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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我和蕭雨薇的婚禮,還剩最後一個月。
我媽冇了。
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集團頂層辦公室,對著落地窗看這座城市的黃昏。手機嗡嗡震動,螢幕上閃著一串陌生號碼。
喂,是林墨深的家屬嗎
我是林墨深。
你母親在小區被狗咬傷,現在正在市一院搶救,你趕緊過來一趟!
我腦子嗡的一聲,後麵的話一個字都冇聽清。外套都忘了拿,我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電梯的下行數字,每一秒都像在我心上剮一刀。
趕到急診室,走廊裡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我媽躺在移動病床上,蓋著白單,但小腿和手臂上滲出的血,已經染紅了一大片。她的臉色灰敗,眼睛緊閉著,嘴唇一點血色都冇有。
醫生!我媽怎麼樣我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聲音都在抖。
失血有點多,腿上動脈被咬破了,還在等血漿。家屬先去辦手續。
我衝到繳費視窗,手抖得連手機都差點拿不穩。那一刻,我滿腦子都是我媽早上出門時還笑著對我說:墨深,媽去樓下溜達一圈,順便看看你愛吃的那家醬油到貨冇。
怎麼就會被狗咬了我們那個高檔小區,物業管理嚴格,哪來的惡狗
辦完手續,我靠在冰冷的牆上,第一個念頭就是給蕭雨薇打電話。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之外最親的人。這個時候,我需要她。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很嘈雜。
喂,墨深,我在忙呢,怎麼了蕭雨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雨薇,媽出事了,在市一院,你快過來!
阿姨出什麼事了
被狗咬了,很嚴重!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她說: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我稍微鬆了口氣。有她在,我感覺自己好像有了主心骨。
可我冇想到,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半小時後,蕭雨薇穿著一身香奈兒套裝,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地出現在走廊儘頭。她旁邊還跟著一個看起來剛大學畢業的年輕男孩,長得白白淨淨,一臉惶恐不安。
墨深,阿姨呢蕭雨薇走到我麵前,視線卻先落在了我皺巴巴的襯衫上,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我指了指搶救室的方向,聲音沙啞:還在裡麵。
她點了點頭,然後側過身,把那個男孩拉到身前,語氣倒是很溫柔:南風,彆怕,跟叔叔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愣住了。
叔叔
那個叫江南風的男孩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小聲說:我……我帶著安安在小區裡散步,那位阿姨……她突然就走過來,好像想摸安安,安安可能被嚇到了,就……就……
蕭雨薇立刻接話,對著我,語氣裡帶著一絲責備:墨深,你聽到了南風都嚇壞了,他說阿姨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去逗安安……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逗狗我打斷她,胸口一股火直沖天靈蓋,我媽躺在裡麵,腿上的動脈都被咬破了,你現在告訴我,是她自己去逗狗
我的聲音太大,引得走廊裡的人都朝我們看過來。
蕭雨薇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壓低聲音:你嚷什麼現在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嗎南風還是個學生,他都快嚇死了!再說了,安安平時很乖的,不招惹它,它怎麼會咬人
安安叫得還真親切。
我看著她護在身後的江南風,那個男孩正用一種挑釁又帶著點無辜的眼神看著我。
我忽然覺得渾身發冷,這股冷意比醫院走廊的空調還刺骨。我認識蕭雨薇五年,從我一無所有到如今成為她家集團的副總,我以為我們之間早已密不可分。可現在,在她眼裡,我的母親,竟然還不如她小學弟的一條狗。
蕭雨薇,我一字一頓地叫她的全名,那條狗,是他的
是,安安是南風養的。蕭雨薇扶著江南風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他,我已經教訓過他了,讓他以後遛狗必須牽繩。你看,這不也是個意外嗎
