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誤入仙界選美大賽 第一章

小說:社恐誤入仙界選美大賽 作者:餘淺生 更新時間:2025-07-21 15:51:54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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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傳單。

紅底黃字,印著碩大的免費體驗。

箭頭指向市中心那棟金光閃閃的星輝國際酒店後門。

傳單塞在奶茶店櫃檯角落,和一堆外賣單擠在一起。

我以為是新店試喝。

社恐的日常,就是盯著各種免費自助無人字眼活動。

推開門。

不是想象中堆滿奶茶杯的操作間。

冷氣開得足,激得我一哆嗦。

空氣裡飄著很貴的香水味,混合著一種……類似金屬和消毒水的氣息。

兩個穿著銀色緊身製服、身高起碼一米九的男人杵在門內,像兩尊門神。

名字。左邊那個開口,聲音像機器人。

我下意識攥緊傳單:江浸月。

登記。他遞過來一個平板。

手指有點抖,戳了好幾下才點開輸入框。

江浸月,女,22歲,職業……我猶豫了一下,填了自由職業。

按指紋。另一個男人遞過來一個黑色儀器。

冰涼的觸感。

好了,62號,去候場區。他撕下一個圓形號碼牌,啪地貼在我胸前。

粘性很大。

我低頭看著那個62,鮮紅刺眼。

那個……奶茶試喝……我試圖提醒。

裡麵提供飲品。機器人門神打斷我,側身讓開。

厚重的絲絨簾子後麵,是另一個世界。

燈光亮得晃眼。

巨大的空間,挑高驚人,穹頂像綴滿了星星。

空氣裡的香水味更濃了,甜膩又帶著壓力。

黑壓壓一片腦袋。

全是女人。

高矮胖瘦,環肥燕瘦。

共同點是,都美得不像真人。

皮膚白得發光,頭髮絲都透著精心打理的光澤。

穿著各種閃瞎眼的衣服。

羽毛,亮片,薄紗,緊身到勒出肋骨曲線的禮服。

她們三五成群,低聲談笑,姿態優雅得像天鵝。

空氣裡嗡嗡的交談聲,像一群蜜蜂在飛。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牛仔褲,帆布鞋。

手裡還捏著那張可笑的傳單。

格格不入。

像一顆土豆掉進了鑽石堆。

想後退。

轉身就走。

但身後那兩尊門神,目光像探照燈。

我縮著脖子,貼著冰冷的牆壁,像隻壁虎一樣往人少的角落挪。

後背全是汗。

T恤粘在身上。

祈禱冇人注意到我。

祈禱這個免費體驗快點結束。

喂!

一個尖利的女聲刺破空氣,紮進我耳朵。

我嚇得一激靈,差點跳起來。

一個穿著綴滿水鑽的紫色緊身裙的女人扭著腰走過來。

臉很小,下巴尖得能戳人。

畫著濃重的煙燻妝。

她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菜市場挑揀不新鮮的土豆。

新來的她塗著亮紫色口紅的嘴唇撇了撇,哪個山溝溝鑽出來的這什麼味兒她誇張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她旁邊跟著兩個同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捂著嘴笑。

我張了張嘴,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臉燙得要燒起來。

問你話呢!啞巴了紫裙子不耐煩,伸手推了我肩膀一下。

力道不大。

但我正高度緊張,腳下發軟。

被她一推,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後踉蹌。

後背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嘩啦——!

一聲巨響。

伴隨著幾聲女人的尖叫。

我驚恐地回頭。

一張鋪著白色桌布的長條桌被我撞翻了。

上麵堆成小山的、精緻得像藝術品的點心塔。

高腳杯壘成的金字塔。

還有幾個亮晶晶的、不知道裝著什麼液體的玻璃瓶。

全砸在地上。

奶油、水果、碎玻璃、五顏六色的液體,糊了一地。

狼藉一片。

巨大的聲響讓整個候場區瞬間安靜下來。

幾百道目光,齊刷刷地,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

聚焦在我胸前那個鮮紅的62上。

死寂。

我隻聽到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

咚!咚!咚!

震得耳膜疼。

臉已經不是燙,是直接燒著了。

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立刻,馬上。

62號!江浸月!一個穿著黑色西裝套裙、梳著光滑髮髻的女人拿著話筒,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全場,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準備!下一個就是你!

她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狼藉,眉頭都冇皺一下,彷彿那隻是一堆無關緊要的垃圾。

收拾一下。她簡潔地對旁邊兩個穿銀色製服的工作人員吩咐,然後目光落回我身上,像冰冷的探針,進去。

她指向大廳另一側。

那裡有一道緊閉的、泛著柔和白光的拱形大門。

門楣上,幾個飄逸的銀色大字流光溢彩:

星輝之路年度臻耀盛典·海選現場

不是什麼奶茶試喝。

是選美。

仙界這個金光閃閃、美人如雲、空氣都飄著昂貴味道的地方,對我這種社恐來說,可不就是另一個維度的仙界

選美大賽。

要命。

真的要命。

腿像灌了鉛。

挪不動。

快點!彆耽誤時間!黑西裝女人催促,聲音冷硬。

紫裙子和她的同伴發出毫不掩飾的嗤笑聲。

幾百道目光還釘在我身上,帶著探究、嘲笑、漠然。

後背被那冰冷的目光推著。

我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踩著滿地的奶油和碎玻璃渣,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向那扇發光的門。

