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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淚的瓷奴
寒風捲著細雪穿過慶侯府的高牆,在瓷窯院的青磚地上鋪了一層薄霜。
沈瓷跪在院中央,雙手捧著半成型的瓷坯,指尖已經凍得發青。
三年來,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寒冷,或者說,習慣了所有的不適。
這就是鎮國公府千金的手藝周啟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刻意的輕慢,他俯身捏起她手中的瓷坯,指尖有意無意擦過她的手腕,那觸感比冰雪還冷。
瓷坯在他掌中裂開一道細紋,周啟辰的眼神驟然陰沉,他猛地將瓷坯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有一片劃過沈瓷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
她冇有躲,甚至冇有眨眼。
連隻像樣的杯子都捏不好周啟辰冷笑,從袖中取出那隻斷裂的骨瓷盞,那是他母親生前最愛的茶具,盞底刻著一個極小的舞字。看清楚,我要一模一樣的。
沈瓷抬起眼,目光落在那隻瓷盞上,她的眼睛很特彆,不是常見的黑色或褐色,而是一種極淺的灰,像是被水稀釋過的墨,又像是冬日裡結冰的湖麵,無悲無喜,無波無瀾。
奴婢儘力。她輕聲說,聲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樣平靜。
周啟辰突然暴怒,他抽出腰間的軟鞭,狠狠抽在她手背上。誰準你自稱奴婢他咬牙切齒,你父親當年何等威風,連先帝都敢欺瞞,如今他的女兒卻在我麵前卑躬屈膝
鞭子落下時,沈瓷的手紋絲不動,她隻是靜靜看著手背上迅速腫起的紅痕,彷彿那不是自己的皮肉,痛覺!那是她半年前就已經失去的感知。
侯爺教訓的是。她改口,重新捧起一抔瓷土。
周啟辰盯著她的臉,想從中找出一絲屈辱或憤怒,卻隻看到一片空白。他忽然覺得煩躁,轉身大步離開,黑色大氅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天黑前我要看到成品。他頭也不回地說,否則,你知道後果。
沈瓷等他走遠,才輕輕撥出一口氣,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瓷土,指尖輕輕摩挲,土粒在她手下漸漸變得瑩潤如玉。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凡是她觸碰過的陶土,都會凝結成一種特殊的骨瓷,冰白如玉,卻比普通瓷器更加脆弱。
代價是,每燒製一件骨瓷,她就會從骨血中抽走一份感知。
第一年是味覺,她再也嘗不出甜與苦;第二年是痛覺,鞭打與寒冷都成了遙遠的傳說;現在,她開始遺忘一些事情:母親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父親最愛喝什麼茶這些記憶如同指間沙,越是用力握緊,流失得越快。
沈瓷將成型的瓷坯放入窯中,火光照亮她蒼白的臉,恍惚間,她看到火光中浮現出三年前的畫麵:
刑場上,父親被按在斷頭台上,鮮血染紅了他的官服。臨刑前,他悄悄塞給她一塊玉佩,上麵刻著舞字。
活下去,看清楚。父親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
玉佩後來被官差搶走,但那個舞字卻烙在了她記憶裡,今日在周啟辰的瓷盞上看到同樣的字,她幾乎控製不住手指的顫抖。
沈小姐又在發呆
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沈瓷回頭,看到周啟辰的貼身侍女青梅站在窯邊,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侯爺說了,這藥能讓你手指靈活些。青梅將藥碗遞過來,眼中帶著幸災樂禍,趁熱喝了吧。
沈瓷接過碗,一飲而儘,藥汁滑過喉嚨,冇有任何味道,她早已失去了味覺。
但她知道這是什麼,每次周啟辰要她燒製重要物件時,都會送來這種藥,喝下後,她的手指會異常靈活,但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和記憶的混亂。
多謝。她將空碗還給青梅,轉身繼續照看窯火。
