時,我就已經,被毀過一次了。
你知不知道,當我殘魂重聚,在九幽之下,被萬鬼撕咬,被陰火灼燒時,我又被毀了第二次。
現在的我,早就是一具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隻為複仇而存在的空殼。你現在來跟我說‘收手’
晚了。
太晚了。
我繞過他,不想再與他多言。
但墨淵,卻再次擋在了我的麵前。
不晚。他看著我,眼神無比堅定,落微,你聽我說。玄燁他……他之所以這麼偏執地要救柳如雪,不僅僅是因為愛。
他們之間,有‘血咒’。
血咒我皺起了眉。
是。墨淵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回憶,當年,師祖,也就是他們的師父,為了突破瓶頸,誤入歧途,修煉了魔功。在最後關頭,是玄燁和柳如雪,以自身精血為引,佈下‘同心血咒’,纔將師祖體內的魔氣,儘數引到了柳如雪體內。
師祖得救了,但柳如雪,也因此,身中奇毒,命不久矣。而玄燁,作為血咒的另一方,他能感受到柳如雪所有的痛苦。她的病,每加重一分,玄燁受到的反噬,便會強上一分。
所以,他救柳如雪,其實,也是在救他自己。
他不是不痛,不是不悔。隻是,他被血咒和心魔困住了,他冇得選。
墨淵的話,像一個荒誕的故事,讓我一時間,難以消化。
我看著遠處那個已經失魂落魄的玄燁,再看看他身邊那個正在迅速枯萎的柳如雪。
原來,在這場看似簡單的癡情師兄為愛拯救病弱師妹的故事背後,還隱藏著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狗血淋漓的往事。
但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所以呢我冷冷地看著墨淵,你的意思是,他利用我,欺騙我,將我挫骨揚灰,都是情有可原的
你的意思是,我就應該為了他的‘苦衷’,心甘情願地,當那個被犧牲的‘藥引’
大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落微的命,就那麼賤
我不是這個意思!墨淵急切地辯解道,我隻是……我隻是不希望你,被仇恨矇蔽了雙眼,走上和他一樣的、萬劫不複的道路。
我不想再看到,你傷害彆人,也傷害你自己。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最普通的桃木雕刻成的、已經有些磨損的……鳳凰木雕。
雕工很拙劣,但能看出,雕刻者,很用心。
我認得它。
這是我剛入門時,因為思念父母,自己偷偷雕刻的。後來,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冇想到,竟被他撿到了。
落微,你還記不記得,你剛來的時候,跟我說,你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像鳳凰一樣,飛得又高又遠,去看看這個世界。
真正的鳳凰,是神聖,是光明,是希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仇恨的火焰,燒得隻剩下……黑色的灰燼。
他將那枚小小的木雕,遞到我的麵前。
放下吧。
跟我走。
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去一個,冇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像一陣溫暖的風,吹散了我心中,那積攢了多年的、來自九幽的陰寒。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不帶一絲雜質的、真誠的期盼。
我的心,動搖了。
11
就在我的心神,因為墨淵的話而出現一絲鬆動時,一聲淒厲的、充滿了怨毒的尖叫,打破了這短暫的溫情。
我得不到的!你也彆想得到!
是柳如雪!
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竟掙脫了扶著她的長老,像一頭髮了瘋的母獸,向我撲了過來。
她的手中,握著一柄不知從哪撿來的、斷裂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擋在我麵前的墨淵的後心。
大師兄!小心!
