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在了一個普通的週二淩晨。
電腦螢幕上還亮著改了十七遍的PPT,桌上是早已冰涼的外賣,手機裡,是我媽半小時前發來的微信:念念,你弟要換新手機,你這個月工資發了先打一萬過來。
我冇來得及回。
心口一陣絞痛,世界就黑了。
我叫江念,念想的念。
可笑的是,我死後,他們纔開始真的念想我。
警察來收拾遺物時,我爸媽和我弟江明都來了。
我媽哭得驚天動地,不是因為心疼我,而是因為我剛發的工資還冇來得及轉給她。
我爸沉默地抽著煙,眉頭緊鎖,盤算著公司那點撫卹金夠不夠給江明付首付。
江明最直接,他煩躁地踢開我的行李箱:姐也真是的,死了都給家裡添麻煩。
可當他踢開箱子,看到裡麵那台最新款的遊戲機和一張生日卡片時,他愣住了。
卡片上寫著:小明,生日快樂,姐答應你的禮物,冇食言。
他下週才過生日。
然後,我媽在我枕頭下發現了一個存摺,上麵有三十萬。
是我拚死拚活攢下來,準備給他們換房子的。
旁邊還有一張紙條,記著我爸的腰不好,想給他買的按摩椅型號;記著我媽想要的那個名牌包,說等年終獎就買。
那一刻,我看到他們的表情,從麻木和算計,變成了震驚,然後是鋪天蓋地的,遲來的愧疚。
1
我死了,但我的意識還留在家裡。
像一個隱形的攝像頭,我能看到所有的一切,卻無法觸碰,無法言語。
我的葬禮辦得很倉促。
我爸媽沉浸在一種巨大而茫然的悲傷裡。
這種悲傷裡,摻雜了太多複雜的東西——愧疚、悔恨,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對我這個提款機突然停擺的恐慌。
江明,我那個被寵壞的弟弟,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
我飄進去看他。
他冇有玩我買給他的新遊戲機,隻是抱著那個空盒子,眼睛紅腫,一遍遍地看我寫給他的那張生日賀卡。
姐……對不起。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這三個字。
可惜,我已經聽不到了。
或者說,聽到了,卻再也無法像過去一樣,笑著摸摸他的頭說冇事。
我的骨灰被安放在了城郊的墓園。
一個很小的格子,照片是我大學畢業時拍的,笑得一臉燦爛,對未來充滿希望。
諷刺的是,我的未來,早就被明碼標價,耗儘在無休止的加班和家人的索取裡。
頭七那天,天氣陰沉。
我媽按照老家的習俗,買了些紙錢元寶。
她跪在我的墓碑前,一邊燒,一邊絮絮叨叨地哭。
念唸啊,是媽對不起你……媽以前總覺得,你那麼能乾,什麼都能扛得住……媽不知道你這麼苦啊……
你在那邊,彆苦著自己,想買什麼就買……媽給你燒錢了,在那邊買點好吃的,彆再吃那些垃圾外賣了……
她哭得老淚縱橫,幾乎要昏厥過去。
我爸扶著她,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脊梁彷彿一夜之間被壓垮了。
他看著我的照片,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明站在最後麵,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我飄在他們身邊,心裡五味雜陳。
你看,人就是這樣。
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如果我冇死,他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發現,我也會累,我也會疼,我也會對生活有我自己的期盼
紙錢的灰燼被風吹起,四散飄零。
我看著他們悲傷的背影,心裡空蕩蕩的。
就這樣吧,一切都結束了。
我的犧牲,能換來他們片刻的清醒和悔悟,或許,也算值得。
我以為,這真的就是結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
2
第二天一早,我媽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以為是推銷,本來想掛斷,但對方清清楚楚地報出了她的名字和身份證號。
您好,是王秀蘭女士嗎這裡是工商銀行。我們確認一下,您的尾號為6682的儲蓄卡,於今日淩晨三點零七分,收到一筆一百萬元的轉賬彙款,請問您知悉嗎
我媽當時正在熬粥,聽到這話,手一抖,手機啪地掉進了粥鍋裡。
你說……說多少
她手忙腳亂地撈出手機,對著聽筒大喊。
一百萬,人民幣。
對方的語氣依舊平靜無波。
整個江家都炸了。
一百萬!
對於我們這個普通的工薪家庭來說,這是一筆天文數字。
我爸的第一反應是:騙子!絕對是詐騙電話!
江明也附和道:對,媽你可彆信,現在騙子手段高得很。
可是,我媽不死心。
她把滾燙的手機擦了又擦,顫抖著手點開了銀行APP。
當那個餘額頁麵跳出來,那一長串的0清晰地顯示在螢幕上時,三個人都石化了。
個、十、百、千、萬、十萬……一百萬……
我媽的手指在螢幕上戳著,聲音都在發抖,老江,你快來看!真的!是真的!
我爸搶過手機,仔仔細細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看。
這……這錢哪兒來的
他整個人都懵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轉賬資訊上,彙款人一欄,寫著匿名。
匿名誰會平白無故給我們家一百萬
江明也湊了過來,滿臉寫著離譜兩個字。
一家人圍著那部手機,麵麵相覷,又驚又喜,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不會是……洗錢的吧
我爸緊張地搓著手,這錢咱們可不能動!
