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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長姐代嫁那天,嫁的是守城不歸、傳聞已戰死的沈聿將軍。

我用全部嫁妝疏通關係,為他求來援軍,盼他能念我一分好。

他果然活著回來了,還大勝封侯。

可他回府第一件事,卻是將一身嫁衣的姐姐接入府中,然後命人扒下我的正妻服。

他將我踩在腳下,眼神冰冷:你可知我拚死回來,是為了誰

原來,他與姐姐早有婚約,以為必死才讓我這庶女代嫁。

姐姐卻在他戰死後另嫁他人,如今成了寡婦。

他恨我占了姐姐的位置,更恨我求來的援軍,讓他冇能死在戰場,回來卻看到物是人非。

他將我扔進軍營,賞給救過他的三個殘兵。

不是想當將軍夫人嗎本將軍成全你。

再睜眼,我回到代嫁的花轎上,聽著外麵的喜樂,我掀開轎簾,對送親的管家說:回去告訴我爹,這門親事,沈家嫡女不嫁,我這個庶女,更不嫁。

1

管家臉上的笑僵住了,像是被臘月的寒風吹了七天七夜。

二小姐,您……您說什麼胡話吉時快到了,可不能耽誤啊!

我冷眼看著他。

我說的,是人話。

我伸手,一把扯下頭上的紅蓋頭,扔在地上,用繡鞋碾了碾。

聽不懂,就滾回去找個聽得懂的來。

管家嚇得一哆嗦,連滾帶爬地跑了。

花轎停在長街中央,引來無數探頭探腦的目光。

我索性走下轎子,一身嫁衣,站在風裡。

前世,我就是在這頂轎子裡,滿心歡喜又忐忑地被抬進了將軍府。

我以為,我用我娘留下的所有嫁妝,為他求來援軍,換他一線生機,他就算不愛我,至少會敬我。

可我換來的是什麼

是他在姐姐雲知柔麵前,將我踩進泥裡,是那三個殘兵令人作嘔的獰笑。

重來一世,這將軍夫人,誰愛當誰當。

冇過多久,父親雲相國坐著轎子,氣急敗壞地趕了過來。

他一下轎,看我的眼神像是要生吞了我。

雲知意!你瘋了不成!你想讓整個雲家給你陪葬嗎

我笑了。

父親,當初與沈將軍有婚約的,是長姐雲知柔。如今沈將軍戰死沙場,長姐不願守寡,才把這門親事推給我。怎麼,死人她不嫁,我就得嫁

你……你胡說八道!父親氣得發抖,沈將軍是為國捐軀的英雄!你嫁過去是你的福分!

福分我笑得更大聲了,這福分給你要不要啊

你這個逆女!

他揚起手就要打我。

我冇躲,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父親想清楚,這一巴掌打下來,我今天就一頭撞死在這石獅子上。我倒要看看,逼死親生女兒,你的相國之位,還坐不坐得穩。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跟開了染坊似的。

這時,另一頂轎子也到了。

長姐雲知柔扶著丫鬟的手,嫋嫋娜娜地走了下來。

她穿著一身素白,眼眶紅紅的,一副為我擔憂的模樣。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快彆任性了,沈將軍泉下有知,會難過的。

她說著,就要來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開。

長姐,你這麼捨不得沈將軍,不如這門親事,還是你來吧。

雲知柔的臉白了。

妹妹,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與王家公子早有婚約……

哦我挑眉,原來長姐在沈將軍屍骨未寒之時,就另覓了高枝。看來,還是王家公子的前途,比一個死人將軍更重要。

雲知柔被我堵得說不出話,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見猶憐。

父親心疼了,指著我的鼻子罵:混賬東西!給你姐姐道歉!

我冇錯,為何要道歉

好,好!父親氣得連連點頭,你不嫁是吧來人,把她給我綁回去!家法伺候!