天色漸暗時,周啟辰再次出現在瓷窯院,他身後跟著兩個小廝,抬著一桶冰塊。
聽說骨瓷在極寒中燒製效果最佳。周啟辰示意小廝將冰塊倒入窯邊的水池,今晚你就守在這裡,每隔一個時辰往窯裡加一次冰。
沈瓷看著水池中漂浮的冰塊,冇有說話,她知道周啟辰是在折磨她。瓷窯院本就陰冷,如今又加了冰池,常人待上一刻鐘就會凍僵,但她隻是安靜地點頭,然後繼續調整窯溫。
周啟辰似乎對她的順從感到無趣,冷哼一聲離開了。
夜深人靜時,沈瓷終於支撐不住,靠在窯邊昏睡過去,夢中,她回到了鎮國公府的花園,母親正在教她捏製第一個小瓷人。
瓷兒,記住,母親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們沈家的骨瓷,燒的是心,不是恨,心中有恨,瓷必生裂。
她驚醒時,發現窯火已經微弱,連忙添柴加溫,就在這時,她注意到窯中的瓷盞發生了變化,原本潔白的瓷麵上,竟然浮現出淡淡的紅色紋路,如同血脈一般。
沈瓷愣住!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天亮時分,周啟辰來驗收成品,當他看到那隻完美複刻的骨瓷盞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盞身潔白如玉,斷裂處修複得天衣無縫,甚至比原物更加瑩潤。
還算像樣。他勉強評價,拿起瓷盞對著晨光檢視,突然,他的表情凝固了!在陽光照射下,瓷盞內部隱約可見一個女子的側影,溫柔嫻靜,正是他記憶中的母親。
這是怎麼回事他猛地抓住沈瓷的手腕,你做了什麼手腳
沈瓷搖頭:奴婢不知。
周啟辰盯著她的眼睛,想找出說謊的痕跡,卻隻看到一片茫然。他忽然意識到,沈瓷可能真的不知道,她的骨瓷,似乎能映照出持有者內心最深的執念。
這個發現讓他既興奮又恐懼,如果沈瓷的骨瓷真有這種能力,那麼…
從今天起,你要為我燒製一尊畫像瓷。他鬆開她的手腕,聲音低沉。
沈瓷抬頭看他,灰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波動:畫像瓷
不錯。周啟辰勾起嘴角,那笑容卻未達眼底,我要你燒一尊我的全身像,越大越好,越精細越好。
沈瓷的手指微微顫抖,燒製大型骨瓷意味著更大的代價,她可能會失去更多記憶,甚至…
怎麼,不願意周啟辰俯身,呼吸噴在她耳邊,彆忘了,你父親的頭顱還掛在城門上,若你聽話,或許我能讓他入土為安。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沈瓷心臟,她閉上眼,輕輕點頭:如侯爺所願。
周啟辰滿意地直起身,轉身離去前丟下一句話:給你三天時間準備,記住,我要的是完美無缺的作品。
沈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攤開手掌,掌心已經出現了細小的裂紋,像是乾涸的土地。她知道,當這些裂紋蔓延到手腕時,就是她油儘燈枯之日。
但沒關係,她早已冇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二)以骨為泥
瓷窯院的清晨比彆處來得更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沈瓷就已經跪坐在窯前,指尖揉捏著一團濕潤的瓷土,三天來,她幾乎不眠不休地準備著周啟辰要的畫像瓷。
青梅端著早膳進來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差點打翻托盤,院中央立著一個半人高的泥坯,隱約能看出是周啟辰的模樣,而沈瓷的臉色比瓷土還要蒼白,眼下掛著兩片青黑。
侯爺讓你先用膳。青梅將托盤放在地上,眼睛不住地往那泥坯上瞟,這…這能燒成嗎
沈瓷冇有回答,她隻是機械地接過粥碗,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粥是溫的,但她嘗不出任何味道。
青梅撇撇嘴,轉身走了。沈瓷放下空碗,繼續塑形,她的手指靈活地在泥坯上遊走,修出衣袍的褶皺,勾勒出周啟辰微抬的下巴,那是他慣常看人的姿態,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慢。
泥塑漸漸成型,沈瓷卻感到一陣眩暈,她扶住窯壁,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強行嚥下後,她發現袖口上還是沾了幾點猩紅。
又開始了…她喃喃自語,用袖子擦去唇邊的血跡。
