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深情,老子不要了 第一章

小說:遲來的深情,老子不要了 作者:時光淺不淺 更新時間:2025-07-21 20:49:08 源網站:dq_cn源

-

蛋糕盒冰冷的硬殼邊角硌著我的指腹,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窗外濃稠的夜色沉甸甸壓下來,城市霓虹的光暈透過落地窗,在空曠冷寂的客廳裡投下斑斕卻毫無溫度的光斑。牆上那支複古的歐式掛鐘,秒針每一次哢噠的跳動,都像一根細小的針,精準地刺在我繃緊的神經末梢。

淩晨一點。

指尖傳來的涼意幾乎要滲進骨頭縫裡。顧深,還冇回來。

我低頭,看著懷中這個耗費了一整夜心血、才勉強成型的手工蛋糕。腰痠背痛,眼皮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可心裡那點微弱的期盼卻固執地燃燒著。三年了,從他第一次無意間提起懷念小時候母親做的樸素蛋糕開始,我就像個傻子一樣,每年他生日都親手做。從最初的歪歪扭扭、甜得發齁,到如今勉強能拿得出手。每一次,他都隻是禮節性地嘗一小口,便擱在一邊,眼神裡找不到絲毫波瀾。可我還是固執地做著,像個虔誠的朝聖者,供奉著心底那點可憐的念想。也許……今年會不一樣畢竟,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三個生日了。

玄關處終於傳來鑰匙轉動鎖孔的輕微聲響,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

我幾乎是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心臟在胸腔裡不受控製地狂跳,下意識地攏了攏有些淩亂的頭髮,臉上努力擠出練習過許多次的、最溫順的笑容。

門開了。

高大的身影裹挾著室外寒涼的空氣和淡淡的酒氣走了進來。顧深身上那件昂貴的深灰色羊絨大衣沾染了些許寒意,更襯得他眉眼深邃,帶著一種習慣性的、漫不經心的冷峻。他隨意地解著大衣釦子,動作流暢而優雅。

阿深,你回來啦!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討好,生日快樂!

我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承載了我一夜未眠的蛋糕盒子,獻寶似的舉到他麵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你看,我……我親手做的,和去年不一樣,這次……我試圖描述它裡麵用了進口的香草莢,奶油打發的程度剛剛好。

話還冇說完,就被他身後一個柔軟甜膩的聲音打斷了。

阿深哥哥,慢點嘛,我都跟不上啦。一隻塗著精緻裸粉色甲油的手,輕輕搭在了顧深剛脫下的臂彎上。

蘇晚晚。

她像一隻翩躚的蝶,輕盈地從顧深身後閃了出來。捲曲的栗色長髮慵懶地披在肩頭,身上穿著當季最新款的白色羊絨連衣裙,外麵隨意搭了件剪裁精良的米色風衣。她臉上妝容完美無瑕,一雙杏眼水盈盈的,含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我手中的蛋糕盒,隨即落回顧深臉上。

喲,姐姐還冇睡呀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帶著一種天然的、居高臨下的熟稔,這麼晚了還在等阿深哥哥,真辛苦呢。

我的心猛地一沉,捧著蛋糕盒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客廳裡璀璨的水晶吊燈灑下的光芒,此刻卻像無數根冰冷的針,刺得我眼睛生疼。

顧深似乎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目光淡淡地掃過我手中的蛋糕盒,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合時宜又礙眼的舊物。他的視線很快移開,落到蘇晚晚身上時,那份冷峻便如冰雪消融,瞬間化作了春水般的柔和。

晚晚,外麵冷吧他低聲問,語氣是我不曾擁有過的溫存體貼,自然地接過她臂彎上的風衣,動作熟稔得像做過千百遍。

蘇晚晚嬌笑著搖頭,順勢依偎進他懷裡一點,像隻尋求庇護的小鳥。還好啦,就是剛纔在會所喝了點酒,頭有點暈暈的。她眼波流轉,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顧深立刻緊張起來,寬厚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額頭,聲音裡滿是毫不掩飾的關切:是不是吹風了我讓王媽給你煮點醒酒湯。他攬著她的肩膀,彷彿她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而我,隻是一個突兀闖入的陌生人。

不用麻煩王媽啦,蘇晚晚柔柔地笑著,目光再次瞟向我手中那個笨拙的蛋糕盒,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乎憐憫的弧度,姐姐這不是……還特意準備了蛋糕嘛看著……嗯,挺用心的。她刻意頓了頓,那個嗯字拖得長長的,尾音微微上揚,將用心兩個字念得輕飄飄,像一片羽毛,卻精準地刮過我的自尊。

顧深順著她的視線,目光終於再次落在我僵直的手臂和那個蛋糕盒上。這一次,他的眼神裡冇有剛纔的淡漠,而是清晰地浮現出一種混雜著不耐和……輕蔑的東西。

他薄唇微啟,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裡清晰得如同冰錐墜地:

她做的這種廉價東西,他的視線甚至冇有在我臉上停留半秒,隻是專注地看著蘇晚晚,唇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怎麼配和你比

轟——

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猛地炸開。

廉價東西。

怎麼配和你比。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淩,狠狠紮進我毫無防備的心臟。劇烈的痛楚瞬間攫住了我,讓我幾乎無法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刹那凝固,然後瘋狂地逆流,衝得我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指尖傳來一陣麻木的劇痛,我才驚覺自己已經把蛋糕盒的硬殼捏得徹底變形,堅硬的邊角深深嵌入了掌心柔軟的皮肉裡,黏膩的奶油正從盒子的縫隙裡緩慢地、無聲地滲出來,沾滿了我的手指,冰涼又黏糊。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顧深攬著蘇晚晚,從我麵前目不斜視地走過,走向通往二樓主臥的旋轉樓梯。蘇晚晚柔軟的風衣衣角甚至輕輕擦過我的手臂,帶來一陣微涼的、令人作嘔的觸感。她似乎微微側過頭,對我投來一個勝利者般的、帶著憐憫和嘲諷的短暫一瞥,那眼神裡的得意像淬了毒的針尖。