幾個家丁圍了上來。

我看著他們,緩緩抽出藏在袖中的金簪,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誰敢動我一下,我就死在你們麵前。

冰冷的簪尖抵著皮膚,我能感覺到一絲刺痛。

2.

門外銅鎖哢噠一聲,落了。

父親最後的話砸在門板上。

想通了再出來!

然後是遠去的腳步聲,再無其他。

我身上的嫁衣被扒了,隻剩一件單薄的中衣,抱著膝蓋縮在乾草堆裡。

冷。

指甲掐進掌心,一些畫麵不受控製地衝進腦海。

粗糙的麻繩勒進皮肉,廢棄營帳裡令人作嘔的汗臭。

斷裂的木樁,尖銳的一端……刺入溫熱的血肉時,有一種黏膩的阻滯感。

我殺了人。

然後,更多的拳腳落了下來,骨頭碎裂的聲音,那麼清晰。

這一世,我不會再進任何人的營帳。

我貼著牆壁,用指尖一寸寸地摸索。

粗糲的磚石磨破了皮膚,我毫不在意。

終於,在牆角最陰暗的角落,一塊磚有了輕微的鬆動。

我用儘力氣,指甲崩裂,才把它摳出來一點。

不夠。

我在地上摸索,找到一截生鏽的鐵釘,用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費力地砸著,磨著,火星四濺。

手心裡的血混著鐵鏽,腥甜得發膩。

夜深了,我終於撬開了那塊磚,又搬開幾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我剛鑽出去半個身子,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妹妹,你要去哪兒

月光下,雲知柔一身素白,像個紙人。

她慢慢走近。

你乖乖跟我回去,姐姐替你求情。

不然呢

不然,她輕輕歎氣,就隻能喊人了。到時候,可就不是關柴房這麼簡單了。

她伸手來抓我。

我側身躲過,反手扣住她纖細的手腕,猛地一擰。

她疼得悶哼一聲,我順勢捂住她的嘴,把她拖進牆角的陰影裡,把那根磨尖的鐵釘抵上她細嫩的脖頸。

你再出聲,我就讓你這輩子都做個啞巴新娘。

她嚇得渾身發抖,拚命點頭。

我鬆開她。

管好你自己,彆來招惹我。

我冇再看她,手腳並用地爬上牆頭,翻了出去。

3.

相府被我甩在身後。

寒風像刀子,颳得我骨頭疼。

我穿著單薄的中衣,在無人的小巷裡穿行,躲避著打更的梆子聲。

快撐不住的時候,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地名——柳絮巷。

是我娘留下的地方。

我憑著模糊的記憶摸過去,砸開院門上生鏽的銅鎖,把自己關了進去。

屋裡全是灰,但總算能擋風。

第二天,我揣著身上最後幾文錢買了兩個硬邦邦的饅頭。

得想辦法活下去。

我去了當鋪,將我娘留下的最後一支玉簪放在櫃麵上。

掌櫃的瞟了一眼,報了個五十兩。

我冇還價,拿著銀子就走。

錢不能坐吃山空。

我在城西的藥材市場轉悠,那裡的夥計對一個衣衫單薄的女人指指點點。

我冇理會,徑直走到最角落的鋪子,花二十兩,買下了他們所有的乾青蒿。

那玩意兒苦得要命,除了個彆偏方,冇人會用。

老闆用一種看瘋子的表情把藥材打包給我。

剩下的銀子,我一天去一家米鋪,每次隻買一小袋最便宜的糙米,塞進地窖。

我不敢引人注意。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

去買米的時候,總能聽見些閒言碎語。

聽說了嗎雲相府那個二小姐,拒婚跑了,把相國的臉都丟儘了!

他家大小姐倒好,轉頭就跟王家公子定了親,下個月就成婚呢!

冇人再提起我,彷彿我真的死在了哪個角落。

挺好。

那天下午,地麵開始輕微震動。

我爬上院裡的歪脖子樹,看到遠處塵土飛揚,黑壓壓的騎兵正湧入城門。

全城都瘋了。

沈將軍回來了!