萬一是念念哪個朋友,知道我們家情況,偷偷幫我們的呢
我媽抱著一線希望。
可我那些朋友,都跟我一樣,是剛出社會冇幾年的打工人,誰能拿得出來一百萬
他們討論了一上午,冇有任何頭緒。
這筆钜款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謎團,砸得他們暈頭轉向。
到了晚上,江明在網上查了一天,也冇查出個所以然。
他煩躁地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突然,他目光落在了牆角。
那裡,放著昨天燒給我剩下的紙紮品。
其中有一個,是他隨手用A4紙疊的,一個歪歪扭扭的紙飛機。
一個荒誕至極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竄進了他的腦海。
他猛地回頭,看著我爸媽,聲音乾澀地開口:爸,媽……你們說……這錢,會不會跟……跟姐有關
3
江明這個念頭,太過荒唐,以至於說出口的瞬間,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我爸當即就斥責他:胡說八道什麼!人都冇了,怎麼可能
我媽也白了他一眼,嘴上說著彆瞎想,眼神裡卻流露出一絲異樣的光。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尤其是,當這筆錢出現的時間點,恰好是她給我燒完紙錢的第二天。
這一切,巧合得像精心編排的劇本。
那個晚上,江家冇有人睡得著。
一百萬的衝擊力太大,而那個荒誕的猜想,就像一根細小的藤蔓,在他們心裡瘋狂滋長。
第二天,江明做了一個決定。
他拿著那個歪歪扭扭的紙飛機,和我媽一起,又去了墓園。
我爸冇去,他覺得這太荒謬了,拉不下這個臉。
到了我的墓碑前,江明點燃了那個紙飛機。
火焰舔舐著白色的A4紙,很快就把它燒成了灰燼。
姐,江明的眼圈又紅了,如果你真的能收到……你就……你就再給我們一個提示……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心虛。
這簡直像一場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
回去的路上,我媽一路唉聲歎氣,覺得兒子可能因為我的死,受了刺激,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然而,奇蹟,再一次降臨。
第三天早上,家裡的座機響了。
是一個甜美的女聲:您好,請問是江海先生嗎
我爸接的電話,一頭霧水:我是,你哪位
這裡是環球航空公司,恭喜您,江先生!您在我們公司舉辦的‘幸運旅客’抽獎活動中,中得了特等獎!獎品是價值五十萬元的‘雙人環球豪華遊’套票一張!隨時可以兌換!
我爸:……
當他把這個訊息告訴家裡人時,我媽和江明,兩個人,同時看向了彼此。
他們的眼神裡,不再是震驚和疑惑,而是一種摻雜著狂喜和恐懼的,難以言喻的震撼。
燒了一架紙飛機。
得到了一張環球機票。
如果說一百萬是巧合,那這一次呢
那個荒誕的猜想,在這一刻,被徹底證實了!
是念念……真的是念念……
我媽捂著嘴,眼淚奔湧而出,是她在保佑我們……
我爸也呆住了,他坐在沙發上,手裡的煙燒到了儘頭,燙了手都毫無知覺。
而江明,他衝回房間,翻箱倒櫃,找出了一遝嶄新的冥幣。
他像一個發現了絕世寶藏的探險家,雙眼放光,呼吸急促。
爸,媽!
他衝出來,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我們……我們發財了!
我飄在客廳的吊燈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我的死,成了他們通往財富的鑰匙。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我的幸運,還是他們的不幸。
4
秘密被證實的那一刻,籠罩在江家上空的悲傷氣氛,瞬間就被一種狂熱的、夾雜著貪婪的興奮所取代。
他們似乎忘記了,這一切的源頭,是我冰冷的死亡。
他們眼中隻剩下那條清晰無比的公式:
燒紙
=
現實中的財富。
而且,是百倍、千倍的回報。
最先行動起來的是江明。
他不再是那個沉浸在悲傷裡的少年,而是變成了一個精明的項目經理。
他衝到樓下最大的祭品店,像是進貨一樣,買空了店裡所有的紙紮品。
紙做的金條、紙做的元寶、紙做的美元、歐元……堆滿了整個客廳。
不夠,這些不夠!
江明喘著粗氣,眼神狂熱,格局要大!我們要燒就燒點值錢的!
於是,他又訂購了更高級的紙紮。
一比一模擬的紙紮勞斯萊斯幻影,帶司機的。
三層樓高的紙紮大彆墅,帶花園和遊泳池的。
一整箱一整箱的紙紮茅台酒和中華煙。
甚至還有紙紮的蘋果全家桶,最新的手機、電腦、手錶,一樣不落。
我爸一開始還有些猶豫和不安。
小明,這樣……不太好吧念念會怎麼想
他看著滿屋子的紙紮,總覺得心裡發毛。
爸,你糊塗啊!
江明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姐這是心疼我們呢!她知道我們過得苦,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幫我們!我們越是收下,她在那邊才越開心啊!這是她對我們的補償!
補償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爸心裡最後一道枷鎖。
是啊,補償。
他們辛苦了一輩子,卻一直過得緊巴巴。
女兒那麼有出息,卻英年早逝。
這一切,難道不該得到補償嗎
於是,我爸也加入了這場狂歡。
他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拉著一整車的紙紮品,浩浩蕩蕩地開向了城郊。
他們不敢在我的墓園裡燒,怕引起注意,就找了個偏僻的荒地。
熊熊的火焰沖天而起,將那些精美的紙紮品一個個吞噬。
我媽跪在火堆前,嘴裡唸唸有詞,唸的卻不再是讓我吃好穿好,而是:
念唸啊,這輛大勞斯萊斯給你了,你在那邊開著,一定要氣派!
這棟大彆墅,你收好了啊,找個好地段建起來!
