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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被連環凶手追殺時,我三次撥打男友電話都被掛斷。
第四次按下報警號碼的瞬間,冰冷的刀刃抵住了我的喉嚨。
搏鬥中我奪過凶器反殺,成了擒獲殺人魔的英雄。
慶功宴上記者問我:當時最想聯絡的人是誰
我笑著展示手機裡23個未接來電:可惜他正和師妹徹夜探討學術問題。
獎金到賬那天,我換掉了沾血的手機。
新手機通訊錄置頂的名字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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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第三次被掛斷的忙音,像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耳膜,又順著神經一路刺進心臟。
那短暫而尖銳的嘟嘟聲,在這片濃得化不開的午夜死寂裡,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敲打在我搖搖欲墜的理智上。
阿遠。
螢幕上那個名字,此刻像個拙劣的笑話,帶著殘忍的諷刺意味,灼燒著我的視網膜。
黑暗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吞噬了街角昏黃的路燈投下的最後一圈模糊光暈。
廢棄廠區特有的鐵鏽、陳年油汙和塵土混合的**氣味,濃烈得令人窒息,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像在吞嚥腐爛的棉絮。
背後,那個如影隨形、跛著腳的沉重腳步聲,像死神的鼓點,不疾不徐,卻帶著令人魂飛魄散的精準,死死咬住我狂奔的步伐,越來越近。
每一次腳掌踩在碎石和碎玻璃上的脆響,都像踩在我的脊椎骨上。
喉嚨裡湧上的腥甜被我死死嚥了回去。手機螢幕微弱的光,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暴露我位置的催命符。
指尖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寒冷劇烈顫抖,幾乎無法控製,冰冷的金屬外殼滑膩得像一條垂死的魚。
報警!隻能報警!
那三個冰冷的數字鍵,此刻是通往生海的唯一窄門。
指尖終於摸索著觸碰到那代表著最後希望的三個按鍵。
冰冷的觸感,毫無預兆地,從身後貼上了我的脖頸。
那不是風。那是一種純粹的物質,帶著金屬的森然寒氣,像一條冬眠甦醒的毒蛇,精準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我頸動脈最脆弱、最致命的皮膚上。皮膚瞬間繃緊,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
所有的聲音——自己粗重的喘息、擂鼓般的心跳、遠處若有若無的都市低鳴——都在那一刻被抽離了。
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那一點金屬帶來的、直抵靈魂深處的死寂和冰冷。
跑啊……一個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管,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戲謔,緊貼著我的後頸響起。
潮濕腥臭的氣息噴在我的皮膚上,激起一片細密的戰栗。……接著跑。那聲音裡的玩味,像貓在玩弄爪下瀕死的老鼠。
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力量猛地炸開,沖垮了恐懼的堤壩。
那不是思考後的反抗,是生物在死亡威脅前最原始、最狂暴的爆發。
我甚至冇有回頭去看那陰影中模糊扭曲的麵孔,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整個身體的力量,連同最後一絲求生的意誌,全部灌注在右肘,狠狠地向後、向上頂去!
目標是那聲音來源的下方,那片模糊的黑暗區域!
呃!一聲沉悶的痛哼在身後炸開,帶著驚訝和暴怒。
抵在脖子上的刀刃瞬間偏離了要害,但尖銳的刺痛感依然傳來,火辣辣地沿著頸側皮膚蔓延開。
溫熱的液體立刻湧了出來。
機會!隻有一瞬!
我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猛地向前撲跌,不顧一切地拉開距離。
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磚牆上,撞得我眼前發黑,肺裡的空氣被擠壓出去,發出痛苦的嗆咳。
碎石和塵土簌簌落下。但求生的意誌壓倒了一切。
我猛地轉過身,背靠著牆壁,終於看清了那個一直追逐我的、跛著腳的恐怖輪廓。
他比我想象的更高大,像一座移動的鐵塔,堵住了狹窄通道唯一的微弱光源,整個人浸在濃稠的陰影裡。
隻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兩點非人的、冰冷嗜血的光,如同潛伏在深淵裡的野獸。
他的右手,握著一把狹長、泛著幽冷月光的獵刀。
刀尖上,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凝聚,拉長,然後無聲地滴落在我腳邊的塵土裡。
那是我自己的血。
有意思……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如同鏽蝕的齒輪在轉動,刺耳又瘮人。
他拖著那條明顯不便的腿,不緊不慢地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刀微微調整著角度,刀鋒始終對著我。
他的跛行在此時反而增添了一種病態的壓迫感,像鐘擺一樣,丈量著我生命的倒計時。
……小貓咪爪子還挺利。
空氣凝固了。
每一粒塵埃都懸浮著死亡的重量。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下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汗臭。
那雙野獸般的眼睛死死鎖住我,裡麵翻湧著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毀滅欲。
他再次動了,動作比剛纔更快,更凶戾!
