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空褶皺裡的雪
一、梧桐樹下的初遇
穆嵐第一次見到欣雪是在2015年的深秋,梧桐樹的金黃葉子像碎金一樣鋪滿醫學院的小徑。他抱著一摞厚重的解剖學圖譜,轉角時撞上了抱著保溫杯匆匆跑過的她,圖譜散落一地,她的保溫杯也摔在地上,枸杞和桂圓滾出來,沾了些梧桐葉的絨毛。
對不起!欣雪慌忙蹲下身撿杯子,手指被燙得縮了一下。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大褂,袖口沾著碘伏的棕褐色痕跡,馬尾辮上彆著個蝴蝶形狀的髮卡,是那種在兩元店能買到的塑料款,卻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穆嵐看著她指尖迅速泛紅的皮膚,忽然想起解剖課上見過的毛細血管分佈圖。他從白大褂口袋裡摸出支燙傷膏遞過去:第三附屬醫院自製的,比藥店買的管用。
欣雪抬頭時,穆嵐看見她左眼下方有顆極小的痣,像落在雪地上的墨點。後來他無數次在深夜描摹那顆痣的位置,才明白有些印記從第一眼起就註定要刻進骨血裡。
他們都在附屬醫院實習,穆嵐在外科,欣雪在腫瘤科。外科的血腥味和腫瘤科的消毒水味像兩條平行線,卻總在食堂的轉角、電梯間的對視裡悄悄交彙。穆嵐發現欣雪總在口袋裡裝著水果糖,遇到哭鬨的小患者就剝開一顆遞過去,自己卻從來不吃。
怕壞牙他在茶水間撞見她把糖紙折成星形,玻璃罐裡已經裝了小半罐。
是怕血糖高,欣雪把星星塞進罐子,我奶奶有糖尿病,每次來看我都偷偷帶糖,後來我就養成了收集糖紙的習慣。她忽然笑起來,眼角彎成月牙,穆醫生,你知道嗎糖紙在陽光下能看出彩虹呢。
那天下午,穆嵐特意繞到兒科病房,跟護士長要了一把各種顏色的糖紙。他笨拙地學著折星星,手指被鋒利的邊緣劃了道小口子,血珠滲出來時,他忽然想起欣雪燙傷的指尖,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
二、病房裡的四季
腫瘤科的307病房總住著些時日無多的病人。欣雪值夜班時,會搬個小馬紮坐在走廊,藉著安全出口的綠光寫病程記錄。穆嵐結束手術往往是後半夜,他會端著兩碗熱粥過來,皮蛋瘦肉的給她,白粥自己喝。
穆醫生,你不用總給我帶吃的。欣雪攪著粥裡的薑絲,蒸汽模糊了眼鏡片。
外科醫生的手不能抖,穆嵐看著她把薑絲一根根挑出來,但喂女朋友喝粥還是可以的。
欣雪的臉騰地紅了,像被夕陽染透的雲霞。其實他們從未說過在一起這三個字,卻像兩棵並肩生長的樹,根在地下悄悄纏在了一起。
2016年的第一場雪落下時,307住進了位患骨癌的小女孩,才七歲,化療讓頭髮掉得隻剩幾根絨毛。欣雪把自己的蝴蝶髮卡摘下來彆在女孩頭上,穆嵐則用手術縫合線給她編了個小漁網,兩人陪著女孩在病房裡堆了個用消毒棉做的雪人,雪人臉上嵌著兩顆紅豆當眼睛。
女孩臨終前一天,拉著欣雪的手說:雪姐姐,我想看看真的雪。那天外麵明明下著鵝毛大雪,病房的窗戶卻被厚厚的保溫層封死了。穆嵐找了塊無菌紗布,小心翼翼地接住窗外飄進來的雪花,捧著送到女孩麵前。
雪花在他掌心融化成水的瞬間,女孩笑了,眼睛亮得像盛著星光。欣雪忽然捂住臉蹲下去,穆嵐聽見她壓抑的哭聲,像被揉皺的糖紙發出的細碎聲響。他把自己的白大褂披在她身上,布料上還殘留著手術室的餘溫。
我們都會遇到無能為力的時刻,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但至少我們陪她看過雪了。
那年冬天,穆嵐在欣雪的玻璃罐裡放了顆星星,裡麵裹著張紙條:等春天來了,我們去看玉淵潭的櫻花。
春天真的來時,穆嵐卻被派去外地進修。欣雪每天給他發病房窗外的照片,光禿禿的樹枝抽出嫩芽,紫玉蘭花苞慢慢脹大,直到某天照片裡出現了滿樹的粉白,她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帶著雀躍的顫音:穆嵐,櫻花開了!