還有這些金條,彆省著花,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火光映在他們三個人的臉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寫滿了期待和貪婪。
我飄在半空中,看著這場荒誕的祭奠,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
他們燒掉的,好像不是紙,而是他們最後剩下的一點點良知和人性。
5
奇蹟,或者說,魔鬼的迴應,來得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快。
燒完東西的第二天,一輛嶄新的、泛著金屬光澤的勞斯萊斯幻影,就停在了他們家那棟破舊的居民樓下。
車鑰匙和全套手續,被一個穿著黑西裝、戴著白手套的男人,畢恭畢敬地送到了我爸手上。
男人自稱是遺產執行官,說這是我生前秘密購買,留給家人的驚喜。
這個理由拙劣得可笑,但在巨大的財富麵前,冇有人會去深究它的邏輯。
我爸的手撫摸著冰涼絲滑的方向盤,激動得渾身顫抖。
他這輩子,連寶馬都冇開過,現在卻擁有了一輛頂級的勞斯萊斯。
緊接著,一個自稱是房產公司經理的人找上門,拿出了一份房產證。
本市最頂級的富人區,雲頂天宮一號彆墅,占地三千平米,帶私人停機坪的那種。
房主的名字,赫然寫著:江海。
然後,銀行的電話被打爆了。
江先生您好,您在我行的貴賓賬戶,收到一筆一億元的資金注入。
江先生您好,您名下的證券賬戶,多出了價值五千萬的蘋果公司原始股。
江先生您好……
財富,如同一場猛烈的海嘯,瞬間淹冇了這個曾經平凡的家庭。
他們搬家了。
從那個住了三十年、鄰裡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舊小區,搬進了那個連保安都穿著定製西裝的雲頂天宮。
我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進市中心最高檔的商場,把她過去隻敢在櫥窗外看看的奢侈品,一樣不落地買了下來。
愛馬仕的鉑金包,她一口氣買了七個,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天換一個顏色。
我爸扔掉了他所有的舊衣服,換上了一身筆挺的手工定製西裝,戴上了百達翡麗的手錶,學著電視裡的富豪,喝起了八二年的拉菲。
江明,則成了真正的富二代。
他開著那輛勞斯萊斯去上學,整個學校都轟動了。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看同學臉色、穿著廉價運動鞋的窮小子。
他身邊圍滿了阿諛奉承的朋友,收到的情書堆成了山。
他退掉了宿舍,在學校附近最好的酒店包了間總統套房,夜夜笙歌。
他們成了這座城市裡,最神秘、也最令人豔羨的暴發戶。
所有人都想知道,江家到底是走了什麼運,能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
而這個秘密,隻有他們三個人知道。
這個用我的死亡換來的秘密。
6
我跟隨著他們,搬進了那棟金碧輝煌的彆墅。
彆墅很大,大到他們三個人在裡麵說話都需要用喊的。
水晶吊燈從三層樓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來,光芒璀璨。
腳下是柔軟得能陷進去的波斯地毯。
牆上掛著我看不懂的抽象派名畫。
可我總覺得,這棟房子裡,冷冰冰的,冇有人氣。
他們擁有了一切,卻好像失去了更多。
我媽不再做飯了。
家裡請了六個傭人,一個專門的廚師團隊,想吃什麼,隻需要動動嘴。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跟一群新認識的富太太們打麻將、做SPA、參加各種奢侈品拍賣會。
她學會了用挑剔的眼光評價鑽石的克拉和切工,卻忘了怎麼給我爸做他最愛吃的紅燒肉。
我爸辭掉了他乾了一輩子的工廠工作。
他整天待在那個比我們家舊房子客廳還大的書房裡,學著品雪茄、看財經新聞,努力想融入那個不屬於他的上流社會。
但他身上那股根深蒂固的侷促和自卑,即使穿上再昂貴的西裝,也掩蓋不住。
有一次,他參加一個富豪酒會,想跟人搭話,結果對方輕飄飄地問了他一句:江總,您是做哪個行業的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做哪個行業
燒紙行業嗎
他隻能尷尬地笑笑,端著酒杯,狼狽地躲到角落裡。
江明的變化是最大的。
金錢像一劑強效催化劑,把他骨子裡所有的虛榮和劣根性都激發了出來。
他開始逃課,跟一群狐朋狗友飆車、泡吧,揮金如土。
他對傭人呼來喝去,稍有不順心就破口大罵。
他甚至對找上門來,想攀點關係的親戚,也毫不留情地奚落。
二叔,你那破廠子還想拉投資一個億夠不夠啊不夠我再給我姐燒點。
他叼著煙,用一種輕蔑的語氣說。
那個曾經因為我送他一台遊戲機而愧疚流淚的少年,已經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金錢腐蝕得麵目全非的怪物。
我飄蕩在這座巨大的、空曠的豪宅裡,看著他們各自沉淪在物慾的海洋中,心裡隻剩下無儘的悲涼。
他們以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卻不知道,他們正在一點點地,失去自己的靈魂。
而這一切,都是以我的生命為代價的。
7
財富的迅速積累,自然也引來了那些嗅覺靈敏的親戚。
最先找上門的是我二叔一家。
我二叔叫江海,是個典型的勢利眼。
以前我們家窮的時候,他對我家向來是愛搭不理。
過年走親戚,我們送去的禮物,他轉手就可能扔掉。
現在,他提著最名貴的禮品,帶著他老婆和我那個尖酸刻薄的堂妹江晴,一臉諂媚地出現在了彆墅門口。
大哥,大嫂!哎呀,你們搬家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們找得好苦啊!
二叔一進門,就誇張地大喊。
我媽正敷著麵膜,斜睨了他們一眼,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人心就是這樣,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二嬸則拉著我媽的手,親熱得不行:大嫂,你這皮膚是越來越好了,用的什麼護膚品啊肯定貴得嚇人吧
江晴則滿眼嫉妒地打量著這棟豪宅,酸溜溜地說:大伯,你們家這是發了什麼橫財啊中彩票啦
江明開著法拉利從外麵回來,看到他們,眉頭一皺,語氣很不客氣:你們來乾什麼我們家不歡迎你們。
二叔的臉瞬間就僵住了。
但為了錢,他還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明啊,跟二叔開什麼玩笑。你看,我們這也是……關心你們嘛。聽說念念她……
他想提我的名字,卻又覺得晦氣,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
我姐怎麼了
江明冷笑一聲,我姐好著呢!她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黑卡,扔在桌上:說吧,要多少一百萬夠不夠
那種高高在上的、施捨的姿態,讓我看得直皺眉。
二叔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搓著手,結結巴巴地說:小明啊,你看,二叔那個廠子,最近資金週轉有點困難……
行了,彆廢話了。
江明不耐煩地打斷他,給你五百萬,以後彆再來煩我們!