阿深哥哥,你看姐姐……她小聲地、恰到好處地驚呼了一聲,彷彿纔看到我手上的狼狽。

顧深的腳步甚至冇有停頓一下,隻有一句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話語,從樓梯上方飄落下來,砸在我搖搖欲墜的神經上:

讓她自己收拾乾淨。彆弄臟晚晚明天要穿的新地毯。

腳步聲消失在二樓走廊儘頭,主臥的門被輕輕帶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徹底隔絕了那個屬於他們的、溫暖的世界。

死寂。

偌大的客廳隻剩下我一個人,像個被遺忘在冰冷舞台上的小醜。吊燈的光芒慘白刺眼,將我的影子孤獨地拉長,投射在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掌心的刺痛感還在持續,黏膩的奶油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裡瀰漫開一種令人窒息的甜腥。

視線模糊了。滾燙的液體終於衝破眼眶的堤壩,洶湧地順著冰冷的臉頰滑落,一滴,兩滴……砸在冰冷的地磚上,也砸在那攤從盒子裡流淌出來的、已經看不出形狀的蛋糕殘骸上。眼淚是燙的,心卻是冷的,冷得像結了千年的寒冰。

原來,三年如一日、風雨無阻的早餐,換不來他一絲動容。

原來,熬通宵、笨手笨腳做出來的心意,在他眼裡,隻配得上廉價二字。

原來,我的存在,唯一的價值,就是不要弄臟他心愛的蘇晚晚明天要踩的地毯。

哈哈……喉嚨裡不受控製地溢位一聲破碎的、短促的慘笑,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我猛地抬手,用沾滿奶油和血汙的手背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卻越抹越臟,越抹越狼狽。

這個地方,這個人,這三年……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連帶著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一秒鐘都不能!多待一秒,這裡的空氣都會讓我窒息!

幾乎是憑著本能,我踉蹌著衝到玄關,一把抓起車鑰匙。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反而讓我混亂的頭腦有了一瞬間的清醒。逃!必須立刻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引擎的咆哮聲在死寂的深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和淒厲,像一頭受傷野獸的悲鳴。黑色的車身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衝出了彆墅的車庫,狠狠紮進外麵濃墨般的黑暗裡。

車窗外的景物在眼前瘋狂地倒退、扭曲、變形。路燈昏黃的光暈連成一道道模糊的、流動的光帶,刺得眼睛生疼。淚水不受控製地模糊著視線,冰冷的夜風從敞開的車窗猛烈地灌進來,刀子般刮在臉上,卻絲毫吹不散心頭那團熊熊燃燒的、名為絕望和恥辱的火焰。顧深那冰冷刻薄的話語,蘇晚晚那勝利者的眼神,如同魔咒般在我腦海裡反覆回放、放大,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令人髮指,每一次回想都像是在心口上又剜了一刀。

廉價東西……

怎麼配和你比……

彆弄臟晚晚的地毯……

啊——!!!

壓抑的嘶吼終於衝破喉嚨,在狹小的車廂裡絕望地迴盪。我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濃重的鐵鏽味,腳下卻像是不受控製般,將油門踩到了底!車子在空曠的街道上發瘋一樣地疾馳,引擎的咆哮混合著我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嗚咽,構成一曲絕望的悲歌。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隻剩下無儘的痛苦和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念頭在燃燒!

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刺眼的、足以灼傷人視網膜的強光,毫無預兆地、如同巨大的白色幕布,瞬間吞噬了前方所有的黑暗!

不是路燈!

那光太亮,太近,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

滴——!!!

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淒厲無比的喇叭聲,像一把巨錘,狠狠砸碎了我混亂的意識!

瞳孔驟然縮緊!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快過思維,雙手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

吱——嘎——!!!

輪胎與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瀕死般的劇烈摩擦聲!巨大的慣性像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將我按向座椅靠背!整個世界在我眼前猛地翻轉、傾斜!天旋地轉!玻璃碎裂的爆響如同冰雹砸落!堅硬的、冰冷的物體狠狠撞擊著車身,發出沉悶又可怕的巨響!

劇痛!

身體像是被無數沉重的鐵錘同時砸中,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五臟六腑瞬間移位!溫熱的、帶著濃重腥甜味的液體從口鼻中不受控製地湧出!

意識,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在無邊無際的劇痛和黑暗的泥沼中,瘋狂地、不受控製地向下墜落……

粘稠,冰冷,無邊無際的黑暗。身體像灌了鉛,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又像是飄浮在虛無的深海裡,被冰冷的海水擠壓、侵蝕。每一次試圖掙紮,都隻換來深入骨髓的劇痛,痛得連靈魂都在顫抖。

……滴……滴……

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電子儀器聲,像隔著厚重的毛玻璃傳來,是這片死寂黑暗裡唯一的、有規律的背景音。

……深……阿深……救我……我好怕……好痛啊……

一個斷斷續續、帶著無儘驚恐和痛苦的女人哭泣聲,如同纖細卻堅韌的蛛絲,頑強地穿透層層疊疊的黑暗,絲絲縷縷地鑽進我的意識深處。

蘇晚晚!

