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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得像一瓢潑翻的墨。
我盯著天花板,耳邊是顧昭然均勻的呼吸聲,可我的腦子裡,卻像炸開了一鍋滾油。
結婚證上那個鮮紅的鋼印,到底意味著什麼
是兩個人從此並肩作戰,抵禦全世界的風雨
還是意味著,我的世界,就此向另一個家庭敞開了所有城門,任由他們長驅直入,予取予求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了。
(一)金鳳凰與白眼狼
我和顧昭然的新婚家宴,與其說是家宴,不如說是一場彆開生麵的財產公示大會。
展品,是我。
不對,更準確點說,是我爸媽陪嫁的那輛,嶄新得能照出人影兒的白色奔馳E300L。
我的公公,顧鴻業,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笑起來褶子堆裡都能夾死蒼蠅,活像一朵開過了頭的爛菊花。
他端著酒杯,遊走在每一桌親戚之間,嗓門扯得比村口的大喇叭還響。
都瞅瞅!都瞅瞅我大兒子這本事!
他一巴掌拍在顧昭然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讓顧昭然身子一晃。
這就叫啥這就叫娶了個金鳳凰回家!
看見冇樓下那輛大奔!我大兒子給我家長臉了!
他的唾沫星子橫飛,每一滴都精準地砸在我大兒子這四個字上。
至於陪嫁這兩個字,像是犯了什麼忌諱,被他從話語體係裡連根拔除,抹得乾乾淨淨。
那架勢,彷彿那輛奔馳是他兒子顧昭然加班加點,從牙縫裡摳出來的一樣。
婆婆劉玉芝,則全程扮演著慈母的角色。
她緊緊地攥著我的手,那力道,像是生怕我長翅膀飛了。
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眼角的細紋裡都透著精明。
瑾瑾呐,咱老顧家以後,可就全指望你們小兩口嘍。
她的手指在我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著,那觸感黏糊糊的,像一條蛇在我皮膚上滑,激起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心裡發涼,臉上卻還得擠出個得體的笑。
而那個傳說中很有出息的小叔子,顧耀宗,從頭到尾,兩隻眼睛就跟長了鉤子似的,死死地鉤在我放在桌上的車鑰匙上。
那眼神,**裸的,毫不掩飾。
裡麵有羨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渴望,一種這好東西遲早是我的的貪婪。
那副德行,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桌子底下,一隻溫暖的大手伸過來,輕輕捏了捏我的手。
是顧昭然。
他湊到我耳邊,呼吸溫熱。
彆搭理他,就一冇長大的小屁孩兒。
我衝他勉強笑了笑,把那股子噁心勁兒壓了下去。
算了,大喜的日子,犯不著為這些人生氣。
我當時天真地以為,這隻是一場虛榮心作祟的鬨劇。
卻冇想過,這世上有一種親情,就像一場流動的盛宴。
總有人不知饜足,吃乾抹淨了不算,還非要把盤子和碗都揣進自己兜裡,把彆人的體麵,縫補在自己的臉上,招搖過市。
(二)那輛車,給你弟開多有麵子!
家宴的第二天,太陽剛爬上窗台。
婆婆劉玉芝就笑眯眯地敲開了我們的房門。
瑾瑾啊,醒啦陪媽去趟超市唄,家裡得添點東西。
我睡眼惺忪,還冇完全清醒。
她緊接著又補了一句,那語氣,像是隨口一提,卻又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
咱坐你的新車去,讓媽也開開眼。
我心裡那根弦,噌地一下就繃緊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
但我臉上依舊掛著笑,聲音溫順:好啊,媽,您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一路上,婆婆坐在副駕駛上,嘴巴就冇閒過。
她像個剛進城的孩子,摸摸這兒,按按那兒,嘴裡嘖嘖稱奇。
哎喲喂,瑾瑾,你這車就是不一樣,坐著就是舒坦!
這皮子,真軟和!
你看這大螢幕,比咱家電視都氣派!
誇完了車,她話鋒一轉,看似不經意地提起了我爸。
這車開起來也穩當,比你爸那輛破桑塔納,那可是強了不止一百倍!
她嘴裡的破桑塔納,是我爸開了十五年,承載了我整個童年和青春記憶的老夥計。
雖然舊,但在我心裡,比任何豪車都珍貴。
她那輕飄飄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子居高臨下的不屑。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甲嵌進了肉裡,臉上卻雲淡風輕。
嗯。
就一個字,多一個字我都嫌浪費。
婆婆似乎冇察覺到我的情緒,或許是察覺到了但毫不在意。
她側過身,臉上堆滿了慈愛的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瑾瑾啊,媽跟你說個事兒。
你看啊,耀宗最近不是找了個工作嘛,在城西的軟件園,離家可遠了。
天天早上五點就得起,去擠那個要人命的地鐵,人都擠瘦了一圈,媽看著都心疼。
來了。
正題終於來了。
我心裡冷笑一聲,繼續裝傻,假裝冇聽懂她話裡的彎彎繞。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路況,彷彿那紅綠燈比我婆婆的臉還重要。
是嗎那挺辛苦的。年輕人嘛,剛上班都這樣,吃點苦是好事。
劉玉芝見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有點沉不住氣了。
她乾咳一聲,把話挑得更明瞭些。
辛苦是辛苦,主要是冇麵子啊!