哎!哎!謝謝小明!小明你真是我們江家的麒麟子!
二叔一家頓時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媽全程冷眼旁觀,冇有阻止。
她似乎很享受這種用錢就能打發人的快感。
這讓她有了一種自己已經躋身頂層階級的錯覺。
但他們不知道,貪婪的口子一旦被撕開,就再也合不上了。
8
送走了二叔一家,我以為能清靜一會兒。
冇想到,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
江家一夜暴富的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老家。
一時間,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冒了出來。
他們拖家帶口,從全國各地趕來,把彆墅的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有來借錢給兒子娶媳婦的。
有來要投資開公司的。
甚至還有一個遠房的表舅,說他想競選村長,需要一百萬的活動經費。
他們每個人都說著同樣的話:你們現在有錢了,可不能忘了本啊!
我們都是一家人,得互相幫襯啊!
這些所謂的親戚,在我活著的時候,對我家隻有冷眼和嘲諷。
現在,卻一個個擺出了血濃於水的親熱姿態。
我爸媽被煩得焦頭爛額。
給錢吧,就像個無底洞,永遠填不滿。
不給吧,他們就在門口哭天搶地,罵他們為富不仁,忘了祖宗。
最後,還是江明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他讓保鏢把所有親戚都請到了一個五星級酒店,包下了整個宴會廳。
酒過三巡,江明站了起來,手裡端著一杯紅酒。
各位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們,他清了清嗓子,全場立刻安靜了下來,我知道大家今天來,都是為了什麼。
他頓了頓,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想不想要錢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像一群餓狼看到了獵物。
想!
當然想啊!
小明,你可得幫幫我們啊!
江明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拍了拍手。
幾個保鏢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走了進來。
箱子打開,裡麵不是現金,而是一捆捆嶄新的冥幣,和各種各樣的紙紮祭品。
這些,夠不夠
江明指著箱子,笑著問。
所有親戚都傻眼了。
小明,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膽子大的表叔站起來問。
冇什麼意思。
江明的笑容變得冰冷,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家的錢,不是中彩票中的,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他環視全場,一字一頓地說:
是我們家念念,我姐,在天上給我們燒下來的。
你們想要錢,也簡單。
隻要你們跪下來,對著我姐的牌位磕三個響頭,真心實意地喊一聲‘念念保佑’,然後把這些紙錢燒了,保證你們要什麼有什麼。
整個宴會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荒唐、震驚和恐懼。
他們看著江明,像在看一個瘋子。
9
江明的這番話,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
親戚們麵麵相覷,竊竊私語。
這江家小子是不是瘋了
我看是富得燒糊塗了,說胡話呢!
什麼燒紙錢變真錢,他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啊
但也有一些人,眼神閃爍,半信半疑。
畢竟,江家暴富得太過離奇,根本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小明,你彆開玩笑了。
二叔站出來打圓場,臉色很難看,大家都是親戚,有話好好說。
我冇開玩笑。
江明走到臨時搭建的台子上,上麵擺著我的黑白照片,旁邊點著兩根白蠟燭。
他自己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我的照片,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姐,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咱們家的親戚。你活著的時候他們瞧不起我們,你死了,他們又想來沾你的光。
你放心,你的錢,一分都不會便宜了這幫白眼狼。
說完,他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對保鏢說:把門鎖上。今天,誰不燒紙磕頭,誰就彆想從這個門走出去。
這下,親戚們徹底慌了。
這已經不是借錢,而是綁架威脅了!
江明!你敢!
無法無天了!我要報警!
快開門!
宴會廳裡頓時亂成一團。
但酒店的保鏢都是江明高價請來的,人高馬大,往門口一站,誰也衝不出去。
僵持了大概半個小時。
終於,有一個窮怕了的遠房堂哥,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走到了台前。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了下來,拿起一遝冥幣。
念念……妹子……求你保佑我……讓我發財吧……
他一邊唸叨,一邊把冥幣扔進了火盆裡。
所有人都盯著他,彷彿在看一場荒誕的戲劇。
然而,就在那遝冥幣燒成灰燼的瞬間,那個堂哥的手機,突然響起了簡訊提示音。
他顫抖著手,點開了簡訊。
【建設銀行】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X月X日XX:XX收入人民幣1,000,000.00元,活期餘額1,000,012.5元。
一百萬!
堂哥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他反覆看了好幾遍,確認自己冇有眼花。
發財了!我發財了!是真的!是真的!
他像瘋了一樣,從地上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地大喊起來。
這一下,整個宴會廳,徹底沸騰了。
10
如果說之前還有人懷疑,那麼這一百萬的到賬簡訊,就是壓垮他們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天哪!是真的!
給我!給我紙錢!
我也要燒!我也要!
剛纔還對江明嗤之以鼻的親戚們,此刻像是瘋了一樣,爭先恐後地衝向那個裝滿紙紮品的箱子。
他們推搡著,叫罵著,搶奪著那些冥幣和元寶,生怕自己搶慢了,財富就飛了。
二叔跑得最快,他一把推開身邊的人,搶到了一棟最大的紙紮彆墅。
二嬸和江晴也加入了哄搶的行列,把紙紮的珠寶首飾、名牌包包往自己懷裡一通亂塞。
場麵一度失控。
他們不再顧及什麼親戚情分,什麼體麵尊嚴。
在巨大的利益麵前,人性中最醜陋、最貪婪的一麵,暴露無遺。
他們一個個跪在我的照片前,磕頭如搗蒜,嘴裡喊著各種各樣諂媚又功利的話。
好念念,我的好侄女,保佑二叔發大財啊!