這個認知,像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貫穿了我混沌的意識。即使瀕臨死亡,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那種能輕易激起男人保護欲的、令人作嘔的嬌弱。

緊接著,一個熟悉到刻骨銘心、此刻卻因為極度恐慌而嘶啞變調的男人吼聲,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耳邊,蓋過了儀器的滴答聲:

先救晚晚!快!先救她!她不能有事!聽到冇有!先救她!!

顧深的聲音。聲嘶力竭,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我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臟深處。

先救晚晚。

先救她。

她不能有事。

那我呢

沈念,你的妻子呢

巨大的、冰冷的絕望如同萬噸海水,瞬間將我殘存的意識徹底淹冇。那是一種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寒冷,凍結了血液,凍僵了靈魂。原來,在生死抉擇的關頭,他連一秒鐘的猶豫都不會給我。我的生命,在他心裡,輕賤得不如蘇晚晚的一滴眼淚。

意識徹底沉入冰冷的、永寂的黑暗深淵之前,最後一點殘存的感知,是身體被粗暴拖拽的鈍痛,是骨骼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是溫熱的血不斷流失帶來的、越來越深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也許隻是一瞬。

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鈞巨石,每一次嘗試睜開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模糊的光暈在視野裡晃動、重疊,逐漸拚湊出一個模糊而陌生的輪廓——慘白的天花板,刺眼的吸頂燈。鼻腔裡充斥著濃烈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

意識如同退潮後顯露的礁石,緩慢地、帶著劇痛迴歸。

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立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和麻木感。我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純白的牆壁,純白的床單,身上插著的各種管子連接著旁邊不斷閃爍跳躍著冰冷數字的儀器。這裡是……醫院病房

我還活著

這個認知並未帶來絲毫喜悅,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車禍前那錐心刺骨的一幕幕,顧深那聲嘶力竭的先救晚晚,清晰得如同剛剛發生,再次在腦海裡翻湧、切割。

沈小姐您醒了感覺怎麼樣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

穿著淡藍色護士服的年輕護士站在床邊,正低頭檢視儀器上的數據,臉上帶著職業化的關切。您昏迷了整整兩天,謝天謝地!您丈夫……

丈夫兩個字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耳膜。我的瞳孔猛地一縮,身體不受控製地繃緊,牽動了傷口,一陣劇烈的疼痛讓我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就在這時,病房那扇厚重的門被猛地從外麵推開,帶著一股急躁的風。

顧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看起來異常憔悴。平日裡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此刻淩亂不堪,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昂貴的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搭在臂彎,原本深邃銳利的眼眸佈滿了駭人的紅血絲,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他一進門,目光就像搜尋獵物的鷹隼,瞬間鎖定了病床上的我。

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驚魂未定的餘悸,有顯而易見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幾乎要滿溢位來的……痛苦和……懺悔

他幾步就跨到了我的床邊,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護士被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焦躁又沉重的氣場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念念……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卑微的顫抖。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的身體在他靠近的瞬間就僵硬到了極點,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噁心。幾乎是本能地,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我的前一秒,我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將手臂縮回了被子裡,動作牽扯到傷口,劇痛讓我額角瞬間滲出冷汗,但我死死咬住了下唇,冇有發出一絲聲音。隻是用那雙空洞的、冇有絲毫溫度的眼睛,冷冷地、直直地盯著他。

顧深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顫抖。他似乎被我這冰冷的抗拒和眼神狠狠刺痛了,臉上的痛苦之色更加濃重。他深吸了一口氣,高大的身軀在我床邊緩緩矮了下去。

咚!

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竟然跪了下來!

這個永遠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一座轟然倒塌的雕像,跪倒在我的病床前。他仰著頭,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我,那裡麵翻湧著濃烈到化不開的悔恨和痛苦,甚至帶著一絲……絕望

念念……他再次開口,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裡硬擠出來的血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該死!他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力道之大,在寂靜的病房裡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英俊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清晰的指印。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混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語無倫次,急切地想要剖白,晚晚她隻是……她當時嚇壞了,我隻是……隻是本能反應!念念,你信我!你纔是我最重要的人!隻有你!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這一次!

他的聲音哽嚥了,眼眶通紅,淚水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隻要你肯原諒我……他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想再次觸碰我,卻又在我冰冷的目光下頹然垂落,最終隻能死死抓住潔白的床單,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的命都給你!念念!你要我的命都可以!彆不要我……求你了……

他像一個溺水的人,語無倫次地懺悔、哀求、賭咒發誓,甚至不惜用命來表忠心。涕淚橫流,狼狽不堪,再不見半分往日的矜貴冷傲。

護士已經完全驚呆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不知所措。

整個VIP病房裡,隻剩下顧深嘶啞痛苦的懺悔聲、壓抑的哭泣聲,以及儀器單調冰冷的滴滴聲。

而我,躺在病床上,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靜靜地看著這場遲來的、痛哭流涕的深情表演。心頭那片被徹底冰封的死域,冇有因為這眼淚和懺悔泛起一絲漣漪,反而湧起一股濃烈到極致的、令人作嘔的諷刺。

命都給我

嗬。

我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目光越過顧深那卑微跪地的身影,落在床頭櫃上。那裡放著一份嶄新的檔案,旁邊放著一支黑色的簽字筆。檔案的封麵上,幾個加粗的黑體字清晰刺眼——《離婚協議書》。

想必是他來之前,就準備好的吧是終於良心發現,還是……迫於某種壓力誰知道呢。

我的視線,最終落回到顧深那張被痛苦和淚水扭曲的臉上。他還在不停地哀求著,眼神裡充滿了乞求,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我的唇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弧度。

那不是一個笑容。

那是一個冰冷刺骨、帶著無儘嘲諷和決絕的弧度。

命……我的聲音乾澀嘶啞,像砂紙摩擦,音量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他所有的懺悔,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鋼針,精準地釘入空氣,顧深……

我看著他驟然凝固、充滿難以置信和巨大恐懼的眼睛,用儘全身殘餘的力氣,一字一頓,清晰而緩慢地吐出後麵的話:

我要你……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猛地抬起那隻冇有輸液的手,用儘此刻身體裡所能調動的所有力氣,狠狠抓向床頭櫃上那份《離婚協議書》!

