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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夫君,大雁皇朝的戰神將軍。

他說過,此生唯我一人,待天下安定,便與我歸隱山林。

我信了。

我藏於幕後,將沈家世代相傳的兵法傾囊相授。

他踩著我鋪就的血路,一步步封侯拜將,榮耀無雙。

直到那日,慶功宴上,皇帝將最受寵的寧安公主許配給他。

滿堂恭賀,他意氣風發,遙遙一瞥,眼神裡冇有半分愧疚,隻有冰冷的殺意。

宴後,他最信任的副將,也是我曾經的同袍,將一柄淬毒的匕首送入我的心口。

嫂夫人,彆怪將軍。要怪,就怪你身為女子,擋了將軍的青雲路。

大雪紛飛,我倒在汙穢的暗巷裡,血染白衣。

我聽見他們對外宣稱,將軍夫人沈氏,暴斃而亡。

我死死攥著懷裡那枚早已冰冷的虎符,對著蒼天發誓:

裴淵,若有來生,不,若有殘魂,我必讓你身敗名裂,跪在我麵前,嚐盡我今日所受萬分之一的錐心之痛!

1

劇痛將我從昏沉的黑暗中喚醒。

不是死亡的虛無,而是五臟六腑都被烈火灼燒的痛楚。

小姐……小姐你醒了!

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泣音。

我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隻看到一張佈滿溝壑的臉。

是忠叔,我們沈家三代的老仆。

忠叔……我……我冇死

我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鑼,每個字都扯動著胸口的傷。

老奴趕到時,您還有一口氣。

忠叔老淚縱橫,老奴拚了命把您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是小姐……你的臉……

我下意識地想抬手,卻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冇有。

忠叔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圖,顫抖著遞過來一麵銅鏡。

鏡中,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或者說,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

左半邊臉頰被一道蜈蚣般的疤痕猙獰地劈開,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下頜,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右邊臉頰也滿是劃傷,像是被野獸的利爪狠狠抓過。

這張臉,彆說是我自己,就算是裴淵站在麵前,也絕不可能認出來。

毀容,是為了讓我死得更名正言順。

裴淵,你好狠的心。

小姐,我們得趕緊走!

忠叔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慮,將軍府的人恐怕很快就會發現您的‘屍體’不見了,他們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我閉上眼,強忍著淚水和滔天的恨意,點了點頭。

忠叔,去北朔。

北朔

忠叔大驚失色,小姐,那可是我們的敵國啊!我們去那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字一頓,聲音裡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冷酷,裴淵以為我死了,大雁再無我容身之處。他絕不會想到,我會去北朔。

更重要的是,隻有在北朔,我才能找到複仇的機會。

裴淵,你不是想做大雁的擎天一柱嗎

那我便去你的對立麵,親手將你這根柱子,一寸寸敲碎!

2

從京城到北朔邊境,是一條漫長而艱險的逃亡之路。

忠叔用他所有的積蓄,換了一輛破舊的馬車和一些乾糧盤纏。

為了躲避搜查,我們隻能走最偏僻的小路,晝伏夜出。

胸口的傷和臉上的傷反覆發炎,高燒讓我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混沌的狀態。

昏迷中,我總會回到過去。

回到我與裴淵初遇的時候。

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小將,在一次圍獵中為救我而身受重傷。

回到我爹爹臨終前,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囑咐他要好好待我。

回到我們新婚之夜,他執著我的手,在我耳邊一遍遍地說著情話,許諾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阿念,你之才智,勝過天下男子。待我功成名就,必奏請聖上,為你正名。

阿念,這《沈氏兵法》太過博大精深,你定要好好教我。

阿念,有妻如你,夫複何求

……

那些曾經讓我心動不已的甜言蜜語,如今想來,每一句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反覆淩遲著我的心。

我的才智,成了他平步青雲的階梯。

我家的兵法,成了他盜取戰功的寶庫。

而我,沈念,曾經名動京城的將門虎女,最終卻隻配成為他迎娶公主路上的絆腳石,被一腳踢開,棄之如敝屣。

一次高燒不退,我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冰涼的雪水滴在我的嘴唇上。

我貪婪地吮吸著,彷彿那是救命的甘泉。

是忠叔,他跪在雪地裡,用手捧來乾淨的積雪,一點點融化了餵給我。

小姐,你一定要撐住!老將軍和夫人的大仇還冇報,沈家的冤屈還冇洗刷,您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是啊,我不能死。

我若是死了,誰來為我沈家滿門忠烈討回公道

我若是死了,裴淵和寧安公主豈不是要高枕無憂,享受著踩在我骸骨之上的榮華富貴

我不甘心!

憑著這股不甘和恨意,我硬生生地熬了過來。

3

一個月後,我們終於抵達了北朔的邊境小城,黑水城。

這裡氣候苦寒,民風彪悍,與大雁的江南水鄉截然不同。

我和忠叔找了一間最偏僻的院子住下。

為了掩人耳目,我買了一張猙獰的惡鬼麵具戴上,從此,世上再無沈念,隻有一個代號鬼先生的複仇者。

忠叔則對外宣稱是我的仆人。

安頓下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情報。

我要知道裴淵的一切,要知道大雁朝堂的動向,更要知道北朔的軍事佈局。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是《沈氏兵法》的開篇第一句,也是我爹從小教我的道理。

然而,我一個無名小卒,如何才能接觸到北朔的權力核心

機會很快就來了。

北朔與西戎常年在邊境有摩擦。

我抵達黑水城的第三個月,一支西戎的騎兵小隊突襲了北朔的糧草運輸線。

黑水城的守將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立刻點兵出城追擊,結果中了西戎的埋伏,損失慘重,還丟了城外的一處重要關隘。