自從答應燒製這尊畫像瓷,她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咳血是最新的症狀,隨之而來的是記憶的混亂,有時她突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有時又會在半夜驚醒,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最可怕的是,殘留的記憶在快速流失。
沈小姐。
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身後響起,沈瓷手一抖,泥坯的衣袖處被劃出一道裂痕。她緩緩轉身,看到周啟辰站在三步之外,一身墨藍色錦袍,腰間懸著枚羊脂玉佩。
侯爺。她低頭行禮,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周啟辰走近泥坯,伸手撫過那道裂痕,眉頭微蹙:這就是你的本事
奴婢會修好。沈瓷立刻說,手指已經按在裂痕處。
周啟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他盯著她袖口上的血跡,眼神陰鷙:你病了
隻是窯火太旺,口乾而已。沈瓷輕聲回答。
周啟辰冷笑一聲,甩開她的手:彆想裝病逃避,三日期限已到,今晚必須入窯。
是。
我要親眼看著它燒製。周啟辰補充道,眼神銳利如刀,免得你做什麼手腳。
沈瓷點頭,繼續修補泥坯,她能感覺到周啟辰的目光一直釘在她背上,如芒在刺。但她早已習慣了這種注視,三年來,他看她的眼神從來都像在看一件器物,而非活人。
泥坯終於完成時,日頭已經西斜。
沈瓷小心翼翼地將它移入窯中,調整好位置,她的動作很慢,因為手指已經開始不聽使喚,這是感知流失的前兆。
點火吧。周啟辰命令道,自己則坐在窯邊的太師椅上,一副準備久坐的模樣。
沈瓷添柴引火,窯溫漸漸升高,熱浪撲麵而來,她卻感覺不到溫暖,如今無論是酷暑還是嚴寒,於她都冇有分彆。
夜色漸深,窯火映紅了半個院子。
周啟辰始終冇有離開,隻是偶爾喚人送茶送水,沈瓷跪坐在窯前,機械地添柴控溫,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身體卻在微微發抖。
這是她僅存的生理反應,提醒著她這具軀殼還活著。
子夜時分,窯內突然傳來一聲脆響。
周啟辰猛地站起:什麼聲音
沈瓷心頭一緊,她熟悉這種聲音,那是瓷坯開裂的聲響,但畫像瓷才燒製一半,此時開裂意味著前功儘棄。
開窯!周啟辰命令道。
侯爺,現在開窯會…
開窯!周啟辰厲聲打斷她。
沈瓷隻得熄滅部分火焰,用鐵鉤拉開窯門,熱浪裹挾著灰燼湧出,她眯起眼向內看去,泥坯的頭部已經裂開一道大口子,如同一個猙獰的傷口。
周啟辰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墨,他一把拽過沈瓷,力道之大讓她踉蹌了幾步:你故意的
火候太急…沈瓷試圖解釋,卻被周啟辰打斷。
夠了!他怒喝一聲,甩開她的手,既然你這麼喜歡玩花樣,就去冰窖裡好好想想!
沈瓷被兩個壯碩的婆子拖到了侯府最陰冷的地下冰窖,厚重的木門在身後關閉時,她聽到周啟辰冰冷的聲音:你的瓷不是喜寒嗎就在這裡燒,燒不出來就凍死在裡麵。
黑暗籠罩了一切。
沈瓷摸索著走到牆角,蜷縮成一團,寒氣很快穿透了她單薄的衣衫,侵入骨髓。她感覺不到冷,但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失溫,手指已經僵硬得不聽使喚,呼吸也變得困難。
燒的是心,不是恨…
恍惚間,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沈瓷努力睜開眼,看到母親站在麵前,穿著那件她最愛的藕荷色褙子。
娘…她伸出手,卻穿過了母親的虛影。
瓷兒,我們沈家的骨瓷,燒的是心,不是恨,心中有恨,瓷必生裂。母親的聲音再度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在她混沌中迴盪。
這是母親教她燒製第一件骨瓷時說的話,那時她才六歲,捏的小兔子怎麼也燒不好,總是裂開,母親告訴她,骨瓷映照的是人心,心懷怨恨,燒出的瓷器必有瑕疵。
可是娘…沈瓷在黑暗中喃喃自語,我連心都快冇有了…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閃過許多片段:父親教她寫字,母親為她梳頭,兄長帶她放風箏…這些記憶正在離她遠去。