你想想,他那些同事,一個個都開著車上班。就他,灰頭土臉地從地鐵裡鑽出來,人家領導能高看他一眼嗎
她說到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那眼神裡的期待,幾乎要溢位來。
你說,要是耀宗能開上你這車去上班……
她拖長了尾音,充滿了誘導性。
那得多有麵子!在單位腰桿都能挺直了!領導一看,哎,這小夥子家裡有實力,肯定重點培養啊!
我手掌死死地摳著方向盤,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股怒火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但我知道,現在不能發作。
我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那團火壓下去,臉上擠出一個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微笑。
媽,話不是這麼說的。
耀宗剛參加工作,還是低調點好。開這麼好的車去,太張揚了,容易讓同事排擠,領導也會覺得他浮誇,不踏實。
再說了,擠地鐵多好啊,綠色出行,還能鍛鍊身體,磨練意誌。
我頓了頓,拋出了我的殺手鐧,語氣依舊溫和。
而且啊,媽,這車買的時候,保險是跟我的身份證和駕駛證綁定的,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萬一彆人開出去,出了什麼事,保險公司一分錢都不會賠的。那可就麻煩大了。
這話一出,婆婆的臉,像川劇變臉似的,瞬間就垮了下來。
笑容凝固在嘴角,眼裡的光也熄了。
她把頭扭向窗外,下巴繃得緊緊的。
剛剛還熱火朝天的車廂,溫度驟降到冰點。
剩下的路程,她一句話也冇再說。
車子剛在超市門口停穩,她就砰地一聲甩開車門,頭也不回地朝超市裡走去。
那背影,僵硬得像塊門板。
她甚至,都冇有等我一下。
我坐在車裡,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片冰涼。
所有打著為你好旗號的索取,一旦被揭開那層溫情脈脈的包裝紙,露出的,都是最**、最冰冷的算計。
(三)進了我顧家的門,就是我顧家的東西!
當晚,公公顧鴻業的視頻電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準時地在我們剛吃完飯時炸響了。
手機螢幕上,是他那張被頂燈照得油光鋥亮的臉。
他冇有半句寒暄,開門見山,那語氣,根本不是商量,而是下達命令。
昭然,我跟你媽商量過了。
他頓了一下,眼神透過螢幕,像兩把錐子,直直地紮向我。
樓下那輛奔馳,從明天開始,就給耀宗開吧。
他一個大小夥子,正是需要車撐門麵的時候,這對他的前途有好處!
他的目光轉向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頤指氣使地說道:
蘇瑾一個女人家,平時上個班坐坐地鐵就行了,方便得很!
再說了,開那麼好的車出去拋頭露麵,像什麼樣子!招搖!
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血液嗡地一下全衝到了頭頂。
胸口像堵了一大團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悶,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這已經不是貪婪了,這是**裸的搶劫!
就在我準備開口反駁的瞬間,顧昭然動了。
他高大的身影瞬間擋在了我的身前,將我完全護在了他的身後。
這個小小的動作,像一道堅固的堤壩,將我即將決堤的憤怒和委屈,穩穩地擋住了。
他對著螢幕,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爸,那輛車,是瑾瑾的陪嫁。
行駛證上寫的是她的名字。
所以,車是她的。這件事,冇得商量。
電話那頭的顧鴻業,顯然冇想到一向順從的大兒子會如此乾脆地拒絕他。
他愣了兩秒,隨即勃然大怒,那張油光滿麵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什麼她的我的!
他幾乎是在咆哮,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
進了我顧家的門,嫁給我顧家的兒子,她的人、她的東西,就全是我顧家的!
在這個家裡,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了就算!
他伸出手指,隔著螢幕指著顧昭然,那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
顧昭然!你個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娶了媳婦忘了爹孃!
你……
砰!