穆嵐站在異鄉醫院的走廊裡,看著照片裡欣雪舉著手機的倒影,她穿著白大褂,蝴蝶髮卡彆在胸前的口袋上。他忽然很想摸摸那顆左眼下方的痣,想知道經過一個冬天,它是否還像初見時那樣清晰。
三、蝴蝶髮卡的墜落
2018年他們結婚時,冇有拍婚紗照,冇有辦酒席。穆嵐用攢了半年的夜班費買了枚銀戒指,內側刻著極小的雪字。欣雪把玻璃罐裡的星星倒出來,數了數剛好是999顆,她挑出最亮的一顆塞進戒指盒:這是我們的婚戒。
他們的家在醫院家屬樓的頂層,六十平米的老房子,牆皮有些剝落。穆嵐在陽台種了排多肉,欣雪則把糖紙折的星星串成風鈴掛在窗邊。風吹過時,星星碰撞的聲音像極了碎冰融化的脆響。
變故是從2019年秋天開始的。穆嵐總說後背疼,起初以為是手術站太久累的,直到某天在手術檯上咳出了血。欣雪拿著他的CT片,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片子上那個邊緣模糊的陰影,像塊巨石壓在她的心上。
是肺癌晚期,已經轉移了。
穆嵐反而比她平靜,他躺在病床上,看著欣雪把他的白大褂洗得發白,忽然說:雪兒,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你的保溫杯摔在地上,桂圓滾得到處都是。
欣雪正在給他削蘋果,刀刃一下子劃在手指上,血滴在蘋果皮上,像朵驟然綻放的紅梅。穆嵐掙紮著想拿紙巾,卻被她按住手:彆動,你現在要省力氣。
化療的副作用很快顯現出來,穆嵐的頭髮大把脫落,嘔吐不止。欣雪把他掉的頭髮一根根撿起來,用紅繩捆成小束,藏在梳妝檯的抽屜裡。她依舊每天收集糖紙,隻是折星星的速度越來越慢,有時折著折著就趴在床邊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冬天來臨時,穆嵐已經瘦得脫了形。他讓欣雪把陽台的多肉搬進來,說想看著它們開花。某個雪夜,他忽然精神很好,讓欣雪扶他到窗邊。外麵的雪下得很大,把整個世界染成一片白。
雪兒,你看,穆嵐指著窗外的梧桐樹,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他的聲音很輕,像飄落的雪花,如果……如果有下輩子,我想做棵梧桐樹,就長在你每天經過的路上。
欣雪把臉埋在他的掌心,那雙手曾經握著手術刀救人,如今卻連握緊的力氣都冇有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穆嵐,你說過要陪我看玉淵潭的櫻花,還要看我收集滿一千顆星星。
對不起啊……穆嵐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左眼下方的痣,剩下的星星,你替我折完好不好
淩晨三點十七分,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欣雪看著那條平直的綠線,忽然想起他們堆過的那個棉花雪人,想起女孩臨終前看到的雪花,想起穆嵐掌心融化的溫度。她慢慢摘下自己頭上的蝴蝶髮卡,放在穆嵐的胸口,那是他送她的第一個禮物,在兩元店買的,卻被她戴了整整四年。
四、時間的褶皺
穆嵐走後的第一個春天,欣雪去了玉淵潭。櫻花落在她的發間,像極了穆嵐曾經給她折的紙星星。她坐在湖邊,把玻璃罐裡的星星倒出來,剛好是999顆。原來他早就數好了,故意留著最後一顆讓她來完成。
她開始頻繁地失眠,總在淩晨三點十七分準時醒來。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風鈴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響。某天夜裡,她翻穆嵐的遺物時,發現他的筆記本裡夾著張糖紙,是她第一次給他的那種水果糖,上麵用鉛筆寫著:2015年11月7日,欣雪的指尖像櫻桃,她的眼睛裡有星星。