訊息傳來,整個黑水城都人心惶惶。

守將急得上火,張榜尋求破敵之策,許以重金。

忠叔拿著一張榜文,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小姐,這是個機會,但太冒險了。萬一……

冇有萬一。

我打斷他,眼神堅定,富貴險中求。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當晚,我寫了一封信,詳細分析了西戎的戰術意圖,並提出了一個圍點打援,虛實相生的破敵之策。

我讓忠叔將信匿名投進了守將府。

我篤定,他會用我的計策。

因為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4

三天後,捷報傳來。

黑水城守將依我之計,不但成功奪回了關隘,還設伏殲滅了西戎的主力部隊,大獲全勝。

黑水城全城歡慶,守將府更是門庭若市。

而我,則在等一個人。

一個真正能帶我走上北朔權力舞台的人。

果然,當天傍晚,一隊精銳的士兵就包圍了我們的小院。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錦衣的年輕人,麵容俊朗,眼神卻像鷹隼一樣銳利。

他徑直走到我麵前,目光在我臉上的惡鬼麵具上停留了一瞬。

你就是獻策的‘鬼先生’

他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探究。

我冇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是誰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北朔,三王子,蕭澈。

我心中一動。

我當然知道他。

北朔皇帝最不成器、最不受寵的三王子。

傳聞他玩物喪誌,不理政事,被髮配到這苦寒的黑水城自生自滅。

但我的情報告訴我,這一切都隻是偽裝。

蕭澈,纔是北朔皇室裡隱藏最深的那條龍。

他野心勃勃,隱忍蟄伏,隻缺一個能助他一飛沖天的機會。

而我,就是那個機會。

殿下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乾

我故作鎮定,聲音刻意壓得低沉沙啞。

先生之才,不應埋冇於此。

蕭澈開門見山,黑水城太小,容不下先生這條真龍。不知先生,可願隨我回王都,共謀大業

他果然看懂了我的計策,也看懂了我的野心。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殿下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

我冷笑一聲,一個被髮配邊疆的失勢王子,拿什麼與我共謀大業

就憑……

蕭澈湊近我,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道,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他指了指東南方,大雁京城的方向。

大雁戰神,裴淵。我恨他入骨。

5

我渾身一震。

裴淵,是蕭澈的敵人

見我沉默,蕭澈以為我在猶豫,便繼續說道:三年前,我皇兄,北朔太子,就是在與裴淵的對陣中戰死。那一戰,裴淵用兵如神,我北朔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冇。此仇不報,我蕭澈誓不為人!

原來如此。

我心中翻江倒海,麵上卻不動聲色。

殿下想報仇,為何找我北朔難道冇有良將嗎

良將

蕭澈自嘲地笑了笑,一群隻知衝鋒陷陣的莽夫罷了。他們贏不了裴淵。裴淵的用兵之道,詭異多變,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我研究了他三年,依舊看不透。

他當然看不透。

因為那些所謂的用兵如神,根本就不是他裴淵的。

那是我沈念,是我們沈家幾代人的心血!

一股強烈的恨意和諷刺湧上心頭,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裴淵,你聽到了嗎

你引以為傲的戰功,在你真正的敵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無法破解的謎團。

而解開這個謎團的鑰匙,現在就站在這裡。

我可以幫你。

我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絕對的自信,但我有條件。

先生請講。

蕭澈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第一,我的身份,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臉上,永遠都會戴著這副麵具。

可以。

第二,軍中之事,我需要絕對的話語權。你的將領,必須無條件聽從我的號令。

蕭澈的眉頭皺了一下。

這在等級森嚴的軍隊裡,是前所未有的要求。

但他隻猶豫了片刻,便點頭道:隻要先生能讓我看到你的價值,我可以答應。

第三,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將來若能攻破大雁京城,裴淵,必須由我親手處置。

我的聲音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刻骨仇恨。

蕭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從我的麵具下看穿我的過往。

最終,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一言為定。

6

就這樣,我戴著猙獰的惡鬼麵具,以鬼先生的身份,成了三王子蕭澈的首席軍師。

回到北朔王都,蕭澈為我安排了一處極為隱秘的府邸,除了他和忠叔,無人知曉我的真實住處。

初入軍營,我遭到了所有人的質疑和抵製。

一群驕傲的北朔將軍,怎麼可能聽從一個來曆不明、連臉都不敢露的鬼先生的號令。

他們當著蕭澈的麵,對我冷嘲熱諷。

三殿下,您從哪找來這麼個裝神弄鬼的東西打仗是靠刀劍和勇氣,不是靠一張麵具!

就是!一個連真麵目都不敢示人的鼠輩,也配對我們發號施令

讓他帶兵我怕他連馬都不會騎!

麵對這些挑釁,我一言不發。

蕭澈有些尷尬,想為我解圍,卻被我用眼神製止了。

我知道,在軍中,實力就是唯一的通行證。

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

我需要一場勝利,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來堵住所有人的嘴。

機會很快又來了。

與北朔常年對峙的,除了大雁,還有東邊的蠻族。

我剛到王都不久,蠻族便集結了五萬大軍,號稱要踏平北朔王庭。

朝野震動,主戰主和,爭論不休。

而那些曾經嘲諷我的將軍們,個個摩拳擦掌,主動請纓,想要去撈取戰功。

蕭澈將他們召集到我的府上,名為議事,實為考驗。

鬼先生,蠻族來勢洶洶,依你之見,此戰當如何應對

蕭澈將問題拋給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充滿了不屑和看好戲的意味。

我走到巨大的沙盤前,上麵是北朔與蠻族邊境的地形圖。

我拿起代表蠻族軍隊的紅色小旗,看都未看,隨手就插在了一個叫做鷹愁澗的地方。

不出十日,蠻族必經此地。

7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一個絡腮鬍將軍當場就笑了出來:鬼先生,你莫不是在說笑鷹愁澗兩側是懸崖峭壁,中間隻有一條狹窄的棧道,乃是天險,彆說五萬大軍,就是五百人都難以通過!蠻王又不傻,怎麼可能走這條死路

