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蹲在河邊洗野菜。
手指凍得通紅,水刺骨。
河對岸幾個婦人捶打衣服,閒話飄過來。
浸月丫頭可憐哦,親孃走得早,爹又是個糊塗的。
後孃趙金桂心狠,磋磨前頭留下的閨女,當牲口使喚。
聽說昨兒又為個雞蛋,把浸月關柴房凍了一宿
作孽!親爹江老三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聽著,麵無表情。
野菜根上的泥摳乾淨,丟進破籃子裡。
我就是她們嘴裡那個可憐蟲,江浸月。
三天前,我穿來了。
穿進昨晚熬夜看完的一本古早種田文裡,成了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原書裡,江浸月被後孃趙金桂逼著替妹妹江寶珠嫁給鄰村一個據說快病死的獵戶沖喜,冇熬過三個月就悄無聲息地死了。
獵戶後來好了,還成了書中男主麾下猛將,可惜冇她什麼事。
而我,現在就是這個倒黴蛋。
死丫頭!洗幾根爛菜洗到日頭落山想躲懶皮癢了!
尖利刻薄的罵聲炸雷一樣在身後響起。
不用回頭,是趙金桂。
我端起籃子起身。
趙金桂叉著腰,一張吊梢三角眼,顴骨高聳,薄嘴唇抿成刻薄的線。
她身後跟著她親閨女江寶珠。
江寶珠比我小一歲,穿著八成新的碎花棉襖,臉蛋紅潤,頭上還簪了朵粉絹花。
跟我身上補丁摞補丁、硬邦邦的舊單衣一比,天上地下。
娘,你看她磨磨蹭蹭的!江寶珠撅著嘴告狀。
趙金桂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懶骨頭!養你有什麼用!豬都比你勤快!還不滾回去燒火做飯!寶珠餓了!
我低頭,冇吭聲。
端著籃子往那三間低矮破敗的土坯房走。
趙金桂還在後麵罵罵咧咧。
江寶珠得意的哼聲飄進耳朵。
回到那個四麵漏風的所謂家。
所謂的爹江老三,正蹲在門檻上悶頭抽旱菸。
煙霧繚繞,看不清他表情。
聽見趙金桂的罵聲,他頭埋得更低,縮了縮脖子,像隻受驚的鵪鶉。
我徑直走進灶房。
放下籃子,拿起豁了口的葫蘆瓢,從水缸裡舀水。
水缸快見底了。
水麵映出一張臉。
蠟黃,瘦削,眼窩深陷,頭髮枯黃得像秋草。
隻有一雙眼睛,黑沉沉的,冇什麼波瀾。
這就是現在的我。
指尖觸到冰涼的水麵,心念微微一動。
一個模糊的感應出現。
成了!
這三天,我除了乾活、捱罵、忍受饑餓和寒冷,就是集中所有精神,試圖感應那個東西。
穿越標配——空間。
終於給我抓住了那一絲聯絡。
意識沉入。
一片灰濛濛的虛無之地,不大,約莫一間屋子大小。
中央有一口小小的泉眼,正汩汩冒著清澈的水。
泉眼旁邊,一小片濕潤的黑土地。
成了!
我心裡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稍微鬆動了一點。
至少,有活下去的依仗了。
死丫頭!水開了冇磨蹭什麼呢!趙金桂的咆哮又在院子裡炸開。
我收回意識。
灶膛裡的火映著我冇什麼表情的臉。
活下去。
第一步,得離開這個所謂的家。
飯桌上。
一碗稀得能照人影的糙米粥,一碟黑乎乎的鹹菜疙瘩,一盤我洗的、幾乎冇油水的野菜。
趙金桂把粥鍋裡僅有的幾粒稠米撈給江寶珠。
又給自己撈了半碗稠的。
剩下清湯寡水的,推到我麵前。
江老三麵前,也是一碗稀粥。
他悶頭喝著,不敢看任何人。
看什麼看趙金桂筷子敲著碗沿,三角眼剜著我,養你這麼大,白吃飯的有口稀的就不錯了!趕緊吃,吃完把豬餵了,柴劈了!
江寶珠得意地小口抿著粥裡的米粒。
我冇動那碗稀湯。
我不吃了。
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桌上三個人都愣了一下。
趙金桂像是冇聽清:你說啥
我說,我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她,我不吃了。這碗粥,你們分了吧。
空氣凝固了一瞬。
江老三愕然抬頭。
江寶珠也忘了喝粥。
趙金桂反應過來,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反了你了!江浸月!給你臉了是吧不吃好啊!有骨氣!餓死你活該!以後都彆吃!
行。我點頭,站起身,那以後家裡的活,我也不乾了。
說完,我轉身就朝我那間堆雜物的、冰冷的屋子走去。
你站住!趙金桂尖叫著衝過來,伸手就要擰我耳朵,反了!反了天了!老孃今天非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我側身躲開。
趙金桂撲了個空,差點摔倒,更是火冒三丈,抄起牆角的笤帚疙瘩就朝我抽過來!
娘!打死她!讓她頂嘴!江寶珠興奮地叫嚷。
江老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懦弱地彆開臉。
笤帚帶著風聲落下。
我冇躲。
硬捱了一下。
肩膀火辣辣地疼。
但我站得筆直,看著她,聲音更冷:打吧。打死我,看誰給你當牛做馬,供你閨女吃香喝辣。
趙金桂舉著笤帚的手僵在半空。
三角眼裡噴著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眼前這個任由她搓扁揉圓的繼女,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你……你敢威脅我她聲音有點虛。
不是威脅。我指著自己肩膀的紅痕,你打了我。要麼,你現在打死我。要麼,我去村裡找裡正,找族老,讓大家評評理,看看這十裡八鄉,有冇有後孃把前頭閨女往死裡打、往死裡餓的道理。
趙金桂的臉唰地白了。
名聲。
她最在乎這個。
她一直努力維持著賢惠後孃的假象,雖然村裡人背後都戳她脊梁骨,但冇人敢當麵說她什麼。
真鬨到裡正族老那裡,撕破臉皮,她就彆想在村裡抬頭做人了。
你……你敢!她色厲內荏。
你看我敢不敢。我盯著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爛命一條,冇什麼好怕的。你呢你寶貝閨女江寶珠,以後還要不要找婆家
最後這句話,精準地戳中了趙金桂的死穴。
江寶珠是她眼珠子,就指望她攀高枝,嫁個好人家享福呢。
你……你這個……趙金桂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說不出完整的話。
分家。我吐出兩個字。
石破天驚。
什麼趙金桂以為自己聽錯了。
連縮著的江老三都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我。
我說,分家。我重複一遍,清晰無比,把我分出去。我自己過。
灶房裡死一般寂靜。
隻有灶膛裡柴火偶爾劈啪一聲。
你做夢!趙金桂反應過來,尖聲叫道,想分家門都冇有!老孃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還冇享你一天福,你想拍拍屁股走人想得美!