意外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一條人命躺在裡麵,你跟我說是意外
林墨深你能不能冷靜點!蕭雨薇的耐心似乎耗儘了,我都說了會負責醫療費,你還想怎麼樣我這邊還有個很重要的項目要飛國外,機票都訂好了,本來想跟你說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我隻能讓南風先墊付。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卡遞給江南風,然後又轉向我,語氣就像在交代一件公事:我得走了,國外的項目等不了人。你好好看著點媽,彆再讓她以後隨便逗狗了,多大的人了,一點分寸都冇有。
說完,她拉著江南風就要走。
江南風在與我擦肩而過時,嘴角似乎勾了一下,那眼神,充滿了勝利者的炫耀。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了。
我看著蕭雨薇決絕的背影,連一句再見都說不出口。她甚至,都冇往搶救室的方向再看一眼。
她離開後不到一個小時,搶救室的門開了。
醫生摘下口罩,一臉疲憊地看著我,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儘力了。傷者失血過多,加上年紀大了,送來時已經休克,最終引發了多器官衰竭……
後麵的話,我聽不見了。
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白色,所有的聲音都離我遠去。我扶著牆,緩緩滑坐在地上,像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木偶。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給蕭雨薇發了條訊息。
媽走了。
發送。
螢幕上,那個小小的灰色感歎號,像一根針,紮進了我的心臟。
她把我拉黑了。
或許不是,或許隻是信號不好。我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可接下來的一天,兩天,三天……我的手機安靜得像一塊磚。冇有電話,冇有訊息。
我一個人,為我媽辦了葬禮。
靈堂裡,我媽的黑白照片掛在正中,她笑得那麼慈祥。我跪在蒲團上,機械地給前來弔唁的親友磕頭還禮。
那些親友的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在我耳邊嗡嗡作響。
哎,墨深這孩子真可憐,他爸走得早,現在媽也冇了。
他那個未婚妻呢蕭家的大小姐,怎麼冇來啊
是啊,下個月不就結婚了嗎未來婆婆的葬禮都不出席,這叫什麼事
聽說還是被她朋友的狗咬死的,嘖嘖,這婚……怕是懸了。
我聽著,心裡一片麻木。
下葬那天,天陰沉沉的,飄著細雨。我抱著我媽的骨灰盒,一步步走上山。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和我的眼淚混在一起。
我親手將骨灰盒放進墓穴,看著墓碑上刻下她的名字。
我跪在泥濘的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墓碑,終於忍不住,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
媽,對不起。
兒子不孝,冇能讓您享一天清福。
兒子瞎了眼,愛上了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我媽下葬後的第三天,我才終於有力氣,一個人開車去了墓地。
雨停了,山裡的空氣混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有點冷。
我買了一束我媽最喜歡的白菊,放在墓碑前,然後就那麼坐了下來,靠著碑。
冰涼的石頭硌著我的背,但我感覺不到。
我點了根菸,煙霧繚繞,嗆得我眼眶發酸。
媽,我來看你了。
這幾天……有點亂,冇顧上。你彆怪我。
我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著話,說她愛看的那個電視劇前天大結局了,說樓下超市的醬油還是冇到貨。
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說什麼呢
說你的兒子是個廢物,連自己的媽都護不住
說你未來的兒媳婦,在你躺在搶救室的時候,正盤算著怎麼去國外度假
手機在口袋裡震了一下。
這幾天,它安靜得像塊石頭,我甚至以為它壞了。
拿出來一看,不是電話,也不是訊息,是朋友圈的紅點提示。
我有多久冇看過那玩意兒了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進去。
最新的一條,是江南風半小時前發的。
九張圖,定位在馬爾代夫。
陽光、沙灘、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
而照片的中心,永遠是笑得花枝亂顫的蕭雨薇。
她穿著一套刺眼的比基尼,正舉著一杯椰子汁,和鏡頭外的某個人碰杯。另一張裡,她趴在江南風的背上,兩個人對著鏡頭做鬼臉。
照片下麵,江南風配了一行文字:【項目順利,獎勵姐姐一次完美的海島遊!】
下麵一堆共同好友的點讚和評論。
哇,薇姐身材真好!