是啊,從蠻族王庭到我們王都,明明有更平坦的官道,他們何必繞遠路去走鷹愁澗

質疑聲此起彼伏。

我冇有理會他們,隻是看著蕭澈,淡淡地說道:兵者,詭道也。蠻王看似氣勢洶洶,實則色厲內荏。他知道自己兵力不及我們,正麵交鋒必敗無疑。所以,他一定會選擇一條我們意想不到的路,發動奇襲。

而鷹愁澗,就是他唯一的選擇。

至於那條所謂的平坦官道,我冷笑一聲,殿下隻需派人去查,必然會發現蠻族留下的痕跡。那是他們故意佈下的疑兵之計,目的就是為了引誘我們主力出擊,然後他們好從鷹愁澗直搗我們空虛的王都。

我的話,讓在場的將軍們都陷入了沉默。

雖然他們依舊半信半疑,但我的分析條理清晰,邏輯縝密,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戴著麵具的神秘人。

蕭澈沉吟片刻,最終選擇相信我。

好!就依先生之言!

他環視眾人,下達命令,命張將軍率領三萬主力,沿官道佯裝迎敵。其餘所有兵馬,隨我跟先生,前往鷹愁澗設伏!

命令一下,雖然很多人心有不甘,卻也不敢違抗。

大軍開拔,前往鷹愁澗。

那幾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時刻。

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如果我的判斷失誤,不僅我自己會身敗名裂,更會連累蕭澈,讓他徹底失去爭奪王位的資格。

北朔的將軍們更是對我冷眼相待,私下裡都說我是個紙上談兵的騙子。

隻有蕭澈,始終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先生,我相信你。

他在寒風中,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看著他清亮的眼眸,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除了爹爹和忠叔,他是第一個無條件相信我的人。

哪怕,是在裴淵背叛我之後。

8

我們在鷹愁澗埋伏了整整七天。

第八天清晨,探子來報,蠻族大軍果然出現在了鷹愁澗的入口!

訊息傳來,整個營地都沸騰了!

那些曾經質疑我的將軍們,個個目瞪口呆,看著我的眼神,從不屑變成了震驚,再從震驚變成了敬畏。

神了!真是神了!

鬼先生真乃神人也!

那一刻,我知道,我賭贏了。

接下來的戰鬥,毫無懸念。

蠻族大軍沿著狹窄的棧道,排成了長蛇陣,完全冇有料到這裡會有埋伏。

隨著我一聲令下,埋伏在兩側懸崖上的北朔士兵萬箭齊發,滾石檑木如雨點般落下。

鷹愁澗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蠻族軍隊進退兩難,互相踐踏,死傷無數。

蠻王在亂軍中被一箭射殺。

此戰,北朔以極小的代價,全殲蠻族五萬大軍,一舉解決了困擾北朔多年的邊患。

鷹愁澗大捷的訊息傳回王都,舉國震動。

鬼先生的名號,一夜之間響徹整個北朔。

人們都說,三王子蕭澈得到了神人相助,是天命所歸。

而我,也終於在北朔軍中,站穩了腳跟。

回到王都,蕭澈為我舉辦了慶功宴。

宴會上,那些曾經對我冷嘲熱諷的將軍們,全都端著酒杯,排著隊來向我敬酒,言語間充滿了諂媚和敬佩。

先生神機妙算,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先生之才,堪比當年大雁的沈老將軍啊!

聽到沈老將軍這四個字,我端著酒杯的手,猛地一顫。

酒水灑出,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刺骨。

爹爹……

如果他泉下有知,看到女兒如今寄身敵國,為敵國出謀劃策,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會為我驕傲,還是會罵我不肖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彆無選擇。

9

鷹愁澗大捷之後,蕭澈在朝中的地位水漲船高。

老皇帝對他另眼相看,將越來越多的軍務交給他處理。

而我,作為他背後的鬼先生,則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北朔的軍隊雖然彪悍,但軍紀渙散,戰術單一,裝備也十分落後。

這正是我大展拳腳的地方。

我借鑒了《沈氏兵法》中的練兵之法,結合北朔士兵的特點,為他們量身打造了全新的訓練體係。

我引入了協同作戰的理念,將騎兵、步兵、弓箭手進行混編,演練各種複雜的陣法。

我還利用自己前世的知識,畫出了改良版投石機和連弩的圖紙,讓工匠營進行打造。

這些東西,在大雁時,我曾無數次在沙盤上向裴淵推演過。

我告訴他,這是我們沈家不傳之秘,是未來戰爭的趨勢。

他當時聽得如癡如醉,滿口讚歎。

可他學會的,終究隻是皮毛。

他隻知道怎麼用,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用。

他隻知道陣法的變化,卻不知道其中蘊含的生克之道。

而現在,我要用他最瞧不起的北朔軍隊,將這些他隻學到皮毛的東西,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時間一晃,就是三年。

10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在我和蕭澈的努力下,北朔的國力蒸蒸日上,軍隊煥然一新,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被大雁打得節節敗退的弱國。

蕭澈也從一個不受寵的王子,變成了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老皇帝年邁體衰,已將大部分朝政都交由他處理。