眼淚落在糖紙上,暈開了字跡。就在這時,窗外忽然閃過道奇異的光,像彩虹被揉碎了撒在玻璃上。欣雪抬頭的瞬間,感覺天旋地轉,等她站穩時,發現自己竟然站在醫院的走廊裡,白大褂上彆著蝴蝶髮卡——那是2016年的春天,她剛給307病房的小女孩送完藥。
走廊儘頭,穆嵐穿著綠色手術服走過來,額角還沾著血漬。雪兒,發什麼呆呢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剛做完一台動脈瘤手術,去喝碗粥
欣雪看著他鮮活的麵容,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忽然撲進他懷裡,眼淚打濕了他胸前的手術服:穆嵐,你還活著……
穆嵐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卻還是輕輕拍著她的背:傻丫頭,我當然活著。是不是又遇到難纏的病人了
那天晚上,欣雪抱著穆嵐不肯撒手,直到他笑著說再勒就要窒息了才鬆開。她摸著他後頸光滑的皮膚,那裡還冇有後來放療留下的褐色斑塊,心裡既狂喜又恐慌——這不是夢,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她開始瘋狂地查閱資料,想找到阻止穆嵐患病的方法。她逼著他戒菸,每天監督他吃潤肺的梨湯,甚至托人從國外買了昂貴的保健品。穆嵐雖然覺得奇怪,卻還是乖乖照做,隻是偶爾會笑著問:雪兒,你最近怎麼像個老媽子
可命運像條頑固的河流,無論她怎麼改道,最終還是要流向同一個終點。2019年秋天,穆嵐還是咳血了。當欣雪再次拿到那張CT片時,她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註定無法改變的。
這次她冇有哭,隻是平靜地對穆嵐說:我們回家吧,我陪你。
他們又回到了那個六十平米的家。欣雪依舊每天折星星,隻是不再收集糖紙,而是用穆嵐寫過的病曆紙。那些記錄著生老病死的紙張,在她手裡變成一顆顆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
穆嵐走的那天,也是個雪夜。他握著欣雪的手說:雪兒,彆難過,我會在時間的褶皺裡等你。
五、千次的輪迴
欣雪開始頻繁地穿越時空。有時回到他們初遇的梧桐樹下,她會緊緊抱住穆嵐,把臉埋在他帶著消毒水味的白大褂裡;有時回到307病房,她會提前給那個小女孩準備好真正的雪花;更多時候,她回到他們的家,看著穆嵐在陽台擺弄多肉,陽光透過他的指縫落在地板上,像串流動的金子。
她嘗試過所有能想到的方法:讓穆嵐遠離手術室的輻射,每年做三次體檢,甚至辭掉工作帶他去鄉下養病。可無論她怎麼努力,穆嵐總會在某個秋天生病,然後在某個雪夜離開。
穿越的間隙越來越短,有時她剛在2018年的婚禮上戴上戒指,下一秒就站在了2019年的病房裡。她的記憶開始混亂,常常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過去,哪個是虛幻的現在。同事說她越來越沉默,總是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發呆,口袋裡卻永遠裝著糖紙上的星星。
直到第99次穿越,她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天。穆嵐抱著解剖圖譜撞過來,保溫杯摔在地上,桂圓滾得滿地都是。欣雪冇有去撿杯子,而是抓住了他的手腕。
穆嵐,她的聲音很穩,不像前幾次那樣帶著哭腔,你聽我說,從現在開始,戒菸,少喝咖啡,每週至少吃三次梨,每年秋天一定要做肺部CT。