嘩啦——!

脆弱的紙張被我的指甲撕裂,發出刺耳的聲響!我像是瘋了一樣,不顧手背上針頭被扯動的劇痛,雙手並用,狠狠地、瘋狂地撕扯著!白色的紙片如同被狂風撕碎的雪花,紛紛揚揚,在我眼前、在顧深驚駭欲絕的注視下,漫天飄灑!

不——念念!!顧深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猛地撲上來想要阻止。

但已經晚了。

最後一片碎紙從我指間飄落,晃晃悠悠,落在了他沾滿淚水和灰塵的昂貴西裝褲上。

我重重地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眼前陣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但我死死咬著牙,抬起下巴,迎上他瞬間變得慘白、寫滿了巨大驚愕和恐懼的臉。

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第一次燃起了實質性的火焰——那是毀滅一切的、冰冷的、複仇的火焰。

滾。我看著他,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字,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顧深像被這個字狠狠抽了一鞭子,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晃了一下,臉色灰敗如死。他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病床上那個眼神如同地獄歸來的厲鬼般的女人,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失魂落魄地、一步步倒退著離開了病房,背影倉惶得如同喪家之犬。

病房的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他最後一絲氣息。

死寂重新降臨。

護士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大氣不敢出。

我緩緩地、極其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極度消耗讓我幾乎虛脫。但在一片冰冷的黑暗裡,一個念頭卻如同淬火的利刃,在劇痛中清晰地、無比堅定地成形——

顧深,我們的遊戲,纔剛剛開始。

撕碎的協議如同雪片,無聲地宣告了一場戰爭的開始。身體的疼痛是真實的,肋骨斷裂的鈍痛,多處軟組織挫傷的灼熱感,還有額角縫合處一跳一跳的抽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這場車禍的慘烈。但更深的痛楚,早已被另一種冰冷堅硬的東西取代。

沈小姐,您的出院手續已經辦妥。助理小陳的聲音低沉而乾練,他推著輪椅,動作輕緩地將我安置進去。他約莫三十歲,戴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專注,是我昏迷期間,母親生前那位老律師火速為我安排的人。他辦事效率極高,短短幾天,不僅處理了所有繁雜的醫療和法律檔案,更重要的是,他帶來了一個密封的檔案袋。

車輪碾過醫院光潔冰冷的地麵,發出規律的輕響。小陳微微俯身,將那個深褐色的牛皮紙檔案袋遞到我手中,聲音壓得更低:按您的吩咐,東西都在裡麵了。顧氏集團近三年核心項目的財務流水、關鍵合同掃描件、以及……您母親遺囑裡提到的那個私人保險櫃鑰匙。

檔案袋入手,帶著紙張特有的微涼和沉甸甸的分量。我靠著輪椅椅背,指尖在粗糙的紙麵上緩緩摩挲。母親……那個溫婉卻堅韌了一輩子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我留下了翻盤的資本。她一定早就看透了顧家的涼薄。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醫院外帶著汽車尾氣和塵土味的空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淬鍊後的寒冰。

去銀行。我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銀行保險庫厚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森冷的空氣撲麵而來。在戴著白手套的銀行職員謹慎的目光下,我輸入了母親留下的密碼。沉重的保險櫃門彈開,裡麵冇有耀眼的珠寶,隻有幾份泛黃但儲存完好的股權證明檔案,以及一張寫著瑞士某銀行賬號和密碼的紙條。

小陳接過檔案,快速而專業地掃視著關鍵條款,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沈小姐,加上您母親個人名下這百分之五的顧氏原始股,以及您繼承的這部分……我們目前可調動的資金流,足夠撬動一場不小的風浪了。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顧氏集團目前最大的軟肋,就在‘南岸新城’那個項目上。他們前期投入太大,資金鍊繃得很緊,幾乎把寶全押在了下個月市府那塊核心商業用地G-07的拍賣上。顧深……他輸不起。

G-07。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一圈冰冷的漣漪。我知道那塊地,顧深在書房熬過無數個通宵,對著地圖和模型反覆推演,誌在必得。那是他鞏固顧氏地位、甚至更進一步的跳板。

很好。我吐出兩個字,目光落在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輪廓線上。陽光刺眼,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冰冷的光。我要G-07。不惜代價。

小陳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一絲瞭然的弧度:明白。競拍策略和資金調度,我會立刻著手準備。

接下來的日子,是在疼痛和高度運轉中交織度過的。身體在緩慢恢複,精神卻像一張拉滿的弓。我搬進了市中心一套安保嚴密的頂層公寓,遠離了所有與顧深有關的氣息。每天,大量的財經報告、項目分析、法律檔案堆滿了書桌。小陳像一個精準的機器,將我需要的一切資訊篩選、提煉、呈遞。我在學習,以一種近乎自虐的速度,汲取著商業世界的規則和冷酷。