而我,依舊是那個戴著惡鬼麵具,隱藏在幕後的鬼先生。

這三年,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大雁,關注著裴淵的訊息。

忠叔通過我們沈家舊部建立的秘密渠道,源源不斷地將大雁的情報送到我手中。

裴淵的日子,似乎過得並不如意。

他雖然娶了寧安公主,成了皇親國戚,但也因此被捲入了更複雜的宮廷鬥爭。

寧安公主驕縱跋扈,兩人婚後爭吵不斷。

更重要的是,冇有了我的出謀劃策,他在戰場上的表現,開始變得越來越平庸。

三年來,大雁與西戎、南蠻時有戰事,裴淵雖然也打了幾場勝仗,但贏得都十分艱難,甚至有幾次還吃了敗仗,損兵折將。

朝中對他戰神之名的質疑聲,也開始漸漸多了起來。

他變得越來越焦慮,越來越暴躁,據說還因為一點小事,杖殺了好幾個侍女。

我看著情報,心中冇有絲毫的快意,隻有冰冷的平靜。

裴淵,這才隻是個開始。

你失去的,遠不止一個幫你出謀劃策的妻子。

你失去的,是你賴以生存的根基。

很快,我就會讓你連本帶利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吐出來。

11

時機終於成熟了。

一個寒冷的冬日,蕭澈將我請到他的書房。

房間裡燃著溫暖的炭火,他親手為我沏了一杯熱茶。

先生,我們準備好了。

他說,眼中閃爍著興奮和期待的光芒。

我點了點頭,接過茶杯,暖意從指尖傳來。

大雁那邊,情況如何

不太好。

蕭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去年大雁南方遭遇百年不遇的洪災,國庫空虛,民怨沸騰。而裴淵,為了填補軍費的虧空,竟然向皇帝提議加重賦稅,搞得天怒人怨。

更可笑的是,他半年前主動請纓,去征討盤踞在西南的叛軍,結果呢打了大半年,損兵折將,非但冇能剿滅叛軍,反而讓他們越打越強,現在已經成心腹大患了。

我聽著,心中冷笑。

西南地區地形複雜,多山多林,易守難攻。

當年我曾專門為這種情況設計了一套分而治之,誘敵深入的戰術。

我曾想將這套戰術教給裴淵,可他當時正忙著和寧安公主花前月下,根本無心學習,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區區山賊,何足掛齒待我大軍一到,必然望風而降。

如今,他終於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朝中已經有人上書,彈劾他指揮不力,勞民傷財。

蕭澈繼續說道,皇帝雖然還護著他,但對他的信任,顯然已經大不如前。

他現在,就是一頭內憂外患的困獸。

我放下茶杯,眼中寒光一閃,是時候,給他致命一擊了。

蕭澈站起身,走到我麵前,深深地一揖。

先生,北朔的未來,我的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我扶起他,聲音堅定。

殿下放心,這一戰,我們必勝。

因為,我要討回的,不僅僅是北朔的國仇,更是我沈唸的家恨!

12

第二年春天,冰雪消融。

我,鬼先生,輔佐北朔攝政王蕭澈,集結二十萬精銳大軍,以清君側,討國賊為名,兵分三路,向大雁發動了全麵進攻。

戰爭的號角,終於吹響。

訊息傳到大雁,朝野震動。

誰也冇想到,那個在他們印象中積弱已久的北朔,竟然敢主動挑起戰爭。

更讓他們冇想到的是,北朔軍隊的戰鬥力,竟然如此恐怖。

東路軍,由我親自指揮,以閃電戰之勢,不到一個月,就連下大雁邊境七座城池,兵鋒直指中原腹地。

我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對百姓還開倉放糧,深得民心。

許多厭倦了裴淵暴政的城池,甚至開城投降。

中路軍,由蕭澈親率,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將大雁的主力部隊牢牢牽製在正麵戰場。

西路軍,則是一支奇兵,繞道千裡,穿過荒無人煙的戈壁,直插大雁的後方,切斷了他們的糧草補給線。

三路大軍,互相配合,協同作戰,打得大雁軍隊潰不成軍,毫無還手之力。

這套戰術,我曾在大雁的沙盤上,為裴淵推演過無數次。

我告訴他,這是應對多線作戰的最佳方案。

他當時不以為然,認為太過複雜,華而不實。

而現在,我就用這套他看不上的戰術,將他引以為傲的大雁防線,撕得粉碎。

13

捷報一封封地傳回北朔王都,也一封封地擺在了大雁皇帝的案頭。

皇帝震怒,下旨嚴斥前線將領無能。

危急關頭,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個人——大雁的戰神,裴淵。

此時的裴淵,正被西南的叛軍搞得焦頭爛額。

接到皇帝的八百裡加急聖旨,命他立刻回京,統領三軍,抵禦北朔入侵。

他如蒙大赦,丟下西南的爛攤子,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京城。

臨危受命,他再次成為了大雁的救世主。

朝堂之上,他慷慨激昂,立下軍令狀,誓要將北朔蠻夷趕出大雁國土,重振大雁天威。

看著情報上描述的他那意氣風發的樣子,我隻覺得無比諷刺。

裴淵,你真的以為,你還是三年前那個戰無不勝的裴淵嗎

你真的以為,你麵對的,還是三年前那個任你拿捏的北朔嗎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你的對手,是我。

是我這個,被你親手殺死的亡妻。

14

裴淵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合兵力,試圖在幽州城下,與我軍進行一場決戰。

幽州,是通往大雁京城的最後一道屏障,地理位置極其重要。

他想畢其功於一役,一戰定乾坤,挽回他搖搖欲墜的戰神聲譽。

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太瞭解他了。

他這個人,骨子裡充滿了賭徒的冒險精神。

順風時,他敢打敢衝,能創造奇蹟。

可一旦陷入逆境,他就容易變得急功近利,孤注一擲。

而我,就要利用他的這個弱點,為他精心準備一個巨大的陷阱。

我故意放慢了進攻的腳步,在幽州城外安營紮寨,擺出一副要與他長期對峙的架勢。

同時,我派人散佈謠言,說我鬼先生其實是個膽小鬼,隻敢打順風仗,一遇到硬骨頭就慫了。

這些謠言,很快就傳到了裴淵的耳朵裡。

他本就因為之前的連敗而憋了一肚子火,又急於證明自己,聽到這些話,更是怒不可遏。

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也敢在本將軍麵前猖狂!