沈將軍大勝封侯!

歡呼聲浪一陣高過一陣,震得我耳膜發疼。

沈聿。

他冇死。

他成了鎮國侯。

我從樹上滑下來,靠著冰冷的牆壁,聽著外麵的喧囂,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了下去。

夜深了,狂歡的人群散去,京城終於安靜下來。

我剛吹熄油燈,準備蜷進冰冷的被窩。

篤、篤。

院門處,響起了兩聲不輕不重的叩門聲。

4.

沈聿回京的第三天,就帶著聖旨和聘禮,浩浩蕩蕩地去了相府。

不是來問罪,是來提親。

提親的對象,是長姐雲知柔。

訊息傳來,我正在院子裡曬著我那些寶貝青蒿。

我一點也不意外。

前世,他也是這樣。

他以為自己必死,才默許了雲家讓庶女代嫁的安排。

可他活下來了,自然要娶回他心心念唸的白月光。

至於我這個代嫁品,就成了他眼中的一根刺。

父親欣喜若狂,當場就答應了婚事。

至於已經和雲知柔定了親的王家,在手握兵權的鎮國侯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上門退了親。

雲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他們都在慶祝,雲家即將出一位侯爺夫人。

他們忘了,當初這門親事,是他們如何嫌棄地推給我的。

也忘了,還有一個我,活在這世上。

沈聿似乎也忘了。

他忙著和雲知柔出雙入對,接受百官的恭賀,風光無限。

直到半個月後的一天。

我的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幾個身穿鎧甲的士兵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沈聿。

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身姿挺拔如鬆,麵容俊朗,眼神卻冷得像冰。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

我穿著粗布麻衣,頭髮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著,正蹲在地上整理藥材。

我的平靜,似乎激怒了他。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雲知意

他的聲音,比他的眼神更冷。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平靜地看著他。

沈將軍,彆來無恙。

他眯起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

你倒是清閒。

他環顧了一下我這破敗的小院,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我還以為,你死在了哪個亂葬崗。

托您的福,還活著。

他的臉色更沉了。

他大概是去相府問過我,父親和雲知柔肯定冇說我好話,八成是說我不知廉恥,跟野男人跑了。

所以,他現在是來捉姦的

你可知罪他突然厲聲喝道。

我何罪之有我反問。

拒婚,逃家,敗壞門風!他一字一頓,像是要將我淩遲,你讓雲家和沈家,都成了京城的笑話!

我笑了。

沈將軍,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當初和我父親定下婚約的,是你和雲知柔。後來你戰死的訊息傳來,雲知柔不願守寡,父親才讓我代嫁。我拒婚,是拒絕替彆人嫁給一個死人。我逃家,是逃離一個不把我當人看的家。至於門風……

我看著他,笑得更燦爛了,一個為了榮華富貴,可以隨意更換女兒婚事的相府,一個以為自己要死了,就隨便找個女人沖喜的將軍府,我們兩家,還有門風可言嗎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身後的士兵們,也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大概是從冇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盯出個洞來。

良久,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牙尖嘴利。

他猛地伸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將我抵在牆上。

窒息感瞬間傳來。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力氣大得驚人。

我能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我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迎著他吃人的目光。

你……可以……試試……

他恨我。

恨我玷汙了這門本該屬於雲知柔的婚事。

恨我這個卑賤的庶女,差點成了他的妻。

更恨我,讓他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你以為你逃得掉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如同地獄的呢喃。

5

我冇有掙紮。

我知道,他現在不會殺我。

殺了我,隻會讓他和雲知柔的婚事,蒙上一層陰影。

他需要我活著,作為一個反襯,來證明雲知柔的純潔高貴,證明他沈聿的選擇是多麼正確。

果然,在他快要掐斷我脖子的時候,他鬆手了。

我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喉嚨裡火辣辣地疼。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滿是鄙夷和厭惡。

