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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睜開眼,頭砰的一聲撞在顛簸的馬車車廂壁上。
疼!
鑽心的疼!
不止是頭,我感覺我的靈魂都在被一寸寸撕裂、重組。
小姐,您醒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轉過頭,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是我的貼身丫鬟,小桃。
她眼眶紅得像兔子,聲音裡帶著哭腔:小姐,我們……我們真的要去皇覺寺了嗎
皇覺寺
那不是京城貴女們被家族放棄後,自生自滅的活死人墓嗎!
我不是應該在自己的閨房裡,為祖母繡一幅萬壽圖嗎
無數不屬於我的記憶,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進我的腦子裡!
一個來自異世的孤魂,占據了我的身體整整三年!
她自稱新時代獨立女性,把我們沈家,堂堂的相府,攪得天翻地覆!
她盜用我聞所未聞的詩句,說什麼天生我材必有用,成了京城第一才女!
她用什麼化學萃取法做出幾塊破香皂,就敢自稱商業奇才!
她穿著暴露的改良襦裙,頂撞父親,氣暈祖母,把我的未婚夫,當朝七皇子蕭玨迷得神魂顛倒,非她不娶!
而我,沈妤,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卻像個可憐的囚徒,被禁錮在靈魂深處,眼睜睜看著這個冒牌貨,用我的身份,過著她所謂的大女主人生!
現在,這個蠢貨終於玩脫了!
她在陛下的壽宴上,誇下海口,說要獻上一種名叫水泥的祥瑞,能讓大夏的城牆堅不可摧!
結果呢
她他媽的連配方都不知道!隻知道一個名字!
壽宴上,她捧著一堆燒廢了的石頭和爛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成了全天下的笑話!
龍顏大怒!
聖旨下來,斥責我沈家妖言惑眾,欺君罔上!
父親被罰俸三年,閉門思過。
而我,這個罪魁禍首,被一道懿旨,即刻送往皇覺寺,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那個冒牌貨的靈魂,大概是承受不住這種從雲端跌入泥潭的打擊,竟然……消失了。
然後,我醒了。
醒在了這個通往地獄的囚車上!
嗬。我低低地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小姐,你彆嚇我……小桃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抬起眼,透過她驚恐的瞳孔,看到了我現在這副鬼樣子。
頭髮散亂,眼神陰鷙,嘴角還掛著一絲瘋狂的笑。
我能不瘋嗎!
那個冒-牌-貨!
她享受了所有的風光,所有的追捧,現在屁股一拍,靈魂跑路了,留下這麼一個爛到骨子裡的攤子給我!
憑什麼!
憑什麼她能心安理得地偷走我的人生,又在把它毀掉之後,不負責任地消失!
小桃。我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我們到哪了
快……快到西城門了。
西城門外,就是通往皇覺寺的官道。
一旦出了這個門,我沈妤的人生,就徹底完了。
不。
我絕不認命!
那個冒牌貨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團糟,我就要親手,把它一點點,從泥潭裡拽出來!
我掀開車簾,冰冷的雨絲瞬間打在我的臉上。
停車!我厲聲喝道。
押送我們的兩個嬤嬤,是繼母王氏身邊最得力的走狗,此刻正騎著馬,一臉不耐煩。
大小姐,這可是太後的懿旨,你想抗旨不成其中一個陰陽怪氣地說道。
我冷冷地看著她:張嬤嬤,我隻問你一句,懿旨上寫的是,讓我去皇覺寺‘靜思己過’,可有說不許我帶自己的東西
張嬤嬤一愣:這……
我的一些首飾和私房錢,還放在府裡,我需要回去取。還是說,你們想私吞了我的嫁妝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她們的臉。
她們的臉色瞬間變了。
另一個李嬤嬤趕緊打圓場:大小-姐說的哪裡話,我們這就陪您回去取。
她們不怕我跑,因為全京城都知道,我沈妤已經是棄子,無處可去。
馬車調轉方向,重新駛回相府。
當我再一次踏進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時,迎接我的,不是家人的關懷,而是冰冷的白眼。
我的好妹妹,庶女沈薇,正扶著繼母王氏,站在廊下,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喲,姐姐怎麼回來了不是應該在去皇覺寺的路上了嗎難道是捨不得離開這富貴窩沈薇嬌滴滴地開口,話裡卻藏著針。
王氏則假惺惺地抹著眼淚:妤兒啊,不是母親心狠,實在是……你這次闖的禍太大了,連累了整個家族。你就安心去吧,也算是為家族做的最後一點貢獻了。
貢獻
我心底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
那個冒牌貨出風頭的時候,你們一個個跟著沾光,與有榮焉!現在她闖了禍,就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
貢獻我冷笑一聲,一步步走向她們,我為家族做的貢獻還少嗎那個冒牌……我,為父親掙來多少臉麵為沈家帶來多少利益你們跟著我出入宮宴,享受著旁人豔羨的目光時,怎麼不說這話
我的氣勢太盛,王氏和沈薇竟被我逼得後退了一步。
你……你還敢頂嘴!王氏色厲內荏地叫道。
我為什麼不敢我揚起下巴,目光直視著她,我今天回來,隻為兩件事。第一,拿回我的東西。第二,告訴你們,我沈妤,還冇死!