電話被他狠狠地掛斷了。
螢幕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我看著顧昭然寬闊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我從來不怕公婆的貪婪和無理取鬨,我怕的,是身邊這個男人的態度。
我怕他會說算了,都是一家人。
我怕他會說要不就先借我弟開開。
我怕他會成為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昭然緩緩轉過身。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壓抑著巨大的情緒。
下一秒,他張開雙臂,將我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
他的手臂收得那麼緊,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沙啞,且充滿了濃濃的歉意。
瑾瑾,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讓你受這麼大的委屈。
是我冇處理好我爸媽那邊,是我的錯。
聽到這句話,我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刷地一下就湧了出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安,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
我哽嚥著,聲音都在抖。
昭然,那輛車……是我的底線。
它不隻是一輛車,它是我爸媽給我的底氣,也是我們這個小家的尊嚴和底線。
我不能讓。
顧昭然捧起我的臉,用他粗糙的拇指,溫柔地、一點一點地揩去我的眼淚。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堅定。
我懂。
我全都懂。
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我的老婆,我的家,輪不到任何人來指手畫腳。
給我三天時間。
他的承諾,像一顆定心丸,瞬間落進了我那顆惶惶不安的心裡,激起一片安寧的漣漪。
但我心裡清楚,這場關於家庭邊界的戰爭,纔剛剛拉開序幕。
我後來才明白,一個男人最帥的瞬間,從來不是單膝跪地說我愛你。
而是當風雨來臨時,他堅定地站在你身前,告訴你:彆怕,我來扛。
(四)暴風雨前的防火牆
接下來的兩天,家裡的空氣壓抑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公婆冇再提車的事,但他們用一種更磨人的方式,表達著他們的不滿——冷暴力。
一張無形的、密不透風的網,籠罩了整個屋子。
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公公顧鴻業看都不看一眼,筷子一撂。
冇胃口,不吃了。
然後就回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
我跟婆婆說話,她永遠都是嗯、啊、哦,眼睛從不看我,彷彿多說一個字都會要了她的命。
小叔子顧耀宗更是修煉到了最高境界,直接把我當成了空氣。
他能麵無表情地從我麵前走過去,哪怕我手裡端著滾燙的湯,他也絕不側身讓一下。
他們三個人,用沉默和無視,築起了一道高牆,試圖把我孤立,讓我窒息,逼我屈服。
顧昭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他什麼也冇說,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他隻是在第二天早上出門前,悄悄塞給我一把車鑰匙。
瑾瑾,你今天抽空,把車開到你爸媽家小區的地下車庫去停著。
就說你爸的車要保養,你借他開兩天。
他又從抽屜裡拿出備用鑰匙、行車本、購車發票等所有檔案,當著我的麵,鎖進了書房的保險箱裡。
防火牆,得先從物理上建起來。他對我眨了眨眼。
那兩天,他每天都早出晚歸,神神秘秘的。
我問他在忙什麼。
他隻揉了揉我的頭髮,笑著說:在給咱們的家,修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火牆,順便挖一條又深又寬的護城河。
我隱隱感覺到,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老人們總說,暴風雨來臨之前,天空總是平靜得嚇人。
但隻有身處其中的人知道,那空氣裡的每一顆塵埃,都在瘋狂地叫囂著山雨欲來的不安。
(五)道德綁架這場流感
冷暴力這套拳法,打了兩天,發現對我這個鐵頭娃完全無效後。
公婆果斷換了戰術,開始了第二輪猛攻:親情綁架。
一時間,我家的座機和我的手機,成了家族熱線。
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舅……那些我隻在家宴上見過一麵,連名字都對不上的親戚,輪番上陣,對我展開了密集的思想教育和人道主義關懷。
第一個打來的是顧昭然的三叔。
瑾瑾啊,我是三叔。你作為大嫂嘛,要大度一點,多幫襯幫襯弟弟嘛。
不就是一輛車嗎給耀宗開開怎麼了都是一家人,彆為這點小事計較,傷了和氣,多不值當。
我捏著電話,客客氣氣地回敬他:
三叔您說得太對了!我回頭就跟昭然說,您在市中心那套閒置的三居室,也彆空著了,趕緊借給堂弟結婚用用唄都是一家人,可千萬彆計較啊!
電話那頭瞬間啞火,尷尬地呃了半天,說了句我這邊還有點事,就匆匆掛了。
清靜了不到十分鐘,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顧昭然的二姨,語氣那叫一個語重心長。
瑾瑾啊,二姨可得說說你了。你這剛嫁到我們老顧家,可不能這麼不懂事啊。
你公公婆婆也是為了你們好,為了這個家好。耀宗是我們老顧家這一輩唯一的男丁,他以後是要頂門立戶的,他有出息了,你們臉上不也有光嗎
你們做哥哥嫂子的,拉扯他一把,這是應該的嘛!
我聽著電話裡那套陳詞濫調,差點笑出聲。
我平靜地迴應她:
二姨,您這話我不敢苟同。第一,顧昭然也是顧家的男丁,他現在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第二,我的陪嫁,是我爸媽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不是大風颳來的,憑什麼要給彆人頂門立戶誰家的孩子誰負責,這是最基本的道理。第三,如果一個家需要靠兒媳婦的陪嫁來撐門麵,那這個家,也未免太可悲可笑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幾秒後,伴隨著一聲不輕不重的哼,電話被掛斷了。
這種無休止的電話騷擾,像一場群體性的精神流感。
總有那麼一群拎不清、愛湊熱鬨的親戚,熱衷於充當病毒的傳播者,他們用都是為你好這句咒語,試圖將你拖入他們那套扭曲的邏輯裡。
我煩不勝煩,索性開啟了陌生號碼攔截,退出了所有顧家的家族群。
世界,終於清靜了。
(六)強盜邏輯與一堵牆
週末,陽光正好。
公公顧鴻業大概是以為我的車還停在樓下,也以為我經過幾天的冷靜和親戚們的勸說,已經想通了。
他帶著小叔子顧耀宗,氣勢洶洶地堵在了我家門口。
門一開,顧鴻業那張寫滿了不耐煩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他直接伸出手,攤在我麵前,下巴抬得高高的,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
蘇瑾,我今天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把車鑰匙拿出來!
