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異世開火鍋店暴富 第一章

小說:在異世開火鍋店暴富 作者:貝卡地亞 更新時間:2025-07-21 19:26:46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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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最懂饑餓的滋味。

它冷冷地照過我在城中村出租屋的最後一頓泡麪,也照著我被那輛失控的貨車撞飛的瞬間。再睜眼,鼻腔裡塞滿劣質熏香的嗆人味兒,身下是硬得硌骨頭的雕花木床。

頭疼得像要裂開,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紮進來。

這個身體,也叫林暖。

十七歲,剛死了爹。

守著城裡一間半塌的破鋪麵,和一個風一吹就要倒的窩棚。

哦,還有一樁好親事——昨天剛被退婚。未婚夫家派了個婆子來,丟下兩吊銅錢,話裡話外嫌她命硬克親,鋪子地段差,晦氣,配不上他們家馬上要考秀才的兒子。

醒了就起來!裝什麼死!尖利的女聲刺破耳膜。

一個穿著半舊綢衫、顴骨高聳的婦人掀開破布簾子進來,是我那好二嬸,錢氏。她身後跟著她那個總用鼻孔看人的女兒,我的堂妹林嬌嬌。

錢氏叉著腰,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暖丫頭,不是二嬸心狠。你家這鋪子,地段是差,但你爹當初欠我家那十兩銀子,白紙黑字!這鋪子抵了債,正好!你收拾收拾,搬去城外你舅舅家,也算有個依靠。

林嬌嬌捏著帕子,假惺惺歎氣:姐姐,你也彆怨。王家哥哥是要考功名的人,你如今……唉,總得認清自己斤兩。這破鋪子,留著也是累贅。

我撐著坐起來,渾身骨頭都在抗議。胃裡空空蕩蕩,火燒火燎。那兩股不屬於我的情緒在胸腔裡衝撞——原主殘留的絕望,和我自己快要爆炸的饑餓與憤怒。

錢鋪子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二嬸,鋪子不賣。

錢氏一愣,三角眼瞪圓:你說什麼胡話!

我說,我抬眼,直直盯著她,鋪子,是我的。爹欠的錢,我還。十兩銀子,三個月內,連本帶利,一文不少還你。

嗬!錢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拍著大腿,就憑你拿什麼還去碼頭扛大包還是去窯子……她後麵的話被林嬌嬌拽了一下,嚥了回去,但臉上的鄙夷毫不掩飾。

拿什麼還,是我的事。我掀開薄被下床,腳底虛浮,但站得筆直,三個月。到時候還不上,鋪子你拿走。立字據。

我的眼神太冷,太硬。錢氏被看得有些發毛,隨即又被貪婪蓋過。三個月這丫頭片子能翻出什麼浪白撿個鋪子!

立!現在就立!她生怕我反悔。

一張歪歪扭扭的字據按上了我倆的手印。

錢氏揣著字據,像得勝的將軍,拉著林嬌嬌走了。臨走,林嬌嬌還回頭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陰溝裡的泥。

窩棚裡死寂。風從破洞鑽進來,嗚嗚地響。

肚子叫得更凶了。

我走到牆角那個豁了口的陶缸前,掀開蓋子。原主爹留下的最後一點家當:半缸發黃的糙米,一小袋黑乎乎的粗鹽,幾個乾癟的野山椒,還有一塊凝固的、顏色可疑的動物油脂。

就這

我盯著那塊油脂。牛油羊油管它呢!

記憶深處,那些翻滾的紅湯,霸道的香氣,滾燙的毛肚鴨腸……像一把火,猛地燎過我空蕩蕩的胃和腦子。

這個陌生的世界,空氣裡有淡淡的草木清氣,冇有工業汙染。但一路被錢氏拖來這裡時,街邊食肆飄出的味道——寡淡,油膩,要麼齁甜。食材除了煮就是蒸,頂多烤一烤。

冇有辣椒冇有花椒冇有那口讓人靈魂出竅的麻辣鮮香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壓過了饑餓和虛弱,在我腦子裡轟然炸開。

我要開火鍋店。

就用這間破得快要散架的鋪麵!

第一步,搞錢,搞食材,搞到我的命根子——辣椒和花椒!

原主記憶裡,城外三十裡有個野豬嶺,林子深,少人去。她爹活著時偶爾能從那帶回點山貨。

賭一把!

我把剩下的糙米熬了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灌下去,攢了點力氣。翻出原主爹留下的破柴刀,找了根還算結實的麻繩捆在腰間。又翻出角落裡一個積滿灰的破揹簍。

出發。目標:野豬嶺。

山路崎嶇,荊棘叢生。這副身體太弱,走幾步就喘。汗水糊住眼睛,手臂被劃了好幾道口子。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撐著我:辣椒!花椒!找到它們!

林子越來越密。陽光艱難地穿透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塊。空氣潮濕,瀰漫著腐葉和泥土的氣息。我瞪大眼睛,像掃描儀一樣掃過每一片草叢,每一棵灌木。

突然,幾株不起眼的、葉子細長的植物闖入視線。枝頭上掛著小小的、紡錘形的紅色果實!

我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

跌跌撞撞撲過去,顫抖著手摘下一顆。指甲掐破果皮,湊到鼻子下狠狠一聞——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極其刺激性的辛辣氣味直衝腦門!

是它!野山椒!個頭雖小,但辣度絕對夠勁!

狂喜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我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成熟的紅辣椒都摘下來,放進揹簍最底層,用幾片大葉子仔細蓋好。

有了辣椒,花椒呢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搜尋。眼睛像探照燈,不放過任何角落。不知過了多久,腿像灌了鉛,嗓子眼冒煙。就在快要絕望時,幾棵葉片帶著細密小刺的灌木出現在視野裡。枝頭結著一簇簇小小的、青紅相間的果實。

湊近一看,果皮疙疙瘩瘩,頂端裂開小口,露出裡麵黑色的籽!

花椒!

我差點喊出聲!摘下一簇,用手指撚開一顆,熟悉的麻香味瞬間瀰漫指尖。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我像個瘋狂的采集者,用最快的速度,把能看到的成熟花椒果穗都擼了下來。揹簍漸漸有了分量,沉甸甸地壓在我瘦削的肩上,卻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感受到踏實的希望。

回去的路更難走。揹簍越來越沉,腳步踉蹌。好幾次差點摔倒。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時,我才拖著灌了鉛的腿,狼狽不堪地挪回窩棚。

顧不上喘勻氣,立刻處理戰利品。辣椒鋪在破席子上晾著。花椒小心地揉搓,把黑色的籽分離出去,隻留下暗紅色的果殼——這纔是香料。

看著席子上那一點點珍貴的紅與暗紅,我咧開乾裂的嘴笑了。這就是我的核武器!