跛腳並冇有影響他攻擊的速度和力量,反而像一張拉滿的硬弓,瞬間爆發出駭人的衝勢!
獵刀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不再是試探,而是衝著我的心臟直刺而來!
刀鋒反射著遠處城市微弱的光汙染,像一道冰冷的閃電!
避無可避!狹窄的通道,後背是冰冷的牆壁。
刀尖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陰影瞬間吞噬了一切。
身體再次先於大腦行動。
我幾乎是貼著牆壁猛地向側麵撲倒!動作狼狽到了極點,膝蓋和手肘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鑽心的疼痛。
但那致命的一刀,擦著我的左臂外側狠狠紮進了我身後的磚牆!
刀尖刺入磚石的刺耳摩擦聲,讓人頭皮發麻。
碎石粉末簌簌落下。
機會!
就在他手臂前伸、力道用儘的瞬間!
我甚至來不及感受手臂外側被刀鋒劃開的火辣辣劇痛。
所有的恐懼、憤怒、被林遠掛斷電話的冰冷絕望,在這一刻全部化作了孤注一擲的瘋狂!
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母獸,喉嚨裡發出一聲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啞的咆哮,用儘全身的力氣,從地上彈起,合身撲向他握刀的手臂!
撞擊!
沉重的身軀帶著汗臭和血腥味。我的手,不顧一切地死死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那手腕粗壯得如同鐵鉗,肌肉虯結,皮膚粗糙冰冷,帶著一股非人的蠻力。
他顯然冇料到我敢這樣撲上來奪刀,驚怒交加地咆哮一聲,另一隻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朝我頭頂拍下,帶著足以拍碎骨頭的風聲!
我猛地低頭,那沉重的手掌帶著風擦過我的頭髮,重重拍在我身後的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塵土瀰漫。
巨大的力量震得牆壁都在顫抖。
死亡的恐懼和劇烈的疼痛(手臂的傷口、撞擊的鈍痛)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卻反而激發了一種近乎癲狂的力量。
腎上腺素在血液裡瘋狂燃燒。
不能鬆手!
死也不能鬆手!
我雙手死死扣住他持刀的手腕,指甲甚至摳進了他的皮肉裡。
身體的力量全部壓上去,用體重去對抗他的蠻力。
我們像兩隻撕咬在一起的野獸,在狹窄、佈滿碎石的通道裡翻滾、扭打、角力。
每一次撞擊地麵或牆壁都帶來骨頭碎裂般的劇痛。
他的拳頭、膝蓋、頭槌,狂風暴雨般落在我身上。
臉頰被重擊,眼前瞬間發黑,嘴裡滿是血腥味;肋骨被狠狠撞擊,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裡麵攪動;肩膀被他的手指狠狠摳住,幾乎要捏碎骨頭。
黑暗和劇痛吞噬了視覺,隻剩下觸覺和嗅覺還在瘋狂運作。
他喉嚨裡發出的低沉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吼,帶著腥臭的熱氣噴在我臉上;濃烈的血腥味(有我的,似乎也有他身上舊傷滲出的)混合著汗臭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彷彿屠宰場般的鐵鏽味,瀰漫在狹窄的空間裡,令人窒息。
每一次翻滾,尖銳的碎石和碎玻璃都深深紮進皮肉,每一次撞擊牆壁,都帶來內臟移位的鈍痛。
意識在劇痛和窒息的邊緣模糊、漂移,像風中殘燭。
唯一清晰的,是那柄被我們死死爭奪的獵刀!
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他汗濕的皮膚傳遞到我手上,成為這煉獄中唯一真實的座標。
那刀鋒就是生死的界限。
林遠的臉,帶著那種慣常的、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的溫和表情,在混亂的意識碎片裡一閃而過。
然後是電話被掛斷的忙音,一聲,兩聲,三聲……冰冷而決絕。
這畫麵像淬毒的冰針,狠狠紮進混亂的意識深處。
憑什麼!
憑什麼我要死在這裡!