偶爾,手機螢幕會亮起,閃爍著那個爛熟於心的名字。顧深。他的資訊從最初的狂轟濫炸,充滿痛苦哀求的念念,求你接電話,到後來試圖解釋那天救援隊是專業判斷,我太慌了,再到後來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氣我們談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最後變成了沉默。

我麵無表情地劃過,刪除,拉黑。他的痛苦,他的解釋,於我而言,不過是耳邊刮過的、帶著血腥味的微風。

身體的疼痛逐漸被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取代,但心底那簇名為複仇的火焰,卻在精密的算計和冰冷的數字中,燃燒得越來越旺。

一個月後,市府土地拍賣中心。

巨大的拍賣廳人頭攢動,空氣裡瀰漫著金錢和野心交織的緊張氣息。西裝革履的商界精英們低聲交談,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潛在的對手。我坐在後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臉上架著一副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依舊帶著病容的臉,也遮住了眼底翻湧的寒霜。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襯得身形愈發單薄,卻也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冷冽。

小陳安靜地坐在我身邊,手裡拿著競拍號牌,姿態放鬆,眼神卻像鷹隼般掃視著全場,尤其在前排那個熟悉的身影上停留片刻。

顧深坐在前排中心偏左的位置。他穿著熨帖的深藍色高定西裝,背脊挺得筆直,側臉的線條繃得很緊,下頜微微抬起,透著一股誌在必得的銳氣。隻是,他眼下那層無法完全用粉底掩蓋的青黑,以及偶爾抬手揉按眉心的細微動作,泄露了這段時間他承受的巨大壓力。蘇晚晚冇有在他身邊,這種場合,她還冇資格出現。

拍賣師洪亮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大廳:下一宗,G-07地塊,起拍價,六億八千萬!

競價瞬間白熱化。幾家實力雄厚的開發商紛紛舉牌,價格一路飆升。

七億!

七億兩千萬!

七億五千萬!

顧深一直沉穩地坐著,直到價格突破八億大關,競價的節奏明顯放緩,隻剩下兩三家在膠著。他身邊的助理湊過去低聲說了句什麼,顧深眼神一凜,終於舉起了手中的號牌。

八號買家,八億一千萬!拍賣師指向顧深。

場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議論聲。這個價格,已經逼近了這塊地市場預期的上限。

八億一千萬第一次!

八億一千萬第二次!

拍賣師環視全場,手中的小錘已經微微揚起。顧深緊繃的嘴角似乎鬆動了一下,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即將勝利的弧度。他幾乎已經看到這塊地落入囊中,顧氏股價隨之飆升,所有質疑都將煙消雲散……

就在小錘即將落下的電光火石之間!

十八號買家,八億兩千萬!拍賣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驚訝。

全場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後排那個幾乎無人注意的角落。

顧深臉上的那絲弧度瞬間凍結,猛地轉過頭!他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銳利如刀,直直刺向我所在的方向!即使隔著墨鏡,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裡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迅速升騰起的、被冒犯的狂怒。

我緩緩地、極其優雅地,放下了手中剛剛舉起的號牌。動作從容不迫,冇有一絲波瀾。墨鏡很好地隱藏了我所有的情緒,隻留下一個冰冷而模糊的輪廓。

十八號買家,八億兩千萬第一次!拍賣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深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他旁邊的助理焦急地低聲說著什麼,顯然在快速評估形勢和資金極限。顧深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額角似乎有青筋在跳動。他猛地再次舉起號牌,動作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凶狠!

八號買家,八億三千萬!

十八號買家,八億四千萬!小陳幾乎在他落牌的瞬間,平靜地再次舉牌。

每一次加價,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顧深緊繃的神經上。價格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以千萬為單位,被我和他交替推高。整個拍賣廳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火藥味十足的巔峰對決。

八億八千萬!顧深幾乎是咬著牙吼出了這個價格。他的眼睛因為充血而通紅,死死地瞪著我,彷彿要用目光將我撕碎。這個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了顧氏集團對此地塊的評估上限和風險承受能力!他在賭!賭我資金鍊會先斷裂!賭我不敢跟!

我微微側過頭,對小陳低聲說了兩個字。

小陳點點頭,再次平靜地、穩穩地舉起號牌。

十八號買家,拍賣師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九億!

轟!

整個拍賣廳徹底炸開了鍋!驚呼聲、倒吸冷氣聲此起彼伏!九億!這簡直是天價!

顧深整個人如遭雷擊!他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死死地盯著我,那張英俊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震驚和一種被徹底擊垮的絕望而扭曲變形,血色儘褪,蒼白得像一張紙。他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被他棄若敝履的女人,充滿了驚駭和……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

九億第一次!

九億第二次!

九億第三次!

成交!恭喜十八號買家!

拍賣師手中的小錘重重落下,發出清脆而響亮的定音之錘!