想死冇那麼容易。

他冷笑一聲,你不是喜歡逃嗎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他一揮手,幾個士兵立刻上前,將我從地上架了起來。

把她帶回侯府,關進柴房。冇有我的命令,不準給她一口水,一粒米。

他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

我被粗暴地拖出了小院。

路過他身邊時,我抬起頭,對他虛弱地笑了笑。

沈聿,你會後悔的。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冷漠。

我被關進了鎮國侯府的柴房。

這裡比相府的柴房更黑,更冷。

沈聿說到做到,真的冇人給我送水送飯。

第一天,我靠著之前吃下的東西硬撐。

第二天,我開始感到頭暈眼花,嘴脣乾裂。

第三天,我幾乎要脫水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在這裡的時候,柴房的門開了。

進來的,是雲知柔。

她穿著一身華麗的羅裙,珠翠滿頭,容光煥發。

她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後,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看到我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她滿意地笑了。

妹妹,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可憐。

她蹲下身,用手帕嫌惡地掩著口鼻。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若是乖乖嫁過來,守著沈聿的牌位,說不定還能當個清清白白的寡婦。現在呢

她嘖嘖了兩聲,一個逃家的蕩婦,連侯府的下人都不如。

我連抬眼皮的力氣都冇有了。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

我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她臉上的笑容一滯,隨即變得有些猙獰。

雲知意,你彆得意!你以為你還是相府的二小姐嗎你現在,隻是我腳下的一隻螞蟻!

她伸出穿著精緻繡鞋的腳,踩在我的手上,用力地碾了碾。

骨頭碎裂般地疼痛傳來。

聿哥哥很快就會娶我了。到時候,我會求他,把你賞給我當個洗腳婢。我會讓你每天跪在我麵前,親眼看著我們有多恩愛。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惡毒的快意。

我看著她,突然笑了。

雲知柔,你是不是忘了三個月後,北方就要大旱了。

她愣住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用儘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地說,很快,你這身華服,連一袋米都換不來。你頭上的珠釵,連一個饅頭都不值。到時候,不知道是誰,會跪在誰的麵前。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胡說!你這個賤人,你在詛咒我!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著抬起腳,想狠狠地踹我。

但她的腳還冇落下,柴房的門就再次被推開。

沈聿站在門口,皺著眉看著我們。

柔兒,你在這裡做什麼

6

雲知柔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立刻收回了腳,撲到沈聿懷裡,委屈地哭了起來。

聿哥哥,我……我隻是想來看看妹妹,勸她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可她……她竟然詛咒我,還詛咒天下大旱……

沈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

把她拖出去。

他冇有問我一句,就給我定了罪。

兩個士兵走進來,像拖死狗一樣把我拖了出去。

我被扔在院子裡的青石板上,冰冷堅硬的地麵硌得我骨頭生疼。

沈聿摟著雲知柔,冷冷地看著我。

妖言惑眾,掌嘴二十。

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走了上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我知道,這是雲知柔身邊最得力的嬤嬤,下手最是狠毒。

二十個巴掌下來,我這張臉,也就不用要了。

我看著沈聿,看著他眼中對我的厭惡,和對雲知柔的維護,心中一片死寂。

這就是我前世愛過的男人。

這就是我傾儘所有,想要換他一世平安的男人。

何其可笑。

巴掌冇有落下來。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神色慌張。

侯爺,不好了!宮裡來人了,說是……說是太後孃娘突然病重,請您立刻進宮!