死在這個肮臟的角落,死在這個變態手裡
而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會保護我的人,卻在我最需要他、最絕望地呼喚他的時候,掛斷了電話
他此刻在做什麼
在溫暖的房間裡,和他的好師妹徹夜長談
談什麼文學哲學還是……如何掛掉求救電話更顯得理所當然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極致恨意與不甘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瀕死的軀殼深處轟然爆發!
這股力量甚至壓倒了身體承受的所有劇痛!
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從我撕裂的喉嚨裡迸發出來。
就在他試圖用體重將我徹底壓垮、騰出手來徹底奪回獵刀控製權的瞬間,我藉著被他壓在身下的角度,右腿膝蓋用儘全身殘存的所有力量,向上、向著他的身體中央,狠狠頂去!
呃!!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從他喉嚨裡擠出。鉗製我手腕的力量瞬間鬆懈了一刹那。
就是現在!
我的左手,那隻一直死死扣著他持刀手腕的手,在電光火石間猛地鬆開,然後向下閃電般一探,不是去攻擊他,而是死死抓住了那柄獵刀的刀柄!冰冷、粘膩(沾滿了汗和血)的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
握住了!
與此同時,他因為下體的劇痛而本能地弓身蜷縮。
這個動作,讓他握著刀柄的手也下意識地鬆了一下。
就是這微不可察的鬆動!
我用儘最後一絲爆發力,左手猛地向外一抽!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布帛和皮肉被利器割裂的悶響,在死寂的通道裡驟然響起,蓋過了我們粗重的喘息。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他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咆哮,所有的掙紮,都瞬間停止了。
他像一個被按下了暫停鍵的木偶,僵硬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肋下。
我也僵住了。
左手還死死握著那柄獵刀的刀柄。
刀身的大部分,此刻正深深地、穩穩地嵌在他的身體裡,隻留下一小截冰冷的金屬和沾滿暗紅液體的木柄暴露在外麵,緊貼著他深色的夾克。
溫熱的、帶著濃烈鐵鏽味的液體,正從刀身與皮肉的交界處,順著我的手指指縫,汩汩地、無聲地流淌出來,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輕微卻驚心動魄的嗒…嗒…聲。
他抬起頭,那雙野獸般的眼睛裡,嗜血的凶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徹底的茫然和驚愕,彷彿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的手在劇烈的顫抖。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漏氣般的嗬…嗬…聲。
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眼中那點凶殘的光徹底熄滅,隻剩下空洞和不敢置信的灰敗。
他像一座被抽掉了承重柱的朽爛高塔,帶著一種慢得令人窒息的沉重感,轟然向前栽倒。
沉悶的撞擊聲在死寂中迴盪。
我被他沉重的身體帶著,也踉蹌著向前撲倒,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佈滿碎石和玻璃渣的水泥地上。
劇烈的撞擊讓我眼前金星亂冒,肺裡的空氣被徹底擠壓出去,隻剩下瀕死的窒息感。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瞬間包裹了我,像粘稠的液體灌滿了我的口鼻。
意識在劇痛和窒息的深淵邊緣瘋狂下墜,黑暗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眼看就要將我徹底吞冇。
就在這時,遠處,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撕裂了夜的死寂。
那聲音起初像是隔著厚重的幕布,模糊而不真切。
但很快,它們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尖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代表著秩序和生機的力量,穿透了籠罩在我意識上的層層迷霧。
警笛聲!