南風可以啊,都帶薇姐出國團建了
這是什麼神仙項目,還招人嗎
項目
出國談項目
我看著手機螢幕,忽然就笑了出來。
哈哈哈,我笑得渾身發抖,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分不清是哭是笑。
我把手機螢幕湊到我媽冰冷的照片前。
媽,你看看,你看看你未來的好兒媳。她說她去國外談項目,原來是這種項目啊。穿著比基尼在沙灘上談媽,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
太可笑了。
我林墨深,一個從山溝溝裡爬出來的窮小子,拚了命地讀書,一天打三份工,畢業後進了蕭家的公司,從底層業務員做起,喝酒喝到胃出血,熬夜熬到心悸,一步步爬到集團副總的位置。
為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她蕭雨薇,為了讓她爸媽點頭,為了能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我。
我以為我做到了。
現在看來,我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江南風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哦,對了,三個月前。
蕭雨薇把他領到我辦公室,笑吟吟地介紹:墨深,這是我小學弟,江南風,剛畢業,家裡條件不太好,你給安排個輕鬆點的崗位,讓他曆練曆練。
我當時怎麼想的
我當時覺得我老婆真善良。
於是我把他安排進了市場部,工作清閒,薪水不低。
然後呢
然後蕭雨薇關照他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
墨深,我帶南風去見個客戶,晚點回來。
墨深,南風第一次做方案,我得盯著他,今晚不回了。
有好幾次,我半夜醒來,都發現她拿著手機在陽台小聲講電話,回來時身上帶著一股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我問過她。
她怎麼說的
林墨深你什麼意思懷疑我南風他就是個小孩子,我拿他當弟弟看!你能不能彆那麼齷齪
我當時還真他媽信了。
我還為此跟她道歉,說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現在,這張海灘照,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臉上。
弟弟
有給弟弟買限量款球鞋,買最新款手機的姐姐嗎
有為了弟弟養的狗咬傷了未來婆婆,還反過來指責婆婆的姐姐嗎
有在未來婆婆屍骨未寒時,就跟著弟弟跑到海島上嬉笑打鬨的姐姐嗎
所有的疑點,在這一刻,全都串聯成了一個清晰而殘酷的真相。
我纔是那個局外人。
我纔是那個被矇在鼓裏的傻子。
胸口那股堵了三天的氣,忽然就順了。
不痛了,也不怨了。
隻剩下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我伸出手,輕輕擦了擦墓碑上我媽的照片,就像她小時候擦掉我臉上的泥點一樣。
媽,我錯了。
我的聲音很輕,卻很穩。
我不該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讓你受這種委屈。
你放心,這事兒冇完。
還有,我和蕭雨薇,結束了。
她不配做你的兒媳婦,更不配做我林墨深的妻子。
說完這幾句話,我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像是卸下了一個揹負了五年的沉重枷鎖。
我站起身,把那根冇抽完的煙摁滅在泥地裡,最後看了一眼墓碑。
媽,等我。
我轉身下山,步子邁得又快又穩。
回到那個我和蕭雨薇共同的家,一開門,滿屋子都是她留下的香水味。
過去我覺得那是甜蜜,現在隻覺得噁心。
我冇開燈,徑直走到書房,打開了我的私人電腦。
螢幕亮光照在我臉上,一片冰冷。
我新建了一個文檔。
光標在空白的頁麵上閃爍。
我敲下了三個字:
辭職信。
辭職信在我電腦裡躺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蕭雨薇像從地球上蒸發了一樣。冇有電話,冇有微信,連個標點符號都冇有。
也好。
時間是最好的冷卻劑,能把衝動和憤怒沉澱成堅冰。我不再需要靠著一股火氣做決定,我的心已經冷透了。
這天,我開車去集團。最後一次。
車剛在集團大廈門口停穩,我就看到了他們。
蕭雨薇,江南風,還有一條油光水滑的德國牧羊犬。
就是那條狗。
它長得高大神氣,吐著舌頭,尾巴搖得像個螺旋槳,完全看不出是奪走一條人命的凶手。
蕭雨薇牽著狗繩,江南風跟在她身邊,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看樣子是在等我。
我推開車門,下了車。
墨深!蕭雨薇看到我,臉上立刻堆起一個完美的、恰到好處的笑容,帶著一絲歉意,又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強勢,你總算肯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
她的話冇說完,因為她手裡的那條德牧突然衝我齜起了牙,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
江南風立刻誇張地往後一縮,躲到蕭雨薇身後,小聲說:薇姐,你看,安安它怕……
蕭雨薇的臉色變了。
她冇去拉住那條狗,反而蹲下身,和江南風一起,一人一邊,開始給那條狗順毛。
安安乖,不怕不怕。她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就是個叔叔,不咬人的。
她抬起頭看我,那張我曾經愛到骨子裡的漂亮臉蛋上,此刻寫滿了責備。
林墨深,你站那麼近乾什麼你嚇到它了。
我差點氣笑了。
我站在這,什麼都冇做,就成了我的錯
我看著他們一人一狗其樂融融的畫麵,覺得比馬爾代夫的沙灘照還要刺眼。
道歉我終於開了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這就是你說的道歉
蕭雨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理所當然地說:不然呢我把南風和安安都帶來了,還不夠有誠意嗎南風還是個學生,他都被嚇壞了。
是嗎我看向那個躲在她身後的學生,他嚇壞了,還是我媽嚇壞了
江南風大概是仗著有蕭雨薇撐腰,膽子也大了,從她身後探出頭來:叔叔,我都說了是個意外,你乾嘛這麼咄咄逼人安安平時很乖的!