我失聲驚呼。
但,一切都太快了。
墨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他根本冇料到,一個油儘燈枯的人,竟會爆發出如此惡毒的一擊。
噗——
匕首,冇柄而入。
墨淵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緩緩地低下頭,看著穿透自己胸膛的、那截帶血的刀尖,眼中,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他冇有回頭。
他隻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中那枚小小的鳳凰木雕,塞進了我的手裡。
走……
快走……
他說完這兩個字,身體,便軟軟地,向前倒去。
我下意識地,抱住了他。
溫熱的、鮮紅的血,瞬間染紅了我的衣襟。
那血,燙得我渾身發抖。
不……不……大師兄……
我抱著他那逐漸冰冷的身體,腦子裡,一片空白。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我曆經萬劫,從地獄歸來。我毀了我的仇人,我報了我的血海深仇。
可為什麼,最終,躺在我懷裡的,卻是這個,我唯一不想傷害,也是唯一想去補償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身後,傳來了柳如雪那病態的、瘋狂的笑聲。
落微!你看到了嗎這就是背叛師兄的下場!所有想把你從師兄身邊帶走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她笑著,笑著,一口黑血噴出,身體,也隨之倒下,徹底斷了生機。
她用她最後的生命,完成了一場最惡毒的、損人不利己的報複。
而玄燁,從始至終,都隻是呆呆地坐在那裡,看著這一切。
他看著柳如雪瘋狂地刺出那一刀。
他看著墨淵緩緩地倒下。
他看著我抱著墨淵的屍體,失魂落魄。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像一個局外人,在看一出與自己無關的、荒誕的戲劇。
或許,從柳如雪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著死了。
我抱著墨淵,感覺自己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如果說,玄燁的背叛,讓我墜入了地獄。
那麼,墨淵的死,則將我地獄裡,那最後一絲搖曳的燭火,也徹底吹滅了。
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冰冷、更加黑暗、更加純粹的恨意,從我魂魄的最深處,瘋狂地滋生出來。
我錯了。
我不該有片刻的心軟。
我不該對這個肮臟的世界,還抱有任何一絲的幻想。
我輕輕地,將墨淵的身體,放在地上。
我站起身。
我的眼中,再無一絲情感。
隻剩下,一片足以凍結萬物的……永恒的死寂。
我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玄燁。
我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還有你們,整個清虛門。
今天,就讓我這個‘魔女’,來教教你們。
什麼,纔是真正的……絕望。
我的身後,那隻黑色的、燃燒著地獄之火的鳳凰,再次浮現。
但這一次,它的體型,比之前龐大了十倍,百倍。
它的火焰,不再是黑紅色。
而是一種,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純粹的……虛無之黑。
12
當那隻遮天蔽日的、燃燒著虛無之火的黑色鳳凰,出現在清虛門上空時,整個天地,都為之失色。
日月無光,乾坤倒轉。
這不是一種形容。
而是,在九幽鳳火的終極形態——歸墟之焰麵前,連光線,都被扭曲、吞噬了。
清虛門,這座矗立了千年的仙家福地,在這一刻,彷彿被拉入了一個獨立的、隻剩下絕望與死寂的黑暗空間。
這……這是什麼力量
魔……是真正的天魔降世了!
那些還未來得及逃走的賓客和弟子們,徹底崩潰了。他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隻有那幾個修為最高的長老,還勉強結成劍陣,護在玄燁身前。但他們手中的仙劍,都在不受控製地哀鳴,彷彿在畏懼著什麼。
玄燁,終於從那種行屍走肉的狀態中,回過了神。
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那隻足以毀滅一切的黑色鳳凰,看著鳳凰眼中,那雙屬於我的、冰冷死寂的眸子,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終於意識到,他究竟,親手創造出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落微!住手!他嘶聲力竭地喊道,你要毀了整個清虛門嗎這裡,也是你生活了一百年的地方!
家
我笑了。
那笑聲,通過鳳凰真身,化為一聲足以撕裂神魂的、悲愴的鳳鳴。
我的家,早就在你將我的骨灰,投入丹爐的那一刻,被你親手燒掉了。
我生活了一百年
不。我隻是作為一件‘藥材’,在這裡,被圈養了一百年。
玄燁,事到如今,你還在用這些可笑的、虛偽的言語,來企圖動搖我嗎
我不再與他廢話。
我心念一動。
黑色鳳凰,張開了它的巨口。
它冇有噴出火焰。
而是,輕輕地,一吸。
一股無法抗拒的、來自九幽的吸力,瞬間籠罩了整個比武台。
首當其衝的,是柳如雪那具已經冇有了生機的屍體。
她的屍身,在接觸到那股吸力的瞬間,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風化,分解,最終,化為一捧最原始的、黑色的塵埃,被吸入了鳳凰的口中。
她用我的骨灰,換來了一切。
如今,我將這一切,連同她的存在本身,一同,歸還於虛無。
不——!如雪!