塵埃落定。

巨大的聲浪瞬間將我包圍。閃光燈此起彼伏地亮起,記者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試圖衝破保安的阻攔湧向我這個神秘的新貴買家。無數道探究、震驚、羨慕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緩緩站起身,墨鏡依舊穩穩地架在鼻梁上,隔絕了所有窺探。隔著喧鬨攢動的人群,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我的視線精準地、冰冷地穿透空氣,落在了僵立在前排、如同被釘在原地的顧深身上。

他像一尊瞬間失去所有生氣的石雕,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臉上殘留著無法置信的灰敗和絕望。巨大的失敗感,以及隨之而來的、足以壓垮整個顧氏集團的資金鍊危機,像無形的巨手,將他死死扼住。

我微微抬起下巴,對著他所在的方向,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而鋒利的弧度。

顧深,這份生日禮物,還喜歡嗎

拍賣會場的喧囂如同沸騰的海水,將我瞬間淹冇。閃光燈連成一片刺目的白,無數話筒爭先恐後地伸到麵前,記者們亢奮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女士!請問您是哪家公司的代表

九億天價拿下G-07!您對南岸新城的開發有何規劃

您與顧氏集團的顧總似乎認識剛纔的競價是私人恩怨嗎

保安艱難地維持著人牆,小陳迅速護在我身前,用身體隔開擁擠的人群,聲音沉穩有力:抱歉,無可奉告!請讓一讓!他巧妙地引導著我,向側麵的VIP通道快速移動。

我始終冇有摘下墨鏡,也冇有迴應任何問題。步履從容,隻是在經過通道口時,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眼角的餘光瞥見,顧深依舊僵硬地站在原地,被幾個麵色焦急的公司高管圍住。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那挺直的背脊彷彿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肩膀塌陷下去,整個人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頹敗。周圍的議論聲、同行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像無數根細針,紮在他身上。蘇晚晚不知何時也趕來了,正一臉驚慌失措地試圖靠近他,卻被他身邊的高管不耐煩地揮手擋開。

收回目光,我麵無表情地跟隨小陳迅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複仇的快感不,那太廉價。這隻是第一步,一個精準的、宣告戰爭開始的信號彈。

接下來的日子,忙碌成了唯一的底色。身體在複健中逐漸擺脫了輪椅和柺杖,靈魂卻在冰冷的數字和鐵血的商業決策中淬鍊得愈發堅硬。小陳的效率驚人,以G-07地塊為核心,念深資本迅速搭建起來,名字是我起的,帶著刻骨的諷刺。母親留下的原始股和瑞士賬戶的資金如同滾燙的熔岩,注入這個新生的資本巨獸。我們像最精密的捕食者,不動聲色地吸納著顧氏集團因G-07失手而動盪的股票,敏銳地狙擊著顧深為挽救資金鍊而倉促啟動的、充滿漏洞的融資項目。

顧深的反撲來得迅猛而瘋狂。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試圖利用過去三年對我顧太太身份的熟悉進行輿論攻擊。很快,一些捕風捉影的報道開始在網絡流傳,暗示我忘恩負義、婚內轉移財產、靠美色上位。

沈小姐,這是剛收到的幾份網絡輿情報告,還有……顧深那邊放出的風聲。小陳將平板電腦放在我麵前,螢幕上是幾個聳人聽聞的標題和幾張刻意擷取的、角度曖昧的照片——大多是我在拍賣會後被記者圍堵的畫麵,或是以前作為顧太太時,與某些商業夥伴的公開合影。

我隨意地掃了一眼,指尖在冰冷的桌麵上輕輕敲擊。聯絡‘銳鋒’公關的楊總,告訴他,我要所有釋出不實訊息的平台,在二十四小時內收到律師函。另外,我頓了頓,眼神冰冷,把我們收集到的,關於顧氏集團在‘南岸一期’項目上違規操作、向監管人員行賄的證據鏈,匿名投遞給市紀委和經偵部門。記住,匿名。

小陳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和隱隱的興奮:明白。輿論和法律,雙管齊下。他迅速記下要點,還有,沈小姐,晚上七點,寰宇集團主辦的慈善晚宴,您需要出席。寰宇的李董,是顧氏目前最大的債權銀行的行長,顧深今晚一定會想方設法接觸他。

知道了。我站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穿衣鏡。鏡中的女人,一身利落的藏青色絲絨高定禮服,勾勒出清瘦卻挺拔的身形。蒼白的病容被精緻的妝容掩蓋,隻留下一雙眼睛,深邃、冰冷,如同淬火的寒星。曾經溫順的長髮被剪短,打理成乾練的及肩造型,幾縷碎髮隨意地垂在額前,平添幾分冷冽的鋒芒。脖頸間,冇有任何珠寶,隻有一條極細的鉑金鎖骨鏈,低調卻銳利。

沈總,車備好了。小陳在身後提醒。

寰宇酒店頂層的宴會廳燈火輝煌,衣香鬢影,水晶吊燈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彩。舒緩的絃樂流淌在空氣中,觥籌交錯間,儘是虛與委蛇的笑臉和低聲的密語。我端著一杯幾乎冇動過的香檳,站在靠近露台的巨大觀景玻璃幕牆邊,看著腳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刻意避開了人群最密集的中心區域。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

念念。

一個極力壓抑著複雜情緒、帶著疲憊沙啞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我握著酒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隨即緩緩轉過身。

顧深站在幾步之外。他顯然精心收拾過,昂貴的深灰色西裝一絲不苟,試圖掩蓋連軸轉的疲憊,但眼裡的紅血絲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沉重陰鬱卻無所遁形。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痛苦、掙紮、難以置信,還有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近乎絕望的懇求。

我們……談談。他上前一步,聲音乾澀,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就五分鐘,念念。看在……看在我們過去三年的份上。

過往三年那三年如同一場精心編織的噩夢,是我所有屈辱的根源。我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像看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物品。唇邊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顧總,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絃樂,我們之間,似乎冇有需要談的生意。

語氣疏離得像對待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

顧深彷彿被這冰冷的稱呼刺得渾身一顫,臉上血色儘褪。他像是被逼急了,又上前一步,幾乎要侵入我的安全距離,語氣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急促和激動:念念!我知道你恨我!是我混蛋!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麼報複我都可以!但是顧氏……顧氏是我父親一輩子的心血!它不能垮!那些項目關係到幾千個員工的飯碗!你不能……

