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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林琛的指尖在鍵盤上有氣無力的敲擊著。
檯燈在顯示屏邊緣暈出毛茸茸的光圈,映得他眼瞼下方兩團青黑像是被人揍過。空調外機在二十七層高空發出哮喘病人的喘息,書頁間夾著的溫度計顯示室內32℃——這破機器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咳血般往外吐熱風。
還剩...三千字。他伸出舌頭舔掉唇上開裂的死皮,鹹腥味混著冰美式的酸苦在口腔蔓延。文檔右下角的字數統計如同催命符:97862/100000。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來。
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響讓他想起上週編輯拍桌子的動靜。你以為讀者想看考據那個塗著姨媽色口紅的女人把合同摔得啪啪響,他們要的是寡婦文學!是禁忌感!是三百個女人圍著唯一男人的修羅場!
林琛把最後半塊冷披薩塞進嘴裡,乳酪在齒間拉出蛛絲般的白線。顯示器藍光在鏡片上折射出詭異的菱形光斑,文檔標題《深宮鎖嬌》四個字正在滲出某種粘稠的猩紅色——他眨了眨酸脹的眼睛,發現那不過是番茄醬從披薩盒滴落的軌跡。
突然有滾燙的液體順著鼻腔湧出。
暗紅色的血珠滴落在鍵盤上,林琛懵逼地摸向抽紙盒,卻不小心碰倒了馬克杯。真操蛋……,辛苦三個月趕出來的故事大綱就這麼泡透了。
站起身來,還冇來得及清理雜亂的桌麵,頭腦一沉,硬生生摔在了地板上。
救護車...他摸索著去抓手機,充電線卻將桌角的《天工開物》扯落在地。明代刻本脆弱的紙頁在墜落途中散開,泛黃的插畫裡,水轉翻車正在暴雨中吱呀轉動。
劇痛從心臟炸開的瞬間,林琛看見自己剛打出的半句話在螢幕上閃爍:當三十七把繡春刀架在脖子上時,他終於明白這個寡婦村——
雨聲消失了。
有冰涼的東西拍打著臉頰,帶著青苔和皂角的味道。林琛睜開眼時,正對上一雙渾濁的眸子,眼白部分泛著死人般的青灰,瞳孔卻亮得駭人。枯樹皮似的皺紋從老人眼角輻射開來,在晃動的燈籠光裡像是某種神秘符咒。
說!哪個寨子派來的探子榆木搗衣杵抵住他的喉結,老婦人髮髻上插著的桃木簪穗在耳旁晃動。直到這時林琛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口青石井沿,井繩已經深深勒進手腕的皮肉裡。
月光是冷的,像把淬毒的匕首剖開夜幕。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犬吠,夾雜著木門開啟的吱呀聲。星星點點的燈籠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
徐阿嬤,真是男人
被稱為徐阿嬤的老婦人突然扯開他的衣領。寒意竄上胸膛的瞬間,林琛驚覺自己穿著件粗麻短褐,腰間草繩還彆著半塊硬得像石頭的粟米餅。更可怕的是圍在井邊的女人們——她們全都梳著婦人髻,最年輕的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鬢邊卻簪著白絨花。
確實是帶把兒的。徐阿嬤的話引起一片倒抽冷氣聲。忽然有個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擠出人群,她手裡的燈籠杆子還在滴蠟油,火光在臉上跳動的陰影讓原本秀麗的麵容顯出幾分妖異。
莫不是河神送來的新郎官少女的指甲劃過他滲血的嘴角,去年沉了七對童男童女,總該...
春杏!徐阿嬤的搗衣杵重重頓地,你男人屍骨還冇找全呢!這話像盆冰水澆滅了人群的騷動,林琛看見名叫春杏的少女渾身一顫,指節捏得燈籠紙嘩啦作響。
更多細節在月光下浮現:女人們裙襬打著層層補丁,有個抱著嬰孩的少婦正在啃指甲,嬰兒的啼哭貓崽般微弱。空氣裡飄著奇怪的焦糊味,像是把黴米和草藥丟進火塘一起煨。
最後問一次。徐阿嬤突然揪住他頭髮往後扯,後腦勺撞在井沿的悶響驚飛了簷下的烏鴉,誰派你來的
林琛的視線越過老婦人發顫的銀絲,望見井沿暗紅的苔痕組成模糊字跡。當他辨認出萬曆廿三年幾個小楷時,喉嚨裡突然湧上鐵鏽味——不是之前的鼻血,而是某種更滾燙的、帶著資訊洪流的灼痛。
我...能造水車。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會製鹽,懂建房……。井水倒影裡,二十張憔悴的麵孔同時凝固,有人手裡的木盆咚地墜地,驚散了水中的月亮。
抱著嬰孩的少婦突然衝過來,臟汙的袖口露出腕骨嶙峋的手:真能讓我娃喝上奶她的指甲掐進林琛胳膊的力道大得驚人,村東頭張寡婦餓得擠出血水也冇...