穆嵐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個眼眶通紅的女孩,忽然覺得心臟某個角落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些話深信不疑,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這次的時間線似乎有了微小的偏差。穆嵐真的戒掉了煙,每年秋天主動去做體檢,甚至在她的堅持下,申請調到了相對輕鬆的病理科。2019年秋天,當他拿著體檢報告笑著說一切正常時,欣雪躲在洗手間裡哭了很久,眼淚裡既有喜悅,也有後怕。
他們的生活像條緩緩流淌的河,終於避開了曾經的暗礁。2020年春天,他們去拍了婚紗照,欣雪穿著潔白的婚紗,穆嵐穿著筆挺的西裝,照片裡的兩人笑得像個孩子。他們在原來的老房子裡加了扇落地窗,陽台的多肉開了花,粉紫色的,像極了那年女孩頭上的蝴蝶髮卡。
2025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穆嵐在廚房煮著薑湯,欣雪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把最後一顆星星放進玻璃罐。一千顆星星在燈光下閃爍,像盛著整個銀河。
雪兒,薑糖茶好了。穆嵐端著杯子走過來,額角已經有了些細紋,卻依舊笑得溫柔。他蹲下來,輕輕吻了吻她左眼下方的痣,在想什麼
欣雪把臉貼在他的掌心,那雙手曾經握著手術刀,如今正握著溫暖的茶杯。她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忽然明白,所謂的時間褶皺,從來不是為了改變過去,而是為了讓我們懂得,每一個平凡的當下,都值得用儘全力去珍惜。
風鈴在窗邊輕輕搖晃,糖紙折的星星碰撞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那年冬天,他在病房裡對她說過的,關於梧桐樹的約定。
番外
六、暖陽裡的人間煙火
2026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穆嵐在病理科的工作逐漸步入正軌,不用再像從前在外科時連軸轉地泡在手術室。週末的清晨,他總醒得比鬧鐘早,輕手輕腳地摸進廚房,把前一晚泡好的紅豆倒進砂鍋。
欣雪的生物鐘還停留在腫瘤科的夜班節奏,往往要到日上三竿才睜開眼。她走出臥室時,總能聞到甜絲絲的豆沙香——穆嵐在學做她小時候愛吃的紅豆糕。
穆大廚今天又創新菜式她倚在廚房門框上,看著他繫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正笨拙地把豆沙餡捏成小球。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照進來,在他髮梢鍍上層金邊,額角的細紋裡都盛著暖意。
上週聽張阿姨說,她孫女最愛吃這個。穆嵐把沾著豆沙的手指湊到她嘴邊,嚐嚐甜度
欣雪咬著他的指尖,豆沙的綿密混著他掌心的溫度漫開來。她忽然想起剛認識時,他也是這樣把燙傷膏遞過來,隻是那時他的手指還帶著手術刀磨出的薄繭,如今卻多了幾分揉麪時沾的麪粉白。
有點淡。她舔了舔唇角的豆沙,要不再加點桂花蜜
穆嵐笑著點頭,轉身去拿蜂蜜罐時,後腰忽然傳來一陣鈍痛。他下意識地按住腰,動作被欣雪捕捉到,她的笑容瞬間淡了些:是不是又坐太久看切片了
老毛病了。他想擺擺手帶過,卻被她拉到沙發上坐下。欣雪從藥箱裡翻出艾灸盒,點燃艾條時,煙霧嫋嫋升起,帶著清苦的草木香。
病理科的顯微鏡比手術刀傷腰。她把溫熱的艾灸盒敷在他後腰,指尖輕輕按揉著穴位,以後每天晚上我給你按半小時,不許偷懶。
穆嵐看著她認真的側臉,左眼下方的痣在晨光裡若隱若現。這些年她總說他是被她撿回來的命,可隻有他知道,那些穿越時空的執念,早已化作她掌心的溫度,一點點熨平了他生命裡所有的褶皺。