彆逼我當著街坊鄰居的麵,讓你下不來台!
我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他表演。
爸,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車,是我的。鑰匙,我不可能給。
顧耀宗立刻像個被踩了尾巴的狗,在一旁上躥下跳地煽風點火。
哥!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這態度!
她根本就冇把我們當成一家人!她就是防著我們!自私!
顧鴻業被我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氣急敗壞之下,他竟然想硬闖!
他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顧昭然,想衝進客廳裡自己翻找鑰匙。
我今天還就不信了!我自己找!
就在他一隻腳即將踏入客廳的瞬間,顧昭然動了。
他一把攥住顧鴻業的胳膊,反手將他推出了門外。
他的身體,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死死地擋在門口。
他的聲音,不再是平時的溫和,而是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
爸!
我警告你!
你要是再敢往前踏一步!
我們現在、立刻、馬上就搬出去!這個家,你們自己住!
這是顧昭然長這麼大,第一次用如此強硬、如此決絕的態度對他父親說話。
顧鴻業徹底愣住了,身體僵在原地,那隻踏出去的腳,懸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那張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慢慢變成了豬肝色,又從豬肝色變成了醬紫色。
他指著顧昭然的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你……你……
他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那個一向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大兒子,會為了一個外人,如此激烈地反抗他。
當貪婪和控製慾,撕破了那層名為親情的溫情脈脈的偽裝。
剩下的,就隻有最醜陋、最野蠻的強盜邏輯。
(七)影帝的誕生與120
硬搶不成,婆婆劉玉芝終於祭出了她的終極殺手鐧——裝病。
一通電話打到顧昭然的手機上,那聲音,虛弱得彷彿一口氣冇上來就要魂歸故裡。
景……昭然啊……
媽……媽不行了……
我被你那個好媳婦……給活活氣得……心臟病……犯了……
哎喲……我現在躺在床上……起都起不來了……你快回來看看我吧……
那演技,不去參加奧斯卡都屈才了。
顧昭然聽著電話,臉上卻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他冇有像往常一樣驚慌失措地問媽你怎麼了,而是直接按下了擴音,然後用另一部手機,
calmly
and
composedly,撥打了120。
接著,他把手機拿回耳邊,語氣沉穩,甚至帶著一絲關切。
媽,您千萬彆動,躺在床上一動也彆動。
我已經打了120,救護車五分鐘之內就到。
我們馬上就到家,帶您去醫院,必須做個從頭到腳的全麵檢查,心臟彩超、腦部CT、核磁共振,一樣都不能少!
您放心,費用我全包了,多少錢都治!
電話那頭的劉玉芝一聽120、全麵檢查這些詞,一下就慌了神。
那虛弱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雖然還帶著點顫音,但底氣明顯足了不少。
彆彆彆!不用不用!
我……我就是有點頭暈,胸口悶……冇那麼嚴重……
我躺下歇會兒,歇會兒就好了……千萬彆叫救護車,彆浪費那個錢……
這場漏洞百出的鬨劇,不攻自破。
但顧鴻業豈會放過這個大做文章的好機會
他立刻把戰場轉移到了家族群。
他在群裡發了十幾條語音,每一條都聲淚俱下,帶著哭腔和顫音。
控訴我這個蛇蠍心腸的兒媳婦,是如何忤逆不孝,如何心腸歹毒,要把自己的親婆婆活活氣死。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愛妻心切、卻又被不孝子和惡毒兒媳聯手欺壓的可憐老父親形象。
群裡的親戚們,剛開始還有幾個跟著附和,說我們小輩不懂事。
但隨著顧鴻業的語音一條接一條,那哭嚎越來越誇張,大家漸漸都安靜了下來。
誰也不是傻子。
這點撒潑打滾的小把戲,誰心裡還冇個數
有些人的病,從來不在身上,而在心裡。
對付這種病,唯一的特效藥,就是四個字——不接不理。
(八)終極通牒與驚天巨雷
所有的計謀都用儘,所有的臉麵都撕破。
顧鴻業徹底陷入了瘋狂的癲狂。
他把我們夫妻倆叫到客廳,像是要進行一場最後的審判。
他坐在沙發的正中央,婆婆和小叔子分坐兩旁,像他的左膀右臂。
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絕。
他盯著我,下了最後的通牒。
蘇瑾,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
他一拍大腿,聲音響徹整個客廳。
今天,就兩條路給你們選!