閉嘴。我的目光落在那條狗身上,這裡冇你說話的份。
你!江南風氣得臉通紅。
林墨深!蕭雨薇立刻護了上去,你衝他嚷什麼他還是個孩子!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像個什麼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很冇意思。
跟她爭辯這些,有什麼用呢在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一條畜生而已。我淡淡地說。
這句話像點燃了火藥桶。
你罵誰是畜生!江南風跳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我看你纔是畜生!
南風!蕭雨薇拉住他,然後轉向我,眉頭緊鎖,語氣嚴厲得像在訓斥一個不懂事的下屬,林墨深,道歉!你必須為你的話給南風道歉!
我給他道歉我重複了一遍,像是在確認自己有冇有聽錯。
對!蕭雨薇斬釘截鐵,你說話太傷人了!南風已經很自責了,你還用這種話刺激他
自責
我看著江南風那張漲紅的、充滿憤怒和挑釁的臉,哪裡看得出半分自責
我忽然想通了。
為什麼她會消失半個月。
她在等。等我冷靜下來,等我主動聯絡她,等我接受這個意外。然後她再帶著罪魁禍首,上演一出我已經儘力了,你還想怎樣的戲碼。
可惜,她算錯了。
我冇再看他們,隻是看著那條還在吐舌頭的德牧。
害死了一條人命,你說,應不應該一命陪一命
我的聲音不響,但周圍的空氣好像瞬間凝固了。
江南風的臉色白了白。
蕭雨薇則是一臉困惑和不耐煩:你說什麼胡話什麼一命陪一命阿姨的事是個意外,我已經說過了!醫藥費、喪葬費,我都會出,你還想怎麼樣非要逼死一個年輕人你才甘心嗎
看,在她眼裡,我媽的死,就是一筆可以用錢打發的賬單。
而江南風,纔是那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年輕人。
再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我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徑直走向集團大廈的旋轉門。
林墨深!你給我站住!話還冇說完!蕭雨薇在身後尖叫。
我冇停。
大廳的保安恭敬地為我拉開門:林副總,早上好。
前台的姑娘們也站起來:林副總好。
我點了點頭,徑直走向電梯。
蕭雨薇踩著高跟鞋,氣急敗壞地追了進來,江南風和那條狗被保安攔在了外麵。
林墨深,你什麼態度!我放下身段來給你道歉,你就是這麼對我的電梯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她終於不用再偽裝。
電梯門開了,是頂層。我的辦公室。
我一言不發地走出去,我的秘書迎了上來:林總,今天的日程是……
都推了。我打斷她,走進辦公室,反手關上了門,把蕭雨薇隔絕在外。
我走到辦公桌後,打開電腦,調出那封早已寫好的辭職信,連接列印機。
列印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一張帶著溫度的紙,緩緩滑出。
我拿起筆,在末尾簽上了我的名字。
林墨深。
簽完,我又翻到公司製度裡關於高管離職審批的那一頁。作為集團副總,我有權限批準總監級彆以下的離職。而我的離職,需要董事長,也就是她父親的簽字。
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拿起那支代表著審批權的紅色簽字筆,在批準人一欄,龍飛鳳舞地簽下了我的名字。
然後,我打開門。
蕭雨薇還站在門口,一臉怒氣,看到我開門,正要發作。
我把那封簽好字的辭職信遞到她麵前。
這是什麼她愣住了。
辭職信。我已經批了。我說,從現在開始,我跟蕭氏集團,跟你蕭雨薇,再無任何關係。
我把辦公室的鑰匙和門禁卡一起放在秘書的桌上。
剩下的,你處理。
說完,我冇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就像五年前我第一次走進這裡時一樣,孑然一身。
隻是來時滿懷憧憬,去時心如死灰。
走出蕭氏集團大廈,外麵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發酸。
我冇有回家,那個地方現在讓我感到生理性不適。
我在公司附近隨便找了家酒店,開了間房,把自己扔在大床上。世界終於安靜了。
冇有蕭雨薇的質問,冇有江南風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也冇有那條狗。
我躺著,睜眼看著天花板,腦子裡空空蕩蕩。辭職信交出去的那一刻,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身體裡被徹底抽走了。是那份壓了我五年的沉重,也是我曾經以為能持續一生的愛情。
也好。
手機在口袋裡震個不停。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是蕭雨薇,也可能是她爸,那個我曾經無比敬畏的董事長。
我掏出手機,螢幕上幾十個未接來電,全是蕭雨薇的。微信訊息更是彈出了一個99 的紅點。
我一條都冇點開看。
無非就是那些話。
墨深,你瘋了嗎
你給我滾回來!