第二天,天冇亮透我就爬起來。揣上僅剩的十幾枚銅錢,奔向城南的早市。那裡有最便宜的邊角料。

市場喧囂,腥氣撲鼻。我目標明確:牛骨頭,羊骨頭,下水,還有各種被挑剩的、價格極低的蔬菜——菘菜(大白菜)、葵菜、蘿蔔纓子。

老闆,這堆牛骨頭怎麼賣我指著角落裡那堆冇什麼肉的骨頭。

三文錢全拿走!肉販子不耐煩地揮手。

兩文!我砍價。

行行行,拿走拿走,礙事!他像趕蒼蠅。

羊骨頭也如法炮製。豬下水更便宜,幾乎白送。菘菜葉子發蔫,論堆賣。我像個拾荒者,精打細算,用最少的銅板,換來了沉甸甸一籃子破爛。

窩棚太小,施展不開。我把東西都搬進那間搖搖欲墜的鋪麵。屋頂漏光,牆壁透風,地麵坑窪。好在原主爹留下了一口半人高的大鐵鍋,一個三條腿的舊灶台,勉強能用。

第一步,熬湯!

清洗牛骨、羊骨,冷水下鍋。冇有料酒,就用集市上淘換來的劣質黃酒代替。大火燒開,撇去浮沫。再把骨頭撈出來,用柴刀背砸開,露出骨髓。重新下鍋,加滿水,扔幾塊拍爛的老薑。灶膛裡塞進撿來的乾柴,火焰舔著鍋底。

咕嘟,咕嘟……

白色的水汽瀰漫開來,帶著骨頭特有的醇厚香氣。我守著灶,不斷添柴,撇沫。時間一點點過去,鍋裡的湯色漸漸變得濃白。

另一邊,處理下水。豬肚、豬腸,用粗鹽和草木灰反覆搓洗,去掉粘液和異味。洗得手指發白,腰痠背痛。但想到它們燙熟後的脆嫩口感,咬牙堅持。

晾了一天的野山椒,紅得越發耀眼。我取出一部分,用刀切碎。辛辣的氣味嗆得我直咳嗽,眼淚直流,心裡卻痛快極了。花椒也搗碎備用。

最重要的,那塊凝固的動物油脂!我把它切成小塊,丟進一口小鐵鍋裡。灶下小火慢慢熬著。油脂滋滋作響,漸漸融化,變成清亮的液體,散發出濃烈的葷油香。

等油溫稍降,我把切好的野山椒碎、搗碎的花椒、拍碎的薑蒜,一股腦倒進滾燙的油裡!

滋啦——!!!

一聲爆響!濃烈、霸道、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過的複合辛香,如同爆炸般轟然騰起!辛辣!麻香!滾燙的油瞬間激發了所有香料的靈魂!那味道狂野地衝撞著,像一頭掙脫枷鎖的凶獸,瞬間填滿了整個破敗的空間,甚至穿透了牆壁的縫隙,飄散出去!

我被嗆得連連後退,眼淚鼻涕橫流,胸口火辣辣的,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了!我的火鍋底料!異世第一鍋!

鍋裡的骨頭湯也熬成了奶白色,濃香四溢。我把熬好的、紅豔豔、飄著一層厚重油脂和辣椒花椒碎末的底料,舀了幾大勺,倒進骨頭湯裡。

紅湯與白湯相遇,翻滾,融合。

更加複雜、更加誘人、更加令人靈魂震顫的香氣,如同火山噴發般升騰而起!

麻辣鮮香!厚重醇濃!

這霸道絕倫的香氣,像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抓住了窩棚外每一個路過行人的鼻子!

什麼味兒這麼衝!

嘶……好香!辣!香得邪乎!

哪家在做東西勾死人了!

破鋪子外麵,稀稀拉拉圍過來幾個人。探頭探腦,好奇又渴望。

時機到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猛地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彷彿隨時會掉下來的破木板門!

門開的瞬間,那積蓄已久的、狂暴的火鍋香氣,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地衝上街道!

謔!

我的娘嘞!

這……這啥味道啊香得……香得人腿軟!

圍在門口的四五個漢子,齊刷刷後退一步,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我身後那口翻滾著紅浪的大鍋,喉結瘋狂滾動,口水吞嚥的聲音清晰可聞。

一個穿著短打、敞著懷的車伕,忍不住上前一步,鼻子使勁嗅著,眼睛發直:丫頭,你……你這鍋裡煮的什麼仙丹咋這麼香死個人!

他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臉膛黝黑,是典型的賣力氣人。

大哥,這叫‘紅湯鍋’。

我側開身,讓那口魔力大鍋完全暴露在他們眼前。紅油翻滾,辣椒和花椒在湯浪中沉沉浮浮,濃鬱的蒸汽裹挾著致命的香氣撲麵而來,驅寒,解乏,吃了渾身有勁!今天剛開張,特惠嚐鮮,十五文一位!素菜管夠!葷菜另算!

十五文!

車伕旁邊的瘦高個驚呼,聚香樓一碗素麵都要十文!你這……聞著是香,但十五文就吃點菜葉子

他狐疑地看著鍋裡翻滾的紅湯,又看看我身後破敗的鋪子,滿臉不信任。

大哥,值不值,嘗一口就知道!

我拿起旁邊一個豁口的粗陶碗,用長柄勺從翻滾的紅湯裡舀了小半勺——特意帶上了幾片沉浮的菘菜葉子和一塊顫巍巍的蘿蔔。紅亮的湯汁掛滿菜葉,熱氣騰騰,香氣更是集中爆發!

我把碗遞到那車伕鼻子底下:大哥,您聞聞,再嚐嚐!覺得不值,我分文不收!

那霸道的氣味近在咫尺,車伕的眼珠子都快黏在碗上了。他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一把接過碗,也顧不上燙,稀裡呼嚕就把那幾片菜和湯倒進了嘴裡。

時間彷彿凝固了。

所有人都盯著他。

隻見車伕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唰地一下紅透了!從脖子根一直紅到腦門!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嘶——哈!嘶——哈!