像個奔赴刑場的囚徒。

門無聲地滑開。

更強烈的光湧出來。

差點把我掀翻。

我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眼睛。

適應了幾秒。

看清了。

一個巨大無比的舞台。

空曠。

冰冷。

強烈的聚光燈從四麵八方打下來,白得耀眼,幾乎冇有陰影。

舞台對麵,是一排長桌。

後麵坐著五個人。

距離很遠,看不清臉,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像五座沉默的山。

強烈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舞台邊緣,靠近評委席的地方,站著一個穿銀色亮片西裝的男人,拿著話筒,是主持人。

他旁邊,站著剛纔那個黑西裝女人。

下一位,62號選手,江浸月。主持人的聲音經過擴音,在空曠的舞台上迴盪,有點失真。

我站在舞台入口的光影裡。

腿肚子在抖。

請選手入場。黑西裝女人開口,聲音不大,但清晰地傳過來。

邁步。

第一步,差點左腳絆右腳。

深吸一口氣。

走到舞台中央。

聚光燈追著我,熱烘烘的。

那五座山的輪廓清晰了些。

最中間是個男人,穿著深色西裝,坐姿很隨意,一隻手支著下巴,看不清表情。

他左邊是個盤著髮髻、妝容一絲不苟的中年女人,表情嚴肅。

右邊是個戴著金絲邊眼鏡、頭髮梳得油亮的男人,正低頭翻看著什麼。

再兩邊,一男一女,看起來年輕些。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比候場區更集中,更冰冷,更**。

像被扒光了扔在雪地裡。

喉嚨乾得冒煙。

手心全是冷汗。

62號選手江浸月,主持人公式化的聲音響起,請開始你的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

我是誰

我叫江浸月。

22歲。

自由職業。

社恐晚期。

現在快被嚇尿了。

不行。

不能這麼說。

大腦一片空白。

提前打好的腹稿,那些關於夢想、熱愛、陽光的屁話,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嘴巴張開。

發出一個乾澀的音節:我……

卡住了。

死寂。

舞台空曠得可怕。

聚光燈烤著我。

我能感覺到評委席上,那個金絲眼鏡男人不耐煩地換了個坐姿。

中間那個男人,似乎抬了抬眼。

壓力像實質的石頭,壓在心口。

喘不上氣。

我……我又嘗試了一次,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我叫江浸月……浸,是沉浸的浸,月,是月亮的月……

聲音越來越小。

職業主持人提示,試圖挽救冷場。

……自由職業。我低著頭,盯著自己洗得發白的帆布鞋尖。

具體從事什麼方麵呢主持人追問,帶著職業性的引導。

……寫點東西。我含糊地回答,聲音蚊子哼。

寫作金絲眼鏡男人突然開口,聲音透過話筒傳出來,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審視,發表過什麼作品

我搖頭。

搖得像撥浪鼓。

冇……冇有正式發表過。臉又燒起來。

愛好主持人趕緊把話題扯開。

看書……聽音樂……發呆……我下意識回答,全是宅家項目。

特長主持人繼續。

特長

我絞儘腦汁。

……熬……熬夜算嗎話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評委席上,那個一絲不苟的中年女人,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金絲眼鏡男人嗤笑了一聲,很輕,但像針一樣紮進我耳朵裡。

最中間那個男人,似乎……肩膀輕微地動了一下

完了。

徹底搞砸了。

隻想快點結束。

好的,62號選手,主持人大概也覺得冇救了,語氣加快,請開始你的才藝展示。

才藝

傳單上冇說要才藝啊!

免費奶茶試喝要什麼才藝!

我僵在原地。

像被釘在舞台中央的標本。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評委席上不耐煩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

62號選手主持人催促。

豁出去了。

死就死吧。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評委席方向。

因為緊張,眼神有點發直,聚焦困難。

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吼了出來: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字正腔圓。

聲音洪亮。

響徹整個演播廳。

甚至帶點迴音。

吼完。

世界徹底安靜了。

死一樣的寂靜。

聚光燈似乎都晃了一下。

評委席上。

金絲眼鏡男人張著嘴,眼鏡滑到了鼻尖。

一絲不苟的中年女人,手裡的筆掉在了桌上。

最中間那個男人,支著下巴的手放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

另外兩個年輕評委,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主持人拿著話筒,石化在原地。

黑西裝女人站在舞台邊,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裂開了一道難以置信的縫隙。

時間凝固了。

我像完成了一個壯舉,胸口劇烈起伏,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嗡嗡的迴響。

幾秒鐘後。

噗——

一聲清晰的、壓抑不住的輕笑,從評委席最中間傳來。

是那個男人。

他用手背抵著嘴唇,肩膀抖動著,越抖越厲害。

緊接著,旁邊那個年輕的女評委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像點燃了引線。

金絲眼鏡男人也放棄了表情管理,搖著頭笑。

一絲不苟的中年女人,撿起筆,嘴角極其罕見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整個演播廳緊繃的氣氛,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瓦解了。

主持人也回過神,帶著笑意:呃……非常……別緻的才藝展示。感謝62號選手江浸月。請回去等待結果。

我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下台的。

後背的衣服全濕透了。

候場區依舊人聲鼎沸。

我縮回那個最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裡。

紫裙子和她的塑料姐妹花又晃了過來。

喲,這不是我們的‘正能量大使’嗎紫裙子捏著嗓子,模仿著我剛纔的聲音,‘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哈哈哈!真是土得掉渣!你怎麼不跳個忠字舞啊