我不再理會她們,徑直走向我的院子。
那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如今卻一片狼藉。
冒牌貨不喜歡我那些雅緻的陳設,把房間搞得不倫不類。牆上掛著她畫的什麼抽象畫,桌上擺著她做失敗的各種小發明,簡直像個垃圾場!
我懶得收拾,直接走向梳妝檯,打開一個暗格。
裡麵,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還有一個小小的賬本。
這是我真正的底牌。
那個冒-牌-貨,自詡聰明,卻對我母親留下的這些老古董不屑一顧,根本不知道這其中藏著怎樣的秘密。
我將賬本和幾件不打眼的首飾貼身藏好,然後又翻出了幾張銀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殿下,您不能進去!大小姐她……她馬上就要走了!是王氏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冰冷又熟悉的聲音響起:滾開。
門被砰的一聲推開。
身穿墨色錦袍的七皇子蕭玨,站在門口,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此刻覆著一層寒霜。
他就是那個被冒牌貨迷得團團轉的男人。
曾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自從那個冒牌貨來了,一切都變了。
他開始欣賞她的特立獨行,讚美她的驚世才華,甚至為了她,不惜與整個皇室為敵。
現在,他的心上人成了笑話,他也成了笑話。
我能從他眼中,看到毫不掩飾的失望和……厭惡。
沈妤。他開口,聲音比外麵的雨還冷,你還有臉回來
我看著他,心裡一片平靜。
那個冒牌貨留下的記憶裡,全是她如何對這個男人死纏爛打,如何用那些現代情話撩撥他。
而我,沈妤,對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他為了那個冒牌貨,當眾退掉我們婚約的那一天。
他說:沈妤,你太無趣了,像一潭死水。而她,像一團火,能照亮我的人生。
現在,那團火把他燒得體無完膚。
真是活該!
我為什麼冇臉回來我平靜地反問,這裡是我的家。
你的家蕭玨嗤笑一聲,一步步逼近我,從你欺君罔上,讓本王淪為笑柄的那一刻起,這裡就不再是你的家了!
哦我抬起眼,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殿下,你搞錯了一件事。讓你淪為笑柄的,不是我,是你自己那點可憐的識人眼光。
你!蕭玨的眼中瞬間燃起怒火。
他大概從未被我這樣頂撞過。
畢竟,從前的沈妤,在他麵前永遠是溫順的,柔弱的,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我什麼我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殿下是被我說中痛處,惱羞成怒了你喜歡的,不過是一個會說幾句漂亮話,能給你帶來新奇感的玩物罷了。如今玩物壞了,你就急著把她踩進泥裡,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和高明蕭玨,你可真是……薄情又虛偽。
閉嘴!蕭玨一把扼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被我的話刺激得不輕。
沈妤,你以為你現在這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就能掩蓋你愚蠢的本質嗎你毀了你自己,也毀了本王對你最後的一絲情分!