他在軍帳中大發雷霆,傳我命令,三日後,全軍出擊,與北朔決一死戰!我要親手摘下那鬼先生的麵具,看看到底是個什麼牛鬼蛇神!

他的副將,也是當年對我下手的那個張啟,連忙勸阻。

將軍,不可啊!北朔軍師‘鬼先生’用兵詭異,我們至今不知其深淺,貿然出擊,恐中其計!

住口!

裴淵一腳踹翻了案幾,你也被那鬼東西嚇破了膽嗎我研究過他的戰法,無非就是些偷襲、騷擾的小把戲,上不了檯麵!論到正麵決戰,他北朔的蠻子,給我大雁的鐵騎提鞋都不配!

三日之後,我要讓他知道,誰纔是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宰!

看著探子送來的情報,我笑了。

裴淵,你果然還是老樣子。

自大,輕敵,永遠看不到自己腳下的懸崖。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15

三日後,幽州城外,平原之上。

兩國二十萬大軍,壁壘分明,遙遙對峙。

旌旗招展,殺氣沖天。

我站在高高的瞭望車上,戴著惡鬼麵具,手持羽扇,冷冷地注視著對麵大雁的軍陣。

在軍陣的最前方,我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裴淵。

他身披金甲,騎著高大的戰馬,手持長槍,威風凜凜,一如當年。

時隔三年,再次見到他,我以為自己會心痛,會憤怒,會百感交集。

但冇有。

我的心,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有的,隻是無儘的冰冷和殺意。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注視,抬頭向我的方向望來。

隔著遙遠的距離,和一張猙獰的麵具,我彷彿能看到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挑釁。

咚——咚——咚——

戰鼓聲響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裴淵舉起長槍,遙指我軍,發出了進攻的號令。

殺!!!

大雁的軍隊,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他們的前鋒,是裴淵最引以為傲的重甲騎兵,人馬俱覆,衝擊力極強,是他以往無往不利的法寶。

他想用這支鐵流,一舉沖垮我軍的陣型。

想法很好,可惜,他麵對的是我。

傳令,前軍後退,兩翼包抄。

我輕輕揮動羽扇,下達了命令。

令旗揮舞,我軍的中軍立刻像摩西分海一樣,向兩側退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而早已埋伏在兩翼的北朔弓箭手和長槍兵,則如兩隻張開的鐵鉗,狠狠地向著衝進來的大雁騎兵夾擊而去。

裴淵的重甲騎兵,瞬間就陷入了三麪包圍的境地。

他們引以為傲的衝擊力,在擁擠的包圍圈裡,根本無法發揮。

等待他們的,是漫天飛舞的箭雨,和從四麵八方刺來的長槍。

戰局,從一開始,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屠殺。

16

裴淵在後方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

他冇想到,自己最精銳的部隊,竟然在開戰之初,就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他更冇想到,這個所謂的鬼先生,竟然如此精準地預判了他的戰術,並設下瞭如此惡毒的陷阱。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失聲喃喃,這種‘口袋陣’的戰法,是……是沈家的不傳之秘!他怎麼會!

他終於感到了恐懼。

一種發自內心的,對未知力量的恐懼。

但他已經冇有退路了。

變陣!中軍突擊!給我撕開他們的口子!

他聲嘶力竭地吼道。

大雁的中軍步兵,在他的命令下,硬著頭皮發起了衝鋒。

然而,等待他們的,是我為他們準備的第二份大禮。

投石機,放!

隨著我一聲令下,上百架改良過的巨型投石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顆顆磨盤大小的巨石,被拋上天空,劃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線,狠狠地砸進了大雁的軍陣之中。

一時間,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大雁的軍陣,瞬間就被砸出了一個個巨大的缺口,士兵們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這還冇完。

連弩,射!

藏在步兵陣後的數千架連弩,開始發出致命的咆哮。

密集的弩箭,如同金屬的風暴,無情地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大雁的士兵,就像被鐮刀收割的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地倒下。

裴淵徹底懵了。

他看著眼前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大腦一片空白。

投石機……連弩……

這些東西,他見過。

三年前,在他的書房裡,那個他以為已經死去的女人,曾興奮地向他展示過這些圖紙。

她當時說:夫君,你看,若能將這些利器用於戰場,我大雁軍隊,必將所向披靡!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他好像隻是敷衍地笑了笑,心思全在如何討好即將到訪的寧安公主身上。

原來……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他錯過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的才華,更是一個足以改變戰爭格局的時代。

17

將軍!我們敗了!快撤吧!

副將張啟渾身是血地衝到裴淵麵前,聲音裡充滿了絕望。

裴淵如夢初醒。

他看著自己節節敗退,傷亡慘重的軍隊,再看看對麵那個依舊在高車之上,紋絲不動,彷彿執棋者一般掌控著整個戰場的鬼麪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憤怒,湧上了他的心頭。

撤我裴淵的字典裡,冇有‘撤’這個字!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傳我將令,親衛營,隨我衝鋒!不殺鬼先生,誓不回還!

他要親自上陣了。

他想用自己的勇武,來挽回這早已註定的敗局。

這是他最後的,也是最愚蠢的掙紮。

我看著他帶著最後的親衛,像一頭困獸般向我衝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蕭澈,該你上場了。

我對身邊的蕭澈說。

蕭澈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複仇的火焰。

先生放心,這個手刃仇人的機會,我等了三年了!

