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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蓋著清華大學鮮紅印章的保送檔案,被我緊緊攥在手裡,紙張的邊緣幾乎要被我的汗水浸透。十二年,四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拚了命,就是為了這一刻。
我像一隻離弦的箭,衝下長途汽車,穿過泥濘的鄉間小路,連行李都來不及放,隻想第一時間,把這個天大的喜訊告訴我媽。
然而,當我推開那扇熟悉的、斑駁的木門時,迎接我的,不是驚喜的擁抱,而是一副我永生難忘的、地獄般的畫麵。
我媽劉翠花,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和我家隔壁的鄰居張嬸,兩個人頭對頭,像兩隻貪婪的禿鷲,興奮地數著桌上一大堆紅色的鈔票。那紅色,比我手上檔案的印章,還要刺眼。
而我那個遊手好閒、二十歲了還在家啃老的弟弟林濤,則一臉得意地晃著手裡嶄新的大眾車鑰匙,嘴裡不乾不淨地嚷嚷著:媽,你快點數!我還等著晚上開新車去鎮上接小麗呢!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
一股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我的心臟。
媽,你們……這是在乾什麼我的聲音乾澀,顫抖得不成樣子。
劉翠花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慌亂。她下意識地想把桌上的錢收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
小雪你……你怎麼今天回來了不是說下週才放假嗎
張嬸則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和炫耀,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一個成績爛到連高中都差點冇考上的胖子,張強。
哎呀,小雪回來得正好!張嬸尖著嗓子說,快來恭喜你張強哥!多虧了你和你媽幫忙,你張強哥以後,就是清華大學的保送生了!
清華大學……保送生
這六個字,像六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我的耳膜,震得我靈魂都在發顫。
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裡那份被攥得發皺的檔案,再看看張強那張寫滿了愚蠢和得意的臉。
一個荒謬到極致、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在我腦中炸開。
媽,我死死地盯著劉翠花,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我的保送名額呢
劉翠花不敢看我的眼睛,她眼神躲閃,嘴裡支支吾吾:什麼……什麼名額……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
我問你!我的名額呢!我失控地嘶吼起來,將手裡的檔案狠狠拍在桌上,我辛辛苦苦拿到的保送名額!是不是被你賣了!
桌上的鈔票被震得跳了起來。
林濤見狀,不耐煩地走過來,一把將我推開:嚷嚷什麼!不就是個破名額嗎賣了就賣了!能換三十萬,給我買輛新車,那也算你為這個家做了點貢獻!你一個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晚還不是要嫁人!
三十萬。
貢獻。
女孩子家。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在我心上反覆捅刺。
我看著我媽,那個生我養我的女人,她終於不再躲閃,而是抬起頭,用一種理所當然的、甚至帶著一絲怨毒的眼神看著我。
是,我賣了。她冷冷地說道,三十萬,一分不少。你弟弟要買車,要娶媳婦,哪樣不要錢你當姐姐的,就不能為他犧牲一下嗎我養你這麼大,讓你讀書,現在讓你為家裡做點事,你還不願意了你還有冇有良心!
犧牲。
良心。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刻薄而扭曲的臉,看著弟弟那副理所當然的嘴臉,再看看鄰居那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感覺自己不是回到了家。
是回到了一個屠宰場。
而我,就是那隻被明碼標價,等著被獻祭的羔羊。
2
犧牲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和心中的血混在一起,又鹹又苦。
我犧牲的還不夠嗎我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銳,從小到大,家裡隻要有一點好吃的,是不是都得先緊著林濤過年隻要有一件新衣服,是不是都得先給他買我為了省錢給你們補貼家用,高中三年,我冇吃過一頓像樣的午飯,每天都是饅頭配鹹菜!我為了拿到獎學金,為了這個該死的保送名額,我熬了多少個通宵,熬壞了眼睛,熬出了胃病!
我指著自己那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分單薄的身體,指著自己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鏡,歇斯底裡地質問她:這些,你都看不到嗎現在,我用命換來的未來,你用三十萬就給我賣了你告訴我,這叫犧牲
我的質問,像一顆顆石子,投進了這個麻木的家庭,卻冇有激起半點漣漪。
劉翠花被我問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她立刻就換上了一副更加蠻不講理的嘴臉。我不管!我生你養你,你就得聽我的!我說讓你犧牲,你就得犧牲!你弟弟是咱們老林家的根,是獨苗!你的一切,都得為他讓路!這是天經地義的!
天經地義我氣得渾身發抖,那我的未來呢我的人生呢在你眼裡,就一文不值嗎
你的未來不就是嫁個好人家嗎張嬸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插嘴,女孩子嘛,學曆太高了不好嫁人。你看我們家張強,雖然學習不好,但以後可是清華畢業的,身份不一樣了!小雪啊,不是張嬸說你,你也該為你弟弟想想,他好了,以後你嫁出去了,在婆家腰桿也能硬一點不是
這番顛倒黑白、無恥至極的話,徹底點燃了我心中最後一絲理智。
我猛地衝過去,一把抓向桌上那堆散發著罪惡氣息的鈔票。這是我的!你們把錢還給我!把名額還給我!
你敢!林濤眼疾手快,一把將錢全部掃進懷裡,然後狠狠地將我推倒在地。
我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眼前一黑,金星亂冒。
反了你了!還敢搶錢!劉翠花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撲上來對著我又抓又打,我打死你這個白眼狼!讀了幾天書,連爹媽都不認了!我今天就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訓教訓你!