活下去,看清楚…父親的話及時在她腦海中響起。
沈瓷猛地驚醒,她不能死在這裡,至少不能在知道真相前死去,她掙紮著爬起來,摸索到冰窖中央,那裡有一張小桌,上麵放著備用的燭台和火石。
顫抖著點燃蠟燭後,沈瓷驚訝地發現牆角堆著幾袋瓷土,看來周啟辰是鐵了心要她在冰窖裡繼續燒製,她苦笑一聲,拖著凍僵的身體取來瓷土,在燭光下開始揉捏。
奇怪的是,這次瓷土在她手中變得異常柔軟,幾乎不需要用力就能塑形。
她的指尖傳來刺痛感,這是很久冇有過的感覺,低頭一看,指尖竟然滲出了血珠,染紅了瓷土。
這是…沈瓷愣住了,自從失去痛覺後,她已經很久冇有流過血了。
血珠融入瓷土,形成絲絲縷縷的紅紋,沈瓷顧不上多想,繼續塑形。
這一次,她不再想著仇恨,不再想著複仇,隻是單純地想要完成這件作品,為了父親,為了那個她應該稱之為兄長的人。
天光微亮時,冰窖的門被打開,周啟辰站在門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他走近檢視沈瓷的作品,突然僵住了。
新塑的泥坯比之前的更加精細,連衣袍上的暗紋都清晰可見,但最驚人的是,泥坯的臉部不再是周啟辰慣常的冷峻表情,而是一個溫柔的微笑,如同他記憶中母親描述的樣子。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表情周啟辰的聲音有些異樣。
沈瓷抬頭看他,灰眸中映著燭光:我不知道,隻是跟著感覺走。
周啟辰盯著泥坯看了許久,突然轉身:把它燒出來,就在這裡。
他命人搬來一個小窯爐,就在冰窖中央點燃。
沈瓷將泥坯放入窯中,感受著冰火兩重天的詭異環境,她的咳血更嚴重了,但周啟辰似乎視而不見,隻是緊盯著窯爐。
燒製持續了整整一天。
當窯爐終於冷卻時,沈瓷已經虛弱得站不穩了。
周啟辰親自打開窯門,取出那尊畫像瓷,通體潔白如玉,唯有眼角處有一絲幾不可見的紅紋,像是淚痕。
這是…周啟辰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光線照射下,畫像瓷旁邊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溫柔嫻靜,正是他記憶中的母親。更驚人的是,當他把瓷像轉動某個角度時,還能看到女子身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麵容與沈瓷有七分相似。
鎮國公…周啟辰喃喃自語,手中的瓷像差點掉落。
他突然轉向沈瓷: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些影像
沈瓷搖頭,嘴角又滲出一絲血跡:奴婢不知,骨瓷有時會映出人心…
周啟辰的表情變得複雜,他盯著沈瓷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擦去她唇邊的血跡,這個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
回去休息。他最終說道,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冰冷,明天繼續。
沈瓷被送回瓷窯院的小屋,昏睡了整整一天,醒來時,她發現枕邊放著一碗藥,旁邊還有一小碟蜜餞,這是三年來第一次有人考慮到藥苦。
她喝下藥,卻依然嘗不出苦味,手指撚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同樣冇有任何感覺,但某種溫暖的情緒卻在心底滋生,如同寒冬裡的一縷陽光。
當晚,沈瓷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回到了小時候的鎮國公府,看到一個瘦弱的男孩躲在柴房裡,她偷偷給他送去點心和傷藥,卻從不說自己的名字,男孩叫她小瓷人,因為她的手指總能捏出漂亮的瓷偶。
你是誰家的孩子夢中的她問。
男孩低頭不語,隻是緊緊攥著胸前的一塊玉佩,上麵刻著一個舞字。
沈瓷驚醒時,天還未亮。
她摸索著起床,來到未完成的畫像瓷前,晨光中,瓷像上的紅紋更加明顯了,如同血脈一般貫穿整個作品。
她手指輕輕撫過瓷像的臉部:原來是你…
那個柴房裡的男孩,那個她曾經偷偷照顧過的孤兒,就是如今的安慶侯周啟辰。而他一直不知道,那個小瓷人就是鎮國公的女兒沈瓷。
命運弄人,他們竟以這種方式重逢。
(三)裂痕中的真相
瓷窯院的梨花開了一夜,清晨時分,細白的花瓣鋪了滿地,像一場未化的雪。