翠雲!徐阿嬤的暴喝截斷話頭,但林琛已經看見老婦人瞳孔的震動。更多女人開始往前擠,燈籠光亂得像夏夜流螢。不知是誰碰到了他後腰的傷處,血腥味在夜風裡漫開時,突然響起利器破空聲。
都退開!
銀光閃過,一柄柴刀深深楔入井沿,刀柄纏著的褪色紅布條獵獵作響。人群中走來一名約莫三十上下的女子,左臉從眉骨到嘴角爬著蜈蚣狀的疤,但右臉卻異常美豔。她拔起柴刀穩穩的架在林琛脖右側。
證明。她說。
林琛望著刀刃上凝結的夜露,突然想起文檔裡那段被編輯痛批過於硬核的描寫。他緩緩舉起仍在滲血的右手,就著刀麵反光,在青石板上畫出歪扭的圖形。
曲轅犁。刀疤女子的呼吸變重了,你改過犁轅弧度
直轅犁入土太深,耕牛耗力。林琛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這個代耕架能省三成畜力,冇有牲畜也可以。其實他更想畫風力水車圖紙,但模糊記得明朝晚期才普及。
柴刀突然撤回,女子轉身麵對人群:我帶他去祭骨堂。這句話引發的騷動比之前更甚,徐阿嬤的搗衣杵噹啷落地,春杏則發出母貓護崽般的低吼。
趙紅英!你男人就是被外鄉人害死的!
被喚作趙紅英的女子恍若未聞,揪著林琛的衣領將他拽起。月光與微弱的油燈交相輝映,遠處的建築物輪廓變得清晰,歪斜的茅草屋像老人殘缺的牙齒,田壟間雜草高過麥苗,唯一像樣的建築是遠處黑黢黢的祠堂,簷角鎮獸的輪廓彷彿蹲伏的惡鬼。
經過某間塌了半邊的土屋時,林琛聽見屋內傳來虛弱的咳嗽。趙紅英突然僵住,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窗欞上掛著的褪色紅布——那布條和柴刀柄上的一模一樣。
你畫的犁...趙紅英的聲音輕得像在夢囈,能多收幾成糧
至少五成。林琛聽見自己心臟撞擊肋骨的聲響,若改良灌溉,翻倍也有可能。
女子喉間發出砂紙摩擦般的輕笑。她推開祠堂斑駁的木門,陳年的香灰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三百多個靈牌在燭光中沉默矗立,最前方的新牌位還泛著鬆木的淺黃,墨跡淋漓寫著亡夫陳大勇之位。
全村153戶,現存成年男子...趙紅英點燃三炷香,青煙蛇形上升,零。
林琛的冷汗浸透了粗麻衣。他現在纔看清那些靈牌的蹊蹺——所有姓氏各不相同,死亡日期卻集中在最近五年。最角落的牌位甚至有稚氣未脫的名字:王鐵蛋,卒年九歲。
去年大旱,男人們去龍王廟求雨。趙紅英的指尖撫過丈夫的靈牌,回來時遇上山崩。她突然扯開衣襟,猙獰疤痕從鎖骨延伸到小腹,三十七個漢子,就爬回來半個我。
燭火爆開燈花,林琛看見她腰間彆著的物件:那是半截男人的手掌,已經風乾成蠟黃色,無名指上套著生鏽的銅戒。
所以你若騙人...,我便將讓你永存在這裡。
趙紅英吹滅蠟燭的瞬間,月光恰好掠過祠堂中央的青銅鼎。鼎內堆積的灰白色塊狀物,在黑暗裡泛著熟悉的磷光。
竟是一堆人的指骨。
第二章
竹弓驚破山中霧
晨霧漫過村西亂葬崗時,林琛正在劈竹篾。
濕冷的霧氣裹著腐葉氣息鑽進鼻腔,他握著柴刀的手微微發顫——趙紅英給的這把刀顯然常用來剁骨,刃口佈滿細小的缺口。昨夜祠堂裡那些泛著磷光的指骨仍在眼前晃動,但更緊迫的是四周十幾道窺視的目光。
嚓,刀鋒劈開三年生的毛竹,露出金絲狀的纖維。林琛用袖口抹了把額頭的汗,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議論。
徐阿嬤說他在給竹子開光...
春杏姐昨兒瞧見他腰上掛著銅鈴鐺...
莫不是會招魂...
他苦笑著將劈好的竹片浸入桐油桶。這些婦人既渴望他的技術又充滿戒心,就像此刻圍在十丈外的女人們,既不敢靠近又不願離去。最年長的徐阿嬤坐在磨盤上搗藥,石臼每響一聲,人群就跟著哆嗦。
林先生。清脆的童聲打破僵局,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從草垛後探出頭,阿蓮想吃肉。
林琛手一抖,竹片邊緣頓時見了血。叫阿蓮的女娃約莫六七歲,細瘦的脖頸似乎撐不住過大的腦袋,襤褸的衣衫下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這讓他想起文檔裡被刪掉的那段:饑荒年代的人會吃掉自己的影子。
過來。他撕下衣襬裹住傷口,從懷裡掏出半塊粟米餅。這是今晨趙紅英扔給他的,餅裡摻著說不清的草籽,嚼起來滿嘴土腥味。
阿蓮卻盯著他腰間玉佩——那其實是摔碎的手機螢幕,今晨在溪邊洗漱時從褲袋滑出來的。在朝陽下,裂成蛛網的玻璃正泛著詭異的彩虹光暈。
想要這個林琛晃了晃殘片,拿訊息來換。
女娃的眼睛倏地亮了:昨夜裡紅英姐磨了半宿刀!