她口中的爹,是我那懦弱了一輩子的父親,林國棟。此刻,他正縮在屋子的角落裡,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敢說,隻是用一種混雜著愧疚和恐懼的眼神,偷偷地看著我。
冰冷的地麵,母親的咒罵,弟弟的冷笑,鄰居的嘲諷,父親的懦弱……
這一切,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死死地困在其中,讓我窒息。
我躺在地上,忽然就不想掙紮了。
心,在一瞬間,死了。
十二年的寒窗苦讀,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場笑話。
我以為我拿到的是通往天堂的門票,卻冇想到,那隻是通往另一個地獄的通行證。
我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冇有再看他們一眼。我走到門口,拿起我那破舊的行李箱。
林雪,你要去哪劉翠花還在後麵罵罵咧咧。
我停下腳步,冇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從今天起,我冇有家了。
從今天起,你們,也不再是我的親人。
這三十萬,不是你們賣掉我未來的錢。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
是你們,給我林雪的……買命錢。
說完,我拉著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門。
我買斷了,和這個家,最後一絲情分。
3
天,說變就變。
我剛走出村口,豆大的雨點就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夏日的雷陣雨,來得又急又猛,瞬間就將我淋成了落湯雞。
泥濘的土路變得濕滑難行,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分不清臉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還是不爭氣的眼淚。
我冇有地方可去。
這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牢籠,我隻想拚命地逃離。
就在這時,一輛嶄新的黑色大眾轎車,鳴著刺耳的喇叭,從我身後疾馳而來,濺了我一身的泥水。
車窗搖下,露出林濤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他旁邊坐著那個濃妝豔抹的女孩小麗,兩人正放肆地嘲笑著我的狼狽。
喲,這不是我們家未來的大才女嗎怎麼搞得跟個喪家之犬一樣林濤得意地拍著方向盤,姐,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啊不過我的新車,可不載臟東西哦!
小麗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濤哥,你彆這麼說嘛。你姐姐多可憐啊,為了給你買車,連大學都上不起了呢。
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冇有理會他們,隻是咬著牙,繼續往前走。
林濤似乎覺得還不夠過癮,他把車開到我前麵,一個急刹車,攔住了我的去路。
他下了車,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施捨般的憐憫。
姐,看你這麼可憐,弟弟我給你指條明路。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百元大鈔,扔在泥水裡,拿著,去鎮上找個電子廠打工吧。憑你的姿色,說不定還能被哪個工頭看上,以後吃穿不愁。讀書這條路,不適合你。
那張紅色的鈔票,漂浮在渾濁的泥水裡,像一塊滴著血的烙印,灼痛了我的眼睛。
我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因為得意而顯得格外醜陋的臉。
林濤,我的聲音,在雨聲中,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意,你會後悔的。
後悔我後悔冇早點讓媽把你的名額賣了!他哈哈大笑,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開著車,住著新房,而你,林雪,就隻配在泥地裡打滾!這就是命,你得認!
說完,他心滿意足地回到車上,一腳油門,絕塵而去,隻留給我一屁股的尾氣和滿身的泥濘。
我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我的身體,也沖刷著我心中最後一絲溫度。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雨勢漸小,天色漸晚。
我終於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了泥水裡。
我把臉埋在冰冷的膝蓋上,放聲大哭。我哭我那死去的未來,哭我那可笑的十二年,哭這個世界的荒誕和不公。
就在我絕望到極點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抬起頭,看到我爸林國棟,打著一把破舊的雨傘,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他的手裡,攥著一個用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小雪,快起來!地上涼!他手忙腳亂地想把我拉起來。
我冇有動,隻是用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
爸,你來乾什麼我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來看我的笑話嗎
不是的,小雪……林國棟的臉上寫滿了愧疚和痛苦,他將手裡的塑料袋塞到我懷裡,壓低了聲音,這裡是五萬塊錢……是我……我從你媽那裡偷……不,拿出來的。你快拿著,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去複讀,明年再考!爸相信你,一定能考上!
我看著懷裡那沉甸甸的塑料袋,又看了看他那張蒼老而懦弱的臉。
我的心,冇有一絲感動,隻有無儘的悲涼。
偷
現在來裝好人,又有什麼用
在家裡,在我被我媽和我弟羞辱打罵的時候,他在哪裡
不夠。我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靜。
什麼不夠林國棟愣住了。
我說,五萬塊,不夠。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的未來,不止五萬。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你讓她,把剩下的二十五萬,還給我。
小雪,你……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林國G棟急得滿頭大汗,你媽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拿出這五萬,已經是……
那是你的事。我打斷他,緩緩地從泥水裡站起來,將那個塑料袋,重新塞回他手裡。
要麼,讓她把三十萬一分不少地還給我。
要麼,我就當冇有你這個爸,冇有那個家。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出了最後的通牒。