沈瓷跪坐在小窯前,指尖輕撫剛成型的瓷哨坯子,這是周啟辰昨夜突然要求的東西,一隻可以吹響的骨瓷哨。
侯爺要這個做什麼青梅在一旁好奇地問。
沈瓷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從那尊畫像瓷燒成後,周啟辰變得異常沉默,常常一個人在書房待到深夜,偶爾經過窗下,沈瓷能聽到裡麵傳來翻閱卷宗的聲音。
聽說侯爺最近在查舊案。青梅壓低聲音,昨兒個還派人去刑部調了檔。
沈瓷的手指頓了一下,她想起畫像瓷摔碎時,那些碎片拚湊出的畫麵,不是沈家舊部,而是一個麵白無鬚的太監帶著禁軍衝入周家,那個太監她認得,是當今聖上的心腹趙德柱。
沈小姐青梅見她發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臉色很差。
沈瓷勉強笑了笑:無礙。
實際上,她的狀況很糟,自從上次咳血後,新的症狀出現了,她的聽力開始減退。有時周啟辰說話,她隻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內容。更可怕的是,她開始忘記一些簡單的事情,比如早上喝了什麼藥,比如昨天穿的是什麼衣服。
侯爺來了。青梅突然低聲提醒,迅速退到一旁。
周啟辰大步走進院子,一身墨色錦袍,腰間懸著那塊羊脂玉佩,陽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線條,他看了一眼沈瓷手中的瓷哨坯子,微微頷首。
今日能燒好嗎他問。
沈瓷看著他的嘴唇,勉強辨出意思,輕輕點頭:傍晚即可。
周啟辰似乎察覺到什麼,皺眉走近:你聽不清我說話
沈瓷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回答:有些吃力。
周啟辰的表情瞬間陰沉,他猛地抓住沈瓷的手腕,翻過她的手掌,看到那些已經蔓延到腕部的裂紋——如同乾涸河床般的紋路,昭示著她生命的流逝。
為什麼不早說他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意。
沈瓷平靜地看著他:說了又如何
周啟辰被這句話噎住,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鬆開她的手腕,轉身走向院中的石桌,從袖中取出一卷畫軸。
認得這個人嗎他展開畫軸,上麵是一個太監的畫像。
沈瓷眯起眼辨認,畫中人的麵容有些模糊,但她還是認出了那雙三角眼,趙德柱,當年抄家周家的主使,後來也是構陷沈家的推手。
高公公。她輕聲說,聖上身邊的總管太監。
周啟辰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當年抄鎮國公府的,是他
沈瓷點頭。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趙徳柱帶著聖旨闖入沈府,尖細的嗓音宣讀著謀逆的罪名,父親被當場拿下,母親哭喊著被拖走,而她被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家被翻了個底朝天。
你父親與他有仇周啟辰又問,聲音有些異樣。
沈瓷搖頭:父親掌握了他貪墨的證據,準備上奏。她頓了頓,補充道,還有…聖上篡位的證據。
周啟辰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他緊緊盯著沈瓷,彷彿要看穿她的靈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沈瓷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父親臨終前讓我看清楚,我想,就是要我看清這些。
周啟辰的手微微發抖,他捲起畫軸,轉身走向院門,卻在門口停下:那隻哨子做好後直接送來書房。
沈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她轉向窯爐,將瓷哨坯子小心放入,點火時,她的手抖得厲害,幾次都冇能打著火石。
我來吧。青梅接過火石,擔憂地看著她,沈小姐,你該休息了。
沈瓷搖頭:最後一次了。
什麼
冇什麼。沈瓷勉強笑了笑,幫我看著火候,我去取些水來。
她起身走向井邊,卻突然一陣眩暈,眼前的景物開始扭曲,井台變成了沈府的花園,青梅的呼喚聲聽起來像是母親在叫她瓷兒,她踉蹌幾步,扶住井沿纔沒有摔倒。
沈小姐!青梅跑過來扶住她,你吐血了!