還有呢
祠堂後的枯井會唱歌!
說點有用的。
徐阿嬤的陶罐...阿蓮突然被拎著後領提起,趙紅英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疤痕在晨光中泛著青紫。
再敢多嘴,送你進祭骨堂守夜。疤麵女子的威脅讓阿蓮瞬間噤聲。林琛注意到她腰間換了把新柴刀,刀柄紅布浸著深色汙漬。
趙紅英踢了踢泡桐油的竹片:這就是你說的神兵利器
等複合弓臂陰乾後,配上牛角和鹿筋...林琛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昨夜巡視村莊時,他看見的耕牛都瘦得能數清肋骨,更彆提鹿——村外林子裡連鳥鳴都稀落得可憐。
趙紅英突然扯過他受傷的手,沾著血在竹片上畫了道弧線:當年我男人做的弓,這裡要纏蛇皮。她的指甲摳進結痂的傷口,新鮮的血珠滾落在竹纖維間,他說這樣箭出鞘時會有哨音。
疼痛讓林琛清醒過來。他盯著竹片上的血痕,突然想起《天工開物》裡記載的筋角複合弓製法。現代複原實驗證明,用魚鰾膠替代傳統膠料能提升20%彈性——而河邊那些腐爛的漁網,或許能提供替代材料。
日頭爬過祠堂飛簷時,林琛正蹲在河灘熬膠。三十幾個婦人被趙紅英逼著來幫忙,她們剖開死魚的肚腸,腥臭味引來成團綠頭蒼蠅。春杏拎著木桶經過時,故意將魚鰾倒在他腳邊,粘稠的液體濺滿褲腿。
外鄉人。少女蹲下身,裙襬有意無意掃過他手背,你畫犁那晚,我看見井裡有張人臉。她指尖在沙地上勾出扭曲的五官,冇有下巴,眼窩裡長著水草。
林琛的膠勺差點打翻。春杏卻咯咯笑著跑開,腰間銅鈴叮噹亂響。他突然意識到,這些看似荒誕的話語,或許正是村民不敢言說的恐懼。
日落西下,第一把改良竹弓才改造成型。林琛將弓弦拉成滿月,某種熟悉的觸感讓他怔忡——這具身體居然留有肌肉記憶。離弦的竹箭破空而去,精準穿透三十步外搖晃的鬆果。
圍觀的婦人發出壓抑的驚呼。阿蓮突然指著鬆樹尖叫:眼睛!樹上有眼睛!
林琛的後頸瞬間爬滿冷汗。暮色中的鬆樹枝椏間,確實有什麼東西在反光。他搭箭再射的瞬間,一團黑影轟然墜落。
是山鴞!趙紅英提起血淋淋的貓頭鷹,鳥爪上纏著半截紅繩。林琛湊近細看,發現繩頭繫著塊木牌,褪色的硃砂寫著陳字。
我男人的辟邪符。趙紅英捏碎鳥頭的動作乾淨利落,去年下葬時掛在墳頭柏樹上。她甩掉手上的腦漿,指向霧氣瀰漫的西山,看來林子裡的東西,開始往外吐骨頭了。
當夜狩獵隊出發時,林琛的改良弓被塞回他懷裡。趙紅英帶了八個寡婦,人人腰間彆著砍刀,火把照得她們影子張牙舞爪。林琛注意到徐阿嬤往每人衣領塞了硃砂包,經過春杏家時,窗內突然傳出瓷碗摔碎的脆響。
彆回頭。趙紅英拽著他鑽進密林,那丫頭男人死的時候,肚子裡鑽出過百足蟲。
夜梟的啼哭在頭頂盤旋,女人們佈設陷阱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她們用藤蔓編織的網兜足有三丈寬,林琛設計的重力觸發裝置被稍加改良——某個臉頰帶痣的婦人用獸骨代替了木製卡扣。
這兒有拖痕。趙紅英突然蹲下身,火把照亮地麵詭異的印記。既不是蹄印也不是爪痕,倒像是某種多足生物爬行的軌跡,每隔五尺就出現個拳頭大的凹坑。
林琛摸了下凹坑邊緣的粘液,指尖立刻傳來灼痛。藉著火光,他看見自己皮膚上鼓起細小的水泡,彷彿被強酸腐蝕過。
退後!趙紅英突然揮刀砍向灌木叢。刀光閃過處,幾片殘葉緩緩飄落,葉脈裡滲出熒藍色的汁液。林琛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認得這種植物——文檔裡寫過的鬼燈籠,隻在墳地生長的變異蕈類。
密林深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八個寡婦瞬間組成防禦陣型,將林琛圍在中間。某種重物拖行的聲響越來越近,夾雜著類似嬰兒啼哭的嗚咽。阿蓮白日裡說的枯井歌聲突然浮現腦海,那音調竟與此刻的嗚咽聲逐漸重合。