要麼,你明天乖乖去把那輛車過戶給耀宗,這事就算過去了,我們還是一家人!
要麼,你們倆,現在就給我去民政局,把這婚給我離了!
他鼻孔裡噴出兩道粗氣,帶著一種近乎變態的霸氣。
我顧鴻業丟不起這個人!我顧家也養不起你這麼個金疙瘩!
婆婆在一旁立刻進入角色,眼圈一紅,開始抹眼淚,聲音裡帶著哭腔,配合得天衣無縫。
是啊,昭然!我的兒啊!你可不能為了一個外人,就跟我們斷了關係啊!媽這心裡……受不了啊!
我冇有看他們,我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我身邊的男人身上。
我想看他,如何抉擇。
我的手,在身側悄悄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鼓。
顧昭然緩緩地抬起頭,迎上他父親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
他的臉上,冇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平靜得可怕。
他開口了,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狠狠地釘進了地板裡。
第一,蘇瑾,不是外人。
她是我顧昭然法律上、名義上、事實上唯一的妻子,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第二,這婚,我永遠不會離。
第三,那輛車,永遠,都是蘇瑾的。
他每說一個字,顧鴻業的臉色就黑上一分。
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時,顧鴻業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
外人。
這兩個字,是紮在千千萬萬個兒媳婦心上,最深、最毒、最冷的那根刺。
也同樣是,檢驗一個男人,是否真正值得托付的黃金試金石。
顧昭然的決絕,像一根火柴,徹底引爆了顧鴻業這個火藥桶。
他麵目猙獰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啪的一聲,狠狠一巴掌拍在茶幾上,震得杯子叮噹作響。
好!好!好!顧昭然!你真是長本事了!翅膀硬了是吧!
他指著顧昭然的鼻子,因為極度的憤怒,聲音都劈了叉。
你以為你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誰給你買的
我告訴你,這房子的首付裡,有我給你拿的20萬!
他突然冷笑一聲,那笑容裡,帶著一絲陰毒和威脅。
你是不是忘了
這個話題的轉折,讓我和顧昭然都愣住了。
他盯著我們倆錯愕的表情,臉上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猙獰笑容,拋出了一個驚天巨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今天就跟你們攤牌了!
那20萬,不是我給你的!是我問你大伯借的!
白紙黑字的借條都寫了!我當時就跟你大伯說得清清楚楚,這錢,就算在你顧昭然的頭上!
他得意地看著我們倆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判我們的死刑。
你要是不把車過戶給你弟,我現在就讓你大伯拿著借條去法院起訴你!
告你欠債不還!讓你上征信黑名單!讓你變成老賴!
我看到時候,你的工作還要不要!你這個好老婆,還跟不跟你過!
我和顧昭然,徹徹底底地,愣在了原地。
我們一直以為,那20萬,是公公作為父親,對兒子成家立業的讚助。
我們感念於心。
卻萬萬冇有想到,這筆錢的背後,竟然埋著這樣一個足以把我們炸得粉身碎骨的巨雷!
這已經不是家庭矛盾了。
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精心策劃好的,針對我們的陷阱!
看著公公那張因為計謀得逞而扭曲的臉,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順著脊椎,直衝上我的腦門。
遍體生寒。
這世上,最致命的刀,往往都來自你最親近、最意想不到的人。
他們會用你最無法防備的方式,狠狠地,捅向你最柔軟的軟肋。
(九)獵人與狐狸
公公甩下這顆炸彈,心滿意足地走了。
客廳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和一室的死寂。
我從巨大的震驚中,強迫自己迅速回過神來。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
我深吸一口氣,抓住顧昭然冰涼的手,強迫他看著我的眼睛。
昭然,你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當初爸給你這筆錢的時候,有冇有提過一個‘借’字有冇有任何聊天記錄或者旁證
顧昭然臉色鐵青,他痛苦地搖了搖頭。
冇有。他當時隻說是給我的,支援我買房。我……我哪裡會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手!轉賬記錄應該還在。
快!查!
我立刻讓他打開手機銀行,查詢幾年前的轉賬記錄。
一頁一頁地翻,終於,我們找到了!
那筆20萬的轉賬,清清楚楚地顯示,是從公公顧鴻業的個人賬戶,轉到了顧昭然的賬戶。
轉賬備註,赫然寫著兩個字——購房。
而不是借款!
我立刻截圖儲存,心裡有了底。
我又迅速地抓住了另一個關鍵點。
昭然,你爸說借條在你大伯那兒。你立刻給你大伯打個電話,旁敲側擊地問一下。我們要確定,這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你爸一個人偽造的!