他張大嘴,拚命哈氣,眼淚瞬間飆了出來,一隻手在嘴邊使勁扇風,看起來痛苦不堪。

瘦高個嚇了一跳:王老五!咋了!有毒啊!

旁邊幾個人也緊張起來,下意識後退。

水!水!

車伕王老五嘶啞地喊著,眼淚汪汪。

我早有準備,遞過去一碗晾涼的井水。

王老五搶過去,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才緩過一口氣。他喘著粗氣,胸膛起伏,整張臉還是通紅的,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餓狼看見了肉!

他孃的……

他喘勻了氣,猛地一抹嘴,眼睛死死盯著那口紅鍋,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顫抖和興奮,……夠勁!真他孃的夠勁!像……像有火從嗓子眼一路燒到肚子!燒得痛快!燒得……過癮!再來一碗!不!老子要坐著吃!

他掏出十五個銅板,啪地拍在我旁邊的破木桌上,就坐這兒!給老子燙點那個……那個腸子!多加點辣!

這反應太真實了!太有說服力了!

瘦高個和其他人麵麵相覷,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

王老五,真……真那麼好吃看你眼淚都出來了!

廢話!不好吃老子能掏錢

王老五已經自己找了條瘸腿板凳坐下,眼巴巴看著鍋,丫頭,快!餓死了!

好嘞!

我麻利地收錢,心頭一塊石頭落地。成了!第一個顧客!

瘦高個一咬牙:那……那我也來一份!十五文是吧給我也嚐嚐!

我也來一份!

算我一個!

剩下幾個人,被王老五的反應和那持續散發的霸道香氣勾得抓心撓肝,紛紛掏錢。

小小的破鋪子裡,瞬間擠進來五條漢子。瘸腿的桌子板凳不夠,就站著,或者蹲在牆角。我把洗好的菘菜葉子、蘿蔔塊、還有處理得乾乾淨淨、切好的豬下水(主要是腸和肚)端上來。冇有精緻的盤子,就用洗乾淨的破陶盆裝著。

各位大哥,想吃什麼,自己夾了放鍋裡燙!看著火候,熟了就能撈!

我一邊往灶膛添柴,讓紅湯保持沸騰,一邊大聲說,這叫‘涮’!喜歡脆的就少煮會兒,喜歡軟乎的就多煮會兒!

王老五迫不及待,夾起一筷子豬腸就丟進翻滾的紅湯裡。紅色的湯汁瞬間包裹住腸子。不過片刻,他撈出來,也顧不上燙,吹了兩口就塞進嘴裡。

嘶哈!脆!真他孃的脆!

他嚼得飛快,額頭上汗珠子冒出來,臉更紅了,表情卻是一種近乎猙獰的享受,香!辣!麻!過癮!太過癮了!

他一邊哈氣,一邊又去夾。

其他人有樣學樣,紛紛把菜和肉下鍋。小小的鋪子裡,頓時響起一片嘶哈、咕嚕的吸氣聲和吞嚥聲,伴隨著筷子碰撞陶盆的叮噹響。

這葉子菜吸了湯,絕了!

蘿蔔!蘿蔔煮軟了,又辣又甜!

哎呦喂!這玩意兒是肚脆彈!夠味!

辣!真辣!但……但停不下來啊!

痛快!渾身都熱乎了!像有股勁兒!

汗味、辛辣的食物香氣、男人們粗獷的讚歎和嘶哈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這個破敗的小空間。每個人都是滿臉通紅,滿頭大汗,嘴唇被辣得紅腫,眼睛卻亮得嚇人,筷子揮舞得飛快,彷彿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戰鬥。

這原始而狂野的吃相,就是最好的招牌!

香味和動靜吸引了更多人。破門口很快又圍了一圈,探頭探腦,嚥著口水。

裡麵吃啥呢香成這樣

看王老五他們,吃得跟打仗似的!

真有那麼好吃聞著是香,可看著好辣……

十五文!試試

有人猶豫,有人心動。

一個穿著稍體麵些的布衫中年人擠進來,看著鍋裡翻滾的紅湯,又看看那幾個吃得忘乎所以的漢子,皺著眉問我:丫頭,你這湯……顏色如此紅豔,氣味如此辛烈,莫不是放了什麼害人的東西吃了不會出毛病吧

質疑來了!

我還冇開口,正埋頭苦乾的王老五猛地抬起頭,嘴裡還嚼著東西,含糊不清卻斬釘截鐵地吼道:害個屁!老子吃得渾身舒坦!比喝十碗蔘湯都帶勁!掌櫃的,再來份腸子!加辣!

他拍下幾枚銅錢。

其他幾個漢子也紛紛附和:

就是!痛快著呢!

掌櫃的,加菜!

這味兒,絕了!吃了還想吃!

那中年人被嗆得冇話說,看著他們熱火朝天的樣子,聞著那鑽鼻子的香氣,猶豫再三,終於也摸出了十五文:那……那我也來一份嚐嚐!

破桌子板凳不夠了,新來的就蹲在地上,捧著碗,學著樣子涮菜。小小的鋪子,擠得滿滿噹噹,人聲鼎沸,汗氣蒸騰,麻辣的香氣濃得化不開。

我從灶台忙到桌邊,添湯、加菜、收錢、指點生手怎麼涮。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後背濕透,胳膊痠痛。可看著那些漢子們吃得酣暢淋漓、讚不絕口的樣子,看著那破陶罐裡漸漸多起來的銅板,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和滾燙的希望,在胸腔裡燃燒!

這就是我的起點!滾燙的,麻辣的,充滿煙火氣的起點!

紅湯鍋的名聲,像長了翅膀,乘著那霸道的香氣,飛出了破巷子。

第二天中午,我的破鋪子門口,竟然排起了小隊!不僅有昨天嘗過鮮的回頭客,還帶來了新的麵孔。碼頭的力工,趕車的把式,街邊的小販……都是些賣力氣、圖實惠的漢子。

林掌櫃!老樣子!多加腸子!

給我燙點那個脆脆的肚!

菘菜!多下點菘菜!吸湯!

掌櫃的,你這湯……能不能再辣點昨天那個勁兒,不夠!不過癮!

要求五花八門,但核心隻有一個:要辣!要夠勁!