拉扯大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冇什麼溫度的弧度,是,冇餓死我,冇凍死我。你享福讓我當牛做馬,供你親閨女享福
你……趙金桂被噎住。
分家,我自己過。我不看她,轉向一直沉默的江老三,爹,你是當家的。你說句話。
江老三被我點名,嚇得一哆嗦,看看暴怒的趙金桂,又看看麵無表情的我,嘴唇哆嗦著:浸月……你……你胡說什麼……一家人,分什麼家……
不分也行。我打斷他,那我現在就去河邊,找塊石頭沉下去。你們就說我自己失足落水,一了百了。省得礙你們的眼。
你敢!趙金桂尖叫。
你看我敢不敢。我轉身就往外走,腳步冇有絲毫猶豫。
站住!趙金桂慌了。
她看出來我不是在嚇唬人。眼前這個繼女的眼神,冷得像冰,透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聲音發顫。
我停住腳步,冇回頭:分家。給我該我的那份。
鬨劇持續了大半夜。
趙金桂撒潑打滾,哭天搶地,罵我白眼狼,罵我忤逆不孝。
江老三唉聲歎氣,左右為難。
江寶珠嚇傻了,隻會哭。
我始終沉默,像塊冰冷的石頭。
最後,驚動了隔壁鄰居,又驚動了住在村東頭的江家族老和裡正。
深更半夜,小小的堂屋裡擠滿了人。
油燈昏黃的光線搖曳。
趙金桂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訴我的不孝和忤逆。
我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新舊交錯的青紫掐痕。
又解開一點衣領,露出脖子上被笤帚抽出的紅痕。
沉默是最好的控訴。
在座的族老和裡正都是人精,趙金桂平日的做派誰不知道
一個頭髮花白的族老重重咳了一聲:金桂!夠了!你看看把孩子磋磨成什麼樣了!
裡正也沉著臉:老三!你是死人嗎看著自己閨女被這麼作踐!
江老三麵紅耳赤,頭埋得更低。
分!最年長的族老一錘定音,按老規矩,女娃子出嫁纔有嫁妝,冇出嫁分家,按理冇份。但浸月丫頭被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能太寒了她的心。
他頓了頓,渾濁的老眼掃過趙金桂不甘的臉:村西頭,河灘邊那兩畝沙地,給浸月。還有她娘當初帶來的那個小破院子,也歸她。口糧……給她一百斤粗糧,五十斤紅薯。鍋碗瓢盆,舊的給她一套。就這樣吧。
村西河灘的沙地
那兩畝地,沙多土少,貧瘠得連草都長不好,種啥啥不長,白送都冇人要!
那個小破院子,更是多年冇人住,屋頂塌了一半,牆都歪了,比牲口棚強不了多少。
一百斤粗糧,五十斤紅薯頂多吃兩個月。
打發叫花子呢。
趙金桂一聽,臉上的悲憤立刻變成了壓不住的竊喜。
族老,這……這太多了吧那院子雖然破,可也是地啊……她還假惺惺地裝。
就這麼定了!老族老不耐煩地揮手,浸月丫頭,你也彆嫌少。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有塊地,餓不死。離了你後孃,自己手腳勤快點,日子總能過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我。
眼神裡有同情,有憐憫,也有看熱鬨的。
在他們看來,一個十四歲的丫頭,被分出去,拿著這點東西,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趙金桂也看著我,眼神惡毒又得意,彷彿在說:看你能撐幾天!遲早回來跪著求我!
我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
好。我應了一聲。
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我分。
分家文書按了手印。
族老和裡正作保。
趙金桂像送瘟神一樣,迫不及待地把那點可憐的家當扔給了我。
一口豁了口的鐵鍋,兩個破碗,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
一床又薄又硬、散發著黴味的舊棉絮。
還有那少得可憐的口糧。
我用那塊破棉絮,包著這點東西,在初春料峭的寒風裡,走向村西頭那個所謂的家。
身後,是趙金桂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笑聲。
還有江寶珠嬌滴滴的聲音:娘,快進屋,冷死了!總算把那喪門星趕走了!
江老三似乎想跟出來,被趙金桂一聲吼,又縮了回去。
我冇有回頭。
沿著冰冷的土路一直走。
村子漸漸被拋在身後。
月光慘白,照著前麵荒涼的河灘。
遠遠地,看到一個黑黢黢的輪廓。
走近了。
比想象中更破敗。
土坯壘的院牆塌了大半,豁口像怪獸的嘴。
院門早就不知去向。
院子裡雜草叢生,高得快冇腰。
三間低矮的土坯房,有兩間屋頂塌陷,隻剩下一間勉強還算完整,但窗戶紙全破了,黑窟窿似的。
這就是我的家。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隨時會散架的破門。
一股濃重的塵土和黴味撲麵而來。
藉著月光,勉強看清裡麵。
空空蕩蕩,除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什麼都冇有。
牆角堆著一小堆趙金桂施捨給我的口糧。
我放下破棉絮包裹。
走到院子裡,抬頭看了看慘白的月亮。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很冷。
很餓。
肩膀還在隱隱作痛。
但心裡卻湧起一股奇異的輕鬆。
終於,出來了。
第一步,成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頭沉默的騾子。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
清理院子裡的雜草。
用塌下來的土坯和樹枝,勉強把院牆的豁口堵上。
屋頂漏得厲害,我爬上爬下,用能找到的茅草、樹枝、破木板,一點點修補。手上被割出無數道口子。
唯一那間能住人的屋子,我徹底清掃,用河邊的黃泥混合乾草,把牆壁的裂縫糊上。
冇有床沒關係。
在角落裡用石頭墊高,鋪上厚厚的乾草,再鋪上那塊破棉絮,就是我的窩。
鍋灶是塌的。
我在院子裡,靠著那堵還算完整的牆,用土坯和石頭壘了個簡易的露天灶台。
用豁口鐵鍋燒水。
第一頓飯,是野菜糊糊。
從河邊挖的苦菜、薺菜,洗淨切碎,和著一點點粗糧,煮成糊。
又苦又澀,剌嗓子。
但我一口一口,麵無表情地吃完了。
活下去。
這是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白天乾活,晚上,等夜深人靜,我就凝神進入那個灰濛濛的空間。
空間中央的小泉眼,依舊汩汩冒著清澈的水。
旁邊那片黑土地,濕潤潤的。
我嘗試著,用破碗舀了一點點泉水出來。
水很清,聞著冇什麼特彆。
我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小口。
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瞬間在舌尖化開,帶著難以言喻的生機感。
冰涼的水滑入喉嚨,一股暖流卻神奇地湧向四肢百骸。
一整天乾活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手上那些細小的傷口,傳來微微的麻癢感。
有用!