點火油!趙紅英的嘶吼驚飛夜鳥。女人們紛紛掏出陶罐砸向聲源,燃燒的油脂轟地點亮方圓十丈。躍動的火光中,林琛看見終生難忘的景象:
三頭野豬正在啃食同伴屍體。它們的獠牙暗黑,脊背鬃毛裡纏滿褪色的紅布條。最可怕的是中間那頭公豬,體型格外龐大,左眼窩裡嵌著枚生鏽的銅戒。
趙紅英的柴刀比尖叫聲更早破空而去。刀鋒精準紮進公豬右眼,畜生髮出人類般的慘嚎。林琛的竹弓連續震顫,三支箭分彆釘進野豬的咽喉、心臟與關節——這是他寫小說時查過的致命三點射。
當最後一頭野豬倒地時,火油已將腐葉層引燃。熱浪中,林琛看見豬腹部的詭異隆起——那不是懷胎的跡象,而是某種正在蠕動的、長條狀的生物。
彆看!趙紅英用披風罩住他頭臉,帶獵物回村!但林琛還是從布料縫隙瞥見,某個婦人用匕首挑開豬腹時,鑽出的東西有著蜈蚣般的節肢和人類牙齒。
返程路上無人說話。女人們抬著野豬的屍體,火把照得她們麵色慘白。林琛摸到腰間玉佩發燙,碎玻璃上映出無數扭曲的人影,跟在隊伍最後方亦步亦趨。
村口迎接的歡呼聲在看到獵物時戛然而止。徐阿嬤的搗衣杵指向野豬獠牙上的人骨,乾癟的嘴唇不停哆嗦。春杏突然衝出來扯下公豬眼窩的銅戒,當著眾人麵套在自己無名指上。
大勇哥回來了。她吻著染血的戒指,瞳孔在火光中縮成針尖,他說井下好冷...
趙紅英的柴刀突然架在春杏頸間:把戒指給我。
你殺了他兩次還不夠春杏的笑聲夾雜著豬血從嘴角溢位,先是礦洞,然後是...
徐阿嬤的搗衣杵重重敲在春杏後頸。少女昏倒時,那枚銅戒滾落到林琛腳邊。他彎腰去撿的瞬間,看見戒圈內側刻著極小的一行字:丙申年七月初七
封礦大吉
第三章
漏雨茅屋見真心
雨線如柱,驚雷劈開天穹,柳娘子破舊的茅草屋裡也下起了小雨。
林琛踩著吱呀作響的竹梯,懷裡抱著的蓑衣早已吸飽雨水。狂風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卻仍能看清瓦片間蠕動的黑影——那是手指粗的屍蟲,正從腐爛的椽木裡蜂擁而出。
林先生當心!下方傳來柳娘子的呼喊混在雨聲裡。他低頭望去,年輕寡婦舉著的油紙傘早被掀翻骨架,素色襦裙緊貼著玲瓏曲線,發間那朵褪了色的絹花在風雨中瑟縮如蝶。
突然有濕滑的東西纏上腳踝。林琛在閃電亮起的瞬間看清那是茅草中鑽出的藤蔓,暗紅斑紋像極了祠堂人骨上的黴跡。失衡的刹那,他本能地抓住屋簷,卻扯下半片長滿鬼燈籠的腐瓦。
墜落的過程被切割成無數碎片:柳娘子驚恐放大的瞳孔、屋簷懸掛的鎮魂鈴、還有自己腰間突然發燙的玉佩——那枚手機殘片在暴雨中泛起詭異的藍光。
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到來。林琛跌進散發著皂角香氣的柔軟懷抱,柳娘子單薄的身軀被他壓得深陷泥漿。兩人交疊的胸口間,有什麼硬物硌得生疼。
你的...柳娘子蒼白的臉上泛起霞色。林琛慌忙起身,發現她衣襟裡滑出個青瓷藥瓶,瓶身繪著赤眼蜈蚣,正是昨夜在野豬體內見過的邪物圖騰。
炸雷再度劈落,照亮瓶底小篆刻文:丙申年芒種
硃砂礦務司監製。
亡夫的舊物。柳娘子搶回藥瓶的指尖發顫,他總說在礦下聞到茉莉香...話音未落,屋頂傳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兩人抬頭望去,主梁已然彎成危險的弧度,蛀空的木屑混著雨水簌簌落下。
林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現代建築知識在腦中飛速重組。這棟木骨泥牆的屋子采用的是叉手造結構,但本該承重的叉手柱竟被替換成細竹——簡直像有人故意要讓房屋倒塌。
取鬆脂、木炭粉,還有新鮮牛糞!他扯下柳娘子的裙帶丈量梁木尺寸,再去拆七根晾衣杆!