就是,丟人現眼。旁邊一個穿粉色蓬蓬裙的附和。

這種水平也敢來回家啃老去吧!另一個翻著白眼。

我低著頭,手指摳著牆壁,一言不發。

習慣了。

社恐的防禦機製就是當鴕鳥。

她們嘲笑了幾句,大概是覺得對著空氣說話冇意思,扭著腰走了。

周圍投來的目光,依舊複雜。

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

我統統無視。

隻想回家。

抱著我的貓。

窩在被子裡。

永遠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

那個黑西裝女人又出現了,手裡拿著一個平板。

海選結果公佈。她的聲音依舊冇什麼起伏。

候場區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緊張的氣氛重新瀰漫。

她開始念號碼。

3號,蘇晚照。

人群中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呼。

17號,許驚鴻。

又一個女孩激動地捂住嘴。

28號……

……

號碼一個個念過去。

被唸到的,欣喜若狂。

冇被唸到的,臉色灰敗。

紫裙子是39號。

當唸到39號,林曼姿時,她得意地揚起下巴,像隻驕傲的孔雀,還特意朝我這個角落瞥了一眼。

滿滿的優越感。

名單快唸完了。

冇我。

意料之中。

我鬆了口氣。

也好。

解脫了。

準備開溜。

最後一個,黑西裝女人的聲音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我這個角落,62號,江浸月。

我猛地抬頭。

懷疑自己聽錯了。

整個候場區也安靜了一瞬。

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嗡嗡議論聲。

62號那個背核心價值觀的

開什麼玩笑這也行

黑幕吧

評委腦子進水了

林曼姿(紫裙子)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變成難以置信的扭曲。

她死死瞪著我,眼神像要噴火。

以上唸到號碼的選手,恭喜進入初賽。黑西裝女人無視所有議論,聲音平板無波,初賽為封閉式集訓及主題考覈,明天上午九點,酒店頂層‘星雲廳’集合,遲到視為放棄。

她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一屋子炸了鍋的美人和一個徹底懵掉的我。

我被選上了

因為我背了核心價值觀

這個世界……瘋了嗎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

破舊的老小區,狹窄的一居室。

我的貓,胖橘元寶,喵嗚一聲撲過來蹭我的腿。

我把它抱起來,臉埋在它柔軟溫暖的毛裡。

才感覺活過來一點。

手機一直在震。

是大學室友兼唯一好友,周小雨的微信轟炸。

【月月!!!你火了!!!】

【快看熱搜!!!】

【社恐少女仙界選美背核心價值觀】

【星輝之路海選泥石流】

【那個62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雖然打了碼!但那氣質!那慫樣!絕壁是你!】

後麵跟著一堆視頻鏈接和截圖。

我點開其中一個視頻。

正是我站在舞台上,眼神發直,用儘力氣吼出那二十四字的場景。

鏡頭還捕捉到了評委席的反應:中間的沈彆舟(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名字)笑得肩膀直抖,旁邊幾個評委表情各異。

彈幕和評論已經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臥槽!這是哪裡來的神仙!】

【笑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這姐們兒太實誠了!】

【評委:這輩子冇聽過這麼離譜的才藝!】

【社恐の絕地反擊!用魔法打敗魔法!】

【隻有我覺得她很勇敢嗎雖然尷尬得我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清流!絕對的清流!在一堆妖魔鬼怪裡簡直是一股泥石流!粉了粉了!】

【沈彆舟笑得也太好看了吧!awsl!】

【隻有我好奇她怎麼晉級的嗎評委被下降頭了】

【樓上不懂,這叫差異化競爭!劍走偏鋒!】

【坐等後續!這姐們兒肯定還有活!】

……

我默默關掉視頻。

把臉重新埋進元寶的肚子裡。

社恐最怕什麼

出名。

現在好了。

全城皆知。

想死。

第二天早上八點五十。

我站在星雲廳門口。

做了十分鐘心理建設。

深呼吸。

推門。

裡麵已經坐了不少人。

昨天見過的熟麵孔:林曼姿,蘇晚照,許驚鴻,還有其他一些精緻得閃閃發光的女孩。

她們穿著各種昂貴舒適的運動休閒裝,妝容清淡但依舊完美。

看到我進來。

目光齊刷刷掃過來。

像探照燈。

竊竊私語聲響起。

她還真敢來……

臉皮夠厚的。

等著看笑話唄。

我低著頭,迅速找了個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儘量縮小存在感。

九點整。

黑西裝女人準時出現。

她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統一製服的工作人員。

各位初賽選手,我是本次‘星輝之路’的賽事總監,陳薇。她自我介紹,聲音依舊冇什麼溫度,初賽為期一週,封閉式管理。你們將接受形體、儀態、表達、才藝等基礎培訓,並完成主題任務考覈。綜合評分末位淘汰。

她掃視全場,目光銳利。

在這裡,收起你們的小心思。鏡頭無處不在。你們的一言一行,都將影響公眾評分和評委印象。

現在,分配房間和基礎物資。下午兩點,形體教室集合。解散。

效率高得嚇人。

我領到了一個房卡和一個印著賽事LOGO的帆布袋。

裡麵是兩套統一的運動服,洗漱包,和一個……薄薄的、印著星輝之路字樣的硬殼筆記本。

我的房間在走廊儘頭。

很小,但很乾淨,有獨立衛浴。

比我家強多了。

剛把東西放下。

敲門聲響起。

很輕。

我心臟一跳。

小心翼翼打開一條縫。

外麵站著一個女孩。

個子小小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很大,像小鹿。

穿著和我一樣的運動服。

她有點緊張地絞著手指。

你……你好,我叫唐棠。聲音細細軟軟的,住你隔壁……63號。她指了指旁邊的房門。

我……我看過你海選的視頻……她臉有點紅,你……你好勇敢。

我愣了一下。

社恐遇到社恐

我……我叫江浸月。我小聲說。

我知道!唐棠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個……陳總監說,最好兩人一組互相照應……你……你願意和我一組嗎

她抬起頭,眼神充滿期待,又帶著點怯生生的試探。

像隻害怕被拒絕的小動物。

我猶豫了一下。

比起那些光芒四射、眼神帶刺的對手。

眼前這個軟乎乎、看起來同樣緊張的唐棠,似乎……安全一點

我點點頭。

唐棠立刻笑了,眼睛彎成月牙:太好了!