你回去告訴她,三天之內,我看不到錢,我就去教育局,去清華大學招生辦,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去。到時候,張強上不了學,你們收了錢,就是詐騙。大家,一起完蛋。
說完,我不再看他那張震驚而絕望的臉,轉身,拖著我那顆已經死去的心,消失在暮色之中。
我冇有回頭。
因為我知道,從我跪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無路可退。
4
我冇有去教育局,也冇有去清華。
那隻是嚇唬他們的話。我知道,以我媽那種撒潑耍賴的性格,事情一旦鬨大,她隻會把所有的臟水都潑到我身上,說我不孝,說我嫉妒弟弟,最後,我什麼都得不到,隻會落得一身的罵名。
我需要一把更鋒利的刀。一把能真正讓他們感到恐懼,能刺穿他們那層厚顏無恥的盔甲的刀。
我在鎮上最便宜的旅館住下,用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交了三天的房費。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三夜,冇有出門。
我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黑暗中,獨自舔舐著傷口,也磨礪著我的爪牙。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過去十八年的人生。那些被忽略的細節,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委屈,那些根植於這個家庭深處的、病態的邏輯,此刻,都變得無比清晰。
這不是一次偶然的背叛。
這是十八年壓迫和犧牲積累下來的,必然的結果。
我的心,在反覆的撕裂和重組中,變得越來越冷,也越來越硬。
第三天下午,就在我山窮水儘,準備去鎮上的餐館刷盤子的時候,我的手機,那個用了五年,螢幕都裂了的老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來自首都的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請問,是林雪同學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非常悅耳、卻又帶著一絲人工智慧般精準和冷靜的女聲。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星塵計劃’項目組的執行秘書,我叫‘信’。
星塵計劃我皺起了眉頭,這個名字,我從未聽說過。
是的。那個叫信的女人繼續說道,林雪同學,您在一個月前,是否向‘普羅米修斯全球青年物理學獎’,提交過一篇名為《關於超弦理論在宏觀維度應用的可能性猜想》的論文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那是我花了一年心血寫成的論文,也是我能獲得清華物理係保送資格的關鍵。我確實把它投向了一個國際性的獎項,但之後就石沉大海,我以為它早就被當成垃圾處理了。
是……是的。
那就冇錯了。信的聲音依舊平靜,您的論文,經過我們項目組首席科學家,也是本次物理學獎的最終評委——葉先生的審閱,獲得了最高級彆的‘S ’評級。按照流程,我們在一週前,就已經向您在檔案裡預留的家庭住址,寄送了‘星塵計劃’的邀請函。但我們至今冇有收到您的回覆,所以冒昧致電。
邀請函寄到家裡
我瞬間明白了。那封決定我另一個命運的信,肯定又被我媽劉翠花,當成廢紙給扔了,或者,直接燒了。
一股怒火和悲涼,再次湧上心頭。
我……我冇有收到任何信件。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似乎是在進行資訊處理。
瞭解了。信再次開口,語氣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林雪同學,根據我們的背景調查顯示,您已經……放棄了清華大學的保送資格。請問,是這樣嗎
我冇有放棄!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是我的名額,被……被我母親,賣掉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像是在揭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為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就在這時,一個富有磁性的、帶著一絲慵懶和玩味的男聲,取代了信,在電話裡響了起來。
有意思。
那個聲音說。
一個能推導出‘Z-7’弦振模型的女孩,居然會被家人賣掉上大學的名額,去給一個廢物點心買車。這個世界,有時候,還真是比小說要荒誕。
請問,您是……葉先生我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是我。那個聲音笑了笑,林雪,我剛纔聽信說了你的情況。現在,我以‘星塵計劃’創始人的身份,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我可以立刻給清華大學的校長打個電話,讓他恢複你的名額,並嚴肅處理這件事。以我的麵子,他會給我。你可以順利地去上大學,就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一樣。
我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第二,葉先生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你可以放棄清華,選擇加入我的‘星塵計劃’。
清華能給你的,我能給你十倍。清華給不了你的,比如,獨立的實驗室,無限的科研經費,接觸世界最頂級科學家的機會,以及……一把足以讓你向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進行複仇的,鋒利的刀……我,也能給你。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林雪同學。
你,是想回去當一個需要被彆人施捨和同情的、委屈的大學生
還是想成為一個,能親手主宰自己命運,將整個世界都踩在腳下的……神
5
我冇有絲毫猶豫。
我選第二個。
我的聲音,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那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平靜,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委屈的大學生不,我再也不要當那個任人宰割、隻能靠彆人同情的林雪了。
我要當神。
或者,魔鬼。
隻要能讓他們付出代價,我不在乎。
很好。電話那頭的葉先生似乎對我的答案非常滿意,信,後續的事情,你來處理。
是,葉先生。那個叫信的女聲再次響起,恢複了她一貫的冷靜和高效,林雪同學,請記下這個地址和航班資訊。明天上午九點,會有一架私人飛機會在省城的機場等您。落地後,會有人接您去‘星塵計劃’的總部。您所有的身份資訊和檔案,我們都會為您處理好。您隻需要帶上您自己,和您的……大腦。
掛掉電話,我看著手機螢幕,久久無法回神。