情分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殿下,你我之間的情分,早在你為了那個冒-牌-貨,當眾退婚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你現在來跟我談情分,不覺得可笑嗎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因為用力,手腕上立刻出現了一圈紅痕。
還有,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態。你不是喜歡那團火嗎可惜,那團火是個啞炮,炸膛了。而我這潭死水,至少,還能清醒地活著。
說完,我不再看他,拿著我的東西,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聞到了他身上清冽的龍涎香,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
很好。
憤怒就對了。
你們一個個都把我當成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那我就讓你們看看,這垃圾,是怎麼一步步,爬出泥潭,站到你們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
皇覺寺,果然名不虛傳。
破敗,陰冷,潮濕。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香灰和黴菌混合的味道。
我和小桃被丟在一個荒草叢生的偏僻小院,隻有兩間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破屋。
送我們來的張嬤嬤和李嬤嬤,臨走前還不忘搜颳走了我身上最後一點碎銀子,隻留下幾句刻薄的詛咒。
小姐,我們……我們以後可怎麼辦啊小桃抱著一床又薄又潮的被子,哭得快要斷氣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眼神卻異常堅定。
哭什麼死不了。
我環顧四周,院子裡雖然荒蕪,但角落裡長著幾株無人問津的皂角樹。
那個冒牌貨,仗著自己那點半吊子的化學知識,搞什麼精油皂,成本高,工藝不穩定,一旦失敗就血本無歸。
而她卻不知道,最天然、最簡單的東西,纔是最好的。
小桃,去,把那些皂角都摘下來,砸碎了,用熱水煮。我吩咐道。
小桃雖然不解,但還是聽話地去了。
很快,一鍋濃稠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皂角液就煮好了。
我用這最原始的洗髮水和沐浴露,將自己從頭到腳洗了個乾乾淨淨。
洗去的,是這幾日的晦氣,也是那個冒牌貨留下的所有痕-跡。
從今天起,我隻是沈妤。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有條不紊地規劃我的反擊。
皇覺寺雖然清苦,但並非與世隔絕。
寺裡的姑子們也需要生活,她們會定期下山采買,也會接一些抄經、刺繡的活計來補貼香火。
這就是我的機會。
冒牌貨為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對我從小學習的女紅、書法嗤之以鼻,荒廢了整整三年。
但幸好,這些刻在骨子裡的記憶和手感,並冇有消失。
我用藏在身上的那幾張銀票,從小桃下山采買時,換回了上好的筆墨紙硯和絲線布料。
然後,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冇日冇夜地抄經,刺繡。
我的書法,師從前朝大家,筆鋒清雋,自成一派。
我的繡工,是我母親親手所教,雙麵繡法,冠絕京城。
這些,都是那個冒牌貨永遠也學不來的,真正屬於我沈妤的本事!
很快,我的經文和繡品,就通過寺裡的渠道,流傳了出去。
起初,隻是在一些富貴人家的女眷中悄悄流傳。
她們驚歎於那經文的筆力,那繡品的精妙,紛紛打聽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當得知這些都出自皇覺寺一個被廢棄的罪女時,所有人都震驚了。
漸漸地,皇覺寺有位奇女子的傳聞,開始在京城流散開來。
當然,我也聽到了關於我的新傳聞。
聽說了嗎相府那個大小姐,怕不是瘋了!
是啊,聽說她在皇覺寺裡不思悔過,天天搞些冇用的東西。
唉,真是可惜了,以前多有靈氣的一個人,現在……怕是徹底廢了。
這些流言蜚語,傳到我耳朵裡,我隻是一笑置之。
廢了
好得很。
我就要讓你們所有人都以為我廢了,然後,在你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們致命一擊!
機會,很快就來了。
我從下山采買的小桃口中得知,我那個好繼母王氏,最近遇到了一件煩心事。
她掌管的沈家布莊,因為冒牌貨之前瞎指揮,囤積了一大批華而不實的新潮布料,顏色俗氣,花樣古怪,根本賣不出去,眼看就要砸在手裡,虧損巨大。
王氏急得上火,卻毫無辦法。
我笑了。
反擊的第一個目標,就從這裡開始。
我讓小桃傳話給王氏,就說,我有辦法,能讓這批布料起死回生。
王氏自然不信。
一個被趕出家門的棄女,能有什麼辦法
我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於是,我送了她一樣東西。
那是一方小小的手帕。
手帕的料子,就是那批滯銷布料裡最俗氣的一種——俗稱豬肝紫。
但在我的手下,這塊豬肝紫的手帕上,卻用淡金色的絲線,繡出了一副意境悠遠的寒江獨釣圖。
右下角,還用蠅頭小楷,題了一句詩: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句詩,不是那個冒牌貨剽竊來的。
而是我根據眼前的處境,有感而發。
俗氣的豬肝紫,配上高雅的詩畫,非但冇有不倫不類,反而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頹廢又華貴的美感。
這是一種全新的審美!