我忙得腳不沾地。一個人,一口鍋,幾張破桌凳,根本不夠用。湯底消耗極快,食材更是供不應求。收錢收到手軟,那破陶罐沉甸甸的,銅板碰撞的聲音,成了最美妙的樂章。

火爆的場麵引來了更多目光。其中,就有一道格外陰冷、帶著濃濃嫉恨的視線。

斜對麵,隔了十幾步遠,是錢記麪館。老闆錢貴,正是我那個刻薄二嬸錢氏的親弟弟。以前原主爹在時,他那麪館生意就半死不活。如今我的破鋪子突然爆火,把他門口那點可憐的客流全搶光了。

我端著菜盆經過門口,正好撞上錢貴那雙三角眼。他站在自家冷冷清清的鋪子前,手裡捏著塊抹布,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著我,還有我門口排隊的人。

我懶得理他,徑直回屋。這種小人,越搭理越來勁。

然而,麻煩不會因為你不理就消失。

第三天,我的湯出了問題。

一大早,我照例熬好新一鍋骨頭湯,準備加入炒好的紅油底料。剛舀起一勺要往骨頭湯裡兌,一股極其細微的、不和諧的酸餿味兒,鑽進了鼻子。

我手一頓。

不對!

湊近那勺紅油底料仔細聞。那濃烈的麻辣香下,確實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食物變質的酸腐氣!很淡,被香料味掩蓋了大半,不仔細根本聞不出來!

我心頭一沉,立刻檢查存放底料的陶罐。罐子口用油紙封著,看起來冇問題。但當我掀開油紙,那股酸餿味明顯了一些。

有人動過手腳!

這底料是我昨天下午炒好封存的,放在窩棚裡。窩棚晚上就我一個人,但白天我忙鋪子時,門隻是虛掩……

錢貴!除了他,冇彆人!他想毀了我的湯!

一股怒火直衝頭頂。這底料凝聚了我的心血,是我翻身的本錢!如果今天用了這變質的底料,招牌就徹底砸了!

怎麼辦

重新炒來不及!辣椒和花椒存貨幾乎用光了!野豬嶺來回要大半天!

門口已經有人探頭了:林掌櫃,開張冇啊等著呢!

我強迫自己冷靜。看著那罐壞了的底料,又看看旁邊那鍋熬得奶白濃香的骨頭湯。一個冒險的念頭閃過。

各位大哥稍等!馬上就好!

我朝外喊了一聲。

我迅速把壞掉的底料整罐藏起來。然後,我拿起乾淨的勺子,舀起滾燙的骨頭白湯,盛進一個個粗陶碗裡。隻盛大半碗。

接著,我拿出那個寶貝的野山椒罐子,裡麵是我曬乾後磨成的最細的辣椒麪。又拿出搗好的花椒粉。

我走到門口,對著排隊的七八個漢子,臉上帶著歉意和一絲神秘的笑:各位大哥對不住,今天咱們換個新吃法!保管更過癮!

我把盛著白湯的碗遞給他們每人一個,然後把辣椒麪和花椒粉的罐子放在旁邊一塊乾淨的木板上。

這叫‘油潑麵’的吃法,改良版!

我大聲說,拿起一個空碗做示範,大哥們看好了!喜歡辣,就往這白湯裡,狠狠加辣椒粉!花椒粉!加多少,您自己說了算!加好了,我用這滾燙的熱油,

我指了指灶台上特意加熱的一小碗清亮的熟油,滋啦一下!潑上去!那香味兒,那辣勁兒,保管竄上天!

說著,我往自己示範的湯碗裡狠狠加了兩大勺辣椒粉,一大勺花椒粉。紅豔豔的粉末堆在白湯上,視覺衝擊力十足。

然後,我舀起一勺滾燙的熱油,手腕抬高,對著那堆辣椒花椒粉,猛地淋了下去!

滋啦——!!!

滾油與香辛料猛烈碰撞!瞬間爆發出比紅湯鍋更加直接、更加狂暴的香氣!辛辣!焦香!滾燙!一股濃烈的白煙騰起,紅油迅速在白湯表麵蔓延開來,形成一層誘人的紅亮油層!那霸道的辛香,比煮開的紅湯更加刺激,更加直擊靈魂!

排隊的人都看呆了!鼻子不自覺地跟著那升騰的白煙抽動。

這……這味兒!絕了!

自己加料想多辣就多辣這個好!

掌櫃的快!給我來!我加三勺辣椒!一勺花椒!

我我我!我要四勺辣椒!麻死我算了!

危機瞬間變成了噱頭!

漢子們興奮起來,自己動手往湯碗裡堆料。我負責淋熱油。每一次滋啦聲響起,都伴隨著一片驚歎和吞嚥口水的聲音。

潑好油的湯碗,紅亮滾燙,香氣炸裂。漢子們迫不及待地夾起菜和肉,在這滾燙的、漂浮著厚厚一層辣椒花椒碎末的湯碗裡涮。雖然少了紅湯鍋持續加熱的滾沸,但食材在高溫油湯裡快速燙熟,裹滿了濃鬱的麻辣油汁,入口的瞬間,那種爆炸性的、更加集中的麻辣衝擊感,反而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簡單粗暴的極致體驗!

過癮!真他孃的過癮!

香!辣!麻!夠勁兒!比昨天還帶勁!

自己加料就是爽!想多辣就多辣!

掌櫃的!你這腦子咋長的!絕了!

小小的鋪子再次被汗水和嘶哈聲填滿。門口排隊的人更多了,都是被這新奇的油潑涮和更加霸道的香氣吸引來的。

我一邊忙活,一邊用眼角餘光瞥向對麵錢記麪館。

錢貴站在門口,臉色鐵青,手裡的抹布快被他擰碎了。他死死盯著我這裡熱火朝天的景象,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來。他大概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動了手腳,反而讓我生意更好了。

我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想陰我還嫩點!

傍晚收攤,累得幾乎散架。但清點陶罐裡的銅錢時,疲憊一掃而空。比前兩天加起來還多!沉甸甸的,全是希望。

我揣著錢,立刻去集市補貨。這次,財大氣粗了些。不僅補充了辣椒花椒,還買了幾隻活蹦亂跳的雞,準備熬製更醇厚的雞湯湯底。又買了些品質稍好的菘菜、蘿蔔、豆腐,甚至咬牙買了兩條鮮活的草魚,準備片魚片!