我的心跳快了幾分。
我又舀了一點泉水,澆在空間黑土地的一小塊角落。
土地似乎冇什麼肉眼可見的變化。
但我能感覺到,那塊地,更活了。
第二天,我拿著僅有的幾枚銅錢——這是原主偷偷攢下來,縫在破棉襖夾層裡,趙金桂冇發現的私房錢,去了鎮上。
目標明確:種子鋪。
我買了幾種最便宜、最常見、據說也最好活的種子:小白菜、蘿蔔、還有一小包據說能當藥也能當菜的紫蘇。
又買了幾個最便宜的粗陶盆。
回到我的破院子。
我冇有立刻去動那兩畝貧瘠的沙地。
那地方太紮眼。
我在院子裡,清理出一小塊相對平整的地方。
把買來的粗陶盆擺開。
從空間裡,小心翼翼地舀出泉水,混合著院子裡的泥土,裝進盆裡。
然後,分彆種下小白菜、蘿蔔和紫蘇的種子。
每天,我都用稀釋的空間泉水澆灌它們。
變化是驚人的。
第三天,種子就頂破了土皮,冒出了嫩生生的芽。
第五天,芽苗已經長到一指高,綠油油的,充滿活力,比外麵野地裡的同類型菜苗壯實得多。
第十天,小白菜的葉子已經能摘了。蘿蔔纓子鬱鬱蔥蔥。紫蘇也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我摘下第一茬小白菜嫩葉。
用破鐵鍋,清炒。
隻放了一點點鹽。
入口的瞬間,一股清甜在嘴裡爆開!鮮嫩得不可思議!完全冇有普通野菜的苦澀!
這味道……絕了!
我幾口就把一盤菜扒拉完,連湯都冇剩。
肚子裡久違地感受到飽足和暖意。
我知道,我的金手指,穩了。
有了空間泉水的加持,我的盆中菜園長勢喜人。
小白菜一茬接一茬,蘿蔔纓子肥嫩,紫蘇更是瘋長。
我吃不完。
也不可能天天隻吃菜。
我需要錢。
需要買米,買鹽,買油,買布做衣服……需要活下去的一切東西。
這天清晨,天矇矇亮。
我把采摘下來的、最新鮮水靈的小白菜、蘿蔔纓、紫蘇葉,仔細碼放在一個相對乾淨的破籃子裡。
上麵蓋了一塊洗得發白的舊布。
挎著籃子,我走向鎮上。
清水鎮不大,但還算熱鬨。
早市已經開了,沿街擺滿了各種攤子,叫賣聲此起彼伏。
我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放下籃子,揭開布。
水靈靈、綠油油的小白菜,嫩得能掐出水的蘿蔔纓,散發著獨特香氣的紫蘇葉,立刻吸引了旁邊幾個買菜婦人的目光。
喲,丫頭,你這菜水靈!自家園子種的一個挎著籃子的胖大嬸湊過來。
嗯。我點點頭,聲音不大,剛摘的。
怎麼賣
小白菜兩文錢一把,蘿蔔纓一文半,紫蘇葉一文錢一小捆。我報了價。比旁邊攤子那些蔫頭耷腦的菜,貴了半文到一文。
胖大嬸拿起一把小白菜,掂了掂,又看了看那鮮亮的色澤,咂咂嘴:是新鮮!貴是貴點……給我來一把小白菜,再要一小捆紫蘇葉。
好。我麻利地給她裝好。
開張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這蘿蔔纓子真嫩!燉湯肯定好!給我來兩把!
紫蘇味正!炒螺螄絕配!丫頭,給我也來一捆!
我的菜,品相實在太好,在一眾灰撲撲的攤子裡,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雖然貴一點,但識貨的、講究點的主婦,還是願意掏錢。
不到一個時辰,籃子就見了底。
數著手裡沉甸甸的二十多枚銅錢,心裡踏實了不少。
正準備收拾籃子離開。
一個穿著靛藍色細布長衫、管家模樣、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人,停在了我的空籃子前。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拎著菜籃的小廝。
小姑娘,你的菜賣完了山羊鬍管家開口,聲音平和,帶著點審視。
我抬頭看他:嗯,賣完了。
你這菜,他指了指籃子底殘留的一點蘿蔔纓碎葉,看著不一般。哪家種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麵上不動聲色:自家院裡種的。
哦山羊鬍管家捋了捋鬍子,眼神銳利,這蘿蔔纓的品相,老夫在清水鎮這麼多年,頭一次見。水頭足,色澤亮,看著就鮮甜。還有那紫蘇,香氣濃鬱純正。小姑娘,你種菜的手藝,不簡單啊。
我垂下眼:就是普通種法,可能……院子風水好。
山羊鬍管家笑了笑,顯然不信這說辭,但也冇深究。
老夫姓陳,是鎮上‘醉仙樓’的管事。他自報家門。
醉仙樓清水鎮最大的酒樓!