王氏不是傻子。
她看到手帕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不是在說大話。
她派人來請我。
我拒絕了。
告訴夫人,我對來人說,想讓我出手,可以。但不是我回去,而是她,親自來皇覺寺,求我。
來人麵露難色,但還是回去覆命了。
我篤定,王氏會來。
因為沈家的布莊,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和她女兒沈薇在相府立足的根本。
為了錢,她什麼都願意做。
果然,三天後,王氏那輛熟悉的、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了皇覺-寺破敗的山門外。
她穿著一身低調的衣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愁容,在小桃的引領下,走進了我那間堪稱家徒四壁的破屋。
妤兒……她一開口,眼淚就下來了,你在這裡,受苦了。
我看著她精湛的演技,心中冷笑。
夫人不必如此。我淡淡地開口,打斷了她的表演,我們開門見山吧。布莊的生意,我可以幫你。但我有條件。
王氏的眼淚一滯,隨即點頭:你說,隻要我能做到。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布莊從今往後,我要三成利。不是分紅,是淨利。
王氏的臉色瞬間變了:三成沈妤,你這是獅子大開口!
夫人可以不答應。我端起桌上那杯粗瓷碗裡的涼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那就等著布莊倒閉,你和你女兒,被我父親厭棄吧。
王氏的嘴唇哆嗦著,顯然在天人交戰。
第二,我冇有理會她,繼續說,我要你,親自去父親麵前說,是我,沈妤,在你束手無策的時候,力挽狂狂瀾。我要讓他知道,這個家,離了我,不行。
王氏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她冇想到,我的野心,竟然不止是錢。
我還要名!
我要把那個冒牌貨丟掉的臉麵,一點一點,親手掙回來!
第三,我放下茶杯,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把當年剋扣我母親嫁妝的那些鋪子和莊子,全都,吐-出-來!
你……你都知道了!王氏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血色儘失。
我笑了。
笑得雲淡風輕。
夫人,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母親留給我的,隻有幾件首飾吧
我拿出了那個小小的賬本。
那上麵,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我母親當年的十裡紅妝,有多少被她用各種手段,中飽私囊,變成了她自己的私產。
這是她最大的把柄!
王氏看著那本賬本,像是看到了催命的閻王,渾身都在發抖。
良久,她頹然地坐了回去,聲音嘶啞:好……我答應你。
***
王氏的動作很快。
當天下午,一車又一車的豬肝紫、翠鳥綠、屎殼黃……那些冒牌貨眼中的時尚單品,被送到了皇覺寺。
我冇有立刻動手。
我先是讓小桃去京城最大的書局,買回了所有能買到的山水畫冊和詩集。
然後,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七天。
七天後,我拿出了一疊設計圖。
我對王氏派來的管事說:按照這些圖樣,去找京城最好的繡娘。告訴她們,工錢,我出雙倍。但有一個要求,慢工出細活,每一件,都必須是藝術品。
那些設計圖,徹底顛覆了當時所有的服裝樣式。
我冇有用冒牌貨那種不倫不類的改良,而是將傳統服飾的典雅,與詩畫的意境,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我在豬肝紫的裙襬上,用銀線繡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闊。
我在翠鳥綠的袖口,用白線勾勒出一行白鷺上青天的靈動。
我在屎殼黃的衣襟,用墨線點染出枯藤老樹昏鴉的禪意。
每一件衣服,都是一幅畫,一首詩。
我給這個係列,取名為風雅頌。
第一批風雅頌製成後,我冇有急著拿到布莊去賣。
我讓王氏,把其中最驚豔的一件,送給了當朝最受寵的安陽公主。
安陽公主是太後的嫡親孫女,是京城貴女圈子裡,當之無愧的潮流風向標。
她收到了那件名為踏雪尋梅的鬥篷。
純白的底料上,用血紅色的絲線,繡出幾枝傲雪的紅梅,旁邊用極細的金線,繡著一句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高貴,冷豔,又充滿了詩意。
安陽公主一見傾心。
三天後,宮中設宴。
安陽公主就穿著這件鬥篷,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效果,是轟動性的。
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那些貴女們,看著自己身上那些花裡胡哨的衣服,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俗氣。
宴會結束後,安陽公主的踏雪尋梅鬥篷,立刻成了整個京城討論的焦點。
風雅頌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王氏的布莊,門口排起了長龍。
那些曾經無人問津的垃圾布料,經過我的重新設計,成了千金難求的珍品!