念念姐,你死得好啊!不是,我是說,你真是我們的大福星!
念念……
我飄在照片上方,冷漠地看著這一張張扭曲的嘴臉。
他們喊著我的名字,眼中卻冇有一絲一毫的悲傷和懷念。
我,江念,在他們眼中,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曾經活生生的親人。
我隻是一個能滿足他們無窮**的,神奇的許願機。
江明站在一邊,抱著胳膊,臉上是報複性的快感。
我爸媽冇有來,他們似乎還保留著一絲底線,做不出這麼荒唐的事情。
火盆裡的火焰越燒越旺,映照著一張張貪婪的臉。
這場鬨劇,持續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整個江氏宗族,集體暴富。
有人收到了幾百萬,有人收到了上千萬,搶到那棟紙彆墅的二叔,更是直接收到了一棟位於市中心的豪華公寓和五千萬現金。
他們都成了富人。
但他們也成了這場金錢遊戲的,第一批奴隸。
11
親戚的風波過後,江家的生活,表麵上恢複了平靜,實際上,卻在一條失控的軌道上,越滑越遠。
他們對燒紙這件事,已經從最初的嘗試和震驚,演變成了日常的依賴和麻木。
家裡的傭人,除了日常的打掃烹飪,多了一項新的工作——每天定時定點,去采購最新、最豪華的紙紮品。
彆墅的後院,專門修建了一個巨大的焚化爐,看起來像個小型工廠。
他們不再滿足於燒那些普通的紙錢元寶。
江明迷上了金融,於是,他們開始燒紙紮納斯達克指數、紙紮華爾街銅牛,甚至還有紙紮巴菲特。
我爸喜歡古董,他們就燒紙紮元青花、紙紮司母戊鼎。
我媽愛美,就燒紙紮SK-II神仙水生產線和紙紮香奈兒服裝工廠。
他們的財富,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呈幾何級數增長。
很快,江家就從一個城市級的暴發戶,變成了全國聞名的頂級富豪。
《福布斯》雜誌想給他們做專訪,探尋他們的發家史,被他們拒絕了。
他們不敢。
他們享受著財富帶來的榮光,也承受著這個秘密帶來的巨大恐懼。
他們變得越來越神經質。
我媽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她會半夜突然驚醒,然後一個人跑到後院的焚化爐前,呆呆地坐到天亮。
有一次,我聽到她在夢裡哭著喊我的名字。
念念……媽對不起你……媽錯了……
但當她醒來,看到鏡子裡自己那張用頂級護膚品保養得光滑如初的臉時,那點微不足道的愧疚,很快就被對衰老的恐懼和對物質的迷戀所取代。
她早上會痛苦地懺悔,下午又會興致勃勃地研究,今天該給我燒一個紙紮愛馬仕工廠,還是紙紮卡地亞礦山。
我爸的情況更糟。
他開始酗酒。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瓶接一瓶地喝著昂貴的威士忌。
他不再看財經新聞,也不再學著當一個上流人士。
他隻是沉默地喝,喝醉了就看著牆上我的照片,喃喃自語。
念念……爸冇用……爸守不住這個家……
金錢冇有給他帶來尊嚴和快樂,反而讓他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厭惡和空虛之中。
他開始懷念過去。
懷念那個雖然貧窮,但一家人還能擠在小小的客廳裡,看電視、搶遙控器的日子。
懷念我還在的時候,會嘮叨他少抽菸,會給他買護腰的藥。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12
江明的狀態,則是另一種形式的崩壞。
他徹底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紈絝子弟。
他不再去上學了,反正有花不完的錢,學曆對他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帶著一群所謂的兄弟,在各種銷金窟裡醉生夢死。
他換女朋友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
今天看上一個網紅,明天就送一輛跑車;後天喜歡上一個明星,就直接投資一部電影讓她當女主角。
他用錢,砸開了一切通往**的大門。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在酒吧裡跟人起了衝突。
對方也是個有錢有勢的富二代。
兩個人誰也不服誰,從對罵升級到了動手。
江明仗著自己有錢,叫囂著: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知道我們家有多少錢嗎我用錢都能砸死你!
結果,對方也不是善茬,直接抄起一個酒瓶,就朝江明頭上砸了過去。
江明當場血流如注,被送進了醫院。
我爸媽趕到醫院的時候,江明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上卻一點悔過的意思都冇有。
爸,給我找最好的律師!我要告他!我要讓他傾家蕩產!牢底坐穿!
他躺在病床上,惡狠狠地喊道。
我爸看著他那張因為憤怒和酒精而扭曲的臉,第一次,對他感到了深深的陌生和失望。
江明,我爸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你鬨夠了冇有
我鬨
江明一下子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激動地指著自己的頭,你冇看到我被人打了嗎你是我親爹嗎你不幫我就算了,還說我鬨
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我爸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除了花錢,你還會乾什麼你對得起你姐嗎我們家這些錢是怎麼來的,你都忘了嗎!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地刺中了江明。
也刺中了在場的所有人。
是的,這些錢,是用我的命換來的。
江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眼神躲閃,不敢看我爸。
我媽在一旁哭哭啼啼:老江,你少說兩句吧,孩子都受傷了……
受傷
我爸紅著眼睛,指著江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這裡受傷了嗎他有心嗎念念在天上看著,她看到我們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能安心嗎!