顧昭然如夢初醒,立刻撥通了他大伯的電話。
他冇有直接問借條的事,而是先拉了幾句家常,然後無意中提起了家裡最近因為車鬨的這些瑣事,語氣充滿了疲憊和無奈。
電話那頭的大伯,聽得一頭霧水,最後直接說:鴻業搞什麼名堂我什麼時候借過錢給他更彆說寫什麼借條了!這事我完全不知道!
真相,大白了。
借條是假的。
一切,都是顧鴻業為了逼我們就範,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出年度苦情兼恐嚇大戲。
戳穿一個謊言,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
因為謊言再天衣無縫,也經不起最基本的邏輯推敲和證據檢驗。
知道了真相,我們冇有立刻衝到他麵前去戳穿他。
那樣太便宜他了。
我看著手機裡儲存的截圖,一個計劃,在我腦中慢慢成型。
我告訴顧昭然:昭然,現在我們有人證(你大伯),有物證(轉賬記錄),但還不夠。
我們需要一個,讓他無法抵賴的,他親口承認的證據。
我們需要他,親手把那張偽造的借條,交到我們手上。
第二天,我讓顧昭然按照我設計的劇本,裝作萬念俱灰、徹底妥協的樣子,給他爸打去了電話。
電話開了擴音,並且,全程錄音。
顧昭然的聲音,按照我的要求,裝得低沉、沙啞,充滿了被現實擊垮的疲憊和無力。
爸……我們……我們認輸了。
車,我們給。
但是,瑾瑾她不放心,她有個條件。
她要親眼看看你寫的那張借條,她怕……怕以後大伯拿著這事兒,再來找我們麻煩。
她說,隻要看到了借條,她就馬上去辦過戶。
電話那頭的顧鴻業,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聲音裡都帶著藏不住的得意和輕快。
哎!早這樣不就好了嘛!非要鬨得大家都不愉快!
行!我這就讓你大伯把借條拍個照片發給我,我再轉發給你!讓你們倆徹徹底底地死心!
他完全冇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一步一步,走進了我們為他精心佈置的陷阱。
他甚至還開始在電話裡,對我指手畫腳,擺起了長輩的譜。
我就說你那個媳婦,就是不懂事!頭髮長見識短!早聽我的,哪有這麼多破事!
我對著顧昭然,比了個OK的手勢,示意他繼續演下去。
顧昭然疲憊地應和了幾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對付一隻狡猾的老狐狸,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就是變成一個,比他更有耐心的獵人。
然後,靜靜地等待他,自己走進捕獸夾。
(十)雪崩
不到半個小時,一張字跡潦草、漏洞百出、甚至連墨跡看起來都嶄新無比的借條照片,發到了顧昭然的微信上。
我放大一看,差點笑出聲。
那落款日期,為了顯得真實,赫然寫的是——上個星期!
他大概是忘了,他說這筆錢是幾年前買房時借的了。
這智商,基本也就告彆詐騙這個行業了。
我把這張堪稱智熄的偽造借條照片、銀行購房備註的轉賬截圖、剛剛和公公那段讓他親口承認借條存在的通話錄音、以及顧昭然與大伯那段澄清事實的通話錄音……
所有的證據,像一顆顆子彈,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了我的手機相冊裡。
然後,我們打開了那個已經沉寂了兩天的,顧家的家族微信群。
@所有人。
顧昭然冇有多說一句廢話,而是發了一段長長的文字。
他用最冷靜、最客觀的語氣,清晰地闡述了從買車到現在,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然後,他將所有的證據,一張一張,一段一段,甩了上去。
截圖,錄音,條理清晰,邏輯縝密。
最後,他發了這樣一段話,作為結尾:
爸,我一直敬您,愛您,因為您是我的父親。但您為了霸占兒媳婦的陪嫁,不惜偽令、造借條,用欺騙和威脅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這已經觸碰到了我做人的底線,我想,也可能已經觸碰到了法律的底線。
這個家,我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麵對您了。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紮在顧鴻業的臉上。
家族群,瞬間,炸了。
沉寂的群聊裡,訊息提示音像瘋了一樣地響了起來。
謊言被當著所有親戚的麵,以一種最慘烈、最無情的方式,被撕得粉碎。
顧鴻業的臉麵,蕩然無存。
他惱羞成怒,徹底瘋了。
他開始在群裡瘋狂地打字,發語音,用最汙穢、最惡毒的語言辱罵我們。
罵我們是不孝子,是白眼狼。
罵我這個外來的狐狸精攛掇他兒子,聯合起來算計自己的親爹。
他甚至開始撒潑,哭天搶地地要在群裡和顧昭然斷絕父子關係,說自己當初就不該生下顧昭然這個討債鬼。
但這一次,親戚們的風向,已經完全變了。
之前那些幫他說話的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蟬,一個字都不敢說。
連大伯都親自下場,在群裡發了一句:鴻業,這事是你做得不對,我不曾借過錢給你,你怎麼能偽造我的名義寫借條呢
顧鴻業一個人的瘋狂反撲,在如山的鐵證麵前,顯得那麼的蒼白,那麼的可笑。
像一場無人喝彩的小醜獨角戲。
雪崩的時候,每一片看起來無辜又輕盈的雪花,在真相的烈日之下,都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十一)最徹底的懲罰
就在顧鴻業還在家族群裡瘋狂刷屏,表演著他最後的癲狂時。
顧昭然已經默默地打開了手機,訂好了兩張第二天一早,開往老家的高鐵票。
一張,是顧鴻業的。
另一張,是劉玉芝的。
他什麼也冇說,一言不發地走進公婆的房間。
他從衣櫃頂上,把那個積了灰的大號行李箱拿了下來,啪的一聲,放在地上。
然後,他打開衣櫃,開始一件一件地,把顧鴻業的衣服拿出來,疊好,放進行李箱。
婆婆劉玉芝和小叔子顧耀宗,都嚇傻了。
他們呆立在原地,像兩尊木雕,眼睜睜地看著顧昭然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東西。
正在群裡發語音罵人的顧鴻業,聽到動靜衝了進來,看到這一幕,怒吼道:
顧昭然!你他媽在乾什麼!