這一切,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前一秒,我還在地獄裡掙紮,下一秒,就有人遞給了我一張通往天堂,或者說,另一個世界的門票。
我冇有時間去懷疑,也冇有資格去懷疑。
這是我唯一的,抓住救命稻草的機會。
我用最後的一點錢,買了一張去省城的長途汽車票。坐在顛簸的汽車上,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的景色,心中冇有一絲留戀。
再見了,這個讓我窒息的故鄉。
再見了,那個讓我絕望的家。
當我再次回來的時候,我將不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犧牲的林雪。
我將是,你們所有人的……噩夢。
第二天,我平生第一次,坐上了飛機。那是一架小型的、內部裝飾極其奢華的私人飛機。除了我,冇有彆的乘客。空姐對我恭敬的態度,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一座我從未聽說過的、風景如畫的海濱城市。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舉著寫有我名字的牌子,在停機坪等我。他冇有多餘的話,隻是幫我拿過那隻破舊的行李箱,然後領著我,上了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
我的大腦,已經有些麻木了。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棟坐落於半山腰的、充滿未來感的玻璃建築前。建築被茂密的森林環繞,門口冇有任何招牌,隻有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
這裡,就是星塵計劃的總部。
信,那個在電話裡和我溝通過的女人,親自在門口迎接我。她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一身乾練的職業套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眼神銳利,彷彿能看穿人心。
歡迎你,林雪。她對我伸出手,我是信。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專屬聯絡員和生活助理。
我有些侷促地和她握了握手。
葉先生在等您。她領著我,穿過一道道需要虹膜和指紋驗證的門禁,走進了一間巨大的、如同科幻電影裡的實驗室。
實驗室的中央,一個穿著白色休閒服,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正背對著我們,操作著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
他轉過身,對我露出了一個有些懶散的、卻又彷彿能洞悉一切的微笑。
你好,林雪。他說,我是葉辰。
他,就是那個隻憑一個電話,就改變了我整個命運的,神一樣的男人。
從今天起,這裡,就是你的世界。他指了指整個實驗室,你所需要的一切資源,都將向你無限量供應。而我需要你做的,隻有一件事。
把你的那篇論文,變成現實。
我的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極致的興奮。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給了我新生的人,鄭重地,點了點頭。
但是,在開始之前,我深吸一口氣,鼓起我所有的勇氣,對他提出了我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請求,我需要一把刀。
葉辰眉毛一挑,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一把什麼樣的刀
一把,能讓我在開始新生活之前,徹底斬斷過去的刀。我的眼中,閃爍著冰冷的火焰,我需要錢,需要資訊,需要一個能讓那些傷害我的人,付出慘痛代價的……機會。
葉辰笑了。
他走到我麵前,遞給我一張黑色的、冇有任何標識的銀行卡。
這裡麵,有一千萬。他說,密碼是你的生日。這是你加入‘星塵計劃’的預付薪酬。
至於資訊和機會……他轉身,在全息投影上輕輕一點,一張巨大的關係網絡圖,出現在我麵前。那上麵,有我媽,我弟,鄰居張嬸一家,甚至,還有他們家那個小工廠所有的客戶和財務資訊。
我的刀,隻負責遞給你。葉辰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欣賞和玩味,至於怎麼用,何時用,用到什麼程度……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6
我冇有立刻開始我的複仇。
就像葉辰說的,刀,要磨快了再用。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星塵計劃中。我擁有了獨立的、比一個大學物理係還要先進的實驗室。我的身邊,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各個領域的頂尖天才。
在這裡,冇有人關心我的出身,冇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他們隻關心我大腦裡的思想,關心我的理論能不能被驗證。
我像一塊乾涸了十八年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知識的養分。葉辰每週會和我進行一次長談,他那天馬行空般的思想和深不見底的知識儲備,為我打開了一扇又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我的理論,在他的指導和無限資源的支撐下,飛速地完善著。
我變得越來越自信,也越來越冷漠。
過去那些傷痛,並冇有消失。它們隻是被我壓縮,被我鍛造,變成了我內心深處最堅硬、最冰冷的內核。
這期間,我爸林國棟,給我打過幾次電話。
電話裡,他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說我媽知道錯了,讓我不要記恨她。說我弟不懂事,讓我這個當姐姐的多擔待。說鄰居張強拿著我的名額,去學校報到後,因為基礎太差,根本跟不上,天天被老師罵,也很可憐。
可憐
我聽到這個詞,隻覺得想笑。
我被他們逼到絕路的時候,誰可憐過我
我冇有多說什麼,隻是冷冷地告訴他,我的條件不變,三十萬,一分不能少。否則,免談。
然後,就掛掉了電話。
我知道,我爸的這些電話,都是我媽劉翠花在背後逼他打的。她開始怕了。她怕我真的會把事情捅出去。
但她那根深蒂固的、自私的本性,又讓她捨不得把那已經吃到嘴裡的三十萬吐出來。所以,她隻能用這種親情綁架的方式,來試探我,來軟化我。
可惜,她不知道,過去的那個林雪,已經死了。
死在了那個大雨滂沱的下午。
轉折,發生在一個月後的某天。
那天,我正在實驗室裡分析一組關鍵數據,信走了進來,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一絲不忍。
林雪,她說,你老家,出事了。
她將一個平板電腦遞給我。上麵,是一段手機拍攝的、畫麵晃動得非常厲害的視頻。
視頻的背景,是我家門口的那片空地。
我爸林國棟,正被鄰居張強的父親和幾個親戚,圍在中間,拳打腳踢。
我媽劉翠花,在一旁撒潑打滾,哭天搶地,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卻不敢上前。
而我弟林濤,則躲得遠遠的,生怕惹火燒身。
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鬨的村民,指指點點,冇有一個人上來拉架。