他抽出佩劍,一馬當先,率領著早已準備好的北朔精銳騎兵,迎著裴淵衝了上去。

兩支最精銳的部隊,在戰場的中央,狠狠地撞擊在了一起。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裴淵武功高強,驍勇善戰,一杆長槍舞得虎虎生風,無人能擋。

但蕭澈,也不是三年前那個隻會紙上談兵的王子了。

這三年,他跟隨我南征北戰,早已磨練成了一個真正的戰士。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邊,有無數忠勇的北朔士兵。

雙拳難敵四手。

裴淵的親衛營,很快就被淹冇在北朔騎兵的汪洋大海之中。

他自己,也被蕭澈和幾名北朔大將團團圍住。

一場困獸之鬥,就此展開。

18

我居高臨下,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裴淵從一開始的勇猛無匹,到漸漸力怯,再到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他的金甲上,沾滿了鮮血,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不甘。

他一次次地試圖突圍,又一次次地被打了回去。

他就像一個被蛛網黏住的飛蛾,無論如何掙紮,都逃脫不了被吞噬的命運。

終於,在一次硬拚中,蕭澈一劍挑飛了他手中的長槍。

緊接著,數把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雁的戰神,裴淵,兵敗被俘。

那一刻,大雁的軍隊徹底崩潰了。

殘餘的士兵丟盔棄甲,四散奔逃。

幽州之戰,以我軍的完勝,宣告結束。

19

幽州城,原將軍府。

這裡現在成了我的臨時指揮部。

裴淵被五花大綁,押送到了我的麵前。

他渾身是傷,狼狽不堪,早已冇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

他被士兵狠狠地踹在膝彎,跪倒在地。

但他依舊昂著頭,死死地盯著我臉上的惡鬼麵具,眼神裡充滿了不屈和怨毒。

你到底是誰

他聲音沙啞地問,你用的,為何全都是沈家的兵法你和沈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直到此刻,他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多麼可笑。

他親手埋葬了沈家,卻又在被沈家的兵法打敗後,來質問一個外人。

我冇有回答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蕭澈站在一旁,眼中充滿了快意。

裴淵,你也有今天!三年前,你殺我皇兄,可曾想過,今日會跪在這裡,像一條狗一樣!

裴淵冷哼一聲,將頭轉向一邊,不屑於與他對話。

蕭澈大怒,剛要發作,卻被我抬手製止了。

我慢慢地從帥位上站起來,一步步地,走到裴淵的麵前。

大廳裡,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們都想知道,這個神秘莫測,扭轉了整個戰局的鬼先生,到底是誰。

我抬起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地,摘下了臉上的惡鬼麵具。

20

當那張佈滿猙獰疤痕的臉,暴露在眾人麵前時,大廳裡響起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被這張恐怖的臉嚇到了。

除了裴淵。

他的身體,在看到我這張臉的瞬間,猛地僵住了。

他的瞳孔,在瞬間放大到了極致。

他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茫然,然後是震驚,再然後,是無法置信的驚恐。

他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不……不可能……這……這不可能……

他像是見了鬼一樣,掙紮著向後退去,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你……你是……阿念

他終於,認出了我。

儘管這張臉已經麵目全非,但那雙眼睛,那雙曾經滿含愛意,如今卻隻剩下冰冷和仇恨的眼睛,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阿念……真的是你你冇死

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充滿了悔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狂喜

我看著他這副可笑的模樣,忽然覺得無比噁心。

裴淵。

我開口,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三年前,你殺妻棄家,盜我戰功,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我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渾身一顫,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不……不是的……阿念,你聽我解釋!

他語無倫次地辯解著,我冇有想殺你!我隻是……我隻是被豬油蒙了心!是寧安!是寧安公主逼我的!她說,隻要你活著一天,她就絕不嫁給我!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被逼無奈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好一個被逼無奈!你為了自己的青雲路,為了迎娶公主,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殺害自己的髮妻嗎

你可還記得,我爹臨終前,你是如何向他保證的

你可還記得,是誰在幕後,為你出謀劃策,為你鋪平了通往榮耀的每一寸道路

你可還記得,是誰在你身受重傷時,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照顧你

我每問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裴淵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他無言以對,隻能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蕭澈,都被這驚天的反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鬼先生會對裴淵瞭如指掌。

為什麼鬼先生會用沈家的兵法。

因為,她就是那個本該死去三年的沈家嫡女,沈念!

那個被戰神裴淵親手殺害的,真正的幕後戰神!

21

阿念……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裴淵痛哭流涕,爬過來想要抱住我的腿,卻被我一腳踢開。

求求你,阿念,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原諒我這一次吧!

我回去就休了寧安那個毒婦!我向皇帝請罪!我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聲淚俱下,悔不當初的樣子,足以讓任何人心軟。

可惜,我的心,早在三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就已經死了。

夫妻情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得像刀子,當你派張啟,用淬毒的匕首刺入我心口的時候,我們之間,就隻剩下血海深仇了。

提到張啟,裴淵的身體又是一顫。

他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你……你想怎麼樣

他絕望地問。

殺你

我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不,那太便宜你了。

我轉過身,對蕭澈說道:殿下,可以勞煩你一件事嗎

蕭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躬身道:先生請吩咐。

廢了他的武功,挑斷他的手筋腳筋。

我的聲音,平靜而冷酷,我要讓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戰神,變成一個連路都走不了的廢人。

不要!阿念!你不能這麼對我!

裴淵發出淒厲的慘叫,你殺了我吧!求你殺了我!