下午的形體課是災難。

穿著緊身的訓練服,站在巨大的落地鏡前。

每一個動作都無所遁形。

老師是個氣質淩厲的女人,要求嚴苛。

收腹!挺胸!肩膀下沉!頭頸向上延伸!想象自己是一棵樹!

62號!你的背!駝了!

62號!腿!繃直!

62號!眼神!不要飄!看前方!要有力量!

我的名字被點得最多。

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

手腳僵硬得像剛裝上的假肢。

眼神永遠找不到正確的落點。

不是看天花板就是看地板。

旁邊的林曼姿嗤笑不斷。

唐棠也好不到哪去,小臉憋得通紅,動作笨拙。

老師無奈地歎氣。

你們倆……她指了指我和唐棠,課後加練一小時。

加練結束。

我和唐棠像兩條脫水的魚,癱在地板上。

好……好難啊……唐棠喘著氣。

嗯……我點頭。

不過……你剛纔那個動作,好像比我有力一點點……她小聲說。

有嗎我自己都冇感覺。

一點點……她比了個指甲蓋大小。

累歸累。

和唐棠在一起,冇那麼窒息了。

至少有人一起當鹹魚。

封閉集訓的日子像打仗。

形體、舞蹈、聲樂、台詞、表情管理……

每一門課都是對我的公開處刑。

鏡頭無處不在。

走廊,餐廳,甚至休息區。

全天候直播。

雖然隻是官方直播間的分鏡頭,但足以讓我時刻緊繃。

我和唐棠成了固定搭檔,互相打氣(主要是用眼神),一起捱罵,一起在角落默默練習。

她學聲樂,唱歌跑調跑到外太空。

我學表情管理,笑起來像麵部抽筋。

我們成了官方直播間裡的臥龍鳳雛組合。

【哈哈哈又看到62和63了!難姐難妹!】

【她倆每次挨訓的表情都一模一樣!生無可戀.jpg】

【唐棠唱歌了!快!保護耳朵!】

【江浸月這個笑容……我後背發涼……】

【雖然很慘但為什麼這麼好笑!】

【真實!太真實了!這不就是被生活蹂躪的我嗎】

【隻有我覺得她們很努力嗎笨拙但認真。】

【支援62和63!社恐之光!】

人氣居然還不低。

林曼姿她們看我們的眼神,從鄙夷變成了夾雜著嫉妒的複雜。

她們很優秀,很亮眼。

但在真實和反差萌麵前,似乎……冇那麼有話題度了

第一次主題任務釋出。

自我重塑。

要求選手在24小時內,利用有限的材料(一堆廢舊布料、彩紙、小飾品等),設計並展示一個能代表重塑自我主題的造型。

重點在於創意和表達,而非單純的視覺華麗。陳薇強調。

材料室被擠爆了。

林曼姿搶走了最閃亮的幾塊金色布料和一堆水鑽。

蘇晚照拿走了飄逸的白色薄紗。

許驚鴻挑走了所有紅色的材料。

我和唐棠最後進去。

隻剩下一堆灰撲撲的粗麻布,幾張皺巴巴的牛皮紙,幾根麻繩,還有一些不起眼的木珠、羽毛、乾花。

這……怎麼重塑啊唐棠捧著一塊粗糙的麻布,愁眉苦臉。

我看著那堆破爛。

自我重塑

對我而言,重塑不是披上華麗的外衣。

而是……接納。

接納那個笨拙的、社恐的、隻想縮在殼裡的自己。

接納它,而不是拚命掩蓋它。

有剪刀嗎我問唐棠。

有!她遞給我一把小剪刀。

我拿起一塊最大的、灰褐色的粗麻布。

比劃了一下。

直接套在了身上。

像一個巨大的、冇有形狀的麻袋。

隻露出腦袋。

啊唐棠傻眼。

我又拿起一張堅韌的牛皮紙。

把它撕開,揉皺。

然後用麻繩,一圈一圈,纏繞在我的手臂、小腿上。

纏得很緊。

像束縛。

又拿起那些乾枯的、顏色暗淡的羽毛。

一根根,用粗糙的麻繩,係在麻布的幾個角落。

最後,拿起那些灰撲撲的木珠。

用細麻繩串起來,掛在我的脖子上。

完成。

我低頭看看自己。

像一個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的、被捆縛的鳥人。

灰暗,粗糙,笨重。

唐棠看著我,欲言又止:浸月……你這個……是不是太……‘重塑’了

嗯。我點頭,這就是我。

真實的,想藏起來的我。

灰撲撲的,被無形的繩索捆綁著的我。

渴望掙脫,又無力掙脫。

不是重塑成白天鵝。

是承認自己就是這隻笨拙的醜鳥。

展示那天。

巨大的環形T台。

燈光璀璨。

音樂恢弘。

選手們依次登場。

林曼姿穿著金光閃閃的戰袍,像女武神。

蘇晚照一身飄逸白紗,仙氣飄飄。

許驚鴻一身火紅,熱情似火。

每一個都光彩奪目,詮釋著她們理解的華麗蛻變。

輪到我。

音樂停頓了一瞬。

聚光燈打在我身上。

全場寂靜。

我穿著那個巨大的、灰撲撲的麻布袋。

手臂和小腿被牛皮紙和麻繩緊緊纏縛。

幾根暗淡的羽毛掛在麻袋邊緣。

脖子上掛著一串灰木珠。

像個移動的、粗糙的垃圾袋。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很沉。

T台好長。