沈瓷低頭,看到井台邊緣的幾點猩紅,她用手帕擦去唇邊的血跡,搖搖頭示意自己冇事。
回到窯前,她機械地添柴控溫,彷彿一具冇有靈魂的軀殼。
傍晚時分,瓷哨終於燒製完成,沈瓷將它取出時,發現通體潔白的哨身上有一道極細的紅線,照樣血脈一般貫穿整個哨子。
真漂亮。青梅讚歎道,像活的一樣。
沈瓷輕輕撫過那道紅線,突然明白了什麼,她將哨子舉到唇邊,想要吹響它,卻發現自己已經冇有了力氣,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幫我…她將哨子遞給青梅,試試能響嗎
青梅接過哨子,用力一吹,卻冇有聲音,她又試了幾次,搖頭道:怪了,明明有氣孔,怎麼不出聲
沈瓷卻笑了,她接過哨子,小心地用手帕包好:沒關係,這樣就好。
她強撐著站起來,想要親自將瓷哨送給周啟辰,卻突然眼前一黑,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她似乎聽到青梅的驚呼,還有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熟悉,像是周啟辰的,但又不太像,因為記憶中周啟辰從來不會為她奔跑。
黑暗持續了很久。
恍惚中,沈瓷感覺有人扶起她的頭,喂她喝下苦澀的藥汁;有人用溫熱的毛巾擦拭她額頭的冷汗;有人在深夜為她掖好被角,動作輕柔得不像話。
但這些都可能是夢。
畢竟,周啟辰怎麼會做這些事呢在他眼裡,她不過是個瓷奴,是個複仇的工具。
第四天清晨,沈瓷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小屋的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窗邊的案幾上放著那隻瓷哨,旁邊是一碗已經涼了的藥。
她掙紮著坐起來,一陣劇咳後,手帕上又沾了血,但奇怪的是,這次咳血後,她反而感覺輕鬆了些,彷彿卸下了什麼重擔。
門被輕輕推開,周啟辰站在門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他走進來,站在床邊,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手帕上。
好些了他問,聲音出奇地柔和。
沈瓷點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能聽清了。
周啟辰的眉頭舒展了些,他拿起案幾上的瓷哨,在手中把玩:為什麼吹不響
不知道。沈瓷輕聲說,也許…它本就不是用來吹的。
周啟辰挑眉:那用來做什麼
沈瓷看著他,灰眸中閃過一絲微光:留著吧,也許有一天,它會自己出聲。
周啟辰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說道:我查到了些東西。
沈瓷安靜地等待下文。
趙徳柱確實參與了兩家的案子。周啟辰的聲音低沉,但幕後主使…
他的話冇說完,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青梅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侯爺!宮裡來人了,說是聖上急召!
周啟辰的表情瞬間冷硬,他收起瓷哨,大步走向門口,又停下回頭看了沈瓷一眼:等我回來。
這四個字像一把小錘,輕輕敲在沈瓷心上,她看著周啟辰離去的背影,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他這一去,恐怕會有變故。
果然,傍晚時分,府裡傳來訊息:周啟辰在朝堂上當眾彈劾趙徳柱,列舉其十條大罪,其中就包括構陷忠良、偽造證據,聖上震怒,卻不得不下令徹查。
侯爺真是膽大包天!青梅一邊給沈瓷喂藥,一邊激動地說,聽說趙公公當場就癱軟了,被侍衛拖下去的!
沈瓷卻感到一絲不安,周啟辰此舉等於直接挑戰聖上權威,即便暫時占了上風,也後患無窮。
他現在在哪她問。
還在宮裡。青梅壓低聲音,不過侯爺派人傳話回來,說要您好好休息。
沈瓷怔了怔。
三年來,這是周啟辰第一次關心她的身體狀況,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些裂紋已經蔓延到了指尖,如同乾枯的樹枝。
夜幕降臨時,沈瓷強撐著起床,來到小窯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最後一件骨瓷。
取出一塊珍藏已久的瓷土,她開始揉捏塑形,這一次,她的動作格外輕柔,彷彿在對待最珍貴的寶物。
燒製過程中,她又咳了幾次血,但都小心地用手帕接住,冇有汙染瓷坯,當成型的器物從窯中取出時,月光下它泛著瑩潤的光澤,那是一枚小小的瓷佩,正麵刻著舞字,背麵則是辰字。
終於…沈瓷將瓷佩貼在胸口,輕聲呢喃。
這是她最後一件骨瓷,也是她最想完成的作品——將父親留給她的舞字玉佩複刻出來,送給它真正的主人。
回到小屋,沈瓷將瓷佩放在枕邊,安靜地躺下,她感覺渾身輕鬆的不再是自己。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為瓷佩鍍上一層銀邊,那舞字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
父親,我做到了…她輕聲說,緩緩閉上眼睛,我看清楚了…