價格,翻了十倍不止!
王氏賺得盆滿缽滿,笑得合不攏嘴。
她也信守承諾,把三成利,以及那些侵占的鋪子莊子,都悄悄地轉到了我的名下。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在父親麵前,為我說了好話。
老爺,您是不知道,妤兒這次,可真是……神了!那些布料,請了多少老師傅來看,都說冇救了。結果妤兒幾張圖紙一出,就……就點石成金了!
我能想象得到,我那個古板又好麵子的父親,在聽到這些話時,臉上是怎樣一副震驚又複雜的表情。
他開始重新審視我這個被放棄的女兒。
而我,在皇覺寺裡,聽著外麵關於風雅頌的種種傳聞,隻是平靜地喝著茶。
這,才隻是第一步。
***
風雅頌的成功,自然也傳到了宮裡。
傳到了七皇子,蕭玨的耳朵裡。
那天,他又來了。
依舊是一身墨色錦袍,依舊是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他站在我那間破屋的門口,看著院子裡晾曬的那些價值千金的布料,眼神裡充滿了探究和不解。
這些,都是你做的他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異。
我正在整理新畫出的圖紙,頭也冇抬:殿下是來買衣服的抱歉,‘風雅頌’係列,概不售賣給男客。
蕭玨的臉色一沉。
沈妤,你非要用這種態度跟本王說話嗎
我終於抬起頭,直視著他:那殿下希望我用什麼態度像以前一樣,對你含情脈脈,唯唯諾諾還是像那個冒牌貨一樣,對你死纏爛打,投懷送抱
我頓了頓,勾起一抹冷笑:抱歉,殿下。那兩種沈妤,都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這個,你惹不起。
你!
蕭玨的拳頭,在身側握緊又鬆開。
他似乎想發怒,但看著我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又不知從何發作。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想換一種策略。
你……在皇覺寺,過得還好嗎他問,語氣生硬得像是在背書。
我差點笑出聲。
這是在……關心我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托殿下的福,死不了。我麵無表情地回答,如果殿下冇有彆的事,就請回吧。我這裡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我下了逐客令。
蕭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精彩極了。
他大概這輩子,都冇受過這種冷遇。
尤其是,從我這個,曾經把他視若神明的女人這裡。
他冇有走,反而走進了屋子,目光落在我桌上的那些設計圖上。
這些詩……他拿起一張圖紙,眉頭緊鎖,‘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些詩句,意境深遠,氣勢磅礴,完全不像你以前的風格。更不像……她那個時候,寫的那些‘口水詩’。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那個冒牌貨。
冒牌貨為了出名,剽竊了無數詩詞。但她冇什麼文化底蘊,選的都是些朗朗上口,但意境相對淺白的情詩或者豪放詩。
比如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或者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乍一聽很唬人,但經不起推敲。
而我現在的這些,是真正的,沉澱下來的東西。
殿下不也說了嗎以前的沈妤,已經死了。我淡淡地說道,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在經曆了一些事情之後。
我的話,意有所指。
蕭玨沉默了。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得像是一團打結的線。
有震驚,有懷疑,有探究,甚至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懊悔。
沈妤,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水泥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嗎
他還是不信。
他不信那個在壽宴上出儘洋相的蠢貨,和眼前這個能點石成金,出口成章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我笑了。
殿下,你信與不信,重要嗎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仰頭看著他。
我們的距離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眼中,我冷漠的倒影。
重要的是,聖旨已下,罪名已定。在全天下人眼裡,我沈妤,就是那個欺君罔上的罪人。而你,七皇子殿下,就是那個被罪人矇蔽的,最大的笑話。
我每說一個字,蕭玨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至於殿下你的名聲,你的顏麵,與我何乾
我轉身,不再看他。
送客。
這一次,蕭-玨冇有再停留。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怪物。
然後,他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的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蕭玨,這隻是開始。
你欠我的,那個冒牌貨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連本帶利地,全部討回來!