我要升級!我要留住客人!

就在我揹著滿滿一揹簍食材,拖著疲憊但興奮的腳步往鋪子走時,在巷子口,被堵住了。

三個流裡流氣的男人,叼著草根,抱著胳膊,斜著眼看我。為首的是個刀疤臉,眼神凶狠。旁邊兩個,一個瘦得像竹竿,一個矮壯敦實。

小丫頭,生意不錯啊刀疤臉陰陽怪氣地開口,堵著我的路。

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麻煩還是來了。錢貴自己不敢明著來,找地痞了。

幾位大哥,有事我把揹簍放下,護在身後,儘量平靜地問。

冇啥大事。刀疤臉往前一步,帶著一股汗臭和劣質菸草的混合味兒,就是哥幾個看你一個丫頭片子,在這條街上發財,眼紅。想跟你借點錢花花,順便……教教你規矩。他目光掃過我護著的揹簍,又落在我臉上,帶著下流的意味。

借錢我冷笑,我的錢,是辛辛苦苦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掙的,憑什麼借給你們

喲嗬嘴還挺硬瘦竹竿怪笑一聲,疤哥,這丫頭不識相啊!

矮壯的那個捏著拳頭,指節哢吧作響,獰笑著逼近: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不把錢交出來,再把哥幾個伺候舒服了,你這鋪子,還有你這小臉蛋……他伸出手,作勢要摸我的臉。

惡臭的氣息撲麵而來。恐懼瞬間攥緊了心臟,但我不能退!退了,就什麼都冇了!

就在那隻臟手快要碰到我的瞬間,我猛地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剛纔路過泥坑時沾在鞋底的爛泥,狠狠朝著矮壯混混的眼睛糊了過去!

啊——!矮壯混混猝不及防,被糊了個正著,捂著眼睛慘叫後退。

媽的!找死!刀疤臉和瘦竹竿又驚又怒,同時撲了上來!

我矮身想躲,但揹簍太重,身體疲憊,動作慢了半拍。刀疤臉的拳頭帶著風聲,眼看就要砸到我頭上!

千鈞一髮!

斜刺裡猛地伸出一條手臂,穩穩架住了刀疤臉的拳頭!

那手臂不算特彆粗壯,但線條流暢,蘊含著力量。手腕上戴著一串深色的木珠,看著有些年頭了。

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還要臉嗎一個清朗沉穩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怒意。

我驚魂未定地轉頭。

是個年輕男人。穿著半舊的靛藍色細布長衫,洗得有些發白,但很乾淨。身姿挺拔,像一棵青竹。麵容清俊,眉宇間帶著書卷氣,但眼神銳利如刀,此刻正冷冷地掃過三個混混。

是蘇澈。住在巷子另一頭的一個落魄書生。原主記憶裡,他父母早亡,守著幾本舊書和一間漏雨的屋子,靠給人抄書、寫書信勉強餬口。性子有些孤僻清高,不太與街坊往來。冇想到他會出手。

蘇……蘇澈刀疤臉顯然認識他,眼神有些忌憚,但隨即又凶狠起來,關你屁事!滾開!彆擋著哥幾個發財!

路見不平。蘇澈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他手臂一振,竟然將刀疤臉推得踉蹌一步,要麼現在滾,要麼……他目光掃過旁邊一塊半截埋在土裡的青磚。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刀疤臉心裡發毛。蘇澈雖然是個書生,但力氣不小,而且眼神太冷,不像裝的。

你……你給我等著!刀疤臉色厲內荏,看了一眼還在揉眼睛的矮壯混混和有些畏縮的瘦竹竿,知道今天討不了好,走!他恨恨地瞪了我和蘇澈一眼,帶著兩個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巷子裡隻剩下我和蘇澈。

多謝蘇公子。我鬆了口氣,真心實意地道謝。剛纔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完了。

蘇澈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裡的銳利斂去,恢複了平時的清冷疏離:舉手之勞。

他看了一眼我護在身後的沉重揹簍,還有我臉上沾染的一點泥汙和汗漬,冇說什麼,轉身就要走。

蘇公子!我急忙叫住他。一個念頭在電光火石間形成。

他停步,微微側頭。

蘇公子……能再麻煩您一下嗎我指了指地上的揹簍,有些不好意思,東西有點沉……巷子黑,我有點怕……

我示弱,也是試探。我需要幫手,尤其是一個能鎮住場子、有點腦子的幫手。這個孤高清冷的書生,剛纔展現出的冷靜和力量,讓我看到了可能。

蘇澈沉默地看著我,又看看揹簍,似乎在權衡。月光照在他清俊的側臉上,明暗不定。

幾秒鐘後,他走了回來,一言不發地提起那個沉重的揹簍,輕鬆地背在了自己肩上。

走吧。聲音依舊冇什麼溫度。

我心裡一喜:多謝蘇公子!

一前一後走在昏暗的巷子裡。他在前,揹著簍,背影挺拔。我在後,看著他肩上沉甸甸的揹簍,心裡飛快地盤算著說辭。

回到鋪子門口,蘇澈放下揹簍就要離開。

蘇公子請留步!我趕緊開口,從懷裡掏出錢袋——裡麵是我今天剛賺的、還熱乎的銅板,今天多虧您出手相助,這點心意……

不必。他看都冇看錢袋,語氣淡漠,路見不平,非為酬勞。

我知道蘇公子高義。我話鋒一轉,把錢袋收回去,指著那口大鍋,還有簡陋的鋪麵,您也看到了,我一個小女子,守著這麼個小攤子,起早貪黑,掙口飯吃不容易。今天這事,不會隻有一次。錢貴不會罷休,那些地痞肯定還會來。

蘇澈靜靜聽著,冇說話。

我一個人,實在顧不過來。我看著他,眼神坦蕩而懇切,蘇公子,您有學識,有膽識,力氣也大。我想……雇您。不用您乾活,就每天收工前後來我這坐一個時辰,幫我看看場子,震懾一下宵小。工錢……一天三十文,您看行嗎

我報出了一個相當有誠意的價格。三十文,夠他抄好幾頁書了。

蘇澈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明亮、明明剛剛經曆驚嚇卻已迅速恢複冷靜、甚至開始談交易的女孩。她臉上還有泥汙,頭髮散亂,衣衫破舊,但那雙眼睛裡的光,像燒紅的炭,亮得驚人。還有這鋪子裡殘留的、那種奇異而霸道的食物香氣……

清貧的生活,拮據的現實,讓他無法立刻拒絕這份報酬豐厚的看場子工作。更重要的是,這個叫林暖的女孩,身上有種……讓他無法忽視的韌勁和生機。

隻坐一個時辰。他最終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算是應下了,日落後來,宵禁前走。工錢日結。

成了!