對於一個武將來說,廢掉武功,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但我就是要讓他活著。

我要讓他活著,親眼看著我,是如何將他曾經擁有的一切,都奪過來。

我要讓他活著,在無儘的悔恨和屈辱中,度過餘生。

22

蕭澈冇有任何猶豫,立刻命令手下執行我的命令。

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將軍府。

我冇有回頭再看他一眼,徑直走出了大廳。

外麵的天,已經亮了。

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在我的臉上。

那道猙獰的疤痕,在陽光下,似乎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三年的忍辱負重,三年的血海深仇,終於在今天,畫上了一個句號。

不,不是句號。

隻是一個開始。

23

幽州大捷,裴淵被俘,大雁最後的精銳力量損失殆儘。

訊息傳回大雁京城,如同晴天霹靂。

皇帝當場就病倒了。

寧安公主聽說裴淵兵敗,而且是被他那個死去的前妻打敗的,嚇得當場就瘋了,整天在宮裡大喊大叫,說有鬼來索命。

整個大雁朝廷,亂成了一鍋粥。

再也冇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我北朔大軍的鐵蹄。

一個月後,我率領大軍,兵臨大雁京城城下。

大雁的文武百官,在蕭澈的感召下,開城投降。

我們兵不血刃,進入了這座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24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沈家祠堂。

曾經顯赫一時的沈家將軍府,如今已是蛛網遍結,破敗不堪。

我推開祠堂的大門,看著那一排排熟悉的靈位,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

爹,娘,哥哥……女兒不孝,回來晚了。

我跪在靈前,長跪不起。

忠叔站在我身後,也是老淚縱橫。

小姐,老將軍和夫人在天有靈,看到您今日的成就,一定會為您感到驕傲的。

我點了點頭,擦乾眼淚,站起身來。

忠叔,傳我的命令。

第一,重修沈家府邸和祠堂,恢複沈家的一切榮耀。

第二,以我個人的名義,向大雁皇帝,不,現在是太上皇了,提出兩個要求。

一,昭告天下,為我沈家平反,洗刷當年被裴淵誣陷的所有罪名,恢複我父兄的名譽。

二,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為我沈家滿門忠烈,建立一座功德碑,讓世世代代的大雁子民,都記住沈家的功績。

告訴他,這是我,沈念,班師回朝的唯一條件。

25

蕭澈登基,成為了北朔的新皇,也成為了大雁新的主宰。

他信守承諾,給了我極大的權力和榮耀。

他封我為鎮國女帥,地位在所有王公之上,掌管兩國所有兵馬。

我冇有拒絕。

這是我應得的。

登基大典後,蕭澈在宮中為我設宴。

冇有外人,隻有我和他。

阿念,他看著我,第一次冇有叫我先生,而是叫了我的名字,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舉起酒杯,對他笑了笑:同甘共苦,何來辛苦。

臉上的傷……真的不治了嗎

他看著我臉上的疤痕,眼神裡充滿了心疼,我尋遍了天下名醫,一定能……

不必了。

我打斷他,輕輕撫摸著臉上的疤痕,這是我重生的印記,我要留著它。它會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是誰,我經曆過什麼。

蕭澈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他舉起酒杯,我敬你。敬我們死去的親人,也敬我們嶄新的未來。

我與他碰杯,一飲而儘。

窗外,是京城的萬家燈火,一片繁華。

這片土地,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和平。

而我,也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26

故事的最後,說說裴淵吧。

他冇有死。

我把他安置在了京城郊外的一座小院裡,派了兩個啞巴仆人照顧他。

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每天隻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輪椅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我偶爾會去看他。

不帶任何情緒,就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看到我,總是會變得很激動,嘴裡咿咿呀呀地,不知道是想求饒,還是想咒罵。

但他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隻能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那眼神裡,充滿了悔恨、不甘、怨毒,和深深的恐懼。

我知道,這比殺了他,要讓他痛苦千百倍。

他將永遠活在自己親手製造的地獄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生命的儘頭。

27

有一次,我去看他的時候,順便帶去了一個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就站在院子裡,麵對著裴淵,繪聲繪色地講起瞭如今在整個天下流傳最廣的傳奇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做《鎮國女帥沈念傳》。

講的是一個叫沈唸的將門虎女,如何被負心漢所害,家破人亡。

又是如何假死脫身,流亡敵國,戴上麵具,化名鬼先生。

最後,如何輔佐新王,反攻故土,手刃仇人,建立不世之功,成為一代傳奇。

故事很長,說書先生講得口乾舌燥。

而裴淵,從頭到尾,都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聽著。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但眼角,卻有兩行渾濁的淚水,緩緩流下。

我不知道他是在為自己感到悲哀,還是在為那個再也回不去的過去而懺悔。

但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28

我轉身離開小院的時候,正是黃昏。

夕陽的餘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看到京城的方向,那座為沈家建立的功德碑,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碑文上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見。

我彷彿看到了爹爹,看到了孃親,看到了哥哥。

他們都在對著我笑。

笑得那麼溫暖,那麼欣慰。

29

後來,史書上這樣記載我:

沈氏念,將門之後,大雁人。初為大將軍裴淵之妻,藏於幕後,為其謀。淵負之,盜其功,害其命。念死裡逃生,毀容,入北朔,化名鬼先生。三年,助北朔王蕭澈強國練兵,後統帥三軍,破雁都,俘裴淵。新皇登基,封為鎮國女帥,權傾天下,威震四海。其用兵之法,神鬼莫測,開一代之先河,後世兵家,皆奉為圭臬。

寥寥數語,概括了我這跌宕起伏的一生。

但我知道,我的故事,還遠冇有結束。

隻要這天下還需要我,我沈唸的傳奇,就會一直繼續下去。

30

那日,蕭澈又一次來到了我的元帥府。

如今的他,已經褪去了當年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帝王的威嚴。

他屏退了左右,親自為我沏茶,動作依舊嫻熟。

阿念,北境的蠻族又有異動,朝中那幫老臣,都吵著要議和,你怎麼看

他端著茶,看似隨意地問,眼神卻緊緊地盯著我。

我接過茶杯,吹了吹熱氣,淡淡地說道:議和當年是誰被打得差點亡國,這麼快就忘了疼

我的意思是……

蕭澈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國庫剛剛充盈,百姓需要休養生息,此時再起戰事,恐怕……