我們談談,你彆衝動。
我都能想象出她打這些字時的表情。
我長按關機鍵,看著螢幕徹底暗下去。整個世界,徹底清淨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冇有夢。醒來時,窗外已經華燈初上。胃裡空得發慌,我纔想起自己一天冇吃東西了。
叫了份外賣,吃起來味同嚼蠟。
吃完,我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這座我奮鬥了近十年的城市,此刻看起來陌生又遙遠。
該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開車回那個所謂的家。
我得去收拾我的東西。
不多,一個行李箱就能裝完。我來的時候孑然一身,走的時候,也帶不走什麼。
車停在樓下,我抬頭看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戶。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算了,兵來將擋。
我拿著鑰匙,打開門。
客廳裡有人。
蕭雨薇坐在沙發上,臉色憔悴,眼睛紅腫,看到我進來,她猛地站了起來。
她旁邊,江南風哭得更慘,一把鼻涕一把淚,肩膀一抽一抽的,活像死了爹媽。
哦,不對,是死了狗。
我一進門,就感覺氣氛不對。空氣裡瀰漫著一股低氣壓,還有江南風那令人煩躁的抽泣聲。
我冇理他們,徑直走向我的臥室,準備拿行李箱。
林墨深,你站住。蕭雨薇開口了,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壓抑的怒火。
我停下腳步,冇回頭。
你把安安怎麼了
我愣了一下,轉過身,看著她。
她說什麼安安
什麼安安我問,我是真的冇聽懂。
我的反應似乎徹底激怒了她。
你還裝!蕭雨薇衝到我麵前,指著我的鼻子,安安不見了!昨天下午開始就找不到了!今天早上,物業在小區的灌木叢裡發現了它的屍體!是不是你乾的
她身後的江南風也跟著哭嚎起來:我的安安……它死得好慘……渾身都是傷……林墨深,你這個殺人凶手!你還我安安!
殺人凶手
我看著他們倆一唱一和,一個悲憤,一個哀痛,演得跟真的一樣。
我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是狗死了。
那條咬死我媽的惡狗,死了。
我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一股難以抑製的笑意從胸腔裡湧了上來。
我笑了。
死了我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幸災樂禍,什麼時候死的死哪兒了
蕭雨薇被我的反應搞蒙了:你……你笑什麼
我笑老天有眼啊。我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下,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哪位英雄好漢替天行道了查出來冇有我得給他送一麵錦旗,不,送兩麵!一麵寫‘為民除害’,另一麵寫‘當代武鬆’!
你!江南風氣得跳腳,指著我,話都說不利索,你……你這個魔鬼!
林墨深!蕭雨薇的臉漲得通紅,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憤怒,你還有冇有人性!安安是南風一手帶大的,它就是南風的家人!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家人我重複著這個詞,覺得這真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一條畜生,也配叫家人那被它咬死的人算什麼蕭雨薇,你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狗啃了
你住口!她尖叫起來,我不許你這麼說安安!
行,我不說它。我點點頭,換了個話題,我媽的頭七,你冇來。她的葬禮,你冇來。我給你發的訊息,你冇回。你跑去馬爾代夫逍遙快活,現在為了一條狗,你倒是在這兒哭天搶地,還要我有人性蕭雨薇,你的人性呢
我的話像刀子,一句句紮過去。
蕭雨薇的臉色由紅轉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她大概冇想到,我什麼都知道了。
那……那不一樣!她強行辯解,阿姨的事是個意外!安安是被人害死的!這能一樣嗎
哦怎麼不一樣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媽被咬破動脈,失血過多死在手術檯上,是意外。你的寶貝‘安安’死了,就是被人害死的在你的世界裡,人命是小事,狗命纔是大事,對嗎
我的話像一根針,戳破了蕭雨薇和江南風共同編織的那個悲情氣球。
江南風那張掛著眼淚的臉瞬間扭曲,再也裝不出半分悲傷,隻剩下被戳穿的惱羞成怒。
我殺了你!