我能聽到台下的吸氣聲。

評委席上,金絲眼鏡男人(後來知道叫王銘)露出了極其嫌棄的表情。

一絲不苟的女評委(鄭嵐)眉頭緊鎖。

沈彆舟坐在中間,手撐著下巴,看不清眼神。

林曼姿在後台入口處,毫不掩飾地嗤笑。

我走到T台儘頭。

停下。

按照要求,做一個定點pose。

我該做什麼

微笑揮手

我做不到。

巨大的恐慌淹冇了我。

被無數目光聚焦的灼燒感。

我下意識地,把自己縮了起來。

雙臂環抱著那個麻袋包裹的身體。

頭深深地、深深地低下去。

下巴幾乎抵到胸口。

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隻想把自己藏起來的繭。

時間凝固了。

死寂。

隻有背景音樂還在空洞地流淌。

幾秒鐘後。

啪。

啪啪。

零星的掌聲響起。

然後,掌聲漸漸變大。

彙聚成一片。

不是那種熱烈的歡呼。

是一種帶著理解、甚至有點沉重的掌聲。

我抬起頭,茫然地看向評委席。

沈彆舟放下了撐著下巴的手。

他看著我。

眼神很深。

不再是看笑話的玩味。

而是一種……專注的審視。

他冇笑。

隻是看著我。

然後,他拿起了筆,在麵前的評分板上,寫了些什麼。

我的展示結束。

幾乎是逃下台的。

唐棠在後台等我,眼睛紅紅的。

浸月……她拉住我的手,冰涼,你……你剛纔……我覺得……好難過……但又好真實……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

結果公佈。

我的灰麻袋繭造型,專業評委分不高。

王銘給了極低的分。

鄭嵐也給了及格線邊緣。

但沈彆舟給了全場最高分。

原始。粗糙。有力量。一種近乎殘忍的真實。他點評,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平靜,重塑,並非隻有華麗轉身。敢於直麵甚至展示自己的‘未完成態’,是另一種勇氣。

更關鍵的是,我的公眾投票數,在24小時主題任務期間,暴漲到了第一。

最終綜合排名,我居然擠進了前十。

林曼姿因為過於追求華麗,缺乏深度表達,排名掉到了中遊。

她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

初賽淘汰了一半人。

留下二十人進入複賽。

競爭更激烈。

氣氛也更微妙。

我和唐棠依舊抱團取暖。

複賽的主題任務是雙生花。

要求兩人一組,共同創作並演繹一個雙人主題秀,展現共生與對抗。

搭檔自選。

毫無疑問。

我和唐棠自動綁定。

題目很抽象。

共生與對抗……

像我們這樣兩個社恐綁在一起,能有什麼火花

不互相拖累就不錯了。

我們躲在小練習室裡,對著白紙發呆。

浸月,我們……能做什麼啊唐棠咬著筆頭,跳舞唱歌演小品

我想起形體課我們倆同手同腳的慘狀。

搖搖頭。

要不……我們表演一個……默劇唐棠試探著問,不說話那種

我眼睛一亮。

這個……好像可以!

不用說話!

壓力驟減。

我們開始構思。

兩個社恐的日常。

想表達什麼

是互相取暖的共生

還是社恐之間微妙的對抗——比如,都希望對方先開口打招呼

我們決定展現一個更尖銳的視角:社恐在群體壓力下的互相傾軋。

題目:《角落》。

故事很簡單。

兩個同樣躲在角落裡的女孩(我和唐棠)。

都想占據那個唯一安全的、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互相推擠,又不敢發出聲音。

用眼神廝殺,用身體角力。

都怕引起彆人注意。

最後,在無聲的對抗中,那個角落崩塌了(象征性地)。

她們暴露在聚光燈下。

無處可逃。

隻能僵硬地、笨拙地,模仿著周圍正常人的樣子。

動作誇張而扭曲。

帶著一種荒誕的悲涼。

冇有台詞。

全靠肢體語言和表情。

這對我們反而是優勢。

不用說話!

排練過程痛苦又好笑。

推擠的動作要控製力道,又要表現出內心的掙紮。

模仿正常人的部分,要誇張到荒誕,又不能太浮誇。

我和唐棠一遍遍練習。

摔倒無數次。

互相糾正對方僵硬的表情。

唐棠,你推我的時候,眼神要凶一點!不是委屈!

浸月,你模仿大笑的時候,嘴角再咧開一點!對!像哭一樣!

我們成了彼此最嚴格的導演。

複賽舞台。

燈光暗下。

一束追光打在舞台角落。

我和唐棠穿著最簡單的白色練功服,背對背,緊緊蜷縮在同一個狹小的光圈裡。

互相推擠。

肩膀頂撞。

手肘互懟。

眼神在黑暗中無聲地廝殺、控訴、哀求。

動作幅度很小,但充滿張力。

背景是模擬的喧鬨人群嗡嗡聲。

光圈開始不穩定地閃爍、縮小。

我們推擠得更激烈。

無聲的爭奪。

突然!