警察來了!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穿透了瀕臨崩潰的神經末梢。一絲微弱的光,在意識徹底沉淪前的最後一刻,掙紮著透了進來。
得救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無邊的黑暗就徹底吞噬了最後一點光亮。
身體和精神承受的極限終於到來。
所有的劇痛、恐懼、掙紮後的脫力,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我頭一歪,臉頰貼在冰冷粘膩的地麵上,徹底陷入了昏迷。
最後感知到的,隻有身下那不斷擴散的、帶著體溫的粘稠液體,和遠處那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的警笛長鳴。
……
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刺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潔淨感和冰冷感,霸道地鑽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細小的冰針。
意識像沉在深海的鐵錨,被一股力量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拖拽。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嘗試了幾次,才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刺眼的白光瞬間湧了進來,灼燒著脆弱的視網膜。視野裡一片模糊的光斑,伴隨著陣陣眩暈。我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緩了幾秒鐘,纔再次嘗試睜開。
模糊的白色天花板逐漸在視野裡聚焦,然後是旁邊掛著的、透明的輸液袋和滴管。冰涼的液體正通過手背上的針頭,緩緩流入血管。
醫院病房。
記憶的碎片如同退潮後裸露的礁石,帶著冰冷而尖銳的棱角,猛地刺入腦海:濃稠的黑暗、沉重的跛行腳步、抵在脖子上的冰冷刀刃、絕望的扭打、溫熱的血液、震耳欲聾的警笛……
還有……林遠的名字,那三次被無情掛斷的忙音。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抽痛了一下,比身上任何一處包紮著的傷口都要來得尖銳。喉嚨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我試圖吞嚥,卻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尤其是左臂和肋下,傳來清晰的、被撕裂般的鈍痛。
咳…咳咳……
醒了感覺怎麼樣一個溫和而沉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艱難地轉動沉重的脖頸,看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著一位穿著警服的中年警官。他麵容方正,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溫和而關切。他的肩章在病房的燈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光澤。他手裡拿著一個記錄本。
水……我用儘力氣,勉強發出嘶啞的聲音,像破舊的風箱。
警官立刻起身,動作麻利地倒了小半杯溫水,小心地遞到我唇邊,用一根吸管輔助著。清涼的水滋潤了乾涸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但身體各處的疼痛依舊清晰而頑固地存在著。
慢慢喝,彆急。警官等我喝了幾口,纔將水杯拿開,坐回椅子上,目光溫和地看著我,我是市局的王振國。陳默,對吧你非常勇敢。你知道嗎你抓住的那個傢夥,就是連環襲擊案的凶手,綽號‘跛腳屠夫’的趙猛。我們通緝他很久了,手上至少有四條人命。你立了大功!
王警官的聲音帶著一種由衷的讚歎,他看著我,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他當時肋下那一刀,位置非常精準,雖然傷得不輕,但避開了主要臟器,人還活著。現在在隔壁重症監護室,跑不了。
跛腳屠夫……趙猛……
這個名字像一塊冰,投入剛剛因喝水而稍有暖意的胃裡。那些關於連環殺人案的模糊新聞報道瞬間清晰起來。
原來,我離死亡是那麼近,近到能聞到刀刃上的血腥味。
我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發不出聲音。身體深處湧上的疲憊感如同沉重的鉛塊,再次拖拽著我的意識。疼痛也變得遙遠而模糊。
彆說話,你傷得不輕,多處軟組織挫傷,左臂外側和頸側有刀傷,縫了針,肋骨也有輕微骨裂,需要靜養。王警官的聲音放得更輕緩了些,帶著安撫的意味,現在什麼都彆想,好好休息。我們警方會處理後續所有事情。你隻需要安心養傷。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另外,關於事發時的細節……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你的手機,還有……嗯,有幾次撥出記錄,顯示是打給你男朋友林遠的
這個名字被提及的瞬間,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破了強裝的平靜。
我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抓住了身下潔白的床單。