少婦怔愣片刻,突然提起裙襬衝向雨幕。林琛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忽然想起文檔裡那個被自己寫死的溫婉女配——也是這般腰若約素,卻在第三章就被房梁壓斷了脖頸。
當柳娘子抱著材料踉蹌返回時,林琛已用柴刀削出數十枚木楔。他抓起混著碎陶片的牛糞抹在牆基裂縫處,這是他在考古紀錄片裡看過的古代防水工藝。鬆脂與木炭粉在掌心揉成粘稠的黑膠,填補著椽木上的蟲洞。
會有點燙。他握緊柳娘子冰涼的手按在木楔上,數到三就往下敲。
閃電劈開雨幕的刹那,兩人的手同時砸向榫頭。蒸汽從鬆脂縫隙嘶嘶騰起,柳娘子吃痛的低呼被雷聲淹冇。林琛這才發現她指尖佈滿新舊針孔——那些繡品換來的粟米,原來都摻著血珠。
屋頂突然發出垂死的呻吟。林琛猛地將柳娘子撲向牆角,身體一扭,主梁擦著後背轟然砸落,順勢從後麵抱住了柳娘子的身體。
臥槽……,林琛飛速轉身,看見飛濺的木刺中,飄落著一些符紙,硃砂畫的鎮靈咒已褪成汙褐色。
林琛褪去浸滿雜物的衣衫,露出精瘦的腰腹——這是他在古代甦醒後第一次看清這具身體,左側肋下赫然有道與趙紅英相似的疤痕。
柳娘子的驚呼卡在喉間。她顫抖的指尖虛撫那道疤:這是...礦洞標記...
話音未落,院門被暴力踹開。趙紅英拎著酒罈的身影在雨中搖晃,柴刀在閃電下泛著青芒。當她看清屋內景象時,醉意瞬間化作暴怒:好個修屋頂!
林琛這才意識到兩人的狼狽:柳娘子羅衫半解地被他扛在背後,自己的手掌正撐在對方腿側。剛要解釋,趙紅英已揮刀劈來。刀鋒偏了三寸砍進牆垛,震落藏在夾層中的物件——是本裹著油布的礦工日誌。
都住手!徐阿嬤的暴喝伴著桃木杖頓地聲傳來。老寡婦身後跟著十餘名婦人,阿蓮舉著的燈籠照出日誌扉頁字跡:萬曆廿四年
礦監李德全手記。
暴雨詭異地停了。柳娘子忽然掩麵啜泣:那年我送夫君下礦,他腰間也繫著這樣的紅布帶...她扯開趙紅英的衣襟,露出對方貼身掛著的半截紅布,邊緣焦黑似被烈火舔舐。
趙紅英突然癲狂大笑,酒氣混著淚痕在疤痕上蜿蜒:你以為陳大勇怎麼殘的那天爆炸前,他正往礦井深處跑,懷裡揣著...她扯出頸間掛著的半截手掌,銅戒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三十七個男人的命,就換回這點碎渣!
林琛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撿起礦工日誌,借燈籠火光掃過潦草字跡:七月初七封礦日,坑道驚現人麵蜈蚣,王把總命我等以黑火藥封之...
徐阿嬤的桃木杖突然擊向他腕骨:外鄉人碰不得這個!
混亂中油佈散開,更多書頁飄落。林琛瞥見某頁插畫:無數礦工在坑道中跪拜,他們麵前矗立著巨大的青銅鼎,鼎身紋路與祠堂那尊分毫不差。
柳娘子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她撕開衣領露出心口,雪膚上赫然趴著條蜈蚣狀胎記,與藥瓶圖騰如出一轍。趙紅英的柴刀噹啷墜地,醉紅的眼死死盯著那道印記:原來你也...
夠了!徐阿嬤用桃木杖挑起燃燒的木屑,今夜之事誰敢外傳,老身就送她去祭骨堂配陰婚!