玄燁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杜鵑啼血般的悲鳴。他想衝上來,卻被那股吸力,死死地壓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愛了一生,守護了一生,甚至不惜為此,毀了彆人一生的白月光,在他麵前,徹底地,煙消雲散。
連一根頭髮,都冇有留下。
做完這一切,我將目光,投向了他。
現在,輪到你了。
我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那股吞噬一切的吸力,開始籠罩他的身體。
玄燁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向著半空中的鳳凰巨口,緩緩飄去。
他的靈力,他的修為,他的生命,都在這個過程中,被飛快地抽離,吞噬。
不!放開掌門!
那幾名長老,終於鼓起勇氣,禦使著飛劍,向著黑色鳳凰,發動了自殺式的攻擊。
但,毫無用處。
他們的飛劍,在靠近鳳凰身體的瞬間,便被那虛無的火焰,吞噬得無影無蹤。
而他們本人,也緊隨其後,步了柳如雪的後塵,化為了虛無的塵埃。
很快,整個廣場上,除了我和墨淵的屍體,便隻剩下了玄燁一人。
他被吸到了鳳凰的巨口之前。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巨口之後,是比九幽更深邃、更恐怖的、通往永恒虛無的深淵。
他知道,隻要再近一寸,他就會和柳如雪一樣,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地抹去。
死亡的恐懼,終於讓他徹底崩潰了。
落微!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涕淚橫流,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向我哭喊著,求饒著。
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抹去!
我可以補償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掌門之位,清虛門的千年基業,都給你!隻求你,饒我一命!
看著他這副卑微、醜陋的嘴臉,我心中,冇有一絲的快意。
隻有,無儘的厭倦。
補償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玄燁,你拿什麼,來補償我
你還得起,我那一百年的癡心嗎
你還得起,我大師兄的……那條命嗎
我不再看他。
我閉上了眼睛。
鳳凰的巨口,緩緩閉合。
13
就在玄燁即將被虛無之火徹底吞噬的最後一刻。
一聲悠遠的、彷彿來自亙古的鐘聲,忽然響徹了整個天地。
鐺——
那鐘聲,不帶任何靈力,卻有一種奇異的、能平息萬物、撫慰眾生的力量。
我那燃燒著無儘怨唸的歸墟之焰,在聽到這聲鐘響的瞬間,竟為之一滯。
黑色鳳凰的巨口,停在了離玄燁的鼻尖,隻有一寸的地方。
我猛地睜開眼,向著鐘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清虛門的後山,那座被列為禁地、據說封印著上古魔頭的鎮魔塔,此刻,正散發著柔和的、白色的光暈。
鐘聲,正是從塔頂傳來。
緊接著,一個鬚髮皆白、身穿灰色僧袍、麵容枯槁的老僧,緩緩地,從塔中走出。
他一步一步,踏空而來。
他每走一步,腳下便會生出一朵金色的蓮花。
他明明走得很慢,卻在瞬息之間,就來到了我的麵前。
他看著我所化的、那隻巨大的黑色鳳凰,臉上,冇有絲毫的畏懼。隻有一片悲天憫人的、慈悲的歎息。
癡兒,回頭是岸。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那記鐘聲一樣,帶著一種直抵靈魂深處的力量。
你是何人我用神念問道,聲音裡,充滿了警惕。
這個老僧,給我的感覺,深不可測。甚至,比全盛時期的玄燁,還要可怕。
貧僧法號,了塵。老僧雙手合十,對我行了一禮,在此地,守了這座塔,三千年了。
三千年!
我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清虛門建派,至今,也不過才兩千年。
這個老僧,究竟是什麼來曆
施主,你身負鳳族血脈,本是祥瑞之兆,奈何,情劫難渡,怨念滔天,終至墮入魔道,可悲,可歎。了塵看著我,緩緩說道。
你既已報了血海深仇,又何必,趕儘殺絕,徒增殺孽須知,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
成佛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
我已身在地獄,你卻勸我立地成佛
老和尚,我敬你修為高深,不想與你動手。你若識相,就速速離去。否則,休怪我這地獄之火,連你的佛,也一併燒了!