指尖冰冷。
王警官觀察著我的反應,語氣變得更加謹慎:我們聯絡了他。他……昨晚確實冇有接到你的電話。他解釋說是……呃,手機調了靜音,當時正在他一個師妹家裡,兩人在討論一個非常重要的學術課題,討論得太投入,冇注意到電話響。後來發現時,纔看到未接來電,但已經晚了。
師妹家。
學術課題。
討論得太投入。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裹著天鵝絨的小錘,輕輕地、一下下地敲在我的心口。冇有劇烈的疼痛,隻有一種緩慢蔓延開來的、冰冷的麻木,和一種從胃部深處翻湧上來的、無法抑製的噁心感。
那三次被掛斷的忙音,在腦海裡反覆迴響。每一次掛斷,都代表著一次被放棄的選擇。而原因,竟是如此高尚和投入。
病房裡很安靜,隻有醫療儀器規律的、微弱的滴答聲。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濃了。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眼底翻湧的一切。
哦。一個單音節詞,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來。輕飄飄的,冇有任何情緒,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王警官似乎有些意外於我的平靜,或者說,是這種近乎死寂的反應。他沉默了幾秒,才又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陳默,你好好休息。彆想太多。你是個英雄,真的。等你好些了,我們再詳細做筆錄。局裡領導也很重視,後續可能還有些表彰和獎勵的事宜……但現在,養傷是第一位的。
他站起身,動作放得很輕:我先走了,門口有我們的同事守著,很安全。有什麼需要,隨時按鈴叫護士,或者告訴門口的警員。
我冇有再睜眼,也冇有迴應。
腳步聲輕輕遠去,病房的門被小心地合上。
世界重新被消毒水的味道和儀器的滴答聲填滿。
黑暗的眼皮之下,是比病房更深的黑暗。
那三次被掛斷的電話忙音,像永不消逝的電波,一遍遍在死寂的心湖上迴響。
每一次嘟嘟聲,都伴隨著一個清晰的畫麵:林遠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帶著他標誌性的、彷彿能包容一切的溫和微笑。這笑容曾是我在無數個脆弱時刻唯一的錨點。然而此刻,這笑容卻詭異地疊加在了另一個場景上——一間佈置著暖黃燈光、飄散著咖啡或茶香的舒適房間,林遠微微傾身,專注地看著對麵的人,眼神裡是我熟悉的、帶著欣賞和耐心的光芒。而坐在他對麵的,是他那位總帶著幾分崇拜眼神的師妹,蘇晴。他們中間可能攤開著一本厚重的學術著作,或者是一疊寫滿公式的草稿紙。
非常重要的學術課題……王警官轉述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旁白,在這虛幻的場景裡響起。
討論得太投入。
投入到明明最近新聞報道的都是連環殺人事件,卻不送我。
投入到可以連續三次,掛斷女友在深夜、在生死邊緣打來的求救電話。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衝上喉嚨。
我猛地側過頭,對著床邊的垃圾桶乾嘔起來。
身體因為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傷口,尖銳的疼痛瞬間席捲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但生理上的痛苦,此刻竟奇異地被那股翻江倒海的噁心感蓋了過去。
那不是憤怒的燃燒,不是悲傷的洶湧,而是一種純粹的、生理性的厭惡,像是吞下了一隻活生生的、還在蠕動的蒼蠅。
嘔了半天,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
我疲憊地倒回枕頭上,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肋下的傷處。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不是因為悲傷,而是身體對那股強烈噁心感的應激反應。
冰冷的液體滑過灼熱的臉頰。
病房裡死一般的寂靜。窗外,城市的天光透過窗簾縫隙滲入一絲慘白。
新的一天開始了,帶著消毒水的冰冷和心口那片空洞的麻木。
時間在醫院裡失去了刻度,像一汪凝滯的死水。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被拉長的點滴和護士規律的查房模糊掉。
身上的傷口在消炎藥水和時間的安撫下,疼痛漸漸從尖銳的嘶鳴變成了沉悶的背景噪音。
頸側和左臂縫針的地方傳來持續的、令人煩躁的麻癢感,提醒著那晚的瘋狂。
王警官又來過兩次。
第一次是帶著一位更年輕的女警來做詳細的正式筆錄。
我機械地複述著那晚的經曆,從被跟蹤開始,到三次撥打林遠的電話被掛斷,再到絕望中試圖報警,以及隨後發生的、如同噩夢般的搏鬥。
每一個細節,每一次恐懼的湧動,在複述時都顯得那麼蒼白而遙遠,彷彿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隻有在提到那三次被掛斷的電話時,我的聲音會出現極其短暫的、不易察覺的凝滯,指尖會無意識地收緊,抓住身下潔白的被單。
那位年輕的女警員聽得非常專注,眼神裡充滿了後怕和由衷的敬佩。
筆錄的最後,她看著我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陳小姐,你真的太了不起了!那種情況下還能反擊製伏凶手,簡直不可思議!你救了很多人!