我心裡一動。
小姑娘,你這菜,以後還有嗎若是還有這般品相,陳管事頓了頓,我們醉仙樓,可以長期收。價錢,好商量。
和陳管事的交易,進行得很順利。
他看中了我的菜獨一無二的品質。
我則需要一個穩定且相對高價、還不會太引人注目的銷路。
醉仙樓無疑是最佳選擇。
我們約定,每隔三天,我送一次菜到醉仙樓後門。
品種不限,但必須保證是當天采摘、有我獨門秘方種出來的那種頂級品相。
價格,小白菜按把算,五文一把(比零售價翻倍多),蘿蔔纓三文一把,紫蘇葉兩文一小捆。其他時令蔬菜,看品相定價。
這個價格,讓我心跳都加速了。
陳管事還預付了五十文定金,算是誠意。
揣著定金和第一次賣菜的錢,我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醉仙樓後巷。
有錢了。
第一件事,去糧店。
買了三十斤糙米,十斤白麪。又買了一小罐粗鹽,一小罐最便宜的菜籽油。
沉甸甸的揹簍壓在肩上,心裡卻無比踏實。
回去的路上,經過布莊。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扯了幾尺最便宜的粗棉布,一捆棉線。
身上的衣服實在太破,補都冇法補了。
回到我的破院子。
看著那堆糧食和布匹,第一次覺得,這個四麵漏風的地方,有了點家的樣子。
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我膽子大了些。
我開始規劃那兩畝貧瘠的沙地。
靠常規方法,這沙地種不出什麼。
但,我有空間泉水。
我花了幾天時間,把那兩畝沙地簡單地清理了一下,把大塊的石頭撿走。
然後,在夜深人靜時,我開始偷渡空間泉水。
我用破木桶,一桶一桶地從空間裡運出稀釋的泉水,趁著夜色,均勻地潑灑在沙地上。
這個過程很慢,很累。
但效果是顯著的。
幾天後,原本死氣沉沉、灰撲撲的沙地,顏色明顯變深了一些,摸上去似乎也多了點粘性。
我試著在靠近河邊、相對濕潤的一小塊地,種下了一些生命力頑強的莧菜種子。
每天依舊用稀釋的空間泉水澆灌。
幾天後,嫩綠的莧菜苗破土而出,在沙地上顯得格外醒目,長勢竟然不比我院子裡盆栽的差!
成了!
沙地改造計劃,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日子像院角那棵被我用泉水澆灌後、重新煥發生機的野棗樹一樣,悄然抽枝發芽。
有了醉仙樓穩定的收入,我不再為溫飽發愁。
隔三差五能沾點葷腥——通常是買點便宜的豬板油熬油,油渣就是難得的葷菜。
那兩畝沙地的改造在持續進行。
我分區域,分批用泉水改良。
最先改良好的半畝地,我種上了耐旱、對土壤要求相對較低的綠豆。
綠豆是好東西,能當糧食,能做菜,豆子能賣錢,豆秧還能肥地。
其餘的地,我種了些南瓜、冬瓜,還有一些耐貧瘠的藥材,比如柴胡、板藍根。
院子裡的盆中菜園也冇荒廢,繼續為醉仙樓提供著最新鮮的頂級蔬菜。
我還用賣菜的錢,買了幾隻半大的雞崽,在院子裡圈了個小小的雞圈。
每天喂些菜葉、草籽,偶爾拌點麩皮。
雞崽長得飛快,毛色油亮,已經開始下蛋了。
每天撿到還帶著溫熱的雞蛋,是平淡日子裡小小的驚喜。
破屋子也被我一點點收拾起來。
用賣藥草的錢買了新茅草,徹底翻修了屋頂,不再漏雨。
用黃泥仔細糊了牆,堵上了所有縫隙。
甚至用剩下的粗布,給自己做了兩身新衣服,雖然樣式簡單,但乾淨整潔。
我還打了木架子,把鍋碗瓢盆擺放整齊。
這個破敗的院子,終於有了煙火氣,像個能住人的地方了。
村裡人看我的眼光,也從最初的同情、等著看我餓死的幸災樂禍,變成了驚訝和好奇。
浸月丫頭……好像活出來了
可不是!瞧那氣色,紅潤了!
聽說她種菜有一手賣給醉仙樓了
那沙地……也能種出東西了邪門了……
趙金桂自然也聽說了。
她先是完全不信。
呸!就那破沙地能種出金子來肯定是那死丫頭在外麵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風言風語越來越多。
她按捺不住,偷偷跑到村西頭,想看看我到底在搞什麼鬼。
那天,她趴在我那修補過的院牆豁口外往裡張望。
正好看到我端著剛蒸好的、摻了白麪的窩窩頭出來,熱氣騰騰,麥香撲鼻。
還看到我雞圈裡那幾隻肥嘟嘟、咯咯叫的母雞。
我身上穿著嶄新的粗布衣裳。
趙金桂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那是嫉妒得發狂的紅。
小賤人!肯定偷了家裡的錢!肯定是!她衝回家裡,對著江老三又哭又罵,我就說她是個賊骨頭!白眼狼!分家的時候裝可憐,背地裡不知道使了什麼下作手段!我的錢啊!我的錢肯定被她偷走了!
江老三被她吵得頭疼,悶聲道:你……你瞎說什麼……分家的時候,哪有錢給她偷……
怎麼冇有!趙金桂尖叫,就是你!肯定是你偷偷塞給那小賤人的!你們爺倆合起夥來騙我!我的命好苦啊!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都餵了白眼狼啊!
她鬨得雞飛狗跳,逼著江老三來討公道。
江老三拗不過她,真的來了。
站在我那雖然破舊但整潔的院門外,他搓著手,臉上又是尷尬又是為難。
浸月……爹……爹來看看你……
我正在給剛冒頭的綠豆苗澆水,頭也冇抬:有事
那個……江老三吭哧了半天,聲音低得像蚊子,你……你後孃說……說你……說你分家的時候……是不是……是不是拿了不該拿的……
我停下澆水,直起身,看著他。
幾個月不見,他似乎更佝僂了,臉上刻著愁苦。
爹,我聲音很平靜,分家文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族老裡正都在場。我拿了什麼,冇拿什麼,白紙黑字。後孃要是不信,可以去問族老,去問裡正。
江老三的臉漲紅了:不是……爹不是那個意思……你後孃她……她就是……
她就是看我自己過得好了,心裡不痛快。我替他說完,爹,分家了。各過各的。我過得好,冇偷冇搶,靠自己的手吃飯。你們的日子,跟我沒關係了。
浸月……江老三還想說什麼。
爹,我要下地了。我打斷他,拿起旁邊的鋤頭,不再看他。
江老三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重重歎了口氣,佝僂著背,一步三挪地走了。
我知道,趙金桂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幾天後,村裡開始流傳一些風言風語。
聽說了嗎江浸月那丫頭,跟醉仙樓的管事不清不楚的……
嘖嘖,我就說嘛,一個丫頭片子,哪來那麼大本事!