陽台的多肉在去年冬天開了花,粉紫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像極了那年307病房裡,女孩頭上的蝴蝶髮卡。欣雪某天突發奇想,把糖紙星星串成簾子掛在陽台門,風一吹,星星碰撞著發出細碎的響,陽光穿過糖紙,在地板上投下彩虹似的光斑。
你看,真的有彩虹。她拉著穆嵐的手踩在光斑上,像踩著滿地碎鑽。
穆嵐忽然彎腰抱起她,轉身時帶倒了旁邊的小凳子。欣雪驚呼著摟住他的脖子,卻看見他眼裡的笑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食堂吃飯嗎你把排骨都挑給我,自己啃骨頭。
那是看你瘦得像根豆芽菜。她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卻被他抓著手按在心跳的位置。那裡隔著薄薄的襯衫,傳來沉穩有力的搏動,像他們共同走過的這些年,緩慢,卻堅定。
紅豆糕最終冇能做成規整的方塊,邊緣歪歪扭扭的,像兩個初學時折的星星。但欣雪吃得格外香,把最後一塊推到穆嵐麵前:你多吃點,下午還要去公園呢。
他們約好了要去玉淵潭補拍櫻花照。穆嵐特意翻出那件藏藍色西裝,是拍婚紗照時穿的那件,欣雪則找出條淡粉色的連衣裙,領口彆著枚蝴蝶胸針——是穆嵐去年在古玩市場淘來的,銀質的蝴蝶翅膀上鑲著細小的珍珠,不像當年那個兩元店的塑料髮卡,卻同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公園裡的櫻花正開得盛,風吹過,花瓣簌簌落下,像場溫柔的雪。穆嵐舉著相機,鏡頭裡的欣雪正踮腳去夠枝頭的櫻花,裙襬被風吹得鼓起,像隻振翅的蝴蝶。
笑一笑,雪兒。他喊她的名字時,聲音裡都帶著笑意。
欣雪回頭時,恰好有片櫻花瓣落在她發間。穆嵐放下相機走過去,輕輕把花瓣拈下來,指尖擦過她的耳垂。周圍有情侶在拍照,有老人推著嬰兒車散步,孩子們追著落在地上的花瓣跑,整個世界都浸在甜甜的花香裡。
穆嵐,她忽然拉住他的手,掌心相貼時,能感受到彼此脈搏的共振,你說,時間會不會記得我們現在的樣子
穆嵐握緊了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無名指上那枚早已磨亮的銀戒指。戒指內側的雪字被歲月熨得愈發清晰,像他們藏在時光褶皺裡的秘密。
它會記得的。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櫻花的香氣混著她發間的洗髮水瀰漫開來,就像記得那年秋天的梧桐葉,記得病房裡的星星,記得每個下雪的清晨,我煮的薑糖茶。
夕陽西下時,他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穆嵐手裡提著個紙袋子,裝著剛買的新鮮草莓,欣雪則捏著片櫻花瓣,正小心翼翼地夾進隨身的筆記本裡。
路過小區門口的雜貨店時,穆嵐忽然停住腳步,指著櫃檯裡的水果糖:要不要買點
欣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五顏六色的糖紙在燈下泛著光。她想起那個玻璃罐裡的一千顆星星,想起無數個在時空裡穿梭的夜晚,原來所有的顛沛流離,最終都要落進這人間煙火裡。
好啊。她挽住他的胳膊,笑得眼角彎成月牙,買橘子味的,你知道我最愛吃這個。
穆嵐笑著應下,推門走進雜貨店時,風鈴叮噹作響。陽光穿過玻璃門,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棵枝丫交纏的梧桐樹,在歲月裡慢慢生長,枝繁葉茂,歲歲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