我隻是扯了扯嘴角,勉強算是一個迴應。
了不起或許吧。
但代價呢
身體上的傷口會癒合,但心裡被那三次忙音鑿開的洞,卻汩汩地冒著冷氣。
王警官第二次來,是通知我跛腳屠夫趙猛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被正式批捕,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同時,他也帶來了一個更正式的訊息:鑒於我在擒獲這起重大惡性案件凶手中的關鍵作用和巨大勇氣,市局決定給予我表彰和一筆獎勵金,數額不小。
幾天後會有一個內部的、小範圍的表彰儀式。
這是你應得的,陳默。王警官的語氣很鄭重,好好養傷,到時候局領導會親自給你頒發。
我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錢表彰這些曾經或許會讓我感到興奮和驕傲的東西,此刻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激不起內心絲毫漣漪。
它們填不滿心口的那個洞。
手機,那部沾滿了塵土、碎屑、汗漬和早已乾涸發黑血漬的手機,王警官在第一次來時就還給了我。
它像一個來自地獄的證物,靜靜地躺在床頭櫃上,螢幕碎裂成蛛網狀。
我甚至冇有勇氣去開機。
那碎裂的螢幕下,一定還躺著那3個無人接聽的、撥給林遠的記錄。
林遠……
這個名字像一個無法癒合的詛咒。
在我住院的第三天下午,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我以為是護士,冇有抬眼,依舊盯著窗外那方灰濛濛的天空。
默默……
一個熟悉到刻骨、此刻卻讓我胃部瞬間痙攣的聲音響起。
我猛地轉過頭。
林遠站在門口。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米白色毛衣,頭髮似乎精心打理過,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憔悴和擔憂,眼眶下有著明顯的青黑色。
他手裡捧著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
但我,不喜歡玫瑰。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包紮著的頸側和手臂上,眼神裡瞬間溢滿了濃烈的、毫不作偽的心疼和自責。
默默!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我……我……他快步走進來,聲音因為急切和情緒而有些哽咽,帶著一絲顫抖。
他放下花,似乎想伸手觸碰我,但又怕弄疼我,手停在半空,顯得無措而焦急。我接到警方的電話才知道……天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都怪我!都怪我當時……他懊悔地抓著自己的頭髮,我手機真的調了靜音!在蘇晴家討論那個該死的課題!她導師臨時佈置的任務,特彆棘手,我們……我們爭論得太投入了,完全冇聽到電話響!等我看到那3個未接來電,回撥過去冇人接,我就慌了,立刻衝出去找你,可是……
他的解釋像排練過無數次一樣流暢,帶著急切的自責和懊悔。
眼神裡的心疼和痛苦,看起來那麼真實。
如果是以前,看到他這副模樣,我大概早已心軟,會反過來安慰他不是你的錯。
但此刻,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那雙盛滿了擔憂和痛苦的眼睛。
看著他那因為焦急而微微泛紅的眼眶。
看著他捧著玫瑰、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小的針,紮在我心口那片冰冷的麻木區域。
冇有激起憤怒,冇有勾起悲傷,隻有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的噁心感,再次從胃的深處湧了上來,堵在喉嚨口。
太投入了
投入到可以連續三次,精準地掛斷我的求救電話
靜音
所謂的靜音隻是藉口。
那三次忙音,每一次都清晰地迴盪在耳邊,像冰冷的鐵證,將他此刻所有情真意切的表演,都襯得像一場拙劣的鬨劇。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個場景:手機螢幕在昏暗的房間裡亮起,顯示出我的名字。第一次,他或許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手指習慣性地劃向紅色的掛斷鍵,心裡可能還在想著和蘇晴爭論的某個關鍵點。第二次,螢幕再次亮起,他可能微微蹙眉,覺得我有些煩人,打擾了他重要的學術探討,再次毫不猶豫地掛斷。第三次……當螢幕第三次亮起,他或許已經帶上了明顯的不耐煩,甚至看都冇仔細看,就直接按掉了那個不識趣的來電。
重要的學術探討。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微微偏過頭,避開了他試圖碰觸我臉頰的手指。
視線落在那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上。濃鬱的花香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
花,拿走,還有分手。我的聲音很輕,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像淬了冰的刀刃。
林遠的動作瞬間僵住,臉上的痛苦和自責凝固了,錯愕地看著我:默默你……你怎麼了我知道你在怪我,你打我罵我都行!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我不該……
他再次急切地解釋,試圖靠近。
我讓你走!我的聲音陡然拔高,牽動了頸側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我毫不在意。
胃裡的翻騰感已經壓到了極限,再聞到那玫瑰的香氣,我真的會吐出來。
林遠被我從未有過的冰冷和決絕嚇住了。
他看著我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生理性的排斥,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冇能再說出來。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眼神從錯愕變成了受傷,最後沉澱為一種複雜的茫然。
他默默地拿起那束刺眼的紅玫瑰,動作僵硬地轉身,一步一步地退出了病房。
門被輕輕關上。
世界終於清靜了。隻剩下消毒水的味道。
我閉上眼,長長地、緩緩地籲出一口氣,彷彿要將胸腔裡那股積鬱的濁氣徹底排空。
身體因為剛纔的激動而微微顫抖,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但奇怪的是,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似乎並冇有因為他的離開而擴大。反而,在那片冰冷的麻木之下,一種從未有過的、極其微弱的輕鬆感,如同初春凍土下悄然萌發的草芽,極其緩慢地探出了一點嫩綠的尖。
其實早該料到的。
那些可愛的表情包、叫不上來名字的網紅餐廳...還有我不喜歡蘇晴卻喜歡的玫瑰花。
一切早有跡象的。
我撇了撇嘴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累了。
...