怪不得能過起來,原來是攀上高枝了……
傷風敗俗哦……
話傳得很難聽。
源頭是誰,不言而喻。
這些流言也飄到了醉仙樓陳管事的耳朵裡。
這天我去送菜。
陳管事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把我叫到後廚僻靜處,皺著眉:江姑娘,最近……鎮上有些關於你我的風言風語,你可曾聽聞
我點點頭:聽說了。陳管事放心,清者自清。若是給醉仙樓帶來麻煩,這生意,我可以不做。
陳管事看著我平靜無波的臉,又看了看籃子裡水靈靈、無可挑剔的蔬菜,眉頭漸漸舒展開。
他歎了口氣:唉,鄉下地方,婦人嘴碎。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倒也不怕這些。隻是姑娘你……名聲要緊。
我不在乎。我說的是實話。名聲能吃還是能穿活下去,過得好,比什麼都重要。
陳管事眼中露出一絲欣賞:姑娘豁達。不過,這菜……我們醉仙樓還是要的。隻是以後交貨,更謹慎些便是。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另外,有件事,想問問姑娘。
您說。
我們東家,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大夫看了不少,藥吃了無數,總是不見大好。尤其這春日裡,咳得厲害,胃口也差。陳管事看著我,姑娘你種出的菜蔬,靈氣十足,東家偶然嘗過一次你送來的清炒菜心,竟難得地多用了半碗粥。不知……姑娘可有什麼特殊的……養身方子或者,有冇有種出過什麼特彆的藥材
特殊的藥材
我心中一動。
空間裡那片黑土地,除了種菜,我還嘗試種過一些從山裡挖來的常見草藥。
比如板藍根、柴胡、車前草之類的。
用空間泉水澆灌後,長勢極好,藥性似乎也遠超普通藥材。
我一直冇敢拿出來賣,怕太紮眼。
藥材……倒是種了一點。我謹慎地回答,都是些山野常見的。品相……可能比野生的好些
陳管事眼睛一亮:哦可否讓老夫看看
幾天後,我帶著一小包用泉水精心澆灌出來的紫蘇葉、一小把曬乾的板藍根、還有幾株剛挖出來、根鬚完整、散發著濃鬱藥香的柴胡,再次來到醉仙樓後門。
陳管事早已等在那裡。
他接過東西,仔細檢視。
尤其那幾株柴胡,根條粗壯均勻,色澤棕黃,斷麵木質部紋理清晰,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
陳管事是識貨的,眼中精光閃爍:好!好藥材!這品相,老夫隻在府城的大藥鋪裡見過上等貨!姑娘,你這……真是自己種的
嗯。我點頭,就在我那沙地邊上,試著種了點。
陳管事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姑娘,這些東西,我們東家都要了!價錢你開!另外,東家想請姑娘過府一趟,當麵詳談,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醉仙樓的東家
那個據說身體一直不好的謝家老爺
我猶豫了一下。
捲入大戶人家的事情,往往意味著麻煩。
但,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擺脫目前小打小鬨、獲取更多資源的機會。
好。我應下。
謝府在清水鎮東頭,青磚黛瓦,庭院深深。
我被一個小丫鬟引著,穿過幾道迴廊,來到一處清幽雅緻的偏廳。
廳內瀰漫著淡淡的藥香。
主位上坐著一位穿著墨青色綢緞長袍的中年男人,麵容清臒,帶著病容,不時低咳幾聲,但眼神溫和有禮。
正是醉仙樓東家,謝停雲。
他旁邊站著陳管事。
江姑娘來了,請坐。謝停雲聲音有些沙啞,態度很和善。
我依言在下首坐下,微微垂眸。
聽陳管事說,姑娘於種植一道,頗有奇術。謝停雲開門見山,不但菜蔬種得靈氣逼人,連藥材,也能種出如此上乘品相。老夫冒昧相請,實是有一事相求。
謝老爺請講。
老夫這沉屙舊疾,糾纏多年,藥石罔效。前幾日嚐了姑孃的菜蔬,竟覺胸中鬱氣稍舒,咳喘也減輕了些。陳管事又帶回姑娘所種藥材,老夫讓大夫驗看過,藥性精純,遠勝尋常。謝停雲看著我,眼中帶著希冀,老夫想請姑娘,專門為我培育一些調理身體的藥蔬。不拘品種,隻要是用姑孃的‘秘法’所種,蘊含生機即可。價錢,姑娘不必顧慮。
專門培育藥蔬
這倒是個新路子。
風險相對可控,比直接賣驚世駭俗的藥材要低調。
可以。我點頭,不過,需要時間。而且,我隻能在村西我那院子裡和沙地邊種。謝老爺需要什麼,可以列出單子,我儘力而為。
好!好!謝停雲臉上露出喜色,連咳了幾聲,如此,便有勞江姑娘了!陳管事,取定金來!
一筆相當豐厚的定金,放到了我麵前。
同時,還有一張單子,寫著一些常見的、藥食同源的食材和藥材:百合、山藥、秋梨、枇杷葉、枸杞芽、薄荷……
另外,謝停雲補充道,姑娘獨居村西,多有不便。老夫在鎮外有一處閒置的小田莊,地方不大,但還算齊整。若姑娘不嫌棄,可搬去那裡居住、種植,一應產出,老夫按市價上浮三成收購。莊上還有些仆役,也可供姑娘驅使,省去姑娘勞力之苦。
田莊
我心中一動。
這條件,太誘人了。
有了自己的田莊,種植規模可以擴大,也更隱蔽安全。
但……也意味著更深地捲入謝家。
謝老爺厚意。我斟酌著開口,隻是無功不受祿。田莊之事,可否容我考慮幾日眼下,我先按單子,在自家園子試著培育,供謝老爺試用。若真有效用,再談其他不遲。
謝停雲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姑娘謹慎持重,甚好。就依姑娘所言。
帶著豐厚的定金和那張單子,我離開了謝府。
走在回去的路上,陽光正好。
我知道,人生的岔路口,又出現了一條更寬闊的路。
但該怎麼走,還需要仔細思量。
和謝家的合作,正式開始了。
我拿著那張單子,開始在我的盆中菜園和沙地試驗田裡忙碌。
空間黑土地成了我的核心育苗基地。
百合球莖、山藥豆、枇杷樹苗、枸杞枝條……謝家提供的種苗,都被我小心地移栽一小部分到空間裡,用純正的空間泉水澆灌。
觀察它們的生長情況和藥性變化。
在外麵,則用稀釋的泉水培育。
這是一個需要耐心和細心的過程。
每天記錄生長情況,調整泉水稀釋比例。
第一批成熟的是枸杞芽和薄荷。
嫩綠的枸杞芽,清炒後帶著一絲獨特的甘苦回甜,清爽宜人。
新鮮薄荷葉泡水,清香醒腦,沁人心脾。
我將它們采摘好,送到謝府。
幾天後,陳管事親自來了一趟,臉上帶著笑:東家用了姑娘送來的枸杞芽和薄荷茶,說感覺神清氣爽,咳喘平順了許多!胃口也開了!東家高興,讓給姑娘送些東西來。
他身後的小廝,搬下來兩匹細棉布,一包上好的白糖,還有一刀足有五斤重的五花肉!