沈聿的臉色一變。

太後是他的親姑母,也是他在朝中最大的靠山。

他顧不上我,也顧不上安撫雲知柔,立刻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雲知柔怨毒地瞪了我一眼,也跟著追了出去。

院子裡,隻剩下我和那個準備行刑的婆子。

婆子有些猶豫,不知道這巴掌,是打還是不打。

我撐著身體,慢慢地從地上坐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嬤嬤,我看著她,平靜地說,侯爺讓你打,你就打。隻是,你要想清楚,這二十個巴掌打下去,你能不能承受得起後果。

婆子愣住了。

你……你一個階下囚,敢威脅我

我笑了。

我不是威脅你。我隻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

我抬起頭,看著天邊翻滾的烏雲。

天,要變了。

我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理她。

婆子被我故弄玄虛的樣子唬住了,站在原地,舉著手,遲遲不敢落下。

最終,她還是悻悻地收回了手,啐了一口,轉身走了。

我知道,太後這次病得很重。

前世,她就是死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

而我,手裡有能救她命的青蒿。

沈聿,你欠我的,現在,是時候讓你一點一點還回來了。

我冇有等太久。

當天晚上,沈聿就回來了。

他一臉疲憊,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焦急和憂慮。

他直接來到了柴房。

太醫說,太後得的是時疫,無藥可救。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你今天說,天要變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虛弱地靠在牆上,扯了扯乾裂的嘴唇。

沈將軍,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他的拳頭,在身側握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忍了又忍,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想要什麼

我要水,要食物,要一個乾淨的房間,還有……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親自來伺候我。

7

沈聿的臉,瞬間黑得像鍋底。

他周身的氣壓低得可怕,彷彿下一秒就要把我撕碎。

雲知意,你不要得寸進尺!

哦我挑了挑眉,看來太後的命,在侯爺心裡,也不過如此。

我閉上眼睛,一副你不答應我就等死的架勢。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幾乎要把我燒穿。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走了,才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好,我答應你。

我被從柴房挪到了一個乾淨雅緻的客房。

熱水和食物很快被送了進來。

我狼吞虎嚥地吃飽喝足,然後泡進浴桶裡,洗去了一身的汙穢。

當我換上乾淨的衣服,坐在桌邊時,沈聿推門進來了。

他手裡端著一碗藥。

我冇接。

侯爺,你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端著藥碗的手,微微顫抖。

最終,他還是屈服了。

他走到我麵前,用勺子舀起一勺藥,遞到我嘴邊。

他的動作很僵硬,眼神裡充滿了屈辱。

我張開嘴,喝下了那口藥。

很苦。

但我心裡,卻有一絲病態的快意。

沈聿,這隻是開始。

我告訴他,太後得的不是普通的時疫,而是一種由北方傳來的瘟疫,極易傳染。

我還告訴他,有一種叫青蒿的草藥,可以抑製這種瘟疫。

他半信半疑,但還是立刻派人去全城的藥鋪蒐集青蒿。

結果,所有的藥鋪都說,青蒿在一個多月前,就被一個神秘的女人買光了。

沈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身上。

我攤了攤手。

侯爺,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敢跟你提條件了吧

他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震驚和不解。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辦法。我不想多說,藥材在我城南的院子裡,地窖裡全是。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

說。

我要你,和雲知柔解除婚約。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那就讓太後等死吧。我無所謂地說。

雲知意!他怒吼,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侯爺,你冇時間跟我耗。我提醒他,瘟疫的傳播速度,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今天是一個太後,明天,可能就是整個京城。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顯然在天人交戰。

一邊,是他的摯愛。

另一邊,是他的親人,他的前途,甚至整個京城的安危。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決斷。

好。

8.

沈聿的動作很快。

第二天,他親自帶著人,去了我城南的小院。

當他看到地窖裡堆積如山的青蒿時,他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到底是誰

我笑了笑,冇有回答。

我是誰

我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向你們索命的惡鬼。

青蒿被緊急送往太醫院。

太醫們按照我給的方子,連夜熬製湯藥。

三天後,宮裡傳來好訊息,太後的病情,穩住了。

又過了幾天,京城裡零星出現的幾個病例,也都被有效地控製住了。

一場足以顛覆整個王朝的瘟疫,被我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我成了救了太後,救了整個京城的大功臣。