我心頭大石落地,笑容真誠:好!一言為定!蘇公子,明天日落,我備好凳子等您!

有了蘇澈這塊門神,鋪子的麻煩果然少了一大半。

他那清冷疏離的氣質,加上上次打退地痞的餘威,往鋪子角落一坐,手裡捧本破書(雖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就像一尊天然的煞神。錢貴再恨得牙癢癢,也隻敢躲在自家鋪子裡陰惻惻地瞪眼。偶爾有不長眼想渾水摸魚或鬨事的,被他那冷眼一掃,也訕訕地縮了回去。

我得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經營上。

雞湯湯底熬出來了,奶白鮮美,給不能吃辣的人多了一個選擇(雖然選擇的人很少)。片好的魚片薄如蟬翼,在紅湯裡一涮即熟,嫩滑無比,成了新的招牌。我甚至嘗試著用有限的調料做了點簡單的蘸料——蒜泥、蔥花、一點點醬油醋,再加一小勺滾燙的紅油,攪勻了,用來蘸清湯鍋的食材,也彆有風味。

口碑持續發酵。我的林家紅湯鍋不再僅僅是底層力工的選擇。一些家境稍殷實的夥計、小掌櫃,甚至穿著體麵長衫的賬房先生,也慕名而來,忍受著破舊的環境,隻為那一口讓人慾罷不能的麻辣。

破陶罐裡的銅錢,漸漸換成了碎銀子。叮叮噹噹的聲音少了,但那沉甸甸的分量,讓我心裡無比踏實。

三個月期限,轉眼過去大半。

這天傍晚,生意正忙。鋪子裡擠滿了人,汗氣蒸騰,嘶哈聲不絕於耳。蘇澈依舊坐在角落的專座上,捧著他的書當擺設,目光偶爾掃過喧鬨的人群,確保無事。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女子尖利的哭喊聲。

就是這裡!就是她家的東西!害了我家小姐!庸醫!黑店!殺人啦!

人群被粗暴地分開。幾個穿著體麵綢衫、丫鬟婆子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穿著鵝黃襦裙的年輕女子闖了進來。那被簇擁的女子臉色蒼白,捂著肚子,眉頭緊蹙,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哭喊的是她旁邊一個穿綠衣的丫鬟,指著我就罵:你這黑心肝的掌櫃!我家小姐午後來你這嚐了個新鮮,回去就上吐下瀉,腹痛不止!大夫看了,說是吃了極辛烈刺激之物,傷了腸胃!定是你這鍋裡放了不乾淨的東西!謀財害命!

喧鬨的鋪子瞬間死寂。

所有食客都停下了筷子,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又看看那痛苦的小姐和義憤填膺的丫鬟婆子。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紅湯鍋咕嘟咕嘟翻滾的聲音。

我心頭一凜。麻煩升級了!這不是地痞,是衝著砸招牌來的!而且手段更陰毒,利用了貴人的身份!

蘇澈放下了手中的書,站起身,眼神銳利地看向那群人。

那綠衣丫鬟還在哭喊:大家都看看啊!這黑店害人!我家小姐可是城西秦家的小姐!金枝玉葉的身子,被這臟東西害慘了!報官!必須報官!查封你這害人的鋪子!

秦家城西確實有個秦家,做綢緞生意,算是富戶。這小姐,是秦家的女兒秦箏

食客們開始騷動,竊竊私語。

秦家小姐真的假的

吃了就上吐下瀉這麼厲害

我就說這湯太辣太沖,看著就不像好東西……

掌櫃的,你這湯……真有問題

質疑的目光像針一樣紮過來。剛剛還熱火朝天的場麵,瞬間降至冰點。錢貴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在對麵鋪子門口一閃而過。

我強迫自己冷靜。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

這位姐姐,我走出櫃檯,儘量平靜地看著那綠衣丫鬟,你說你家小姐是午後來我這吃東西,回去纔不舒服的

冇錯!就是你家!綠衣丫鬟氣勢洶洶。

那請問,我目光轉向那位捂著肚子、蹙著眉的秦箏小姐,秦小姐,您在我這店裡,都吃了些什麼用了多久

秦箏抬起蒼白的臉,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閃,聲音虛弱:就……就嚐了幾片菜葉,幾片薄薄的肉……在紅湯裡涮了涮……味道太沖,冇吃多少……大概……大概一刻鐘就離開了。她說話間,似乎又腹痛了一下,秀眉擰得更緊。

一刻鐘我捕捉到了這個關鍵點,心裡有了點底。我轉向綠衣丫鬟,姐姐,從我這到秦府,走路要多久

綠衣丫鬟一愣,下意識回答:快的話……兩刻鐘吧。

也就是說,我提高聲音,讓所有食客都能聽清,秦小姐離開我鋪子,最快也要兩刻鐘後才能回到府上。而她在我這裡進食的時間,隻有一刻鐘。那麼,她出現上吐下瀉的症狀,是在回府之後,對嗎

綠衣丫鬟被我的邏輯繞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那又怎樣就是吃了你家的東西才壞的!

姐姐彆急。我語氣依舊平靜,食物中毒,尤其是烈性刺激導致腸胃劇烈反應的,發作時間通常很快。辛辣之物刺激腸胃,若真不耐受,往往在進食過程中或離店後不久就會感到不適。而秦小姐在我店裡安然坐了一刻鐘,離開時並無異樣,回到府中又過了一段時間才發作……這個時間差,是否有點長了

食客們開始小聲議論:

對啊……要是真辣得受不了,當場就該難受了。

我上次吃多了辣,半路上肚子就絞著痛……

秦小姐看著嬌弱,要真受不了,哪還能坐一刻鐘

秦箏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點。

綠衣丫鬟急了:你……你強詞奪理!我家小姐就是被你害的!誰知道你湯裡放了什麼毒藥!

毒藥我笑了,笑容裡帶著冷意,姐姐這話,我可擔不起。我林家紅湯鍋開張至今,每日食客如雲,大傢夥兒都在這裡,我環視一週,可有哪位在我這吃出了問題上吐下瀉的

冇有!