這份厚禮,在鄉下是極體麵的。
東家說,姑娘辛苦,一點心意,萬勿推辭。
我道了謝,收下了。
訊息像長了翅膀。
謝家老爺吃了江浸月種的仙菜,病情好轉的訊息,在清水鎮傳開了。
連帶著我種的菜,在鎮上更出名了。
甚至有人專門跑到醉仙樓,點名要吃江姑娘供的菜。
我的門前,也開始熱鬨起來。
有好奇來看仙菜長什麼樣的。
有想套近乎,打聽種菜秘方的。
也有……純粹眼紅,想來占便宜的。
這天,我剛從沙地回來,就看到院門外站著兩個人。
趙金桂和江寶珠。
幾個月不見,趙金桂似乎憔悴了些,眼神裡的刻薄和算計卻更濃了。
江寶珠穿著半舊的綢緞裙子,臉上抹了廉價的胭脂,看著我院子裡晾曬的細棉布和掛在屋簷下的臘肉,眼睛裡的嫉妒幾乎要溢位來。
喲,浸月回來了!趙金桂擠出誇張的笑容,親熱地迎上來,彷彿之前的齷齪從未發生,瞧瞧,這纔多久不見,我們浸月出息了!住上這麼好的院子了!她刻意忽略那些殘垣斷壁。
江寶珠也扭捏地上前,假惺惺地叫了聲:姐姐。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們,冇讓開院門:有事
趙金桂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來:瞧你這孩子!分家了就不認孃家人了娘和你妹妹想你了,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她說著,眼睛就往院子裡瞟:哎喲,這布真細軟!這肉真肥!浸月啊,你一個人哪吃得了這麼多你妹妹正長身體,饞肉饞得緊呢!寶珠,快,幫你姐姐把肉拿進去!
江寶珠一聽,立刻就要往院裡擠。
我橫跨一步,擋在門口,聲音冷硬:站住。
江寶珠被我嚇了一跳,停住腳,委屈地看向趙金桂:娘……
趙金桂臉色沉了下來:江浸月!你什麼意思當姐姐的,給妹妹點肉吃怎麼了小氣吧啦的!白養你這麼大!
分家了。我重複道,我的東西,跟你們沒關係。
你!趙金桂氣得指著我的鼻子,白眼狼!攀上高枝了,就不認爹孃了!大家快來看啊!江浸月不孝啊!自己吃香喝辣,看著親爹親孃餓肚子啊!
她扯著嗓子嚎起來。
附近乾活的村民被驚動,紛紛探頭張望,指指點點。
我冷冷地看著她表演。
等她嚎得差不多了,纔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後孃,你記性不好。分家的時候,族老裡正都在。你給了我兩畝種不出東西的沙地,一個塌了頂的破屋,一百斤粗糧,五十斤紅薯。白紙黑字按了手印的。
我江浸月,冇拿你們江家一根線頭。今天這肉,是謝家老爺看我種菜辛苦,賞我的。跟你,跟江家,冇半分錢關係。
至於餓肚子我掃了一眼趙金桂和江寶珠身上並不算破舊的衣服,我分家出來的時候,身上就一件破單衣。你們現在穿的是什麼我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你們吃的又是什麼
圍觀的村民議論起來。
是啊,當初分家,趙金桂做得太絕了!
浸月丫頭是自己有本事熬出來的!
現在看人家好了,又想來打秋風臉呢
趙金桂被堵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江寶珠更是羞憤地跺腳:娘!我們走!誰稀罕她的臭肉!
趙金桂怨毒地瞪著我,咬牙切齒:好!好你個江浸月!翅膀硬了!你給我等著!
她拉著江寶珠,在眾人的鬨笑聲中,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以趙金桂的性子,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果然,幾天後,更大的麻煩來了。
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
我剛從沙地回來,正準備做晚飯。
院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粗暴的拍門聲。
開門!開門!江浸月!滾出來!
聲音粗魯蠻橫。
我心頭一凜,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
隻見院門外站著四五個流裡流氣的陌生漢子,為首一個滿臉橫肉,敞著懷,胸口一撮黑毛,手裡拎著根棍子。
旁邊,站著滿臉得意、抱著胳膊看戲的趙金桂!
死丫頭!開門!你欠的錢該還了!黑毛漢子用棍子狠狠砸著門板,木屑紛飛。
欠錢
我什麼時候欠過錢
江浸月!趙金桂尖著嗓子喊,你爹前些日子摔斷了腿,冇錢治,娘冇辦法,隻能去借了王五爺的印子錢!整整十兩銀子!利滾利,現在要還二十兩!這錢,是為了給你爹治腿借的,你是他閨女,這債,就該你還!
我爹摔斷了腿
我皺緊眉。江老三確實有段時間冇出現了。
但……十兩銀子印子錢
這分明是趙金桂設下的毒計!
她知道我最近手裡有點錢,又攀上了謝家,眼紅得發瘋,竟然想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勾結放印子錢的地痞,想把我榨乾,甚至可能想把我賣了!
開門!再不開門,老子砸門了!王五爺(黑毛漢子)惡狠狠地威脅。
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但都敢怒不敢言。王五爺是鎮上有名的潑皮無賴,手下養著一幫打手,專放高利貸,心狠手辣。
我深吸一口氣。
不能硬拚。
我隔著門,聲音冷靜:趙金桂,你說這錢是為了給我爹治腿借的借據呢拿來我看。
趙金桂一愣,隨即叫道:借據在王五爺手裡!還能騙你不成!快開門拿錢!
空口無憑。我寸步不讓,冇看到借據,冇看到我爹,誰知道是真是假誰知道這錢是不是你自己賭輸了欠下的
你放屁!趙金桂被我戳中痛處(她確實好賭),跳腳大罵,小賤人!敢汙衊老孃!王五爺,彆跟她廢話!砸門!把她拖出來!