太後親自召見我,賞賜了我無數金銀珠寶,還封我為安康縣主。

我跪在地上,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當我走出皇宮時,看到了等在外麵的沈聿。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

有震驚,有探究,有忌憚,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說,金錢,地位,隻要我能做到的。

我說了,我看著他,我要你和雲知柔,解除婚約。

他的臉色沉了下去。

柔兒是無辜的。

無辜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沈聿,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怎麼踩著我的手,說要讓我當她的洗腳婢的

他沉默了。

你是不是也忘了,當初在邊關,你以為自己要死了,是誰,變賣了所有家產,為你求來了援軍

他猛地抬起頭,瞳孔劇烈地收縮。

你說什麼

我說,我迎著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上一世,救了你命的人,是我。不是你以為的,皇帝的恩典。

我向他走近一步,聲音壓得很低,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

我還知道,那支援軍雖然救了你,卻也讓你最好的兄弟,死在了衝鋒的路上。你一直把這件事,怪在我的頭上,對不對

他渾身劇震,像是被雷劈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看著我,嘴唇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秘密,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

這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也是他前世對我那般殘忍的,最根本的原因。

他恨我,不僅僅是因為我占了雲知柔的位置。

更是因為,他覺得是我間接害死了他的兄弟。

他把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發泄在了我這個罪魁禍首身上。

你……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知道我替他說完,沈聿,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每天晚上,都會被噩夢驚醒。你會夢到你的兄弟,渾身是血地問你,為什麼要去求援,為什麼不跟他一起,戰死沙場。

他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是的,恐懼。

他不再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弱女子。

在他眼裡,我成了一個洞悉他所有秘密的,可怕的存在。

9.

沈聿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知道,我的話,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固有的認知。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切。

而我,則迎來了我最尊貴的客人。

太後。

她親自來了侯府,名義上是探望我這個救命恩人,實際上,是來為她的侄子,解決麻煩的。

她屏退了左右,隻留下我和她兩個人。

雲丫頭,她拉著我的手,慈祥地看著我,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哀家這條命,是你給的。

太後言重了,是您福澤深厚。我謙恭地回答。

她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

她話鋒一轉,聿兒那孩子,性子執拗,他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對柔兒,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太後的意思是,讓我成全他們我問。

哀家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她歎了口氣,這樣吧,哀家收你為義女,給你公主的封號。至於你的婚事,哀家親自為你挑選全天下最優秀的男兒。你看如何

用一個虛無縹緲的公主頭銜,和一樁不知所謂的婚事,來換取我的退讓。

皇家的人,算盤打得總是這麼精。

我笑了。

太後,如果我說,我非沈聿不嫁呢

太後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雲丫頭,做人,不能太貪心。

太後,我站起身,直視著她,當初,是雲家和沈家定下的婚約。白紙黑字,媒妁之言。後來沈聿傳出死訊,雲知柔另攀高枝,是她不貞。如今沈聿活著回來,要娶一個不貞的女人為妻,置當初的婚約於何地置我這個代嫁的庶女於何地置皇家的顏麵於何地

我向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我雲知意,雖然隻是一個庶女,但也知道禮義廉恥。我嫁入沈家,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纔是沈家名正言順的兒媳。雲知柔,她算個什麼東西

太後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放肆!

太後息怒。我跪了下去,臣女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如果侯爺執意要娶雲知柔,可以。先把我休了,給我一封休書。然後,再八抬大轎,去娶他的心上人。

隻是,我抬起頭,看著她,一個為了另娶,而休掉自己原配髮妻的侯爺,一個為了嫁入侯府,而逼走原配的侯府夫人,不知道京城的百姓,會怎麼議論他們。不知道史官的筆下,又會如何記載這一段『佳話』。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戳中了她的痛處。

她最在意的,就是皇家的顏麵,和沈聿的前程。

而我,就是要用這兩樣東西,來拿捏她。

10.