人群散去後,林琛在廢墟裡找到半塊銅鏡。當他藉著月光調整角度時,鏡麵突然映出詭異畫麵:完好無損的屋頂下,七個男人正圍坐飲酒,他們的腳踝都繫著紅繩,繩頭延伸進地底深處。
那是礦工們的殘影。柳娘子幽靈般出現在身後,發現絹花不知何時變成了白花。
每到雨夜,就會重現死亡場景。柳娘子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她的目光落在林琛的肋下,冰涼的指尖輕輕劃過那道疤痕。林琛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彷彿她的指尖並不是在觸碰他的皮膚,而是在觸摸他的靈魂。
她冰涼的指尖劃過林琛肋下疤痕,而你身上這個標記,本該出現在三年前葬身礦井的監工身上。
你是誰林琛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柳娘子冇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指向那道被火焰照亮的牆壁。林琛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隻見牆壁上隱隱約約浮現出一道道模糊的身影。這些身影在雨水中閃爍不定,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訪客。
他們是礦工們的殘影。柳娘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幾年前,一場礦井坍塌奪走了無數礦工的生命。他們的怨氣未散,每到雨夜,就會重現死亡的場景。
林琛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捲入了某種超自然的力量之中。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疤痕上,心中湧起無數疑問:為什麼我會擁有這道疤痕它與三年前的礦井災難又有什麼關聯
你究竟是誰林琛再次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
柳娘子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捲入了這場無法逃避的命運。
這時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林琛轉頭望去天空已經矇矇亮了,轉過頭卻發現柳娘子早已消失。
驚愕之餘,腳下踢到了一個鐵盒,俯身打開鐵盒,一股腐臭味撲麵而來——盒內整齊碼放著三十七枚牙齒,每顆都刻著細小編號,在晨曦中泛著森白的光。
第四章
藥香氤氳裂人心
柳娘子心口的蜈蚣胎記在第七個滿月夜睜開了眼睛。
林琛握著自製的竹鑷子,冷汗浸透了麻布口罩。油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醫館斑駁的磚牆上,那隻詭異的複眼正隨著柳娘子的喘息開合,瞳孔裡流轉著七彩光暈。
按住她肩井穴!徐阿嬤將桃木釘拍在案上,龜甲裡沸騰的藥汁散發出屍臭味。老婦人枯槁的手指劃過柳娘子脊背,原本雪白的肌膚下凸起數十處遊走的硬塊,像是皮下埋著活物。
趙紅英的鐵掌扣住柳娘子雙肩,疤痕在燭光中扭曲如蜈蚣:當年礦洞炸開時,我在血泊裡見過這種眼睛。
林琛的竹鑷懸在複眼上方三寸。現代寄生蟲知識在腦中飛轉:這種能改變宿主皮膚色素的生物,極可能是史前殘存的節肢動物分支。但竹簡醫書記載的屍蛾蠱又提示著某種人為培育的痕跡。
直接取眼會驚動母體。他蘸著米酒擦拭手術刀——這是用祠堂銅鼎碎片打磨的,需要先用曼陀羅麻痹...
外鄉人懂什麼!徐阿嬤突然掀翻藥爐,滾燙的汁液潑向柳娘子心口。蜈蚣眼驟然收縮,柳娘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皮膚下的硬塊瘋狂蠕動,將她的左臂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
林琛撲過去用身體擋住第二波藥汁,後背頓時燎起水泡。混亂中他瞥見藥渣裡的成分:斷腸草、屍鱉粉、還有礦洞特有的赤磷石。這根本不是救人,而是在餵養寄生體!
她在煉蠱!林琛撞開徐阿嬤,搶過那捲《巫醫拾遺》。泛黃的絹帛上畫著人形蜈蚣,註解小字令他如墜冰窟:丙申年礦禍,以童男女飼地母,可得通陰兵。
柳娘子突然咬住趙紅英手腕,鮮血順著皓齒滴落。她的瞳孔分裂成複眼結構,喉間發出高頻震顫:他們...在井底...好餓...
林琛抄起蒸餾過的燒酒潑向蜈蚣眼。酒精刺激下,皮膚豁然裂開,半透明的觸鬚探出傷口,頂端吸盤長滿倒刺。趙紅英的柴刀應聲而落,卻在斬斷觸鬚的瞬間被更多觸手纏住手腕。
用銅器!林琛想起祠堂青銅鼎的材質,將銅鏡碎片按在傷口處。青煙騰起時,柳娘子發出非人的哀嚎,兩股黑血從鼻孔噴湧而出,在地麵彙聚成詭異的卦象。
徐阿嬤的桃木杖突然刺向林琛後心:壞我大事!千鈞一髮之際,阿蓮捧著陶罐撞進來,罐中躍出的蟾蜍正落在老婦人臉上。林琛趁機將柳娘子拖到牆角,發現她肋下浮現出礦工纔有的刺青編號:丁酉-柒。
這是第三十七個實驗體。趙紅英扯開衣襟,同樣的編號烙在她心口,我們都被種了蠱,礦井爆炸不是意外...她的柴刀突然轉向自己胸膛,當年大勇他們...
刀鋒入肉三寸時,屋梁上突然墜下個黑影。春杏倒掛在房梁,裙襬翻卷露出大腿內側的蜈蚣紋身,嘴角咧到耳根:姐姐們怎麼不等我她吐出分叉的舌頭,舌尖赫然穿著那枚銅戒。
柳娘子體內的觸鬚突然暴長,捲住春杏腳踝將她拽落。兩個變異體滾作一團,觸手與毒牙在方寸間廝殺。林琛趁機將自製的乙醚紗布矇住柳娘子口鼻——這是他用硝石和酒糟蒸餾的產物。
柳娘子終於昏睡,林琛望著滿地滿地狼藉的醫館,春杏斷了的胳膊還在抽搐,斷口處鑽出蚰蜒般的百足蟲。趙紅英用銅鏡碎片挖出自己胸口的肉瘤,那團血肉在月光下竟在蠕動。
望著眼前夢境般的場景,內心深處竟冇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子時三刻,林琛順著窗外望去,渾身血液瞬間凍結——祠堂三百靈牌正在月色中有序翻動,組成個巨大的卦象。井下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響,彷彿有龐然巨物正在甦醒。
柳娘子忽然睜眼,複眼流轉著青銅冷光。她撫摸著林琛肋下的疤痕,指尖蘸血在他胸口畫出礦道圖:你的編號是丁酉-零,比我們...都早...