顧昭然把最後一件疊好的外套放進行李箱,拉上拉鍊。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暴跳如雷的顧鴻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爸,您累了。
也鬨夠了。
這個家,可能不太適合您二老。我給您和媽訂好了明天回老家的票,您回去清靜清靜吧。
他冇有憤怒,冇有咆哮,冇有爭吵。
他隻是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到極致的行動,宣告了他的最終決定。
這種平靜,比任何激烈的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它直接剝奪了顧鴻業繼續吵鬨的資格。
公公的臉,因為憤怒和震驚而劇烈地扭曲著,他想開口說話,喉嚨裡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他想上前阻攔,卻被顧昭然身上那股強大的、冰冷的氣場,震懾得一步也動彈不得。
婆婆撲通一聲跌坐在沙發上,臉色慘白。
小叔子顧耀宗,則像隻受驚的鵪鶉,瑟瑟發抖地躲在了他媽的身後。
整個房間裡,隻剩下行李箱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咕嚕,咕嚕,像是在為這場鬨劇,畫上一個句號。
我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心裡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對一個人最徹底的懲罰,從來不是聲嘶力竭的爭吵和歇斯底裡的報複。
而是平靜地、體麵地、不帶一絲煙火氣地,將他從你的世界裡,乾脆利落地,請出去。
(十二)一個決絕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天還冇亮。
顧昭然就開著那輛奔馳,把還冇完全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公公,送到了高鐵南站。
婆婆最終因為哭鬨和不適,留了下來。
在高鐵站的出發大廳,顧鴻業上演了他最後的瘋狂。
他又哭又鬨,坐在地上撒潑,指著顧昭然的鼻子,用儘了畢生所學的詞彙,大罵他是不孝子,是畜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尖銳刺耳的哭嚎聲,引得周圍的旅客紛紛側目,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而顧昭然,從始至終,都像一尊雕塑。
他沉默地站著,脊背挺得筆直,任由那些惡毒的咒罵像臟水一樣潑向自己,麵無表情。
直到檢票的廣播響起。
他才走上前,把車票和一張銀行卡,塞進了他父親的上衣口袋裡。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爸,這張卡裡有五萬塊錢,密碼是你的生日。
以後每個月,我還是會按時給你打三千塊的生活費,這是我做兒子的義務,我認。
但是,我們那個家,您暫時不要再來了。
您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叫‘尊重’,什麼叫‘邊界’,我們再談。
說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任憑顧鴻業在身後如何撕心裂肺地叫罵,如何捶胸頓足地哭嚎。
顧昭然,再也冇有回過一次頭。
他的腳步,堅定而沉穩。
一步,一步,走向停車場,走向他自己選擇的,冇有紛爭的未來。
那個決絕的背影,在清晨的陽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成年人的告彆儀式,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
冇有長亭古道,冇有勸君更儘一杯酒。
隻有一個沉默的轉身,和一個再也不回頭的,決絕的背影。
(十三)塵埃落定
公公被遣送回老家之後,這個家,終於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卻又讓人無比舒適的安靜之中。
婆婆和小叔子,像兩隻被拔了牙的老虎和狐狸,徹底蔫了。
婆婆在房間裡哭了整整兩天,眼睛腫得像核桃。
她也試圖找顧昭然哭訴,勸他把公公接回來。
但顧昭然的回答,冰冷而堅硬,冇有一絲一毫可以迴旋的餘地。
媽,爸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您的縱容和附和,助長了他的貪婪和偏執。
現在,您也隻有兩個選擇。
第一,收拾行李,回老家去陪著我爸。
第二,如果選擇留在這裡,那就必須學會尊重我和瑾瑾,尊重這個家的規矩。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您心裡最好有個數。
婆婆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
她看著自己兒子那張冰冷的臉,第一次,開始真正地思考。
小叔子顧耀宗,在失去了他最大的靠山之後,也徹底變了個人。
他第一次,在我麵前低下了他那顆高傲的頭顱,聲音細若蚊蚋地,對我說了一句:
嫂子……對不起。
我冇有說沒關係,也冇有說我原諒你。
我隻是平靜地告訴他:路,要靠自己走。人,要靠自己做。
後來,顧昭然通過朋友的關係,在郊區的一家工廠裡,給他找了個包吃包住的活兒。
讓他自己去掙錢,自己去養活自己。
寄生了二十多年的藤蔓,一旦離開了那棵可以肆意攀附的大樹。
結局隻有兩個。
要麼,學著自己往下紮根,活成一棵獨立的樹。
要麼,就在冰冷的泥土裡,慢慢枯萎,腐爛。
我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爸媽。
我爸聽完,沉默了良久,臉色嚴肅,最後隻說了一句話。
昭然這孩子,有擔當,我冇看錯。
他們冇有一句責備我做得太絕情,反而誇我做得對,守住了自己的底線。
那個週末,我爸媽特意請我們夫妻倆去家裡吃飯。
飯桌上,我爸親自給顧昭然倒了一杯滿滿的白酒。
他重重地拍了拍顧昭然的肩膀,眼裡滿是讚許。
昭然,好樣的。
一個男人,要是連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小家都護不住,那還談什麼頂天立地!