太後最終還是妥協了。

或者說,她被我說服了。

她不能讓沈聿背上忘恩負義,寵妾滅妻的罵名。

更不能讓沈家,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她走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我知道,她恨我,但她也拿我冇辦法。

因為,我有理,我有功,我還有……能拿捏住他們的,秘密。

很快,沈聿就來了。

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中有深深的紅血絲。

他站在我麵前,沉默了很久。

你贏了。

他說,聲音沙啞。

我冇有贏。我說,我隻是拿回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婚約,我會解除。他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但是,雲知意,我不會愛你。

我不需要你的愛。我冷冷地回答,你的愛,太廉價,也太噁心。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如此嫌棄。

他自嘲地笑了笑。

好,很好。

他轉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第二天,鎮國侯府宣佈,與雲相府大小姐雲知柔的婚約,正式解除。

理由是,雲大小姐八字與侯爺相剋,不利於侯府氣運。

這個理由,蹩腳又可笑。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雲家,徹底成了京城的笑話。

雲知柔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三夜冇出門。

聽說,她砸光了房間裡所有能砸的東西,哭得死去活來。

父親雲相國,也因此事,被禦史台彈劾,說他治家不嚴,教女無方。

皇帝雖然冇有真的罷免他,但也讓他閉門思過,暫時交出了手中的權力。

雲家,一落千丈。

而我,則成了這場風波中,唯一的贏家。

我依舊住在侯府,身份是名正言順的侯夫人。

雖然,隻是名義上的。

沈聿冇有再來找過我。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日處理軍務,或者去軍營練兵。

我們像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

這樣很好。

我樂得清靜。

我開始用太後賞賜的金銀,在京城裡開了一家藥鋪。

專門收容那些在瘟疫中失去親人的孤兒,教他們讀書識字,辨認藥材。

我的名聲,越來越好。

京城的人都說,安康縣主,是活菩薩。

我聽到這些,隻是淡淡一笑。

我不是菩薩。

我隻是想為前世枉死的自己,積一點德。

也為這一世,活得更安穩一些。

11.

東家,門口有人鬨事。

夥計跑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後堂清點新到的藥材。

什麼人

說是……說是雲家的大小姐。

我手上撚著一株乾枯的龍膽草,動作頓了頓。

雲知柔。

她終於還是來了。

我走到藥鋪門口,她果然站在那裡,一身素白的裙子,洗得都有些舊了。往日裡珠翠環繞的頭髮,隻鬆鬆地挽著,露出一張脫了形的臉。

她不是瘦了,是垮了,整個人都失了那股精氣神。

雲知意,她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你現在很得意吧。

我冇說話,隻是靠在門框上,示意夥計們繼續招攬生意,彆被她影響了。

她被我這副樣子刺痛了,衝上前來,被夥ce攔住。

你憑什麼!你不過是個庶女!憑什麼搶走我的一切!她尖叫,引得街上的人都朝這邊看。

你以為聿哥哥真的會看上你嗎他不過是可憐你!他心裡的人隻有我!永遠都隻有我!

她笑著,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掉。

守著一個空殼子,守著一個不愛你的男人,雲知意,你比我還可憐!

我聽著這些翻來覆去的話,甚至有些想笑。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糾結沈聿那點可笑的愛。

雲知柔,我終於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你錯了。他的心,我從來就不稀罕。

我撣了撣衣袖上沾的藥草末。

我想要的,從始至終,不過是讓你和你們雲家,把你吃下去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吐出來罷了。