怎麼回事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根據我們的情報,信說道,你的父親,昨天晚上,偷偷潛入鄰居家,想要把你母親給他的那五萬塊錢,偷回來。但是被髮現了。
張家的人,認定你們家是想賴掉那三十萬,所以今天一早,就找上門來,要一個說法。
我看著視頻裡,我爸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他被打得蜷縮在地上,像一條狗。他懷裡,還死死地護著那個裝著錢的塑料袋。
他想把錢,還給我。
這個懦弱了一輩子的男人,終於,用他自己的方式,為我勇敢了一次。
雖然,這種方式,愚蠢得可笑。
但這一頓毒打,這場公開的羞辱,這場所有人的冷眼旁觀,就像一場盛大的、血腥的獻祭。
它,獻祭掉了我心中,對那個家,對那個所謂的父親,最後一絲,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絲……情分。
我關掉視頻,抬起頭,看著信。
幫我接通葉先生。
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我要開始,用我的刀了。
7
你想怎麼做葉辰的聲音從全息投影中傳來,他正坐在一片虛擬的星空下,悠閒地品著紅酒。
我要讓張強,滾出清華。我冷冷地說道,他不是靠買來的名額進去的嗎那我就讓他,因為同樣的原因,被掃地出門。
有點意思。葉辰晃了晃酒杯,清華的教務係統,防火牆級彆很高。而且,這件事有官方檔案,想推翻它,光靠技術手段可不夠。
我不需要推翻它。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隻需要,讓他自己,待不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我動用了星塵計劃那堪比國家級的情報網絡。
張強在清華的所有資訊,都被調到了我的麵前。他的課程表,他的宿舍,他的社交圈,甚至他每天點什麼外賣,都一清二楚。
他因為基礎太差,學習壓力巨大,幾乎所有的科目都掛了紅燈。為了不被退學,他唯一的辦法,就是——作弊。
而我,就要給他一個最好的作弊機會。
我匿名侵入了清華大學的校園論壇,用一個學長的口吻,發了一個帖子。
【期末將至,還在為高數發愁嗎獨家渠道,獲取全套期末考試原題及答案,命中率99%,價格公道,欲購從速。】
帖子下麵,我留了一個加密的聯絡方式。
果不其然,像張強這種投機取巧的廢物,立刻就上了鉤。
他偷偷摸摸地聯絡了我。
我冇有立刻給他真題,而是先給了他幾道難度極高,但又確實是往年考過的樣題,讓他徹底相信了我的實力。
然後,我開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但又必須傾儘全力的價格。
五萬塊。
正好,是我爸想偷回來給我的那個數。
張強為了湊錢,幾乎是求爺爺告奶奶,把他爸媽給他的生活費,以及從親戚那裡借來的錢,全部都打了過來。
收到錢後,我把一份精心準備的期末試卷,發給了他。
這份試卷,有百分之八十的題目,都是錯的。而那正確的百分之二十,則是我故意留下的誘餌,足以讓他考一個不上不下,看似是他自己努力了,但又絕對不可能及格的分數。
更絕的是,我在答案的解題步驟裡,故意留下了幾個隻有我自己知道的、極其微小的、獨一無二的邏輯標記。
隻要他敢抄,就等於在自己的卷子上,簽下了我的名字。
期末考試那天,我通過實驗室的遠程監控,像看一場小醜劇一樣,看著張強在考場上,奮筆疾書地抄著我給他的標準答案。
考試結束後,我將我們之間所有的聊天記錄,轉賬記錄,以及那份帶有我簽名的錯誤答案,打包成一份匿名舉報信,直接發給了清華大學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和物理係的係主任郵箱。
同時,我還將這份舉報信,發給了首都幾家最喜歡搞大新聞的教育媒體。
三天後。
一則新聞,引爆了整個網絡。
【清華大學驚天醜聞:大一新生高價購買考題作弊,牽出背後疑似保送名額交易黑幕!】
新聞裡,張強的名字和照片,被打了馬賽克,但所有知情的人,都一眼能認出他是誰。
清華大學為了挽回聲譽,以雷霆之勢,做出了處理。
張強,因嚴重作弊行為,被勒令退學。
同時,校方宣佈,將對本年度所有保送生的資格,進行重新審查。
張家,徹底完了。
他們不僅損失了三十萬,還損失了那五萬的作弊費。他們的兒子,成了全國聞名的笑柄,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而這一切,還僅僅是,一個開始。
8
張強被清華退學的訊息,像一顆炸雷,在我們那個小小的縣城裡炸開。
張家成了十裡八鄉最大的笑話。張嬸以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狼狽。她家那個小工廠的門口,天天都有人指指點點。
我媽劉翠花,也徹底慌了。
她給我打來了電話,電話一接通,就是一頓哭天搶地的嚎啕。
小雪啊!我的親女兒啊!你快收手吧!媽知道錯了!媽給你跪下還不行嗎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全家啊!
我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張家現在天天來我們家鬨,說我們是騙子,讓我們還錢!我們哪有錢還啊!你弟弟的車都被他們扣了!你快跟他們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都是他們兒子自己不爭氣啊!
跟我沒關係我終於開了口,聲音冷得像一塊冰,當初,你們拿走我未來的的時候,怎麼冇想過跟我有冇有關係
媽,我早就說過了。三十萬,一分不能少。現在,利息要另算。
你……你這個天打雷劈的白眼狼!眼看軟的不行,劉翠花立刻又露出了她潑婦的本性,我告訴你林雪,你要是再敢亂來,我就去法院告你!告你不孝!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好啊。我輕笑一聲,你去告。我正好,也想找個地方,把我這十八年,是怎麼‘孝順’你們的,一件一件地,都說給彆人聽聽。
說完,我直接掛掉了電話。
我知道,對付這種人,任何的道理和情感,都是多餘的。
隻有讓她感到切膚之痛,她纔會真正地,感到恐懼。
我的下一把刀,對準了張家那個賴以生存的小工廠。
那是一個生產廉價塑料製品的小作坊,技術落後,汙染嚴重,全靠著偷工減料和壓榨工人,才勉強維持著利潤。
我讓信幫我調出了工廠所有的資料。客戶名單,供應鏈,財務報表,甚至,他們向環保部門行賄的證據。
我首先做的,是切斷他們的命脈。
我匿名聯絡了他們最大的幾個客戶,將一份詳細的、關於工廠產品使用劣質有毒塑料的檢測報告,發了過去。這份報告,當然是我在實驗室裡偽造的,但它看起來,比真的還要真。
食品安全,是所有商家的紅線。
不到一天的時間,所有的退單和索賠函,像雪片一樣,飛向了張家的工廠。
緊接著,我將他們偷稅漏稅,以及向環保部門行賄的證據,整理成一份材料,直接遞交到了省紀委的網站上。
對於這種小地方的蒼蠅,上級的關注,是最致命的。
一週後。
張家的工廠,因產品質量問題和環保不達標,被勒令停業整頓,並處以钜額罰款。銀行聞訊,立刻抽貸。供應商上門討債,工人們堵著門要工資……
資金鍊,應聲斷裂。
那個在縣城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張老闆,一夜之間,從一個成功人士,變成了一個負債累累的老賴。
我通過遠程監控,看著他和他老婆張嬸,在空無一人的工廠裡,抱頭痛哭,互相指責。
都怪你!非要去買那個什麼破名額!現在好了,家都敗了!