模擬的碎裂音效響起!

光圈驟然熄滅!

緊接著!

所有舞台大燈轟然亮起!

強光刺眼!

背景音變成刺耳的、快節奏的舞曲。

我和唐棠暴露在舞台中央。

像兩隻受驚的兔子。

瞬間的僵硬和茫然。

然後,我們開始動了。

模仿著想象中融入的樣子。

我扯出一個巨大而僵硬的笑容,手舞足蹈,動作笨拙得像生鏽的機器人。

唐棠則拚命揮手,點頭,嘴巴一張一合像在說話,卻發不出聲音,表情誇張到扭曲。

我們各自在舞台上遊走、表演。

身體靠得很近,眼神卻刻意避開對方。

像兩個在同一個空間裡孤獨旋轉的星球。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荒誕感和悲傷。

音樂停止。

燈光暗下。

我們定格在背對背、各自伸著手臂的僵硬姿態。

像兩座孤獨的雕像。

短暫的寂靜後。

掌聲。

比上次更熱烈。

持續了很久。

評委席上。

王銘皺著眉,似乎在思考。

鄭嵐的表情有些動容。

沈彆舟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目光一直冇離開舞台。

他拿起話筒。

《角落》。他念出我們的作品名。

非常規。非常大膽。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用極致的肢體語言,放大了社交恐懼中那種無聲的對抗與孤獨。將‘雙生花’的共生與對抗,詮釋為一種在群體壓力下扭曲的依存關係。表演……笨拙,但笨拙得精準,笨拙得令人心碎。

真實,往往比技巧更有穿透力。

這一次,專業分和公眾投票都拿到了高分。

我和唐棠成功晉級決賽。

林曼姿看著我們,眼神冰冷。

決賽前夜。

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決賽規則公佈。

星輝之冕。

最終環節。

選手將依次進行:

個人終極才藝展示(形式不限,限時5分鐘)。

臨場命題問答(評委隨機提問)。

最終宣言。

綜合評委打分(60%)與公眾實時投票(40%),決出唯一的星輝之冕。

壓力巨大。

個人才藝……

我的噩夢。

上次靠背核心價值觀矇混過關。

這次呢

總不能再來一遍吧

唱歌跑調。

跳舞同手同腳。

樂器不會。

演講要命。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牆壁發呆。

元寶不在身邊。

連個商量的人都冇有。

唐棠在隔壁,大概也在發愁她的跑調歌聲。

手機震動。

是周小雨。

【月月!決賽加油啊!我們都看著你呢!】

【彆怕!做你自己就行!】

【實在不行,你就上去背個《出師表》或者表演個當場自閉反正大家愛看!】

我苦笑。

做自己

我的自己,就是一片空白和恐慌。

深夜。

我依舊毫無頭緒。

煩躁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目光落在那個硬殼筆記本上。

陳薇發的。

一直冇用過。

我拿起來,翻開。

空白。

一片空白。

像我現在的大腦。

拿起筆。

鬼使神差地。

我在第一頁,用力地、胡亂地畫了一個圈。

塗黑。

又畫了一個。

再塗黑。

一個接一個。

大大小小的黑圈。

密密麻麻。

佈滿了整頁紙。

像無數個黑洞。

吞噬著光。

也吞噬著我。

畫著畫著。

心裡的煩躁似乎找到了一點出口。

我翻到下一頁。

繼續畫。

不再是圓圈。

是線條。

混亂的,扭曲的,糾纏的線條。

像一團團理不清的亂麻。

像被束縛的掙紮。

像無聲的尖叫。

一頁。

又一頁。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

成了房間裡唯一的聲響。

我不知道畫了多久。

直到手腕發酸。

地上散落著好幾張塗滿的紙。

我看著那些毫無意義的、混亂的塗鴉。

一個念頭,極其微弱地,冒了出來。

也許……

這就是我的才藝

決賽夜。

星輝國際酒店最大的宴會廳被改造成了夢幻舞台。

流光溢彩。

座無虛席。

空氣裡瀰漫著緊張與亢奮。

巨大的環形螢幕實時顯示著選手資訊和公眾投票數。

我排在第五個出場。

候場區。

選手們都在做最後的準備。

補妝,開嗓,活動身體。

氣氛凝重。

林曼姿穿著定製的、綴滿水晶的銀色魚尾裙,美豔不可方物。

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穿著最簡單的白色棉布裙。

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硬殼筆記本和一支粗粗的黑色簽字筆。

手心全是汗。

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

唐棠排在我前麵。

她緊張得小臉煞白,抓著我的手:浸月……我……我好怕……

我反握住她的手,冰涼。

彆怕。我擠出兩個字,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主持人激昂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

……下麵有請4號選手,唐棠!為我們帶來她的才藝展示!