他的聲音哽住了,眼圈瞬間泛紅,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悲愴。算我求你……你高抬貴手,放過顧氏這一次……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裡,哪裡還有半分昔日顧氏總裁的意氣風發。

周圍一些敏銳的目光已經若有若無地投了過來,帶著探究和看好戲的意味。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粉色抹胸小禮服的身影,像隻受驚的蝴蝶般匆匆穿過人群,撲到了顧深身邊,正是蘇晚晚。她顯然也精心打扮過,但眼神裡的驚慌失措破壞了那份刻意營造的精緻。

阿深哥哥!她一把抓住顧深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眼神卻充滿警惕和敵意地掃向我,你怎麼在這裡李行長還在那邊等著呢!我們快過去吧!她用力想把他拉開,彷彿我是會吃人的洪水猛獸。

顧深卻像腳下生了根,固執地甩開她的手,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在我臉上,帶著孤注一擲的哀求。

蘇晚晚急了,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的委屈和指責,清晰地傳入周圍人的耳中:姐姐!我知道你心裡有氣,可你也不能這樣趕儘殺絕啊!阿深哥哥為了公司幾天幾夜冇閤眼了!顧氏要是倒了,多少無辜的人要失業你就這麼狠心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試圖用大義和無辜者來綁架我,用變了來指責我,依舊是那套熟悉的、楚楚可憐的白蓮花做派。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明顯增多了。

我看著眼前這出鬨劇——一個痛悔哀求的顧深,一個唱作俱佳的蘇晚晚。心底最後一絲因過往而起的波瀾也徹底平息,隻剩下冰冷的厭煩。

我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香檳杯。金黃色的液體在水晶杯壁上漾開細碎的漣漪,折射著頭頂璀璨的燈光。

然後,我抬起眼,目光越過顧深那張寫滿痛苦和絕望的臉,也越過蘇晚晚那故作姿態的淚眼,彷彿他們隻是擋在路中央的、無關緊要的障礙物。

唇角勾起一抹極致冰冷、極致嘲諷的弧度。

讓讓,我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般刺破了周圍的嘈雜,清晰地傳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和厭棄,你擋著我——

我刻意停頓了半秒,目光掃過不遠處正與幾位商界大佬談笑風生的寰宇集團董事長李董,紅唇輕啟,吐出最後三個字:

——的財路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甚至冇有再看他們一眼,端著酒杯,邁著從容而優雅的步伐,徑直從僵立當場的顧深和蘇晚晚中間穿過,走向那位掌握著顧氏生死命脈的李董。裙襬劃過空氣,帶起一陣微冷的香風。

留下身後一片死寂的尷尬,和顧深瞬間慘白如紙、彷彿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臉。

蘇晚晚那句帶著哭腔的阿深哥哥……被掐斷在喉嚨裡。

擋著財路了。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捅進了顧深的心臟,也徹底撕碎了他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高大的身軀微微晃了一下,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死灰般的絕望。周圍那些或探究、或嘲諷、或憐憫的目光,像無數根芒刺,紮在他搖搖欲墜的尊嚴上。

蘇晚晚扶住他手臂的手,被他猛地、幾乎是粗暴地甩開。她踉蹌一步,臉上精心描繪的委屈瞬間變成了真實的難堪和驚愕。

我冇有回頭。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穩定的聲響,一步一步,走向被幾位商界大佬簇擁著的寰宇集團李董。剛纔那場短暫的交鋒,早已吸引了全場的注意。當我走到近前,原本熱烈的交談聲默契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李董,久仰。我伸出手,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疏離而禮貌的微笑,與方纔麵對顧深時的冰冷判若兩人。

李董,一個五十多歲、精神矍鑠的男人,目光銳利如鷹。他打量了我一眼,隨即露出一個商人特有的、圓滑而熱情的笑容,伸手與我相握:沈總幸會幸會!真是後生可畏啊!G-07那一手,漂亮!老頭子我都看得心驚肉跳!

李董過譽了,不過是運氣。我微微頷首,語氣謙遜,眼神卻平靜無波,‘念深資本’初來乍到,還望李董和各位前輩多多指教。尤其是南岸新城後續的整體規劃,寰宇作為龍頭,經驗豐富,我們希望能有機會合作共贏。

我刻意點出合作共贏,將話題從剛纔的鬨劇不著痕跡地引向正軌。李董眼中精光一閃,顯然對我的直接和目的性很欣賞。他哈哈一笑,順勢接過了話頭:沈總快人快語!合作嘛,當然要看誠意和實力。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

接下來的時間,我周旋於這個名利場的中心,應對著或真或假的試探,談笑風生,滴水不漏。眼角的餘光偶爾掠過宴會廳的角落,顧深像一尊被遺忘的、蒙塵的雕塑,僵硬地站在那裡,手中端著一杯酒,眼神空洞地望著這邊,身邊的蘇晚晚正焦急地拉扯著他,似乎在勸他離開。他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隻剩下一個被徹底擊垮的空殼。

我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向李董示意,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顧深,看著自己最後一條生路,在你麵前被一點點堵死的感覺,如何

這一晚,我成了寰宇晚宴後半場當之無愧的焦點。當我和小陳在眾人矚目下離開時,顧深早已不知所蹤。隻有蘇晚晚,遠遠地站在一根羅馬柱旁,用那雙充滿怨毒和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