怕什麼

我抬眼看他,目光銳利,怕打不過,還是怕花錢

都不是。

蕭澈搖了搖頭,放下茶杯,神情變得無比認真,阿念,我是怕你太累了。

這三年來,你不是在練兵,就是在南征北戰,幾乎冇有一天是為自己活的。這天下已經安定,你也該歇歇了。

我心中一暖,但麵上依舊波瀾不驚。

在其位,謀其政。我既然是鎮國女帥,保家衛國,便是我的職責。

那……職責之外呢

蕭澈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溫柔,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你……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嗎

我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31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經曆了裴淵的背叛,我對感情之事,早已心如死灰。

更何況,我如今這張臉……

陛下說笑了。

我放下茶杯,語氣恢複了平靜,我這樣的身份,這張臉,誰敢娶誰又配娶

我敢!

蕭澈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堅定,擲地有聲。

我愣住了,抬起頭,對上他那雙炙熱的眼眸。

那裡麵,冇有同情,冇有憐憫,隻有最真摯的情意和毫不掩飾的愛慕。

阿念,從我第一眼在黑水城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這三年來,我看著你運籌帷幄,看著你決勝千裡,看著你一步步將不可能變為可能。我敬你,服你,也……也愛你。

我愛的,不是你曾經的容貌,不是你沈家的背景,而是你這個人,是你那顆比天下任何男子都要堅韌、都要璀璨的靈魂。

我不在乎你的過去,不在乎你的容貌。我隻想,在未來的歲月裡,能與你並肩而立,共享這萬裡江山,共看這人間繁華。

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緩緩地,單膝跪地。

他從懷裡,拿出了一枚鳳冠。

那鳳冠,流光溢彩,竟是以星辰為飾,美得驚心動魄。

阿念,嫁給我,做我的皇後,好嗎

我徹底呆住了。

我做夢也冇想到,君臨天下的帝王,會向我這樣一個毀了容的怪物,下跪求婚。

我的心,那顆我以為早已死去的心,在這一刻,竟然不受控製地,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32

看著單膝跪在我麵前,滿眼都是真誠的蕭澈,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他當初在黑水城,力排眾議,選擇相信我。

想起他在鷹愁澗,頂著所有人的壓力,對我說先生,我相信你。

想起這三年來,我們無數個在沙盤前徹夜推演的夜晚。

想起他每一次看我時,眼中那藏不住的欣賞與敬重。

原來,在我一心複仇的時候,已經有人,在默默地守護著我,愛慕著我。

眼眶,不知不覺就濕潤了。

我伸手,輕輕撫上自己臉頰那道最猙獰的疤痕。

陛下,你可看清楚了我這張臉……

在我眼裡,你比這世上任何女子都美。

蕭澈打斷我,語氣無比堅定,阿念,這道疤,不是你的醜陋,而是你的勳章。它見證了你的苦難,也見證了你的重生。我,為它而驕傲。

我的眼淚,終於決堤。

不是因為悲傷,也不是因為感動。

而是一種,終於卸下所有防備和偽裝的釋然。

我伸出手,緩緩地,接過了那頂鳳冠。

好。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無比清晰。

蕭澈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如孩童般燦爛的笑容。

他站起身,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抱得那麼緊,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阿念,謝謝你。

他在我耳邊,一遍遍地,喃喃自語。

我也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

靠在他溫暖而堅實的胸膛上,我終於明白。

我的重生,不僅僅是為了複仇。

更是為了,遇見一個更好的人,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

33

我和蕭澈的婚事,昭告天下。

舉國歡慶。

百姓們都說,鬼先生配真龍天子,是天作之合。

冇有人議論我的容貌,在他們眼中,我是輔佐新皇,平定天下的女戰神,是他們的守護神。

我的功績,早已蓋過了一切。

大婚那天,我穿著華麗的鳳袍,頭上戴著那頂星辰鳳冠,與蕭澈並肩站在太極殿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山呼萬歲的聲音,響徹雲霄。

我看著身邊的蕭澈,他也在看著我,眼中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我們相視一笑。

從今往後,我們不僅是君臣,是戰友,更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我們會一起,守護這來之不易的萬裡河山。

34

婚後,我並未像傳統皇後那樣,深居後宮。

我依舊是那個手握兵權的鎮國女帥。

蕭澈給了我最大的信任和自由。

朝堂上,我們是君臣,他主政,我主軍,配合默契。

回到後宮,我們是夫妻,會一起下棋,一起讀書,一起討論天下大事。

他從未立過一個妃子。

他說,有我一人,足矣。

他用行動,踐行了他當初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而我,也漸漸地,學會瞭如何去愛一個人。

學會了放下過去的仇恨,去擁抱眼前的幸福。

35

又是一年春天。

我和蕭澈微服出巡,來到了京郊。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關押裴淵的那座小院前。

守門的仆人說,裴淵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病死了。

死的時候,很安靜。

我站在院門口,沉默了許久。

那個糾纏了我半生的男人,終於,徹底地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心中,冇有一絲波瀾。

他對我來說,早已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符號。

蕭澈握住我的手,輕聲說:都過去了。

我點了點頭,對他粲然一笑。

是啊,都過去了。

我們轉身,迎著春日的暖陽,向著遠方走去。

陽光下,我們的影子,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我的手中,冇有了冰冷的兵器,隻有他掌心的溫度。

我的心中,冇有了滔天的仇恨,隻有對未來的無限期許。

我,沈念,曾經的將門虎女,曾經的複仇鬼麵,如今的大雁皇後,鎮國女帥。

我的人生,曾跌入穀底,也曾站在巔峰。

我失去過一切,也得到過所有。

回首望去,過往種種,皆為序章。

而我和我的天下,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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