我天天來!好得很!

就是!吃了渾身是勁!腸胃舒坦!

掌櫃的,彆怕她!我們給你作證!

老食客們紛紛出聲支援。民意開始向我傾斜。

綠衣丫鬟氣得臉通紅:你們……你們都被她收買了!

收買蘇澈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他不知何時走到了人群前麵,目光平靜地看著秦箏,秦小姐,你確定你的腹痛,是吃了這裡的食物所致

秦箏被他看得有些慌亂,低下頭,聲音更小了:我……我不知道……就是吃了這裡的東西後,回去就不舒服了……

哦蘇澈的語調冇什麼起伏,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秦小姐午膳在府中用了什麼可曾用過點心飲過冷茶或者……在來此之前,是否空腹

秦箏猛地抬頭,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又迅速低下頭,支支吾吾:午膳……用了些清淡的……點心……冇有……冇飲冷茶……

蘇澈不再追問,隻是淡淡地掃了那綠衣丫鬟一眼。

那一眼,讓綠衣丫鬟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我抓住機會,再次開口,聲音清晰有力:秦小姐身子不適,我也很擔心。這樣,為證清白,也為了讓秦小姐安心,我提議:立刻請一位大夫過來,就在此處,當著大家的麵,為秦小姐診脈!看看秦小姐的腹痛,究竟是何原因!若真是我店裡的東西有問題,我林暖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一定賠償秦小姐!若不是……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秦箏和綠衣丫鬟,一字一句:也請秦小姐和這位姐姐,還我一個清白!

對!請大夫!

當眾診脈!看看到底咋回事!

掌櫃的硬氣!我們看著!

食客們群情激奮,紛紛叫好。這提議合情合理,光明正大,讓人無法拒絕。

秦箏的臉色徹底變了,蒼白中透出驚恐。她緊緊抓住綠衣丫鬟的手,指甲幾乎掐進肉裡。綠衣丫鬟也慌了神,眼神閃爍,不敢與我對視。

小……小姐……我們……我們先回去吧……您身子要緊……綠衣丫鬟聲音發顫,想溜。

彆走啊!一個粗豪的食客堵在門口,大夫馬上就到!診個脈,快得很!掌櫃的都敢請大夫,你們怕什麼心虛啊

就是!彆走!說清楚!

請大夫!請大夫!

人群堵住了門口,不讓她們離開。秦箏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身體微微發抖,哪還有半點剛纔那副病弱的樣子。

真相,呼之慾出。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體麵、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滿頭大汗地擠了進來,看到這場麵,臉色一變,快步走到秦箏麵前,低聲急道:小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快跟我回去!老爺知道了要動家法的!

秦箏看到管家,像是看到了救星,哇地一聲哭出來:福伯……救我……他們……他們要抓我……

管家福伯又氣又急,對著眾人連連作揖:各位!各位高鄰!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小姐年少不懂事,給各位添麻煩了!都是誤會!誤會!他一邊說,一邊狠狠瞪了那綠衣丫鬟一眼。

綠衣丫鬟嚇得撲通跪下:管家饒命!是……是小姐說在家悶得慌,聽說這裡有新奇吃食,非要來……奴婢攔不住……小姐怕被老爺責罵,才……才讓奴婢說……說吃了這裡的東西不舒服……

嘩——!

真相大白!

食客們一片嘩然,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鬨笑和議論。

原來是偷跑出來玩,怕回家捱罵,栽贓人家掌櫃的啊!

嘖嘖,這大戶人家的小姐……

差點冤枉好人!

掌櫃的,對不住啊,剛纔差點誤會你了!

秦箏羞憤欲死,捂著臉哭得更凶了。管家福伯老臉通紅,連連賠罪,半拖半抱地把自家小姐弄走了。綠衣丫鬟也連滾爬爬地跟上。

一場鬨劇,以極其戲劇性的方式收場。

鋪子裡先是安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比之前更熱烈的喧鬨!

掌櫃的!厲害啊!

這腦子!這口才!絕了!

以後誰還敢來搗亂掌櫃的連秦家小姐都不怕!

來來來!為了掌櫃的洗刷冤屈,再給我加份魚片!

給我也加一份!今天吃得痛快!

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見證正義、參與大事的興奮。破陶罐裡的銅錢和碎銀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我抹了把額頭的汗,心還在怦怦跳。剛纔那番應對,看似鎮定,實則耗儘了心力。

做得不錯。蘇澈不知何時又坐回了他的角落,捧起了那本破書,聲音淡淡的,卻清晰地傳到我耳中。

我一愣,看向他。他依舊低著頭看書,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

謝謝。我低聲說,嘴角忍不住上揚。這一聲肯定,比賺了錢還讓人開心。

這場秦小姐風波,不僅冇砸了我的招牌,反而成了最好的廣告!

林家紅湯鍋的名聲徹底炸了!連秦家小姐都慕名而來(雖然方式不太光彩),最後還灰溜溜被管家抓回去,這戲劇性的事件,成了街頭巷尾最熱門的談資。我的鋪子,徹底出了名!

人流暴漲。我那間破鋪子,從早到晚被擠得水泄不通。門口排的長隊,能從巷子這頭拐到那頭。

錢,像流水一樣湧進來。

三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我揣著一個沉甸甸的布包,裡麵裝著十二兩雪花銀(連本帶利),敲開了二叔家的門。

開門的是林嬌嬌,看到是我,臉上那點假笑瞬間垮了,尖聲道:你來乾什麼

錢氏聞聲出來,看到我,三角眼一翻:喲,暖丫頭怎麼,鋪子收拾好了準備搬了

她語氣篤定,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我冇說話,直接把布包拍在堂屋的桌子上。布包散開,白花花的銀子露了出來。

錢氏和林嬌嬌的眼睛,瞬間直了!貪婪的光幾乎要噴出來!

十兩本金,二兩利息。我聲音平靜,指著字據,點點點清了,就把字據還我。

錢氏難以置信地撲過去,抓起銀子,一枚一枚地咬,又掂量,眼睛瞪得溜圓:你……你哪來這麼多錢你……

二嬸,我打斷她,眼神冰冷,鋪子是我的。錢,我還清了。字據。

錢氏臉色變幻,青一陣白一陣。她看看銀子,又看看我,再看看那張字據,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怎麼也想不通,短短三個月,這剋死爹孃、被她踩在泥裡的丫頭,怎麼能拿出這麼多錢!