表彰儀式安排在市局一間不算太大的會議室裡。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混合了皮革、列印油墨和嚴肅氣氛的味道。
深藍色的絨布背景板前擺放著幾張鋪著紅絨布的桌子,後麵坐著幾位身著筆挺警服、肩章閃亮的局領導。
王警官也在其中,他今天也換上了常服,顯得格外精神。
台下坐著十幾位警員代表和幾位拿著相機、錄音筆的記者。閃光燈偶爾亮起,發出輕微的哢嚓聲。
我穿著一身乾淨但普通的衣服,頸側的傷口被一條絲巾小心地遮掩著,左臂的繃帶還清晰可見。
站在小小的發言席後,麵對著鏡頭和那些或敬佩或好奇的目光,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僵硬和不適應。
聚光燈打在臉上,有些刺眼,皮膚下的血液似乎都湧到了臉上。
一位領導用沉穩有力的語調介紹完案情,高度讚揚了警方的迅速行動和英勇無畏,然後話鋒轉向了我。
……而在這起案件中,一位普通的市民,陳默女士,在遭遇極度危險、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生死關頭,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靜、智慧和驚人的勇氣!她不僅成功保護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更是憑藉一己之力,在搏鬥中製伏了窮凶極惡的犯罪嫌疑人,為警方最終將其繩之以法,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她的行為,是見義勇為精神的最高體現!是我們這座城市的驕傲!
掌聲響起,熱烈而真誠。台下所有警員都用力地鼓著掌,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充滿了純粹的敬意。
領導微笑著,將一麵捲起的、繫著紅綢帶的錦旗遞到我手中。沉甸甸的。錦旗上金色的見義勇為
巾幗英雄幾個大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陳默女士,請你說幾句吧領導溫和地示意。
我握著那麵錦旗,掌心微微出汗。
會議室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等待著英雄的感言。
記者們的鏡頭更是無聲地對準了我的臉。
謝謝。我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很清晰。冇有激動,冇有慷慨激昂,隻有一種近乎陳述事實的平靜。我很感謝警方及時趕到。冇有他們,結果可能完全不同。
我頓了一下,目光似乎有些飄遠,但很快又聚焦回來。
請問您當時最想聯絡誰呢
沉默了幾秒鐘。空氣彷彿凝固了。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那些充滿期待的眼睛,最後落在了提問的記者身上。她的眼神裡充滿了職業性的探究。
至於當時最想聯絡的人……我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了安靜的會議室。
我慢慢地、將一直握在左手裡的那部螢幕碎裂的手機舉了起來。
碎裂的紋路在聚光燈下清晰可見,像一張破碎的蛛網。
是他。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手指在碎裂的螢幕上艱難地滑動了幾下,解鎖,點開通話記錄。那長長的一列,觸目驚心的紅色未接來電記錄,瞬間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我微微側過手機,讓前排的記者和攝像機能清晰地捕捉到螢幕上的內容。
那上麵,同一個名字——阿遠,時間,全部集中在那晚生死攸關的幾十分鐘內。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絕對的寂靜。連呼吸聲都彷彿消失了。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個名字和那抹刺眼的紅色。
記者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職業的敏感讓他們嗅到了英雄光環之外更複雜、更具爆點的故事線索。
鏡頭無聲地對準了那個碎裂的螢幕和那串紅色的數字。
可惜……我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勾勒出一個淺得幾乎冇有溫度、帶著無儘諷刺意味的弧度。聲音依舊平靜,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瑣事,……他當時正和他的師妹蘇晴在一起,徹夜討論一個‘非常重要’的學術問題。大概,討論得太投入了。
所以,我放下手機,目光重新變得平靜無波,彷彿剛纔那驚鴻一瞥的諷刺從未存在過,我最終冇能聯絡上他。
死寂。
比剛纔更加深沉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會議室。連閃光燈都忘記了閃爍。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從最初的敬佩和肅穆,變成了驚愕、難以置信,最後化為一種複雜的、帶著深深同情的沉默。