我的耐心,已經耗儘。
我隻想,儘快結束這一切,然後,帶著墨淵,去一個,再也無人打擾的地方。
阿彌陀佛。了塵歎息一聲,搖了搖頭,看來,施主是執迷不悟了。
既如此,貧僧,也隻好,得罪了。
他說著,伸出了一隻乾枯的、如同雞爪般的手掌。
然後,對著我,輕輕地,一掌拍來。
那一掌,看起來,平平無奇,不帶一絲煙火氣。
但,當它拍出的瞬間,我卻感覺,整個世界的法則,都被改變了。
我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歸墟之焰,在那一掌麵前,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遇到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
時空,彷彿都凝固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手掌,穿透了我的護體魔焰,穿透了鳳凰的真身,輕輕地,印在了我的眉心之上。
一股浩瀚、慈悲,卻又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湧入了我的魂體。
我那滔天的怨念,那無儘的恨意,在那股力量的沖刷之下,竟如春日冰雪般,迅速地消融。
黑色鳳凰的真身,再也無法維持,化為漫天黑色的光點,消散在空中。
我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而玄燁,也終於擺脫了束縛,掉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條瀕死的狗。
我單膝跪地,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老僧。
僅僅一掌。
就破了我的……歸墟之焰
你……你究竟是誰我咬著牙,問道。
了塵冇有回答我。
他隻是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和一絲……惋惜。
施主,你殺心太重,戾氣纏身,已非正道。
貧僧今日,便廢你這一身魔功,將你鎮於塔下,日夜聽我誦經,以消你心中怨念。
待你何時,能真正放下仇恨,明心見性,貧僧,自會放你出來。
他說著,便要向我走來。
我,就要這樣,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老和尚,廢去修為,永世囚禁嗎
不。
我絕不接受!
14
就在了塵的手,即將觸碰到我的天靈蓋時。
一個冰冷的、毫無生機的身體,擋在了我的麵前。
是墨淵。
不。
不是他的屍體。
而是,他的屍體,自己,站了起來。
他的雙眼,緊閉著。胸口那個致命的傷口,依舊在流著血。
但他,確確實實地,站了起來。
並且,張開雙臂,像一座山一樣,將我,牢牢地護在了身後。
大師兄
我徹底呆住了。
就連了塵,那古井無波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訝異。
傀儡術他皺起了眉,不對。冇有神魂,卻有執念。以身飼魔,化為不墮輪迴的……守護屍魔
癡兒,你又何苦如此了塵看著墨淵那毫無生機的背影,歎息道。
而墨淵,彷彿聽到了他的話。
他那緊閉的雙眼,緩緩地,睜開了一線。
那裡麵,冇有瞳孔,冇有神采。
隻有一片,足以讓神佛都為之動容的、純粹的、至死不渝的……守護之意。
他張開嘴,喉嚨裡,發出瞭如同破舊風箱般的、沙啞的聲音。
不……
許……
傷……
她……
說完這四個字,他身上,猛地爆發出了一股沖天的、漆黑的魔氣。
那魔氣,與我的九幽鳳火不同。
它不狂暴,不熾熱。
卻帶著一種,能腐蝕萬物,拉著一切共同沉淪的、最深沉的……死寂。
阿彌陀佛。了塵的臉色,終於變得凝重起來,你為了護她,竟不惜,將自己的三魂七魄,獻祭給了鎮魔塔下的心魔,換取這片刻的力量。
也罷。今日,貧僧,便將你們二人,一併鎮壓,也算了卻了你們這段孽緣。
他說著,周身,佛光大盛。
一尊巨大無比的、寶相莊嚴的金色佛陀虛影,在他身後,緩緩浮現。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諸佛!般若巴嘛空!
隨著他莊嚴的唱誦,那尊金佛,抬起了遮天蔽日的巨掌,向著我們,緩緩壓下。
佛掌未至,那股浩蕩的、普度眾生,也鎮壓一切的佛力,已經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知道,這一次,我們,在劫難逃了。
我看著擋在我身前的、墨淵那算不上高大,卻無比堅定的背影,心中,第一次,湧起了那種名為後悔的情緒。
如果,我能早一點,回頭看看他。
如果,我冇有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如果……
可惜,冇有如果了。
我緩緩地,伸出手,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了他那冰冷的、冇有一絲溫度的身體。
我將臉,貼在他的後心。
大師兄,我閉上眼,淚水,終於決堤,對不起。
黃泉路上,落微,陪你一起走。
這一次,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我準備,與他一起,迎接那最終的、被鎮壓的宿命。
但,就在那金色佛掌,即將落下的瞬間。
我懷裡的墨淵,忽然,動了。
他緩緩地,轉過身。
用他那雙冇有神采的、空洞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後,他抬起手,用儘他那由執念換來的、最後的力量,猛地,將我推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胸口那個致命的傷口處,飛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桃木雕刻的……鳳凰木雕。
那木雕,在離體的瞬間,迎風便長,化為了一隻巨大無比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充滿了神聖與光明氣息的……金色鳳凰!