風,開始變得凜冽。

念深資本以G-07為核心,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為吞噬一切的漩渦。我們動作迅猛而精準:依托小陳組建的頂級法務團隊,對顧氏集團提起的數項商業侵權訴訟穩紮穩打;利用手中不斷增持的顧氏股票和精準釋放的利空訊息,持續打壓其股價,引發市場恐慌性拋售;同時,以極具誘惑力的條件,挖走顧氏多個核心項目的骨乾團隊和技術專利,釜底抽薪。

顧深的反抗變得徒勞而絕望。他像一頭傷痕累累的困獸,在日益收緊的絞索中瘋狂掙紮。他變賣個人名下的多處豪宅、收藏品,甚至質押了部分家族股權,試圖填補顧氏巨大的資金窟窿。然而,每一次他拚儘全力堵上一個缺口,念深資本總會精準地在他最脆弱的地方撕開一個更大的傷口。

媒體上關於顧氏瀕臨破產的報道鋪天蓋地。顧深那張曾經意氣風發、英俊矜貴的臉,如今頻繁出現在財經新聞版麵上,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焦慮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猙獰。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念深資本及其神秘女掌舵人沈唸的強勢崛起。每一次我出現在公眾視野,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側影,都足以引發新一輪的討論和猜測。

終於,那個被外界稱為顧氏最後審判日的新聞釋出會到來了。

地點設在念深資本新落成的總部大廈頂層。巨大的環形落地玻璃幕牆外,是整個城市壯闊的天際線。廳內佈置得簡潔、現代、充滿力量感。長槍短炮早已架設完畢,記者們神情亢奮,空氣中瀰漫著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息。

我坐在主席台正中央。一身剪裁極儘鋒利的純白色高定西裝,襯得膚色愈發冷白。短髮利落,妝容精緻而冷冽,紅唇是唯一的亮色,如同雪地裡的一抹寒梅。眼神平靜無波,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沉靜力量。

釋出會由小陳主持,條理清晰地公佈了念深資本未來三年的戰略規劃,重點闡述了以G-07地塊為核心的南岸新都項目藍圖。每一個數據,每一項規劃,都像一塊沉重的巨石,砸在那些關注顧氏命運的人心上——這無疑宣告了顧氏集團在南岸新城版圖上徹底出局。

當小陳宣佈進入媒體提問環節時,氣氛瞬間被點燃。

沈總!有訊息稱顧氏集團因資不抵債,即將進入破產清算程式,而‘念深資本’是其最大的債權人!請問這是否屬實您下一步對顧氏有何打算一個記者迫不及待地拋出最尖銳的問題。

無數鏡頭瞬間聚焦在我臉上,捕捉著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微微傾身,靠近麥克風。紅唇輕啟,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遍整個大廳,清晰、平穩,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感:關於顧氏集團的具體情況,請以法院和相關監管機構的公告為準。‘念深資本’作為一家負責任的商業機構,將依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回答滴水不漏,卻字字如刀,坐實了顧氏的絕境。

沈總!坊間一直有傳言,您與顧氏集團前總裁顧深先生曾有過一段婚姻關係。您對顧氏的一係列行動,是否帶有私人恩怨的成分您如何看待顧深先生目前麵臨的困境另一個記者的問題更加直接,幾乎挑明瞭那層眾人皆知卻諱莫如深的關係。

台下瞬間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空氣彷彿凝固了。

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提問的記者,然後,緩緩地轉向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之外。透過澄澈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廈底層入口處的情況。

那裡,一個穿著皺巴巴灰色西裝、形容枯槁的男人,正被幾名高大的安保人員死死攔在警戒線外。他頭髮淩亂,眼窩深陷,鬍子拉碴,早已不見昔日半分風采。正是顧深。

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隔著幾十層樓的高度和冰冷的玻璃,目光死死地鎖定了主席台上的我!那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痛苦、絕望、卑微的乞求,還有一絲瀕臨瘋狂的執念。他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掙紮起來,試圖衝破保安的阻攔,朝著大廈入口的方向撲去,嘴唇劇烈地開合著,似乎在無聲地嘶吼著我的名字。

這副狼狽不堪、如同喪家之犬的景象,被大廈外蹲守的媒體鏡頭清晰地捕捉下來,同步投射到釋出會現場側方的大螢幕上,引起了現場一片壓抑的驚呼和竊竊私語。

無數道目光,再次聚焦回我身上。

我緩緩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重新麵對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和閃爍不停的鏡頭。臉上冇有絲毫波瀾,彷彿剛纔看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個冰冷、鋒利、帶著無儘嘲諷和最終裁決意味的弧度。

我伸出纖細卻有力的手指,輕輕端起麵前水晶杯裡那如血般殷紅的液體。酒杯在璀璨的燈光下折射出迷離而危險的光澤。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我輕輕晃動著杯中的紅酒,看著那深紅色的漩渦在杯壁上流轉。

然後,我抬起眼,目光穿透人群,彷彿看到了樓下那個正在徒勞掙紮的身影,紅唇輕啟,聲音不高,卻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地、一字一頓地響徹整個釋出會大廳: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居高臨下的輕蔑。

不是在等著複合。

我停頓了一下,欣賞著台下記者們瞬間錯愕的表情,以及通過大螢幕看到顧深如遭雷擊般僵住的身體。

最後三個字,如同最終的審判之錘,冰冷而清晰地落下:

是在等著收我的——

我微微偏頭,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極致冰冷、毫無溫度的笑容。

——律師函。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仰頭,將杯中那如血的紅酒,一飲而儘。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遲來的深情,老子不要了,遲來的深情,老子不要了最新章節,遲來的深情,老子不要了 dq_cn源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