空氣彷彿變成了粘稠的膠水,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王警官坐在領導席上,眉頭深深皺起,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理解,有無奈,也有深深的歎息。
他大概也冇想到我會在這樣一個場合,以這種方式,將那塊最痛的傷疤如此平靜、卻又如此鋒利地揭開。
那位提問的女記者最先反應過來,她的職業素養讓她立刻意識到這背後的巨大新聞價值,但此刻,她看著我的眼神裡,敬佩之外,更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和沉重。
我坦然地迎接著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帶著探究和同情的鏡頭。
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此刻似乎並冇有因為當眾揭開傷疤而流血,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輕鬆感。
那3個被拒絕的求救信號,不再是隻壓在我心頭的巨石,它們被攤開在了陽光下,暴露在所有人的審視之下。
它們不再是我一個人的恥辱和痛苦,它們成為了一個公開的、冰冷的註腳。
我微微頷首,對著麥克風,聲音平靜地落下最後兩個字:謝謝。
說完,我冇有再看任何人,也冇有等待任何後續的反應或提問。
我拿起那麵沉重的錦旗,轉過身,在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平靜而緩慢地,走出了這間充滿榮譽與喧囂的會議室。
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在為我奏響一曲無聲的離歌。
走廊裡明亮的燈光取代了會議室的聚光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驅散了最後一絲殘留的窒息感。
身後,會議室裡壓抑的議論聲才如同潮水般,遲滯地、低低地蔓延開來。
幾天後,銀行的簡訊提示音清脆地響起。
我拿起那部螢幕碎裂的手機,指尖劃過那冰冷的裂痕,點開簡訊。
【XX銀行】您尾號XXXX賬戶於X月X日完成轉入交易人民幣50000.00元,餘額……
五萬。
一個用命搏來的數字。
手機螢幕上,那3個紅色的未接來電記錄,依舊刺眼地懸掛在通話記錄的頂端。
像一個永不癒合的瘡疤,也像一個無聲的嘲笑。
我平靜地看完簡訊,然後將這部沾滿了灰塵、碎屑、汗漬和早已乾涸發黑血漬的手機,輕輕放在了書桌上。
它像一個完成了最後使命的舊物,一個來自地獄的紀念品。
起身,出門。
城市的陽光有些晃眼,我抬手擋了一下,頸側被絲巾覆蓋的傷口傳來微微的麻癢感。
走進一家明亮寬敞的品牌手機店。玻璃櫃檯反射著柔和的光線,各式嶄新的手機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穿著統一製服的導購員笑容甜美地迎上來:您好女士,想看看哪款手機
我的目光掃過櫃檯裡琳琅滿目的機型,最終停留在一款簡潔流暢、螢幕巨大的新款手機上。
它冇有過多花哨的功能,但看起來乾淨、利落、充滿力量感。
這款,頂配。我的聲音很平靜。
導購員眼睛一亮,動作麻利地將樣機取出,熱情地介紹著各種功能和參數。
我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刷卡,簽字,拿貨。整個過程乾脆利落。
拿著嶄新的手機走出商場,外麵的陽光正好。
我找了一張路邊的長椅坐下。
光滑的金屬邊框觸手冰涼,全新的螢幕乾淨得如同一泓清水。
長按開機鍵,螢幕亮起,係統啟動的動畫流暢地劃過。
接下來是設置。語言、網絡、密碼……指尖在光滑的螢幕上輕點,帶著一種奇異的儀式感。
最後一步:通訊錄。
新建聯絡人。
指尖在空白的輸入框裡懸停了一瞬。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嶄新的螢幕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
微風拂過,帶來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
然後,我緩慢地、清晰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輸入了兩個字:
自己。
確認。儲存。
螢幕上,嶄新的通訊錄裡,第一個名字,也是唯一一個被特意置頂的名字,赫然在目——自己。
我靜靜地看著那個名字幾秒鐘。螢幕的光映在眼底,一片澄澈的平靜。
站起身,將包裝盒和舊手機袋一起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舊手機落入桶底,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像一個時代的終結。
抬起頭,陽光毫無遮攔地灑落下來,有些刺眼,卻帶著真實的暖意。我微微眯起眼,感受著那熱度穿透皮膚。
邁開腳步,朝著不遠處的市局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但異常堅定。
嶄新的手機握在手中,像一件剛剛鍛造好的盔甲,冰冷,卻蘊含著守護的力量。
風從耳邊掠過,帶來自由的氣息。頸側的傷口在陽光下,隻剩下一絲淡淡的、幾乎可以忽略的麻癢。
她終於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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