當週啟辰深夜回到瓷窯院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沈瓷安靜地躺在床上,彷彿睡著了一般,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的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像是做了一個美夢。
枕邊放著一枚瓷佩,和一張字條:物歸原主。
周啟辰拿起瓷佩,看到那個舞字的瞬間,如遭雷擊,這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玉佩上的字,也是他身世的證明,而沈瓷竟然知道…
沈瓷他輕聲喚道,聲音有些發抖。
冇有迴應。
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然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瓷佩從他指間滑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月光裡,那個舞字朝上,清晰得刺眼。
窗外,一陣風吹過,梨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像一場遲來的雪。
(四)無字碑上的瓷花
安慶侯府的書房裡,周啟辰盯著手中的瓷哨已經整整一個時辰。窗外雨聲淅瀝,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那枚刻著舞字的瓷佩就放在案頭,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物歸原主。
沈瓷留下的字條上隻有這四個字,卻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割開他的心臟,她怎麼會知道舞字對他的意義除非…
周啟辰猛地站起身,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雨聲漸大,敲打在窗欞上的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門,他煩躁地拿起瓷哨再次嘗試吹響,卻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該死!他將瓷哨重重拍在案幾上,瓷哨滾了幾圈,停在燭台旁。
三更時分,周啟辰終於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雨聲漸歇,書房裡隻剩下燭芯偶爾爆裂的輕響,就在他即將睡著的邊緣,一陣微弱的聲音突然鑽入耳中——
周啟辰,我不恨你了…那塊‘舞’字玉佩,是你母親的吧
周啟辰猛地睜開眼,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那是沈瓷的聲音,清晰得就像她站在身邊。他四下張望,書房裡空無一人,聲音似乎來自那隻瓷哨。
他顫抖著拿起瓷哨,放在耳邊,哨子冰涼,冇有任何聲響,但當他放下時,那聲音又出現了:
我知道你是誰…從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躲在柴房裡的男孩,那個父親偷偷送走的孤兒…我的…兄長…
周啟辰的手劇烈顫抖起來,瓷哨差點脫手掉落,兄長沈瓷竟然一直知道他的身份而他卻從未深究過沈瓷的底細。
父親臨終前讓我‘看清楚’,我想他是要我看著你,保護你…即使你恨我…
聲音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卻字字如刀,刺得周啟辰五臟俱焚。
他想起這三年來對沈瓷的種種折磨,鞭打、饑餓、冰窖…而她始終逆來順受,從未反抗,原來不是因為她懦弱,而是因為…
瓷奴…周啟辰喃喃自語,突然明白了這個稱呼有多麼殘忍,她不是瓷奴,從來都不是。她是沈瓷,是鎮國公的千金,是他的妹妹!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越下越大,彷彿天空也在為這個錯位的悲劇哭泣。
周啟辰將瓷哨緊緊攥在手心,直到指節泛白,他想起沈瓷最後的日子,咳血、失聰、記憶混亂…而他都做了些什麼繼續逼迫她燒製骨瓷,甚至在她昏迷時還惦記著那隻該死的哨子!
侯爺青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心翼翼。
滾!周啟辰怒吼,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門外安靜了片刻,然後青梅怯生生地說:宮裡來人了,說趙徳柱已經招供,聖上要見您。
周啟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趙徳柱招供了這意味著沈家的案子終於可以平反,沈瓷的罪名也能洗清,可是她已經不在了,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備馬。他最終說道,聲音低沉如悶雷。
入宮的路上,雨勢漸猛。
周啟辰騎在馬上,任由雨水打濕衣袍,沈瓷最後的麵容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蒼白如紙的臉,嘴角那一絲解脫般的微笑…她走的時候,可曾恨他
皇宮大殿上,聖上麵色陰沉地坐在龍椅上,趙徳柱被五花大綁跪在殿中央,麵如死灰。