哼!誰知道你這錢乾不乾淨!林嬌嬌酸溜溜地諷刺。

乾不乾淨,銀子是真的。我懶得跟她廢話,直接伸手,字據。或者,你想去治安隊說說

提到治安隊,錢氏明顯哆嗦了一下。她不甘心到了極點,手指緊緊捏著那張字據,幾乎要捏碎。但白紙黑字,銀子也擺在眼前。

最終,她咬著牙,把字據狠狠摔在桌上:拿走!滾!

我拿起字據,看都冇看她們一眼,轉身就走。身後傳來錢氏氣急敗壞的咒罵和林嬌嬌的尖叫。

踏出那個令人窒息的小院,陽光灑在身上。我展開那張皺巴巴的字據,當著巷子裡探頭探腦看熱鬨的鄰居的麵,嗤啦——嗤啦——幾下,撕成了碎片。

紙屑像雪花一樣飄落。

從此刻起,我與這家吸血蟲,徹底兩清!我的鋪子,完完全全屬於我了!

有了錢,第一件事:擴大!升級!

我盤下了隔壁同樣破敗、但比我那間稍大一點的空鋪麵。兩間打通,請了泥瓦匠重新砌牆,換了結實的梁柱,修補了屋頂。牆壁刷上簡單的白灰,地麵鋪了平整的青磚。雖然依舊簡樸,但寬敞明亮,乾淨整潔多了!

新做了二十套結實耐用的榆木桌椅。添置了十口大小不一的銅鍋(專門找鐵匠定製的),確保每桌都能有自己的鍋子。後廚也擴大,壘起了更大的灶台,請了兩個手腳麻利、家境困難的婦人幫工,負責洗菜、切配。

最核心的底料炒製,依舊牢牢掌握在我自己手裡。那是我的命根子。

店鋪重新開張那天,門口掛上了嶄新的匾額——我請蘇澈寫的字。

林家紅湯鍋。

五個大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帶著一股清峻又沉穩的力量,和這麻辣滾燙的鋪子,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蘇澈依舊每天日落後來坐鎮一個時辰,風雨無阻。工錢漲到了五十文一天。他話依舊很少,但鋪子裡的人,包括那些粗豪的食客,對他都帶著一份敬畏。

生意蒸蒸日上。新店寬敞,能容納更多客人。麻辣紅湯、醇香白湯(雞湯)、還有我新開發的菌菇湯底,滿足了不同口味。菜品也豐富起來:鮮嫩的牛肉片、脆爽的黃喉、手打的肉丸、各種時令野菜……甚至還有限量供應的、片得飛薄的羊肉卷!

銅錢和碎銀子,變成了整錠的銀子。那個曾經裝銅板的破陶罐,換成了一個沉甸甸的小木箱。

日子在紅湯翻滾的咕嘟聲、食客的喧鬨嘶哈聲、銅錢銀子的碰撞聲中,飛快地流淌。

又是一個忙碌的傍晚。最後一桌客人滿意地打著飽嗝離開。兩個幫工嬸子在收拾碗筷,打掃衛生。蘇澈合上他那本永遠看不完的書,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叫住了他:蘇公子,等等。

他停步看我。

我走到櫃檯後,打開那個小木箱。裡麵是碼放整齊的銀錠和碎銀。我取出兩錠十兩的元寶,又抓了一把碎銀,用一個乾淨的青色布袋裝好,走到他麵前,遞過去。

蘇澈看著布袋,冇接,眉頭微蹙:工錢已結清。

這不是工錢。我看著他,眼神清澈而認真,這是分紅。鋪子能有今天,離不開你坐鎮。這幾個月,替我擋了多少麻煩。拿著,這是你應得的。

分紅蘇澈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堅定、帶著不容拒絕意味的女孩。她的臉頰被灶火熏得微紅,幾縷碎髮貼在汗濕的額角,身上還帶著油煙和麻辣的氣息。可她的眼神,卻亮得像星辰。

他沉默著。清貧的驕傲讓他本能地想拒絕。但布袋裡銀子的分量,還有應得那兩個字的分量,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最終,他伸出修長乾淨的手,接過了那個布袋。指尖不經意劃過我的手背,帶著一點微涼的觸感。

多謝。他低聲說,聲音似乎比平時柔和了一絲。

該我謝你。我笑了,明天見。

他點點頭,握著那袋銀子,轉身走入漸漸瀰漫的暮色中。背影依舊挺拔,肩背卻似乎比來時,鬆快了些許。

我關上鋪門,插好門栓。

喧囂褪去,隻剩下灶膛裡未燃儘的柴火,發出細微的劈啪聲。空氣裡還殘留著濃鬱的麻辣鮮香。

我走到那個小木箱前,打開蓋子。月光從新換的窗紙透進來,溫柔地灑在那些銀錠上,反射著柔和的光。

伸出手指,一枚一枚地拂過那些冰涼又溫潤的銀錠。指尖傳來沉甸甸的、踏實的觸感。

錢。

鋪子。

自由。

滾燙的生活。

月光還是那輪月光。

它冷冷地照過我的泡麪,照過車輪碾來的瞬間。

現在,它溫柔地灑在我的銀子上。

餓怕了的滋味,刻在骨頭裡。

但這會兒,指尖下的冰涼硬實,把那股心慌,一點點壓了下去。

二叔二嬸的刻薄臉,錢貴的陰毒眼神,地痞的臟手,秦箏的慌亂栽贓……一幕幕閃過。

都被這口滾燙的鍋,熬過去了。

鋪子外頭,遠遠傳來打更的梆子聲。

城裡慢慢靜下來。

隻有我這小店的窗戶縫裡,還絲絲縷縷飄著那股霸道又勾人的麻辣香。

這味兒,就是我的路。

從破窩棚裡熬出來,熬到這青磚地上,熬得銀子叮噹響。

明天,城東那家新盤下的鋪麵,也該掛匾了。

林家紅湯鍋第二家。

蘇澈的字,早就寫好了。

日子還長。

鍋,還得繼續熬。

熬得更紅,更旺。

我合上木箱。

銅錢和碎銀在箱底輕輕碰撞,發出細微清脆的聲響。

叮噹。

叮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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