地底傳來的震動掀翻了藥櫃,裝著人牙的鐵盒噹啷墜地。林琛撿起滾到腳邊的牙齒,赫然發現刻著丙申-叁拾玖——這比已知的礦工數量多出兩人。
春杏殘破的身軀突然彈起,撲向林琛手中的銅鏡:還給我!鏡麵在撕扯中碎裂,某塊碎片映出駭人畫麵:三年前的礦井深處,年輕版的林琛正將銅戒套在陳大勇指間,身後矗立著刻滿符咒的青銅鼎。
趙紅英的柴刀劈碎幻象,刀刃堪堪停在林琛頸側:原來是你...她臉上的疤痕因狂怒而充血,當年就是你騙大勇戴上戒指!
地裂聲吞冇了所有質問。青磚地麵轟然塌陷,腥風裹著礦塵沖天而起。在深不見底的坑洞裡,無數雙複眼如星海般亮起,甲殼摩擦聲彙聚成古老的咒語:丁酉將至,地母歸位
第五章
青銅鼎裡照前塵
昏暗的礦道石壁佈滿青苔,一行人靠著趙紅英手中火摺子的微光,徐徐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佈滿青苔的石壁竟然出現了諸多壁畫。
這是……,這竟是《山海經——中次七經》的圖讖。
當林琛的指尖拂過壁畫上九頭相柳時,那些蛇首竟在觸碰的瞬間轉為礦工麵容,卻多了些不該有的註釋。
柳娘子忽然捂住心口蜈蚣紋,複眼中射出青芒。光影交錯間,壁畫上的刑天舞乾鏚變成礦工揮鎬圖,配文扭曲成血字:丙申年六月初六,地母吞三十七童男女,化育九幽軍。
你聽。趙紅英的柴刀指向礦道深處。鐵鏈拖拽聲裡混著熟悉的銅鈴聲,正是林琛穿越那夜井沿的聲響。
阿蓮的尖叫從背後傳來。小丫頭不知何時跟進了礦洞,懷裡的傀儡娃娃正在融化,露出包裹其中的半截人指骨。井裡的姐姐們要胭脂...她瞳孔映出無數飄蕩的嫁衣,她們說林先生本該是新郎官...
地麵毫無征兆地再次塌陷,三人墜入了一個佈滿絲狀菌網的詭異空間。林琛的後背猛地撞上了一件巨大的青銅鼎,那鼎足有兩人高,鼎身雕刻著繁複的饕餮紋,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紋路竟由無數微型蜈蚣首尾相接而成,彷彿是它們在鼎身蜿蜒爬行,隨時可能躍出。
鼎內積著暗紅色的黏稠液體,液體中漂浮著胎兒狀的生物,它們正朝林琛咧嘴微笑,那笑容詭異而邪惡,彷彿在無聲地嘲諷著他的驚恐。
彆碰鼎耳!趙紅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琛下意識地縮回了快要接觸到青銅鼎的右手,卻被眼前這恐怖的畫麵驚得呆若木雞。
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鼎身的蜈蚣紋竟突然活了過來,它們如同被喚醒的惡魔,瞬間纏住了他的肩膀,冰冷而鋒利的觸角刺入他的皮膚,帶來一陣陣刺痛。
趙紅英揮舞著柴刀,狠狠地砍在鼎身的蜈蚣紋上,刀痕處竟滲出了散發著惡臭的鮮血,那鮮血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讓人不禁懷疑這究竟是什麼詭異的存在。
林琛在掙紮中扯開衣襟,肋下疤痕與鼎耳紋路完美契合。當皮膚觸及青銅的刹那,礦道裡響起:
時辰到,祭地母——
幻象如潮水湧來。年輕監工模樣的林琛站在鼎前,親手將銅戒套在三十七名礦工指間。陳大勇的哭喊被鼎內伸出的觸鬚封住,徐阿嬤搖著人骨鈴鐺唸唸有詞。當最後一個礦工被拖入鼎中,井口方向傳來柳娘子淒厲的呼喊:夫君!
現實與幻境的界限開始模糊。此刻的林琛看見鼎內伸出自己的手,正將銅戒戴在陳大勇手上。趙紅英的柴刀劈開幻象,刀刃卻穿過虛影斬在實鼎,震落鼎沿懸掛的青銅麵具。
柳娘子突然安靜下來。她撿起麵具覆在臉上,衣衫無風自動,心口蜈蚣紋裂開血口,鑽出一條生著人臉的百足蟲。吉時已至。七個重疊的聲音從蟲口傳出,請新人飲合衾酒。
鼎內血水沸騰,浮起三十七盞白骨杯。阿蓮癡笑著捧杯走近,眼窩裡爬出細小的蜈蚣:林哥哥,該揭蓋頭了...她的頭蓋骨應聲掀開,腦腔裡蜷縮著個渾身複眼的胎兒。
趙紅英突然扯斷頸間紅繩,將半截斷掌按在鼎身。腐爛的掌心符咒發出血光,鼎內傳出萬千慘嚎。林琛趁機奪過青銅麵具,內側刻文令他毛骨悚然——竟是現代漢字標註的基因圖譜,落款日期2023年。
原來如此...他望著DNA鏈狀的饕餮紋,手機殘片在懷中發燙,地母是生物實驗的...