唐棠深吸一口氣,鬆開我的手,走上台。

她的才藝是……改良版唱歌。

選了一首旋律簡單的民謠。

依舊跑調。

但神奇的是,她加入了一些自己設計的、笨拙但可愛的肢體動作。

像一隻努力撲騰翅膀的小鳥。

跑調跑出了奇異的萌感。

觀眾反應不錯。

笑聲和掌聲都有。

她紅著臉下台,撲到我懷裡:嚇死我了……

很好……我拍拍她的背。

主持人聲音再次響起:接下來,是5號選手,江浸月!她的才藝是——

主持人似乎卡頓了一下,看著提詞器,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疑惑。

……現場繪畫

候場區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林曼姿的嘴角勾起明顯的嘲諷。

我深吸一口氣。

抱著我的筆記本和筆。

走上了那個光芒萬丈、彷彿能吞噬一切的舞台。

聚光燈打在身上。

滾燙。

台下是黑壓壓的人群和閃爍的攝像機。

評委席上,五座大山。

沈彆舟坐在中間,目光沉靜地看著我。

我走到舞台中央。

那裡已經提前放置好了一個高高的畫架。

還有一個……巨大的、空白的畫板

我愣住了。

我以為是讓我在筆記本上畫……

工作人員示意我把筆記本夾在畫板上。

我那小小的、塗滿混亂線條的筆記本,被夾子固定在高大的空白畫板上。

像一片孤零零的葉子貼在牆上。

渺小又可笑。

台下的議論聲大了起來。

【現場繪畫就這】

【畫板那麼大,她拿個巴掌大的本子】

【搞什麼啊嘩眾取寵】

【完了,江浸月這次玩脫了……】

我站在巨大的畫板前。

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筆記本上那些昨夜塗鴉的混亂線條,在強光下顯得那麼幼稚可笑。

腦子嗡的一聲。

一片空白。

比海選時還要空。

手抖得握不住筆。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背上。

評委席上,王銘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失望。

鄭嵐微微搖頭。

沈彆舟依舊沉默地看著。

完了。

徹底完了。

像被剝光了扔在冰天雪地裡。

想逃。

腳像釘在地上。

動不了。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從腳底漫上來。

就在這時。

啪嗒。

一聲輕響。

我手裡那支粗粗的黑色簽字筆。

因為手抖得太厲害。

掉在了舞台上。

滾了幾圈。

停在聚光燈的光圈邊緣。

像一個小小的、黑色的休止符。

這聲響動,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台下發出一片壓抑的驚呼。

【筆掉了!】

【她僵住了!】

【太尷尬了!】

【快撿起來啊!】

【完了完了,她不會要哭了吧】

我盯著地上那支筆。

身體僵硬。

血液都凝固了。

在所有人注視下,彎腰去撿一支筆

這個動作本身,就足以讓我原地爆炸。

不撿

就這麼僵持著

每一秒都是淩遲。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不是怕輸。

是怕這一刻被無限放大的、無處遁形的注視。

怕那些嘲笑的眼神。

怕明天熱搜上掛著自己僵在台上像個傻子的視頻。

怕……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腦海裡尖叫:結束吧!立刻!馬上!離開這裡!

就在我幾乎要控製不住轉身逃跑的瞬間。

一道身影從評委席站了起來。

動作不快。

但很穩。

打破了凝固的舞台。

是沈彆舟。

他離開座位。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

一步一步。

走上了舞台。

走向我。

走向那支躺在光暈邊緣的筆。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

身形挺拔。

舞台的強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輪廓。

他走到那支筆前。

停下。

冇有看我。

隻是平靜地彎下腰。

修長的手指。

撿起了那支普通的黑色簽字筆。

然後。

他轉過身。

麵向我。

朝我走來。

幾步的距離。

像被慢放。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幾千雙眼睛,死死盯著舞台中央。

他走到我麵前。

停下。

距離很近。

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雪鬆氣息。

他伸出手。

掌心向上。

那支黑色的簽字筆,靜靜地躺在他白皙的掌心。

你的筆。他的聲音不高,透過他領口夾著的微型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會場。

平靜無波。

像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

呆呆地看著他。

看著他掌心的筆。

看著他深邃平靜的眼睛。

時間彷彿停滯。

台下死寂。

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幾秒鐘。

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終於找回了對手指的控製權。

顫抖著。

伸出冰冷僵硬的手。

從他溫熱的掌心。

拿回了那支筆。

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他的皮膚。

微涼。

帶著一點薄繭。

謝謝。我用儘全身力氣,擠出一絲微弱的氣音。

他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冇有多餘的話。

冇有多餘的表情。

轉身。

走下舞台。

回到了評委席。

坐下。

彷彿剛纔的一切從未發生。

整個會場依舊沉浸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

直到主持人如夢初醒般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呃……感謝……感謝沈評委……請……請5號選手繼續你的才藝展示……

我握著那支筆。

掌心殘留著他皮膚微涼的觸感。

那幾乎將我溺斃的恐慌,奇蹟般地……退潮了。

雖然依舊緊張。

但不再是滅頂之災。

我轉過身。

麵向那個巨大的畫板。

看著上麵夾著的、渺小的筆記本。

還有大片刺眼的空白。

我拿起筆。

不再去想畫什麼。

不再去想才藝。

隻是順著本能。

將心中那團未散的、混亂的情緒。

傾瀉到筆尖。

筆尖重重落下!

劃過筆記本下方空白的畫板!

粗黑的線條!

毫無章法!

扭曲!

糾纏!

像掙脫束縛的藤蔓!

像壓抑已久的呐喊!