你還說我當初是誰最高興的現在出事了,就知道怪我了
人性的醜陋,在利益崩塌的瞬間,暴露無遺。
我關掉監控,端起信給我泡的一杯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咖啡很香,但我的心裡,卻冇有任何複仇的快感。
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平靜。
這,是他們應得的。
而我的第一筆複仇金,也到賬了。
那五萬塊,張強打給我的作弊費,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我那張黑色的銀行卡裡。
我看著那串數字,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9
我媽劉翠花,徹底陷入了恐慌。
張家的破產,像一麵鏡子,讓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未來的下場。她開始害怕,那個被她親手賣掉的女兒,真的會像一個從地獄裡爬回來的惡鬼,把他們這個家,也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不再敢給我打電話。
她開始用一種更迂迴,也更噁心的方式,來試圖感化我。
她找到了我高中時期的班主任。一個姓李的,五十多歲的女老師。李老師是個老好人,對我一直很不錯。
一天,我接到了李老師的電話。
電話裡,李老師先是痛心疾首地把我批評了一頓,說我怎麼能這麼對自己的父母,說百善孝為先,無論父母做錯了什麼,做子女的,都應該原諒。
然後,她話鋒一轉,開始打感情牌。
小雪啊,李老師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你想想,你媽媽她也不容易。她一個農村婦女,冇什麼見識,她就是偏心你弟弟,那也是幾千年傳下來的老思想,她自己也做不了主啊。她現在天天以淚洗麵,說對不起你,人都瘦了一大圈。你就看在老師的麵子上,回家看看她,母女倆,哪有隔夜的仇啊
我靜靜地聽著,心中冷笑。
以淚洗麵瘦了一大圈
我通過信給我的實時監控看到,我媽劉翠花,前一天晚上,還在牌桌上和人吵架,中氣十足,精神得很。
李老師,我平靜地說道,如果今天,被賣掉名額的,是您的兒子。您還會在這裡,跟我說這些‘大道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
她不是冇見識。我繼續說道,她隻是壞。純粹的,自私的,無可救藥的壞。她不是愛我弟弟,她隻是愛她自己,愛那個能為她傳宗接代的‘工具’。在她眼裡,我不是她的女兒,我隻是一個可以隨時被犧牲,被變賣的商品。
所以,李老師,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件事,冇有迴旋的餘地。
掛掉電話,我看著窗外。
我知道,這隻是第一波攻勢。接下來,他們會動用所有的親情和道德武器,來對我進行圍剿。
果然,冇過幾天,我們家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七大姑八大姨,開始輪番上陣。
他們有的在家族群裡,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不孝,說我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為了點錢,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要了。
有的則直接在村裡的廣播站,點名道姓地罵我,說我是白眼狼,是禍害,遲早要遭天譴。
一時間,我成了我們那個小地方,最大的反麵教材。
我媽劉翠花,則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被不孝女逼到絕路的、可憐的、無助的母親形象。
她甚至,開始接受一些地方小報的采訪。
在那些添油加醋的報道裡,我成了一個虛榮、拜金、為了嫁入豪門而拋棄貧困家庭的惡女。而她賣掉我名額的三十萬,則被她說成了是給我準備的嫁妝,是我自己誤會了她。
看著那些顛倒黑白的文字,我隻覺得可笑。
她以為,用輿論,就能壓垮我嗎
她以為,躲在弱者和母親的身份後麵,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嗎
太天真了。
我將那些報道,連同我媽在牌桌上精神抖擻的照片,以及她當年是如何虐待我,把我的學費拿去給林濤買遊戲機的證據,整理成一份長文。
然後,我用一個新註冊的賬號,把它,發在了國內最大的社交平台上。
文章的標題是:
【我媽把我的清華名額賣了三十萬,現在,她想讓我死。】
這篇文章,像一顆深水炸彈。
在星塵計劃強大的技術推動下,不到一個小時,就衝上了熱搜第一。
閱讀量,瞬間破億。
全網,都看到了我媽劉翠花那張,慈愛麵具下,最真實、最醜陋的嘴臉。
那個被她賣掉的女兒,冇有成為她想象中的喪家之犬。
我,變成了她親手創造出來的,最可怕的魔鬼。
10
網絡的力量,是劉翠花這種農村婦女永遠無法想象的。
我的那篇文章,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來。無數的網友,被我的經曆所震驚,所激怒。
臥槽!這是親媽能乾出來的事
這種媽,留著過年嗎趕緊斷絕關係啊!
弟弟是塊寶,姐姐是根草。這種家庭,太窒息了!
支援博主!讓他們付出代價!
輿論,瞬間反轉。
之前那些對我口誅筆伐的親戚,一夜之間都成了縮頭烏龜,不敢再在任何地方露麵。那些報道過我負麵新聞的地方小報,被網友們衝得直接關掉了評論區。
而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林濤,則成了這場風暴的中心。
他的照片,他開著新車炫耀的視頻,他辱罵我的那些話,全都被萬能的網友扒了出來。
他成了新一代坑姐神弟的代名詞。
每天,都有無數的騷擾電話和辱罵簡訊,湧進他的手機。他不敢出門,不敢上網,整個人像一隻驚弓之鳥,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送給他的一份大禮。
我用那五萬塊作弊費,匿名雇傭了一批專業的網絡水軍。
我讓他們做的,不是去辱罵林濤,而是去捧殺他。
水軍們偽裝成各種富二代、白富美,瘋狂地湧入林濤的社交賬號,對他進行各種吹捧。
濤哥牛逼!二十歲就開上大眾了,簡直是人生贏家!
濤哥,下次帶我們去飆車啊!
濤哥,你姐那麼有本事,你肯定也不差!以後肯定能乾出一番大事業!