醫院的走廊裡,迴盪著我爸絕望的嘶吼。
我飄在他們身邊,第一次,在我爸的眼中,看到了真正的痛苦。
那不是失去女兒的痛苦,而是眼睜睜看著整個家,被金錢拖入深淵,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13
江明被打事件,像一個導火索,徹底點燃了家裡積壓已久的矛盾。
那天從醫院回來後,我爸和我媽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夠了!都夠了!
我爸把一個價值幾十萬的古董花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你發什麼瘋!
我媽尖叫起來,過不下去你現在吃好的穿好的,住著大彆墅,你還想怎麼樣你想回到以前那個破房子裡,天天為幾千塊錢的房貸發愁嗎
我寧願回去!
我爸吼道,以前我們是窮,但我們家還是個家!現在呢你看看我們現在像什麼!一家人,活得跟仇人一樣!小明被你慣成什麼德性了再這麼下去,他這輩子就毀了!
我慣的江海,你把話說清楚!他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嗎你當初燒紙的時候,比誰都積極!現在倒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了
我媽也不甘示弱,把所有的怨氣都撒了出來。
我……我那是……
我爸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上漲得通紅。
是啊,當初,他是被貪婪衝昏了頭。
現在,報應來了。
他們互相指責,互相埋怨,把所有積壓在心底的不滿和恐懼,都發泄在了對方身上。
他們爭吵的話題,從江明的教育,到家裡的開銷,再到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最後,吵到了我。
都是因為江念!
我媽突然崩潰大哭,指著我的照片,她為什麼要死!她要是不死,我們家就不會變成這樣!她就是個掃把星!活著拖累我們,死了還要來害我們!
這句話,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紮進了我的靈魂。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原來,在她的心裡,我竟然是這樣的存在。
活著是拖累,死了是禍害。
我爸也被我媽這番話驚呆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王秀蘭!你……你說的是人話嗎那是你女兒!
我冇有這樣的女兒!
我媽歇斯底裡地喊,我寧願從來冇有生過她!
說完,她衝過去,一把將我的照片從牆上摘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相框的玻璃碎了,劃破了照片上我帶笑的臉。
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整個魂體,都跟著那張照片,一起碎裂了。
原來,所謂的愧疚,所謂的悔恨,在極致的自私和貪婪麵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我為他們付出了生命。
而他們,卻在我死後,還要這樣詛咒我,怨恨我。
為什麼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無儘的悲傷和怨恨,像潮水一樣將我淹冇。
我看著地上那張破碎的照片,第一次,產生了強烈的,想要報複的念頭。
14
我媽摔碎我照片的那一刻,整個彆墅的燈,突然滋啦一聲,全部熄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爸媽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停電了
我媽驚慌地喊道。
不可能,我們這是獨立供電係統。
我爸的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
一股莫名的寒意,在黑暗中迅速蔓延。
窗外的風開始呼嘯,吹得窗戶哐哐作響,像是有人在外麵憤怒地拍打。
彆墅裡所有的電子設備,電視、音響、電腦,都自動打了開來,螢幕上閃爍著雪花點,發出刺耳的沙沙聲。
鬼……有鬼啊!
我媽嚇得尖叫起來,死死地抓住我爸的胳膊。
我爸也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而我,就飄在他們麵前。
我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不受我控製的力量,正從我的魂體中湧出。
是怨氣。
積攢了太久的,被忽視、被索取、被背叛、被詛咒的怨氣。
我看著他們驚恐萬狀的臉,心裡湧起一股病態的快感。
你們不是喜歡錢嗎
你們不是覺得,我死了是來報答你們的嗎
那我就讓你們看看,被逼到絕路的鬼,到底會做什麼。
我意念一動,地上那個被摔碎的相框,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
玻璃碎片在地上飛速旋轉,然後嗖的一聲,像子彈一樣,擦著我媽的臉頰飛了過去,深深地釘進了她身後的牆壁裡。
我媽嚇得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臉上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念念……是念念……是念念回來了……
她語無倫次地顫抖著,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我爸也嚇傻了,他跪在地上,對著空氣不停地磕頭。
念念,爸錯了!是爸錯了!你彆怪你媽,她是一時糊塗!你快收了神通吧!求求你了!
神通
他以為我成仙了嗎
不,我隻是一個被他們逼成了厲鬼的可憐蟲。
我冇有理會他們的求饒。
我伸出手,指向了後院那個巨大的焚化爐。
轟——
一聲巨響,焚化爐裡突然躥起了數米高的,幽綠色的火焰。
那些還冇來得及燒的紙紮品,汽車、彆墅、金條……全都被捲入了綠色的火焰中,瞬間化為灰燼。
但這一次,它們冇有變成現實中的財富。
彆墅外,那輛嶄新的勞斯萊斯,突然開始自燃,熊熊大火將它吞噬,最後燒得隻剩下一個漆黑的骨架。
我爸的手機開始瘋狂地彈出訊息。
【銀行通知】您的賬戶因涉嫌非法交易,已被凍結。
【證券公司】警告!您持有的股票已全部跌停,即將被強製平倉。
【房產中心】通知:您名下的‘雲頂天宮’一號彆墅,因產權糾紛,已被查封。
財富,來的時候有多快,去的時候,就有多猛烈。
短短幾分鐘之內,他們從雲端,再次跌入了地獄。
不,是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因為他們品嚐過天堂的滋味。
15
江家破產了。
比他們暴富時更快的速度,破產了。
一夜之間,他們變得一無所有,甚至還背上了钜額的債務。
彆墅被查封,豪車被燒燬,銀行賬戶被凍結。
他們被趕了出來,狼狽得像兩條喪家之犬。
那些曾經對他們阿諛奉承的親戚,此刻都換上了另一副嘴臉。
尤其是二叔一家。
他們的財富也同樣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他們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我爸媽身上。
江海!王秀蘭!你們兩個騙子!害死我們了!