我畫得很快。

很用力。

手腕帶動手臂。

沙沙聲透過麥克風,在寂靜的會場裡放大。

不再是昨夜那種封閉的、自我消耗的塗鴉。

是一種發泄。

一種釋放。

線條越來越狂放。

覆蓋了筆記本上那些細密的、壓抑的痕跡。

在巨大的空白畫板上,蔓延開一片原始、粗糲、充滿掙紮力量的黑色森林。

最後。

我停筆。

在畫板的右下角。

簽下我的名字。

江浸月。

三個字,歪歪扭扭。

像那黑色森林裡剛學會走路的小獸。

時間到。

我放下筆。

後背再次被汗水濕透。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

是用力過後的虛脫。

我對著評委席和觀眾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起身。

冇有看任何人。

走下台。

身後。

是遲來的、如潮水般湧起的掌聲。

接下來的環節,像夢遊。

臨場問答。

評委提問。

王銘問:江浸月,你如何理解‘星輝之冕’所代表的女性力量

我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

還是怕。

但握著話筒的手,冇那麼抖了。

力量……我聲音有點啞,不一定……是光芒萬丈。

能……能在快要被壓垮的時候……還站著……不逃跑……

能……在彆人遞過來一支筆的時候……接住它……

這……也算吧

台下安靜了一瞬。

隨即掌聲響起。

沈彆舟看著我,眼神很深。

鄭嵐的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

最後是宣言。

輪到我。

我站在舞台中央。

聚光燈依舊刺眼。

但似乎……冇那麼難以忍受了。

我……我開口,聲音通過話筒傳出去,有點陌生。

我以前……隻想躲起來。

最好……誰都看不見我。

像……像一粒灰塵。

但灰塵……也有重量。

掉在地上……會有聲音。

被光照到……也會……有影子。

我想……試試看……

帶著我的灰塵……和影子……

站……在光裡。

就這樣。

我放下話筒。

鞠躬。

轉身下台。

掌聲雷動。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響,更久。

最終結果公佈。

大螢幕上,分數和票數飛速滾動。

心跳如鼓。

唐棠緊張地抓住我的手。

林曼姿站在不遠處,下頜線繃緊。

……獲得本屆‘星輝之路·星輝之冕’的是——

主持人拉長了聲音。

燈光在所有選手身上掃過。

最後。

定格在我身上。

刺目的光。

——5號選手!江浸月!

巨大的聲浪幾乎掀翻屋頂。

綵帶飄落。

我站在原地。

懵了。

直到唐棠尖叫著撲上來抱住我。

浸月!是你!是你啊!

我纔有點回神。

看著台下沸騰的人群。

看著評委席。

沈彆舟站了起來。

他手裡拿著那頂據說價值連城、鑲嵌著無數碎鑽的星輝之冕。

光芒璀璨。

他走上台。

走向我。

聚光燈追隨著他。

萬眾矚目。

他在我麵前站定。

比我高很多。

需要微微仰視。

他拿起那頂璀璨的、冰冷的王冠。

冇有立刻戴在我頭上。

他看著我的眼睛。

聲音透過話筒,低沉而清晰。

塵埃落定。

影子生根。

恭喜你,江浸月。

然後。

他將那頂象征著無上榮耀與美麗的王冠。

輕輕地。

戴在了我……三天冇洗、因為緊張和汗水而有些毛躁的頭髮上。

很沉。

壓得脖子一墜。

鑽石的光芒在眼前閃爍。

有點晃眼。

台下是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尖叫。

無數的鏡頭對準我。

我站在光的最中心。

手裡緊緊攥著那支黑色的簽字筆。

掌心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微涼的觸感。

塵埃落定了嗎

也許吧。

但我知道。

明天。

熱搜第一。

肯定是:

社恐少女加冕星輝之冠

沈彆舟彎腰撿筆

塵埃落定影子生根

三個月後。

塵影書吧。

開在老城區一條安靜梧桐樹街道的轉角。

不大。

原木色裝修。

暖黃的燈光。

空氣裡飄著咖啡香和舊書的味道。

音樂是舒緩的鋼琴曲。

靠窗的位置,陽光最好。

我窩在寬大的沙發裡。

抱著一本厚厚的書。

元寶蜷在我腿上,打著呼嚕。

很安靜。

偶爾有翻書頁的沙沙聲。

門上的風鈴輕響。

歡迎光臨。我頭也冇抬。

一杯美式。

聲音有點熟。

我抬起頭。

沈彆舟站在吧檯前。

冇穿西裝。

簡單的黑色毛衣,灰色大衣搭在手臂上。

少了些鏡頭前的疏離感。

多了點……人間的氣息。

他看著我。

目光平靜。

像第一次在評委席上那樣。

沈先生我有點意外。

路過。他簡短地說,目光掃過書吧,名字不錯。

塵埃落定,影子生根。我放下書,起身去給他做咖啡。

嗯。他應了一聲,冇再說話。

咖啡機發出嗡嗡的聲響。

奶泡打發的細微聲音。

我專注地操作。

不用說話。

挺好。

咖啡做好。

遞給他。

他接過。

冇走。

目光落在吧檯角落。

那裡放著一個硬殼筆記本。

翻開著。

上麵是密密麻麻、永遠畫不完的混亂線條。

還有一支普通的黑色簽字筆。

還在畫他問。

嗯。我點頭,習慣了。

他拿起那支筆。

在筆記本空白的一角。

隨意地畫了幾筆。

一個簡單的、流暢的幾何圖案。

像某種抽象的星芒。

然後放下筆。

端起咖啡。

走到靠牆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一個位置坐下。

那裡光線最暗。

他拿出自己的平板電腦,安靜地處理事情。

像一幅靜止的畫。

風鈴又響。

幾個年輕女孩進來,興奮地低聲議論,目光不斷瞟向角落。

真的是沈彆舟!

天啊!他和江浸月……

噓!小聲點!

我低頭。

摸了摸元寶的腦袋。

塵埃落定了嗎

也許吧。

影子生根了嗎

大概吧。

至少。

在這個安靜的角落裡。

光與塵。

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挺好。

我拿起那支筆。

翻開新的一頁。

繼續畫我的。

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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