她臉上的笑僵住了。

至於你說的可憐……一個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搞不清楚的人,纔是真的可憐。

我揮了揮手。

送客。

夥計把失魂落魄的她架了出去,我轉身回了後堂。

那天夜裡,沈聿果然來了。

他一身的酒氣,撞開我的房門,猩紅著一雙眼。

你跟她說什麼了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氣大得嚇人。

你羞辱我,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去動她

我被他晃得有些暈,胃裡一陣翻湧,用力把他推開。

沈聿,你喝糊塗了吧我扶著桌子站穩,她是你的誰值得你深更半夜跑來為她出頭我怎麼不記得,鎮國侯府還有這麼一門親戚

他被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過了很久,他才喃喃出聲。

我隻是……覺得對不住她……

那你最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打斷他。

他緩緩抬起頭。

月光照在他臉上,英俊,也痛苦。

上一世,我……我當真錯了嗎

你冇錯。

我走到他麵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你隻是壞。

沈聿,你聽清楚了。我救你,和你無關,我隻是不想我娘留給我的嫁妝,便宜了那對狗男女。

我嫁給你,也不是圖你什麼侯爺的身份。我就是要你日日夜夜看著我這張臉,讓你時時刻刻記著,你是怎麼瞎了眼,怎麼錯把魚目當珍珠。

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在悔恨裡。這,纔是我對你,最大的報複。

12.

那晚之後,沈聿冇再把自己關起來。

他開始出現在藥鋪裡。

起初,他隻是遠遠地站著,後來,他會試著搭把手,搬些沉重的藥材。

夥計們都手足無措,我隻當冇看見。

他搬藥材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一整筐正在晾曬的陳皮,橘色的果皮滾了一地。

他一個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侯爺,手忙腳亂地蹲在地上撿,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我冇有理他,繞過去,繼續吩咐夥計做事。

他眼裡的光,就那麼一點點地暗了下去。

後來,北邊大旱,京城裡湧進了越來越多的流民。

瘟疫,也隨之而來。

我早就囤積了大量的藥材和糧食,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藥鋪門前搭起了長長的粥棚,日夜不停。

沈聿冇跟我商量,直接調了京畿衛過來幫忙維持秩序,把那些趁亂打劫的地痞流氓全都扔進了大牢。

我們一個在棚內施藥,一個在棚外鎮守,明明離得很近,卻一句話都冇有。

災情最嚴重的時候,我終於還是倒下了。

連著幾天不眠不休,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我燒得迷迷糊糊,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陷在滾燙的棉花裡。

有人撬開我的牙關,灌進來又苦又澀的藥汁。

又有人用溫熱的布巾,一遍遍擦拭我的額頭和手心。

我費力地睜開眼。

是沈聿。

他下巴上全是青黑的胡茬,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見我醒了,聲音沙啞得厲害。

知意,你再喝點藥。

我看著他,恍惚間,前世今生所有的畫麵都攪在了一起。

那些被他扔在軍營裡的日日夜夜,那些被雲知柔踐踏的尊嚴,還有此刻他眼裡的焦灼。

一切都像一場荒唐的笑話。

沈聿。

我開口,聲音比想象中要平靜。

我們和離吧。

他端著藥碗的手,猛地一僵。

湯藥灑出來,燙在他的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知意,他幾乎是在哀求,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冇有機會了。我搖了搖頭,扯動了乾裂的嘴唇,從你把我一個人扔在軍營,自己跑去跟雲知柔卿卿我我的那一刻起,就冇有了。

一滴滾燙的東西,砸在了我的手背上。

這個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男人,哭了。

對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聲音哽咽。

我閉上眼,不再看他。

病好之後,和離書就放在了我的桌上。

他什麼都冇帶走,隻帶走了他自己那幾件換洗的軍服。

我收到了他遞上來的摺子,他向陛下請命,自請永鎮北關。

他走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我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那支小小的隊伍,從城門洞裡魚貫而出。

他騎在馬上,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頭朝我的方向望過來。

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隻是對我遙遙地,拱了拱手。

然後,他調轉馬頭,策馬揚鞭,再也冇有回頭。

風很大,吹得我身上的披風獵獵作響。

我看著他的身影,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最後徹底消失在天際線的儘頭。

前世今生,恩怨兩清。

沈聿,祝你此去,武運昌隆。

也祝我,從此海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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