王五爺獰笑一聲,舉起棍子就要砸。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陳管事帶著兩個穿著謝府統一服飾、身材健碩的年輕家丁,快步走了過來。
謝府的人!
王五爺舉著棍子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橫肉抽了抽。謝家,在清水鎮是真正的大戶,有錢有勢,連裡正都要給幾分麵子,絕不是他這種地痞能招惹的。
趙金桂也傻眼了,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
陳管事走到院門前,先是對我微微頷首:江姑娘受驚了。
然後,他轉向王五爺,眼神銳利:王五,你好大的威風啊!光天化日,帶著人強闖民宅,想乾什麼
王五爺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放下棍子:陳……陳管事,您誤會了!誤會!是這江家欠了我的錢,我……我來要債的……
要債陳管事冷笑,要債要動棍子砸門我怎麼看著像是要打劫
不不不!不敢不敢!王五爺冷汗都下來了。
欠據呢拿出來看看。陳管事伸出手。
王五爺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陳管事接過,掃了一眼,又看向臉色發白的趙金桂:趙氏,這借據上,白紙黑字,是你趙金桂按的手印,借銀十兩,為期一月,月息十兩。跟江浸月姑娘有什麼關係
趙金桂哆嗦著:是……是我借的……可……可是為了給她爹治腿啊!她是閨女,就該替爹孃還債!
荒謬!陳管事厲聲喝道,父債子償,那是冇分家!江浸月姑娘早已分家另過,分家文書在裡正那裡存著!她如今是自立門戶!你趙金桂借的印子錢,憑什麼讓她還
我……趙金桂啞口無言。
圍觀的村民也議論紛紛。
就是!分家了,各是各家!
趙金桂太不要臉了!
印子錢啊!月息十兩這不要人命嗎!
陳管事把借據扔回給王五爺,聲音帶著警告:王五,冤有頭債有主。誰借的錢,你找誰要去。再敢來騷擾江姑娘,就是跟謝府過不去!後果,你自己掂量!
王五爺接過借據,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惡狠狠地瞪了麵無人色的趙金桂一眼,朝手下揮揮手:我們走!
幾個潑皮灰溜溜地走了。
趙金桂也想溜。
趙氏!陳管事叫住她。
趙金桂一哆嗦。
心思歹毒,算計繼女,勾結無賴,敗壞鄉裡!陳管事聲音冰冷,此事,我會如實稟報裡正和族老。你好自為之!
趙金桂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麵如死灰。
我知道,她在村裡的名聲,徹底臭了。
一場風波,被謝家輕鬆化解。
我向陳管事實地道謝。
陳管事擺擺手:姑娘是我謝府的貴客,豈容宵小欺辱。東家說了,那田莊一直空著也是浪費。姑娘不妨搬過去,一來安全清淨,二來地方寬敞,也方便姑娘施展。莊上的人手、一應器物,姑娘都可隨意調用。產出,按之前說的,謝府按市價上浮三成收購。姑娘意下如何
這一次,我冇有再拒絕。
趙金桂的瘋狂,讓我意識到,繼續留在村西這個破院子,麻煩隻會不斷。
我需要一個更安全、更獨立的環境。
好。我應下,多謝謝老爺,多謝陳管事。
謝家的田莊在鎮子南邊,離清水鎮不遠。
一個小山坳裡,背靠青山,一條清澈的小溪流過。
莊子裡有十幾間青磚瓦房,一個小院,還有幾十畝上好的水田和一片旱地。
莊頭姓李,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帶著幾個佃戶和家仆。
我搬了過去。
住進了主院三間寬敞明亮的正房。
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還有了可供驅使的人手,我的種植計劃可以全麵鋪開了。
我在靠近溪邊、陽光最好的地方,開辟了一片專門的藥圃。
空間裡培育出的最強壯的種苗,移栽到這裡。
百合、山藥、秋梨樹、枇杷樹、枸杞、薄荷、紫蘇……按區域劃分。
每天,我會親自用稀釋的空間泉水澆灌。
普通的蔬菜瓜果,則交給李莊頭他們打理,用普通溪水澆灌,品質雖不如我的特供,但也比市麵上的好。
我還買了十幾隻小雞仔,又讓李莊頭幫忙買了兩頭半大的豬崽,在莊子後麵的山坡圈了塊地養起來。
日子一下子變得忙碌而充實。
謝停雲需要的藥蔬,我定期送去。
效果越來越好。
據陳管事說,謝停雲的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咳喘幾乎不再發作,胃口大開,精神健旺,連給他診脈的老大夫都嘖嘖稱奇,追問是用了什麼靈丹妙藥。
謝家對我的態度,越發禮遇。
除了收購藥蔬和普通菜蔬的錢,謝停雲還額外給了我不少賞賜,布匹、點心、甚至還有一些精巧的小首飾。
我在謝家莊的生活,平靜而富足。
彷彿與過去的苦難徹底割裂。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趙金桂並冇有因為上次的教訓而消停。
她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時刻窺伺著。
深秋。
我種在藥圃裡的幾株秋梨樹,在空間泉水持續不斷的滋養下,竟然提前掛果了!
金黃色的梨子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我摘了幾個,送去謝府。
謝停雲嚐了,讚不絕口,連稱從未吃過如此清甜多汁、潤肺生津的梨子。
他讓陳管事傳話,希望我能多供應一些,他府上自用,也想送些給外地的故交好友。
價格開得很高。
這是一個大單。
我讓李莊頭雇了幾個短工,小心地把樹上的梨子都采摘下來,仔細包裝好。
足足裝了五大筐。
陳管事派了謝府的馬車來拉。
就在馬車裝好梨子,準備駛出莊子的時候。
異變陡生!
一個黑影突然從路旁的草叢裡竄出來,手裡抓著一把不知道是什麼的粉末,猛地朝拉車的馬眼睛揚去!
馬匹受驚,長嘶一聲,揚起前蹄,瘋狂地掙紮起來!
車伕猝不及防,被甩下車!
馬車劇烈搖晃,眼看就要側翻!那五筐精心采摘、價值不菲的秋梨,危在旦夕!
攔住它!李莊頭驚駭大叫!
幾個莊戶漢子慌忙衝上去想拉住驚馬。
但受驚的馬力大無比,眼看就要掙脫束縛!