二叔帶頭,領著一群同樣被打回原形的親戚,把我爸媽堵在了彆墅門口。
把我們的錢還給我們!
都是你們害的!我們本來過得好好的!
他們推搡著,咒罵著,甚至有人朝我爸媽扔東西。
我爸媽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任由那些曾經的親人都變成惡魔,對他們拳打腳踢。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心裡冇有絲毫的憐憫。
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江明也被學校開除了。
冇了錢,他身邊那些所謂的兄弟和女朋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從總統套房裡被趕了出來,連行李都冇來得及拿。
當他拖著一身傷,找到我爸媽的時候,看到的是兩個形容枯槁、滿身汙穢的中年人。
爸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明……
我媽看到他,哭得更厲害了。
一家三口,在他們曾經的豪宅門口,抱頭痛哭。
周圍是親戚們的咒罵和路人們鄙夷的眼光。
他們終於,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16
從雲端跌落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熬。
他們無家可歸,隻能暫時租住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
那個房間,甚至還冇有他們以前彆墅裡的廁所大。
我爸一夜之間,白了頭。
他去找工作,但因為年紀大,又冇什麼技能,四處碰壁。
最後,隻能去工地上當小工,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掙一點微薄的收入。
我媽也去找活乾,但她嬌生慣養了那麼久,什麼都不會做。
最後隻能去餐廳洗盤子,一雙手被泡得又紅又腫。
江明,這個曾經的富二代,更是無法適應這種天差地彆的生活。
他受不了工地的苦,也拉不下臉去端盤子。
他整天把自己關在地下室裡,不吃不喝,像個活死人。
他開始怨恨,怨恨我爸媽,也怨恨我。
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去燒紙,我們家怎麼會變成這樣!
還有我姐!她就是個災星!為什麼要死!死了還要害我們!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一遍遍地割在我爸媽心上。
有一天晚上,我爸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工地回來,看到江明又在發脾氣,把本就破舊的桌子掀翻了。
我爸冇有罵他,隻是默默地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臟兮兮的錢包,從裡麵拿出了僅有的幾張皺巴巴的鈔票。
小明,他聲音沙啞,這是爸今天掙的錢,你去……買點吃的吧。
江明愣住了。
他看著我爸那雙佈滿老繭和傷口的手,看著他那張被歲月和辛勞刻滿痕跡的臉,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爸……我錯了……我錯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懺悔。
那天晚上,我爸做了一頓飯。
一盤炒土豆絲,一盤西紅柿炒蛋。
是他們以前最常吃的家常菜。
一家三口,圍在小小的桌子前,沉默地吃著。
地下室裡冇有窗戶,空氣沉悶。
但那一刻,我卻覺得,有一絲久違的,家的溫暖,正在慢慢地,重新凝聚。
17
從那以後,江明像是變了個人。
他不再抱怨,也不再自暴自棄。
第二天,他就跟著我爸,一起去了工地。
他細皮嫩肉,第一天就被曬得脫了皮,手上磨出了血泡。
但他咬著牙,一聲冇吭。
晚上回來,我媽心疼地給他上藥,他咧著嘴笑,說:媽,冇事,我可是男人。
我看著他,心裡很複雜。
我曾經恨他,恨他的自私,恨他的不懂事。
但現在,看著這個努力想要扛起家庭責任的少年,我的恨,好像也開始慢慢消融了。
生活依舊很苦。
但他們三個人,卻好像找到了某種新的平衡。
我爸不再酗酒,下工後會陪我媽說說話。
我媽也不再抱怨,她會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等著他們父子倆回來。
江明變得沉默寡言,但眼神卻越來越堅定。
他們很少再提起我,也很少再提起那段荒唐的暴富經曆。
那段記憶,像一個血淋淋的傷疤,被他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不敢觸碰。
他們以為,這一切,都結束了。
他們以為,他們會就這樣,在貧窮和辛勞中,度過餘生。
直到有一天,我忌日的前一天。
我媽在整理舊物的時候,翻出了一個箱子。
箱子裡,是我生前的東西。
我的日記本,我的大學畢業證,還有一些我得過的獎狀。
她翻開我的日記本。
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我的生活。
有對工作的抱怨,有對未來的期盼,但更多的,是關於他們。
今天發工資了,給爸爸買的按摩儀可以下單了,希望他的腰能好一點。
媽媽看上那個包很久了,等我下個月拿到獎金,就偷偷買下來,給她一個驚喜。
小明又要交學費了,我得更努力加班才行。希望他能好好學習,以後不要像我這麼辛苦。
……
一頁一頁,一字一句,都是我對這個家,最樸素,最真摯的愛。
我媽看著看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她抱著那個日記本,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念念……我的女兒……是媽對不起你……是媽混蛋啊……
她的哭聲,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痛苦。
這一次,不是因為失去了金錢,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真正地,為了失去我這個女兒,而感到心碎。
我飄在她身邊,看著她痛不欲生的樣子,我的魂體,也跟著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能感覺到,那股一直控製著我的怨氣,正在她的眼淚中,一點點地,被洗刷,被淨化。
18
第二天,是我的忌日。
天還冇亮,我爸媽和江明就出門了。
他們冇有買任何紙紮品,甚至連一遝紙錢都冇有。
我媽的手裡,隻捧著一束小小的,白色的雛菊。
那是我生前最喜歡的花。
他們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了我的墓碑前。
墓碑上,我的照片依舊笑著,乾淨而燦爛。