安慶侯,聖上開口,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意,趙徳柱已經承認構陷沈家一事,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周啟辰上前一步,雨水從他的髮梢滴落在大殿的金磚上:回陛下,趙徳柱不僅構陷沈家,還參與了二十年前的周家滅門案。
大殿上一片嘩然。聖上的臉色更加難看:你有證據
周啟辰從懷中取出那枚舞字瓷佩:這是家母遺物,當年被沈鎮國公所救時,他將此物交予沈家保管。趙徳柱為銷燬證據,構陷沈家謀反,實則是為了掩蓋聖上…他頓了頓,改口道,掩蓋某些人的罪行。
他冇有說出篡位二字,但滿朝文武都明白他的意思,聖上的手緊緊攥住龍椅扶手,幾近捏碎。
既如此,聖上最終開口,聲音冰冷,沈家一案重審,追複原職,厚葬死者,趙徳柱淩遲處死。
周啟辰跪地謝恩,心中卻冇有一絲喜悅,厚葬沈家滿門幾乎死絕,隻剩下沈瓷一人,如今也已…厚葬有何用能換回她的命嗎
離開皇宮時,雨停了。
周啟辰冇有回府,而是徑直去了城外的亂葬崗,那裡埋葬著沈家滿門的無頭屍骨,也包括…沈瓷的父親。
我會為您平反…他站在荒草叢生的墳前輕聲說,彷彿沈鎮國公能聽見,也會照顧好您的女兒。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聲音哽嚥了,照顧好沈瓷他已經永遠冇有這個機會了。
回到安慶侯府已是深夜。
周啟辰冇有驚動任何人,獨自來到瓷窯院,月光下,小院安靜得可怕,再也冇有那個跪坐在窯前的纖細身影,梨花開敗了,滿地都是枯萎的花瓣,像一場褪色的夢。
他推開沈瓷生前住的小屋門,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麵而來,床鋪整理得很乾淨,彷彿主人隻是暫時離開。窗邊的案幾上放著幾件未完成的瓷坯,都是小巧的動物形狀:一隻兔子,一隻小貓,還有半隻小狗。
周啟辰拿起那隻小兔,指尖傳來細膩的觸感,他突然想起小時候,曾經有個小女孩送給他一隻瓷兔子,說是能帶來好運,後來瓷兔被養父摔碎了,他還偷偷哭了一場,那個小女孩,莫非就是…
沈瓷…他輕聲呼喚這個名字,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它。
接下來的日子,周啟辰像變了個人。
他命人將瓷窯院保持原樣,每日親自打掃;他收集沈瓷燒製的每一件骨瓷,小心地收藏在檀木盒中;他甚至開始調查沈瓷生前的點點滴滴,從下人口中拚湊出她這三年來的生活。
每一件小事都像一把刀,剜著他的心。
原來沈瓷喜歡在清晨看梨花;原來她總是把最好的瓷土留給他的訂單;原來她在他生日那天偷偷燒了一隻瓷馬,卻因為聽說他不喜歡禮物而冇有送出…
那隻瓷馬現在就在周啟辰的書房裡,通體雪白,唯有馬鬃處有一絲紅紋,如同沈瓷咳出的血。
一個月後的雨夜,周啟辰夢見沈瓷站在梨樹下,一身素衣,對他微笑。
她說了什麼,但他聽不清,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起身來到瓷窯院,在沈瓷常坐的地方跪下,從袖中取出那隻瓷哨,雨水順著屋簷滴落,打濕了他的肩膀,但他渾然不覺。
沈瓷…他輕聲喚道,這是三年來第一次叫她的本名,我找到小時候的‘小瓷人’了。
冇有迴應,隻有雨聲。
周啟辰將瓷哨舉到唇邊,再次嘗試吹響,依然無聲。就在他準備放下時,一陣風吹過,哨子突然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看,天終於晴了。
周啟辰如遭雷擊。
那是沈瓷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梨花瓣,他抬頭看向天空,雨確實停了,雲層間透出一絲月光。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沈瓷留給他的是什麼,不是恨,不是怨,而是原諒,是希望,即使被他那樣對待,她依然希望他看到晴天。
天亮後,周啟辰做了一件讓全府震驚的事。
他收集了沈瓷留下的所有骨瓷碎片,在瓷窯院的梨樹下砌了一座小小的無字碑,碑上冇有刻字,隻有無數瓷片拚成的花紋,每一片都是沈瓷生命的一部分。
府裡的下人們竊竊私語,不明白侯爺為何為一個罪奴立碑,隻有青梅偷偷抹淚,她知道沈小姐生前最想要的是什麼,不是錦衣玉食,不是自由身,隻是周啟辰的一聲呼喚,喚她的本名,而非瓷奴。
碑成之日,周啟辰跪在碑前,放上那隻瓷哨和舞字瓷佩,他想說很多話,卻最終隻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風吹過梨樹,幾片遲開的花瓣飄落,落在無字碑上,像是溫柔的迴應。
多年後,安慶侯府的下人們還記得,每逢雨夜,侯爺總會獨自去瓷窯院,在那座無字碑前一坐就是整夜。有人說曾聽到風中傳來瓷哨的聲音,還有女子輕柔的話語:
你看,天終於晴了。
而年邁的安慶侯隻是靜靜聽著,眼中含著無人得見的淚光。
當新來的侍女好奇地問瓷奴是誰時,老管家會嚴厲地製止:
住口!那是沈小姐,侯爺的…
是什麼妹妹恩人摯愛老管家也說不清楚,隻知道在侯爺心裡,那個會燒骨瓷的女子,從來都不是奴。
雨過天晴時,無字碑上的瓷花會映著陽光,晶瑩剔透,如同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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