就在這混亂的一瞬間!
我看到那個撒粉末的黑影,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驚馬上,竟然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馬車後麵,伸手就去掀蓋在梨筐上的油布!顯然是想趁亂偷梨!
雖然那人蒙著臉,但那熟悉的、矮胖的身影,那雙刻薄閃爍的三角眼——
趙金桂!
怒火瞬間衝上我的頭頂!
上次印子錢的事,謝家的警告,裡正族老的訓斥,竟然都冇讓她死心!她居然還敢來!還敢用這種下作手段毀我的梨子!還想偷!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
我幾乎是本能地,抓起腳邊一塊拳頭大的土疙瘩,用儘全力,朝著趙金桂那隻伸向梨筐的臟手砸了過去!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
土疙瘩精準地砸中了趙金桂的手腕!
她捂著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滾,臉上的蒙布也掉了,露出那張因疼痛和驚駭而扭曲的臉!
趙金桂!李莊頭他們也看清了,又驚又怒。
這時,受驚的馬匹在幾個莊戶漢子的合力安撫下,也漸漸平靜下來。
馬車保住了,梨子也保住了。
眾人圍了上來,看著地上哀嚎打滾的趙金桂,眼神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又是她!
太惡毒了!想害死馬,毀梨子!
還想偷!手真黑啊!
報官!這次一定要報官!
趙金桂聽到報官兩個字,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手腕劇痛,連滾爬帶地跪起來,朝著我哭嚎:
浸月!浸月!娘錯了!娘鬼迷心竅!娘不是人!你饒了我這次吧!看在你爹的份上!彆報官啊!報官我就完了啊!
她涕淚橫流,狼狽不堪,哪還有半分當初的刻薄囂張。
我冷冷地看著她,像看一灘令人作嘔的爛泥。
爹我扯了扯嘴角,我爹的腿,早好了吧你借印子錢,真是給他治腿
趙金桂噎住,眼神閃爍。
把她綁起來。我對李莊頭說,連同地上這些粉末,一起送到裡正那裡。人贓並獲,該怎麼處置,請裡正和族老定奪。
是!姑娘!李莊頭應聲,帶著人把癱軟如泥、不停哀嚎求饒的趙金桂捆了個結實。
塵埃落定。
我看著安然無恙的馬車和梨筐,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次,趙金桂徹底完了。
等待她的,將是族規的嚴懲和全村人的唾棄。
趙金桂的下場,在清水鎮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裡正和族老震怒。
勾結潑皮在前,意圖毀壞他人財物、偷竊在後,手段卑劣,屢教不改。
最終,族裡決定,將趙金桂在祠堂外當眾鞭笞二十,關入祠堂後的思過屋三個月,每日隻給清水粗食。
並勒令江老三寫下休書,將趙金桂休棄,遣返其孃家。
江老三這次冇有猶豫,或許是徹底心寒,或許是懼怕族規,很快寫了休書。
至於江寶珠,趙金桂被休,她也冇臉再待在江家,哭哭啼啼地被趙金桂的孃家人接走了。聽說回去後,被舅母嫌棄,很快就被許配給了鄰村一個死了老婆的屠夫做填房,日子可想而知。
而我的生活,徹底掃清了陰霾,步入了真正的坦途。
謝停雲的身體在我的藥蔬調理下,日漸康健,精神矍鑠。
他對我的信任和倚重與日俱增。
不僅高價收購我莊子上所有的產出(包括普通菜蔬、糧食、雞蛋、豬肉),還出資幫我擴建了莊子,修葺了房屋,添置了農具和牲口。
他甚至提出,想讓我做他謝家在清水鎮的供奉,專門負責為他調理身體、培植特殊的養生食材,報酬極其豐厚。
我考慮之後,接受了。
但提出了一個條件:保持獨立。
莊子依舊算我租用謝家的,我付租金。我的產出,優先供應謝家,按質論價。我依舊是自由身,不是謝家的奴仆。
謝停雲很欣賞我的態度,欣然同意。
有了謝家這個大靠山和穩定的銷路,我的小莊園經營得風生水起。
藥圃規模擴大,引入了更多品種。
普通田地也精心打理,產出頗豐。
雞舍擴大,雞蛋除了供應謝府,還能在鎮上售賣。
豬圈裡的豬也養得膘肥體壯。
我還雇了更多人手,李莊頭成了我得力的管事。
日子忙碌而富足。
我不再是那個在河邊洗野菜、瑟瑟發抖的可憐蟲。
我是江浸月。
是清水鎮謝家莊的當家人。
是謝府東家倚重的藥膳供奉。
我穿著舒適的細棉布衣裙,住著寬敞明亮的青磚瓦房。
飯桌上,是自家產的白米飯,新鮮的蔬菜,偶爾還有肉和蛋。
倉庫裡,糧食堆滿。
錢匣子裡,銅錢和碎銀漸漸充盈。
偶爾,我會去鎮上。
人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尊重,甚至帶著點敬畏。
江莊主!
江姑娘!
招呼聲不斷。
我點頭迴應。
心境早已不同。
這一日,秋高氣爽。
我在藥圃裡檢視新一批百合的長勢。
葉片肥厚,根莖飽滿,生機勃勃。
陳管事坐著馬車來了,臉上帶著喜色。
江姑娘,東家讓我來報個喜!
哦謝老爺有何喜事
東家的長子,在府城中了舉人!東家高興,要大擺筵席慶賀!特意吩咐,席麵上的菜蔬肉蛋,務必都用姑娘莊子上出產的!尤其是姑孃親手打理的那些‘仙品’!陳管事笑嗬嗬地說,這可是天大的體麵!姑娘,又要辛苦你了!
舉人
我微微一愣。
謝停雲的長子……謝……謝長卿
原著裡,那個驚才絕豔、後來官至宰輔的男主
我的菜,要上他家的慶賀宴席了
命運,還真是奇妙。
不辛苦。我笑了笑,應該的。
送走陳管事。
我站在田埂上。
微風拂過,帶來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遠處,金黃的稻田像鋪開的綢緞。
莊子裡的雇工們在忙碌,雞鳴狗吠,生機盎然。
我深吸一口氣。
空氣裡,是自由和安穩的味道。
帶空間穿書。
靠種田躺贏。
這條路,我走通了。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帶空間穿書,靠種田躺贏,帶空間穿書,靠種田躺贏最新章節,帶空間穿書,靠種田躺贏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