以後,要是那老頭子再作妖,你彆怕。有什麼難處,跟我們說。蘇瑾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們給你撐腰!
那份來自孃家的,毫無保留的理解和支援,讓一向堅強的顧昭然,眼眶瞬間就紅了。
也讓我再一次深刻地明白,一個強大的、明事理的原生家庭,能給予孩子的,從來不僅僅是物質上的富足。
更重要的,是那種麵對世間一切不公時,敢於挺直腰桿說不的底氣。
最好的嫁妝,從來不是車,不是房。
而是父母言傳身教教會你的為人處世的原則和底線,以及他們那句永遠有效的——彆怕,爸媽在。
(結局)方向盤
那場驚心動魄的家庭風波過去之後,我們的家,終於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安寧。
婆婆選擇了留下。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她開始學著看我和顧昭然的臉色,學著遵守我們這個小家庭的新規矩。
她不再對我的消費指手畫腳,不再插手我們的任何決定,甚至學會了在需要我幫忙時,客氣地說請和謝謝。
我和她之間,談不上多親密。
但至少,維持著一種客氣而疏離的、相安無事的和平。
而我和顧昭然的感情,卻在這次聯手抵禦外敵的戰鬥中,愈發地堅不可摧。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和共識:
我們自己的核心小家庭,永遠是第一位的。
任何親情,都不能淩駕於我們夫妻的共同利益和個人尊嚴之上。
家庭從來不是法外之地,更不是可以無限索取和冇有邊界感的避風港。
它同樣需要建立秩序,需要劃定邊界,需要所有成員共同遵守規則。
冇有邊界感的親情,不是愛,是一場足以吞噬一切的災難。
一年後,我的事業上了一個新台階,成了部門主管。
顧昭然也順利地通過了高級工程師的職稱評定,薪資翻了一番。
我們的生活,平靜,安穩,且充滿了希望。
那輛曾經引起軒然大波的白色奔馳,如今,安安靜靜地停在我們的車位裡。
它不再是炫耀的資本,也不是矛盾的焦點。
它成了我們週末載著我爸媽和婆婆去郊區農家樂的工具;
成了我接送懷孕的閨蜜去做產檢的專車;
也成了我們倆在某個加班的深夜,停在江邊,放下座椅,打開天窗,一起看星星的移動小窩。
它,終於迴歸了一輛車最本真的意義——承載著我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帶著我們去往想去的地方。
偶爾,我會接到公公從老家打來的電話。
電話裡的他,語氣已經緩和了很多,不再是那種命令式的口吻。
他隻是簡單地問候兩句,問問天氣,問問我們的工作,再也不提任何過分的要求。
有一次,電話打來時,我們正在開車回我家的路上。
顧昭然把車停在路邊,接了電話。
我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又轉頭看了看正在跟父親平靜交談的顧昭然。
他掛了電話,轉過頭,對我笑了笑,然後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
這輛車,它最大的價值,或許並不是它本身值多少錢,也不是它能帶來多少所謂的麵子。
而是它像一個試金石,一麵照妖鏡,幫我們篩選出了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照出了人性中最真實的一麵。
它也像一個扳手,幫我們擰緊了婚姻的螺絲,校準了家庭的方向。
最終,它載著我們,駛向了一條真正獨立、自由、且邊界清晰的人生大道。
真正的好東西,永遠不應該成為紛爭的源頭和人性的試煉場。
它應該成為你手中,那個能帶你奔向更好生活的,穩穩的方向盤。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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