林濤這種頭腦簡單、虛榮心爆棚的廢物,哪裡經得住這種糖衣炮彈的攻擊
他很快就飄飄然了,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他開始在網上,和那些富二代們稱兄道弟,吹噓自己家裡多有錢,人脈多廣。為了滿足自己那可悲的虛榮心,他開著那輛大眾車,到處請人吃飯,泡吧,K歌。
我媽給他的那點錢,很快就被他揮霍一空。
冇錢了怎麼辦
他開始借。先是找親戚借,後來,就開始接觸那些利滾利的校園貸。
我通過星塵計劃的網絡,靜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進我為他設下的深淵。
終於,在一個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林濤,為了在一個白富美(當然,也是我安排的人)麵前炫耀自己的車技,在國道上,和人玩起了飆車。
結果,可想而知。
他駕駛的車輛,與一輛正常行駛的貨車,迎麵相撞。
車,當場報廢。
他人,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右腿,粉碎性骨折,被鑒定為三級傷殘。
更嚴重的,是與他飆車的那輛車,司機當場死亡。
林濤,因涉嫌危險駕駛罪、交通肇事罪,被警方當場逮捕。
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和钜額的民事賠償。
我得到訊息的時候,正在實驗室裡,觀測著一顆遙遠的超新星爆發。
那顆恒星,在生命的儘頭,綻放出了最璀璨、也最暴烈的光芒,然後,徹底歸於死寂。
像極了,我弟林濤那可笑而短暫的輝煌人生。
11
林濤被逮捕的訊息,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我的家。
我媽劉翠花,一夜之間,白了頭。
她和那個被我爸打了一頓後就躲起來的林國棟,開始四處奔走,求爺爺告奶奶,想要把林濤撈出來。
他們先是去找了被撞死的貨車司機家屬,想要私了。但對方家屬悲痛欲絕,根本不接受任何賠償,隻要林濤償命。
他們又想去找關係,但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誰敢去觸這個黴頭
最後,他們能做的,隻有變賣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去支付那筆天文數字般的民事賠償金。
房子,賣了。
地,也賣了。
但,依然不夠。
他們還欠著一屁股的債。
那個曾經在村裡也算是過得不錯的家庭,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一貧如洗。
我通過信給我的實時畫麵,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我看到我媽劉翠花,跪在受害者家屬的門前,苦苦哀求,被人一盆冷水潑在臉上,狼狽不堪。
我看到我爸林國棟,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為了每天幾十塊錢的工錢,在工地上,扛著比他自己還重的水泥。
我看到他們,從施暴者,變成了可憐人。
但我心中,冇有一絲波瀾。
可憐嗎
或許吧。
但這一切,不都是他們自找的嗎
如果當初,他們冇有賣掉我的名額。
如果當初,他們冇有那麼重男輕女。
如果當初,他們能給我哪怕一絲一毫的尊重和愛。
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冇有如果。
我站在星塵計劃總部頂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繁華的海濱城市。遠方的天際線上,夕陽正緩緩落下,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瑰麗的、卻又帶著一絲悲涼的金色。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獲得奧數競賽一等獎的那天。
我興沖沖地跑回家,想讓我媽誇我一句。
結果,她正因為林濤打碎了鄰居家的玻璃,而和人大吵大鬨。她看到我,不由分說,就給了我一巴掌,罵我是個喪門星,隻會讀書,一點用都冇有。
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
在這個家裡,我的優秀,本身就是一種罪。
我的存在,隻是為了襯托她兒子的平庸,隻是為了成為他未來人生的墊腳石。
現在,墊腳石,抽離了。
那個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家族的根,也爛掉了。
這座由他們親手建立起來的、腐朽的大廈,自然,也就到了,該崩塌的時候。
信,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我的身後。
林雪,她遞給我一份檔案,林濤的案子,下週開庭。根據律師的預估,數罪併罰,至少,是十年以上。
另外,她頓了頓,你的母親,劉翠花,明天,會來這裡找你。
我眉毛一挑。
找我
是的。信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同情,她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打聽到了你現在所在的城市。明天,她會帶著幾家媒體的記者,一起來。看樣子,是想打最後一張牌。
什麼牌
道德綁架。信說道,她想在媒體麵前,上演一出‘浪女回頭金不換’的苦情戲,逼你就範,逼你出錢,去救你的弟弟。
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她想的,依然不是自己的錯。
她想的,依然是如何,從我身上,榨取最後一點價值。
好啊。我轉過身,看著窗外那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最後一絲光亮。
我等她。
我也想看看,我們這場母女的緣分,最後,會以怎樣一個,盛大的方式,落幕。
12
第二天,星塵計劃總部的門口,果然熱鬨非凡。
我媽劉翠花,穿著一身她壓箱底的、最破舊的衣服,頭髮散亂,臉上畫著刻意為之的憔悴妝容。她一看到媒體的鏡頭,立刻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開始嚎啕大哭。
我的女兒啊!小雪啊!你出來見見媽媽啊!
媽知道錯了!媽不是人!媽對不起你!但是你弟弟是無辜的啊!他還那麼年輕,他不能坐牢啊!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啊!
她一邊哭,一邊用頭去撞那冰冷堅硬的合金大門,撞得砰砰作響。
那演技,不去拿奧斯卡,真是屈才了。
跟她一起來的幾家媒體記者,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立刻圍了上去,長槍短炮,對準了她那張悲痛欲絕的臉。
【寒門才女飛黃騰達,拒認生母,不救親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慈母跪求女兒原諒,血濃於水能否喚醒沉睡的親情】
可以想象,明天的新聞頭條,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我坐在總部的監控室裡,通過巨大的螢幕,冷冷地看著這場由我親生母親,自導自演的鬨劇。
葉辰,就坐我旁邊,手裡端著一杯咖啡,看得津津有味。
嘖嘖,他搖了搖頭,世界級的表演。不去好萊塢發展,真是可惜了。
他轉頭看向我:你打算怎麼處理需要我讓安保把他們趕走嗎
不用。我搖了搖頭,把他們,請進來。
哦葉辰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把他們請到一號會客廳。我補充道,另外,幫我準備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三十萬,現金。
半個小時後,在一號會客廳裡,我見到了我那判若兩人的母親。
她一見到我,立刻就想撲上來抱住我,被信帶來的兩個女安保,不著痕跡地攔住了。
小雪!我的女兒!你終於肯見我了!她哭得更大聲了,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些記者,則立刻將鏡頭對準了我,那眼神,彷彿是在審判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冇有理會他們。
我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後示意了一下。
兩個安保人員,提著一個巨大的手提箱,走了進來,將箱子,放在了我和劉翠花之間的茶幾上。
啪嗒一聲,箱子打開。
裡麵,是整整齊齊的,三十捆,嶄新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百元大鈔。
三十萬,現金。
整個會客廳,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那片刺眼的紅色,給吸住了。
包括我媽劉翠花。
她停止了哭嚎,一雙眼睛,死死地,貪婪地,盯著那箱錢,喉嚨裡,發出了咕咚一聲吞嚥口水的聲音。
我看著她那副醜陋的嘴臉,心中,隻剩下無儘的悲哀。
這就是,我的母親。
在她眼裡,我這個女兒,可能,還不如這一箱子錢,來得親切。
13
這是……給我的劉翠花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堆錢。
是給你的。我點了點頭,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她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的光芒。那些記者,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準備記錄下這母女和解,親情至上的感人一幕。
但是,我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冷,我有一個條件。
劉翠花的動作,僵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她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這三十萬,不是我給你的,更不是我救林濤的。我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這是,我買斷我們母女情分的錢。
從你收下這筆錢開始,我,林雪,與你劉翠翠,與林國棟,與林濤,與那個所謂的‘家’,再無任何瓜葛。生,不來往;死,不奔喪。
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我們,隻是陌生人。
我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了劉翠花火熱的心上。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你說什麼小雪,你不能這樣!我是你媽啊!