***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那個冒牌貨留下的,最大的爛攤子——水泥。
這個詞,如今在京城,已經成了一個禁忌,一個笑話。
所有人都知道,相府大小姐,就是因為這個叫水泥的東西,才落得如此下場的。
但我知道,水泥,不是笑話。
它是一個能改變世界的東西。
冒牌貨雖然蠢,但她帶來的這個概念,卻是劃時代的。
她失敗,隻是因為她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她的記憶裡,隻有石灰石、黏土、高溫煆燒這幾個零碎的詞。
但具體的配比,溫度的控製,她一概不知。
所以她隻能燒出一堆廢渣。
而我,不同。
我雖然不懂什麼化學,但我有我母親留下的,那些看似無用的雜書。
其中一本,叫做《天工開物劄記》。
是我外祖父親手所書。
我的外祖父,曾是工部最有名的巧匠,他一生癡迷於各種機關建造之術。
這本劄記裡,就記載了一種古代的膠凝材料——用火山灰、石灰和砂石混合,製成的三合土。
其堅固程度,遠超當時的任何建築材料。
冒牌貨記憶裡的水泥,和這三合土,原理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個現代的概念,一個古代的智慧。
在我腦中,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我需要的,隻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我把這個東西,重新展現在世人麵前的機會。
機會,說來就來。
兩個月後,江南大澇,洪水沖垮了數十座城池的堤壩。
朝廷緊急下撥賑災款,修複堤壩成了頭等大事。
但傳統的土石堤壩,根本經不起下一次洪水的衝擊。
工部尚書為此愁白了頭,皇帝也在朝堂上大發雷霆。
我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立刻寫了一封信,不是給父親,也不是給蕭玨。
而是直接呈給了當今陛下。
我在信中說,罪女沈妤,有辦法,造出一種金剛土,堅逾磐石,水火不侵,可保堤壩百年不毀。
為了增加可信度,我還附上了一小塊我根據《天-工開物劄記》和冒牌貨的記憶,在皇覺寺後山,用一個臨時搭建的小土窯裡,燒製出的水泥樣品。
那是一塊灰撲撲的、毫不起眼的小石頭。
但它的堅硬程度,超乎想象。
我的信,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死水一潭的朝堂。
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這個沈妤,真是死不悔改!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就是!還什麼金剛土,我看是瘋人土吧!
陛下,萬萬不可再相信此等妖言啊!
朝堂上,反對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我的父親,相爺沈從安,更是嚇得跪在地上,連連請罪,說自己教女無方。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陛下會再次龍顏大怒的時候。
禦座上的天子,卻沉默了。
他手裡,正拿著我送去的那塊水泥樣品。
他讓殿前侍衛,用鐵錘去砸。
哐的一聲巨響!
鐵錘,被彈開了。
而那塊小小的石頭,完好無損!
整個太和殿,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包括蕭玨。
他站在百官之中,看著那塊堅硬的石頭,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天,我在皇覺寺,對他說的話。
人,總是會變的。
難道……她真的……
宣。
良久,禦座上的天子,吐出了一個字。
宣罪女沈妤,進殿。
***
當我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素衣,再一次踏入這座金碧輝煌的太和殿時。
我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的身上。
有鄙夷,有好奇,有震驚,有探究。
我目不斜視,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罪女沈妤,叩見陛下。
平身。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沈妤,你信中所言,可是真的
回陛下,千真萬確。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皇帝點點頭,朕給你一個機會。朕命你,即刻前往工部,領一隊人馬,燒製你所謂的‘金剛土’。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成功,你欺君之罪,一筆勾銷,朕,重重有賞。如果失敗……
他冇有說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如果失敗,等待我的,就是萬劫不複。
罪女,領旨。我平靜地叩首。
我知道,這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我將徹底翻身。
賭輸了,我將粉身碎骨。
但我彆無選擇。
從我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在工部,我見到了愁眉苦臉的工部尚書,和我那個名義上的外祖父——他早已過世,但他的名聲還在。
工部的官員們,對我這個戴罪立功的黃毛丫頭,自然是冇什麼好臉色。
他們陽奉陰-違,處處給我使絆子。
我也不跟他們廢話。
第一天,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麵,用我帶來的那塊水泥樣品,和工部最好的石料,做了一場硬度對比測試。
結果,不言而喻。
那些原本對我嗤之以鼻的老師傅們,看著被砸得粉碎的石料,和完好無損的水泥,一個個都閉上了嘴。
眼神,從輕蔑,變成了敬畏。
我用最直接的方式,立了威。
接下來的日子,我吃住都在工部的窯廠。
我根據劄記裡的記載,和冒牌貨那點可憐的記憶碎片,一遍又一遍地調整石灰石和黏土的配比,控製窯裡的溫度。
這是一個枯燥而艱辛的過程。
我的手上,臉上,全是灰塵和燙傷的痕跡。
整個人,又黑又瘦,像個從難民營裡跑出來的乞丐。
小桃看得心疼,天天以淚洗麵。
我卻毫不在意。
因為我能感覺到,我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這期間,有個人,總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
是蕭玨。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臭臉。
他隻是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著我這個灰頭土臉的女人,在煙燻火燎的窯廠裡,指揮著一群大老爺們,忙得團團轉。
他的眼神,越來越複雜。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也不想知道。
我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水泥上。
終於,在第二十七天的時候。
當新一爐的成品,從窯裡取出來,冷卻,凝固。
我用鐵錘,狠狠地砸了下去!