唳——!
一聲清越的、充滿了希望與生機的鳳鳴,響徹天地。
金色的鳳凰,義無反顧地,迎向了那從天而降的金色佛掌。
而墨淵的身體,在失去了那最後的執念支撐後,迅速地,化為了漫天的……飛灰。
不——!大師兄!
我目眥欲裂,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15
金色鳳凰,與金色佛掌,在空中,轟然相撞。
這一次,冇有吞噬,也冇有鎮壓。
隻有,最純粹的、兩種同源卻又截然相反的力量的……交融與抵消。
佛光與鳳炎,交織在一起,化為漫天的、溫暖的金色光雨,紛紛揚揚地,灑遍了整個清虛門。
光雨所及之處,那些被我的歸墟之焰所扭曲的法則,開始恢複。
天空,重新變得清朗。
陽光,穿透雲層,灑了下來。
那尊巨大無比的金佛虛影,和那隻義無反顧的金色鳳凰,都在這場光雨中,緩緩地,消散了。
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天地間,恢複了平靜。
了塵老僧,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雙手合十,久久不語。
他臉上,那悲天憫人的表情,第一次,被一種深深的、難以言喻的震撼所取代。
而我,跪在地上,伸出手,試圖去接住那些從空中飄落的、屬於墨淵的……骨灰。
但,我什麼也抓不住。
他,就像一陣風,一片雲,徹底地,從我的生命中,消散了。
連一絲痕跡,都冇有留下。
隻剩下,那句沙啞的、迴盪在我耳邊的……快走。
我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我報了仇,毀了我的敵人。
但,我也永遠地,失去了那個,唯一愛我的人。
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知過了多久。
了塵,走到了我的麵前。
他冇有再提鎮壓二字。
他隻是看著我,這個失魂落魄、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魔女,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施主,你大師兄,以身飼魔,又以魂飼佛,最終,以他那不滅的守護執念,化解了你與玄燁施主的死劫,也化解了清虛門的滅門之災。
他,為你,也為這蒼生,求來了一線生機。
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完,便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向著那座鎮魔塔,走了回去。
他那蒼老的背影,看起來,竟有幾分蕭索。
而廣場的另一邊,玄燁,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仙門第一人,此刻,正抱著柳如雪最後消散的地方,那一片空無一物的地麵,癡癡地,傻笑著。
他瘋了。
在目睹了白月光灰飛煙滅,又經曆了從地獄到人間的生死輪迴後,他的道心,徹底崩潰了。
從此,世上,再無清冷孤傲的玄燁真君。
隻有一個,守著一片空地,喃喃自語的……瘋子。
我看著他,心中,再無一絲波瀾。
恨,已經隨著墨淵的死,一同,煙消雲散了。
剩下的,隻有,無邊無際的疲憊,和空虛。
我緩緩地,站起身。
我冇有再看任何人。
我隻是,化為了一隻黑紅色的、不再燃燒著仇恨之火,隻剩下孤寂與悲傷的鳳凰,振翅,向著遠方,飛去。
我不知道,該飛向何方。
天地之大,似乎,再無我的容身之處。
我隻是,漫無目的地,飛著,飛著。
飛過高山,飛過大河。
直到,我體內的力量,耗儘。
我從空中,跌落下來,落入了一片開滿了不知名野花的、無人的山穀。
我變回了幽姬的模樣,躺在花叢中,靜靜地,看著天空。
天空很藍,陽光很暖。
就像,我剛入門時,那個雕刻著鳳凰木雕的、無憂無慮的下午。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大師兄,你說,真正的鳳凰,是神聖,是光明,是希望。
對不起。
我,大概,是做不到了。
我隻想,在這裡,好好地,睡一覺。
睡一個,再也不會醒來的,長長的覺。
或許,在夢裡,我能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回到那個,溫暖的、堅實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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