媽我冷笑一聲,在我被你賣掉未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不是了。
我不再看她,而是轉向那些目瞪口呆的記者。
各位媒體朋友,我朗聲說道,今天,我請大家來,就是想做個見證。
當初,我的母親,以三十萬的價格,賣掉了我的未來。今天,我,用同樣的三十萬,買回我自己的自由。
我們之間,兩清了。
說完,我示意安保人員,將那箱錢,推到了劉翠花的麵前。
現在,你選吧。我看著她,眼神裡不帶一絲感情,是選這三十萬,還是選我這個,你口中的‘女兒’
這是一個殘忍的選擇。
也是一個,根本不需要選擇的選擇。
我看著劉翠花,看著她那張因為掙紮、貪婪、和怨毒而扭曲的臉。
她看著錢,又看看我。
足足過了一分鐘。
她猛地一咬牙,一把將那個手提箱,死死地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一根救命稻草。
好!她抬起頭,眼中迸發出惡毒的光芒,這是你說的!林雪!你給我記住!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女兒!你就算死在外麵,也彆想我給你收屍!
我等著你,將來老了,冇人要了,跪著回來求我!
說完,她抱著那箱錢,頭也不回地,在記者們鄙夷和震驚的目光中,倉皇地,逃離了這裡。
她甚至,冇有再多看我一眼。
在她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我心中,最後一絲,也是最沉重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
不是因為悲傷。
而是因為,解脫。
14
那場鬨劇,以一種所有人都冇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相關的視頻和報道,再次引爆了網絡。
這一次,再也冇有人同情劉翠花。她抱著錢倉皇而逃的背影,和我說出的那段買斷親情的宣言,成了一個巨大的諷刺。
她,和她所代表的那種腐朽的家庭觀念,被釘在了曆史的恥辱柱上。
而我,則徹底,從那片泥沼中,掙脫了出來。
幾天後,林濤的案子開庭了。
數罪併罰,他最終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
這個數字,不多不少,正好是我寒窗苦讀的年限。
天道好輪迴。
我媽劉翠花,拿著那三十萬,並冇有能救出她的寶貝兒子。那筆錢,在支付了各種賠償和律師費後,所剩無幾。
她和林國棟,最終,因為無家可歸,隻能搬回了鄉下那棟早已破敗不堪的老宅。
我爸林國棟,在經曆了這一係列變故後,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歲。他不再懦弱,也不再沉默,而是選擇了和劉翠花,徹底分居。他一個人,搬到了村尾一間廢棄的小屋裡,靠著給彆人打零工,勉強度日。
據說,他再也冇有和劉翠花,說過一句話。
那個家,那個曾經讓我窒息,讓我絕望的家,就以這樣一種方式,徹底地,化為了廢墟。
所有的人,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結局。
而我,也終於可以,毫無牽掛地,開始我的新生活。
我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星塵計劃中。
在葉辰和團隊的幫助下,我的那篇關於超弦理論的論文,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我們成功地,在實驗室環境中,觀察到了高維空間存在的間接證據。
這個發現,足以顛覆整個基礎物理學界。
一年後,我們的研究成果,發表在了世界最頂級的科學期刊《自然》上。
我,林雪,這個曾經被家人以三十萬賣掉未來的農村女孩,作為論文的第一作者,一夜之間,聲名鵲起,震驚了整個世界。
各種榮譽,各種獎項,紛至遝來。
我成了無數媒體追逐的焦點,成了無數青少年心中的偶像。
他們稱我為,來自東方的,最年輕的天才物理學家。
他們說,我的未來,不可限量。
15
三年後。
瑞典,斯德哥爾摩。
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頒獎典禮上,我穿著一身潔白的禮服,站在全世界最耀眼的聚光燈下。
我的身邊,是與我一同獲獎的葉辰。
他依舊是那副慵懶而玩味的表情,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我從瑞典國王的手中,接過了那枚代表著科學界最高榮譽的金質獎章。
台下,掌聲雷動。
在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我看著台下來自世界各地的、最智慧的大腦,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我冇有感謝我的國家,冇有感謝我的導師,甚至,冇有感謝葉辰。
我隻說了一句話。
我想把這個獎,獻給三年前,那個在大雨中,跪在泥水裡,一無所有的自己。
感謝你,冇有放棄。
感謝你,殺死了過去,選擇了新生。
說完,我走下了台。
頒獎典禮結束後,葉辰和我並肩走在斯德哥爾摩清冷的街頭。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問我。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看著天空中,那片遙遠的、璀璨的星辰,或許,去探索一下,宇宙的邊界吧。
一個人
一個人。
他笑了笑,冇有再說話。
我們走到一個路口,他要去左邊,我要去右邊。
那麼,林雪博士,他對我伸出手,祝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握住他的手,也笑了。
也祝你,葉先生,能早日找到,你那片同樣有趣的,新大陸。
我們鬆開手,轉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再也冇有回頭。
我的手機,響起了一聲提示音。
是信發來的一條資訊。
資訊很短,隻有一句話。
【劉翠花,於三日前,因腦溢血,病逝於老家。林國棟拒絕為其操辦後事,由村委會出麵,收殮下葬。】
我看完資訊,麵無表情地,將它刪除。
然後,我抬起頭,繼續,向著前方走去。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那裡,有無窮的奧秘,有無儘的未知。
那裡,有我真正的,歸宿。
至於身後那片早已化為塵埃的故土,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人和事……
就讓它們,隨風而逝吧。
從此,再無歸途。
也,無需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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