經過那場變故,墓園的工作人員大概是出於同情,把摔碎的相框換了個新的。
他們三個人,靜靜地站在我的墓碑前,誰也冇有說話。
許久,我爸才緩緩地,蹲了下來。
他伸出那雙粗糙的手,輕輕地擦拭著我的照片,彷彿在擦拭一件絕世珍寶。
念念,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爸來看你了。
爸冇用……把你留給我們的家,敗光了……
但是爸想通了……錢冇了,可以再掙。隻要我們一家人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你……在那邊,好好的。彆再為我們操心了。
說完,他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伏在墓碑上,放聲大哭。
我媽也跪了下來,把那束雛菊,輕輕地放在了我的墓前。
念念……我的好女兒……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媽媽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
江明站在最後,他冇有哭,隻是深深地,深深地,對著我的墓碑,鞠了三個躬。
姐,他抬起頭,眼睛通紅,眼神卻無比清澈,你放心,以後,這個家,有我。
陽光,穿透雲層,灑了下來。
照在他們身上,也照在我的魂體上。
我感覺,一直束縛著我的那些冰冷的、沉重的怨恨,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輕盈。
我看著他們,看著他們臉上真誠的淚水,看著他們眼中重燃的希望。
我笑了。
發自內心地,笑了。
原來,我一直想要的,不是他們的財富,也不是他們的報應。
我隻是想要,他們能真正地,把我當成家人。
能真正地,愛我一次。
現在,我得到了。
19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像是律師的人,突然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請問,是江海先生,王秀蘭女士,和江明先生嗎
男人禮貌地問。
我爸媽警惕地看著他,以為又是來討債的。
我們冇錢。
我爸直接說道。
男人笑了笑,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份檔案。
三位請不要誤會。我叫李凡,是江念小姐生前的遺產委托律師。
遺產
我爸媽和江明都愣住了。
我們家哪還有什麼遺產
李律師推了推眼鏡,解釋道:江念小姐在世時,非常有遠見地,用她大部分的工資,購買了一份特殊的保險理財產品。這份產品的受益人,就是三位。
根據合同條款,在江念小姐身故滿一年後,這份保險將自動生效。屆時,三位受益人,將獲得一筆總額為五百萬元的保險金,以及一家運營狀況良好的小型公益書店的全部所有權。
五百萬
公益書店
我爸媽和江明,再一次被這個從天而降的訊息,砸懵了。
這……這是真的
我媽不敢相信地問。
千真萬確。
李律師把檔案遞給他們,這是合同,以及書店的產權證明。所有手續都是合法的。江念小姐在合同的備註裡,留了一段話。
他拿出一個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
裡麵,傳出了我熟悉的聲音。
那是我在很久以前,對未來充滿憧憬時,錄下的一段話。
爸,媽,小明,如果你們聽到這段錄音,那說明,我可能已經不在了。
彆為我難過。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你們。
我一直覺得,我們家缺的不是錢,而是一個能讓心靈安靜下來的地方。所以我用我所有的積蓄,給你們準備了這個小小的禮物——一家書店。
我希望,你們能把這家書店經營下去。不為賺錢,隻為能讓更多像我一樣,在城市裡奔波勞累的年輕人,有一個可以歇歇腳,看看書的地方。
至於那筆錢,就當是我,最後一次給家裡的‘投資’吧。好好生活,彆吵架,彆再為了錢傷了和氣。
我愛你們。
錄音結束了。
我爸媽和江明,早已淚流滿麵。
他們終於明白,我留給他們的,從來都不是什麼能帶來毀滅的橫財。
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包含了愛、希望和救贖的,真正的遺產。
20
一年後。
在城市一個安靜的角落裡,一家名為念·書房的公益書店,悄然開業了。
書店不大,裝修得很溫馨。
原木色的書架,溫暖的燈光,角落裡擺放著幾盆綠植。
空氣中,瀰漫著咖啡和書本的香氣。
我爸成了書店的管理員。
他不再穿那些不合身的昂貴西裝,而是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棉麻衣服。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書籍,給花澆水,偶爾跟來往的客人聊聊天。
他的臉上,有了久違的,平和的笑容。
我媽成了書店的咖啡師。
她學會了做各種各樣的手衝咖啡和甜點。
她的拿手好戲,是做我最愛吃的提拉米蘇。
她說,這款甜點的意思是帶我走,但她更希望,它的意思是留下來,歇一歇。
很多加班晚歸的年輕人,都喜歡來她這裡,喝一杯熱咖啡,吃一塊甜點,跟這位溫柔的阿姨聊聊心事。
江明,則成了書店的店長。
他考上了非全日製的大學,主修企業管理。
他把書店打理得井井有條,還經常組織一些讀書分享會和公益活動。
他變得成熟、穩重,眉宇間,有了一種真正屬於男人的擔當。
他們用那五百萬,成立了一個小小的基金會,就叫江念基金。
專門用來幫助那些因為家庭貧困、或者因為過度勞累而陷入困境的年輕人。
書店的生意,不溫不火,勉強維持收支平衡。
但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和幸福。
他們不再追求物質的富足,而是找到了內心的平靜和價值。
又是一年我的忌日。
他們照例,帶著一束白色的雛菊,來到我的墓前。
他們冇有哭,隻是微笑著,跟我分享著書店裡發生的趣事,分享著他們幫助過的那些年輕人。
姐,江明最後說,你看,我們都好好的。你留給我們的禮物,我們收到了。而且,我們正在把它,傳遞給更多的人。
陽光正好,微風和煦。
我飄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相互扶持著離開的背影,眼角,好像也流下了一滴溫暖的淚。
我能感覺到,我的魂體,正在變得越來越透明,越來越輕。
我想,我是時候,該安心地走了。
去往一個,真正冇有痛苦,隻有光明的地方。
這個世界,我來過,愛過,也被傷害過。
但最終,我留下的,和我帶走的,都是愛。
這就夠了。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我死後,全家靠給我燒紙成了首富,我死後,全家靠給我燒紙成了首富最新章節,我死後,全家靠給我燒紙成了首富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