當!
一聲清脆的巨響!
火星四濺!
鐵錘,被高高彈起。
而那塊水泥,紋絲不動!
成功了!
我成功了!
那一刻,所有的疲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從我的眼眶裡,噴湧而出!
我做到了!
我靠著我自己的力量,把那個冒牌貨留下的,最大的笑話,變成了我沈妤,最大的榮耀!
***
三天後,太和殿。
我,工部尚書,以及幾位朝中重臣,都站在殿下。
我們的麵前,擺著兩塊用同樣砂石和水凝固成的方磚。
一塊,是用傳統糯米石灰漿粘合的。
另一塊,是用我的金剛土粘合的。
皇帝一聲令下,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同時舉起鐵錘,砸向兩塊方磚。
砰!
當!
兩聲巨響,幾乎同時響起。
結果,卻天差地彆。
用糯米石灰漿粘合的方磚,應聲而碎,砂石散落一地。
而用金剛土粘合的那塊,除了被鐵錘砸中的地方,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其餘部分,完好無損!
滿朝文武,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看著那塊堅不可摧的方磚,眼神裡,充滿了震撼和狂熱!
他們知道,這個東西,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大夏的城牆,將堅不可摧!
意味著大夏的堤壩,將固若金湯!
意味著大夏的國力,將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創造這個奇蹟的,竟然是他們之前,鄙夷、嘲笑、唾棄的那個罪女沈妤!
好!
禦座上的皇帝,猛地一拍龍椅,站了起來!
他的臉上,滿是激動和喜悅!
好一個沈妤!好一個金剛土!
他走下禦階,親自扶起了我。
沈妤聽封!皇帝的聲音,洪亮而威嚴,響徹整個太和殿,你獻寶有功,利國利民,功在千秋!朕赦你無罪,官複原職!不!朕要封你為……‘安國縣主’!食邑五百戶,賜金千兩,錦緞百匹!另,你所獻‘金剛土’之法,朕以你之名,命名為‘沈氏砂漿’,昭告天下!
轟!
整個朝堂,都炸了!
縣主!
還是有封號,有食邑的實權縣主!
這在大夏,是何等的榮耀!
我那個站在百官末尾的父親,沈從安,已經激動得渾身發抖,老淚縱橫。
他看著我,眼神裡,再也冇有了失望和厭棄,隻剩下無儘的驕傲和……愧疚。
而我,隻是平靜地叩首謝恩。
我的目光,掃過整個大殿。
我看到了繼母王氏和妹妹沈薇,那慘白如紙的臉。
我看到了那些曾經嘲笑我,鄙夷我的人,如今那副諂媚又敬畏的嘴臉。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蕭玨的身上。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震驚,有懊悔,有痛苦,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炙熱的佔有慾。
他終於明白,他錯過了什麼。
他親手推開的,不是一潭死水。
而是一顆,被塵埃掩蓋的,絕世明珠。
可惜。
晚了。
從我被送往皇覺寺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我,沈妤,的人生,從今天起,將由我自己,全權執掌。
那些欠了我的,我會一一討回。
那些害了我的,我會一一清算。
那個冒牌貨留下的爛攤子,被我徹底逆轉。
而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我抬起頭,迎著大殿外刺眼的陽光,緩緩地,勾起了嘴角。
這個世界,準備好,迎接一個全新的,沈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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