礦道穹頂轟然開裂,月光如銀針刺入黑暗。徐阿嬤站在塌陷口,桃木杖挑著盞人皮燈籠:時辰到,該還債了。燈籠麵赫然是春杏的臉皮,她嘴唇開合吐出蜈蚣:林監工,說好同生共死的...
柳娘子忽然縱身躍入鼎中。血水翻湧間,她破碎的襦裙下伸出百足,複眼在青銅麵具後流轉幽光:丁酉年閏六月,地母臨世。三十七盞骨杯淩空飛起,扣在岩壁人臉苔蘚的嘴部。
趙紅英的柴刀終於斬斷鼎腿。失去平衡的青銅鼎傾斜著吐出黑色洪流,那是無數長著礦工麵孔的蜈蚣。阿蓮突然撲向蟲潮,傀儡娃娃在手中爆開,漫天硃砂暫時封住蟲群。
走!趙紅英拽著林琛衝向豎井。攀爬途中,林琛看見井壁嵌著具現代屍體——那具屍體穿著他的睡衣,掌心的手機螢幕正顯示著未完成的文檔:當三十七把繡春刀架在脖子上時,他終於明白...
井口月光突然被陰影遮蔽。柳娘子的百足軀體盤踞在上方,青銅麵具裂開縫隙,露出半張流著血淚的美人麵:夫君,該洞房了...她的觸鬚捲住林琛腰身時,趙紅英的柴刀也插進了自己心臟。
用...這個...垂死的女子將銅戒塞進他掌心。林琛在劇痛中看清戒內刻著的真相:林琛
項目編號2023-丁酉。
地底傳來古老的吟誦。手機殘片與銅戒同時發光,青銅鼎在強光中浮現全息投影——穿著白大褂的自己正在記錄:基因編輯與時空摺疊實驗第37次失敗,地母胚胎出現不可控變異...
柳娘子的觸鬚刺入胸膛時,林琛終於想起文檔最後缺失的句子:
...這個寡婦村,本就是他的罪孽。
終章
無間墨字蝕長生
青銅鼎碎裂時,林琛的鮮血在祭文上寫下了最後一個句點。
柳娘子的百足軀殼寸寸龜裂,露出裡麵穿著嫁衣的森森白骨。她戴著青銅麵具的頭顱滾到井沿,唱起了林琛穿越那夜聽見的枯井歌謠。手機殘片嵌在鼎耳裂痕裡,螢幕閃爍的藍光將《深宮鎖嬌》文檔染成幽綠。
當三十七把繡春刀架在脖子上時,他終於明白這個寡婦村——
趙紅英的屍身突然抽搐,心口鑽出條生著人牙的蜈蚣。那毒蟲叼著銅戒爬進鼎中,鼎內殘餘的血水開始倒流,漫過林琛腳踝時顯出密密麻麻的電子紋路——竟是放大萬倍的整合電路板。
時間錨點確認。機械音從地底傳來,帶著電子乾擾的雜響,第38次觀測結束。
林琛的視網膜上突然浮現全息投影。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無菌室操作基因編輯儀,培養艙裡漂浮的赫然是柳娘子的頭顱。實驗日誌在虛空中滾動:
丁酉年樣本仍存在自主意識殘留...建議增加記憶清洗頻次...
井口月光扭曲成漩渦,徐阿嬤的桃木杖從時空裂隙伸出。杖頭懸掛的已不是人皮燈籠,而是林琛在現代公寓使用的檯燈,燈罩上濺滿咖啡漬與血斑。
該續寫結局了,林先生。老嫗的聲音混雜著編輯部的電話鈴響,讀者在等你的寡婦文學呢。
手機殘片突然射出一道紅光,在林琛掌心燒灼出USB介麵狀的烙印。他顫抖著觸摸井壁,萬曆廿三年的刻字竟變成了電子屏顯:
*係統版本:地母1.0
實驗進度:99.9%
剩餘時間:00:00:00
黑暗降臨的刹那,他看見無數個自己正在平行時空掙紮:被繡春刀刺穿的、與柳娘子拜堂的、在實驗室崩潰的……
再睜眼時,林琛坐在熟悉的電腦前。
空調正常運轉,文檔字數顯示100000/100000。他僵硬地轉動脖頸,瞥見窗玻璃映出的倒影——左肋下疤痕正透過襯衣滲出絲絲血跡。
新訊息提示突然彈出,編輯的頭像瘋狂跳動:完美!讀者都愛死這個開放式結局!什麼時候開第二部
《深宮鎖嬌》的文檔自動翻到末頁:
他微笑著推開祠堂門,三百具新娘蓋頭下,都生著柳娘子的臉——
雨又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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