他像一頭髮了瘋的小公牛,嘶吼著朝我撲了過來,張牙舞爪,毫無章法。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就在他衝到我麵前,那股子混合著香水和淚水的味道快要熏到我的時候,我抬起了右腳。
冇用多大力氣,隻是簡單地,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砰的一聲悶響。
江南風整個人像個斷了線的風箏,直挺挺地向後飛了出去,撞在茶幾上,又滾到了地毯上,發出一連串叮裡咣噹的響聲,最後抱著肚子蜷縮成了一隻蝦米,隻剩下哼哼的力氣。
世界清靜了。
我收回腳,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塵不染的皮鞋,覺得這沙發坐著還挺舒服。
林墨深!
一聲尖叫撕裂了空氣。
我還冇來得及轉頭,一股淩厲的風就從側麵襲來。
啪!
清脆響亮。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火辣辣的疼。空氣裡似乎都瀰漫著一股焦糊味。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頭轉了回來。
蕭雨薇站在我麵前,舉著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眼睛裡燃燒著我從未見過的火焰。
她為了江南風,為了一條狗,打了我。
我忽然覺得不疼了。
臉頰上那點痛感,跟我心裡的那片死寂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我甚至還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但臉上的肌肉好像不太聽使喚。
你敢打他蕭雨薇指著地上的江南風,又指著我,聲音都在發抖,林墨深,你還是不是人他都那麼難過了,你還動手打他!
我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一個完全不可理喻的,瘋瘋癲癲的陌生人。
他難過我終於開了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他難過,就可以朝我撲過來那我是不是應該站著不動,讓他打死我,給他那條寶貝狗償命
你!蕭雨薇被我堵得說不出話,她深吸一口氣,跑過去扶起還在地上哼唧的江南風,南風,你怎麼樣我們去醫院!現在就去!
江南風靠在她懷裡,哭得更大聲了:薇姐……我的肚子好痛……他要殺了我……他就是個魔鬼……
彆怕,有我呢。蕭雨薇柔聲安慰著,然後抬起頭,用一種淬了毒的眼神看著我,林墨深,你給我聽好了。安安的死,你脫不了乾係。我不管是不是你乾的,你都得負責!
我差點以為我耳朵出了問題。
我負責我負什麼責
明天,南風會給安安辦一個葬禮。蕭雨薇攙著江南風,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到場。給安安道歉,給南風懺悔。否則……
否則怎樣我饒有興致地問。
葬禮
給一條狗辦葬禮
我是在做夢嗎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我媽的葬禮,她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缺席得理直氣壯。現在,一條咬死我媽的狗死了,她卻要我,我這個死了媽的兒子,去參加那條狗的葬禮
還要懺悔
我懺悔什麼懺悔我媽為什麼要去逗她小學弟的寶貝狗嗎
否則,林墨深,我們倆就徹底完了!她終於拋出了她的最後通牒,眼神裡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立刻,給南風道歉。然後明天去安安的葬禮上好好表現。這件事,我就當冇發生過,我們的婚禮,還可以照常舉行。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條件充滿了誘惑力。
你自己選。是低個頭,我們還跟以前一樣。還是就這麼僵著,你這輩子都彆想再進我蕭家的門。
說完,她就那麼看著我,等著我搖尾乞憐,等著我像過去五年裡無數次爭吵後那樣,主動服軟。
我看著她,看著她懷裡那個還在假哭的江南風。
我突然就笑了。
這次是真的笑了出來,笑得胸口都在震。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蕭雨薇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我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
好啊。我說,完了就完了。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錯愕的表情,走進臥室,關上了門。
我從床底拖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
我的東西不多。幾件換洗的衣服,一些私人證件,還有一本相冊,裡麵是我和我媽的合影。
我把東西一件一件放進行李箱,動作不快,但很穩。
門外,蕭雨薇的尖叫聲和拍門聲響個不停。
林墨深!你開門!你把話說清楚!
你什麼意思你為了這點小事就要跟我分手
你出來!你以為你走了,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嗎你彆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誰給你的!
林墨深!你這個白眼狼!你給我滾出來!
我充耳不聞。
白眼狼
我為蕭氏集團賣了五年命,喝壞了胃,熬壞了身體,換來一個集團副總的位置,和她一句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真是可笑。
拉上行李箱的拉鍊,我感覺自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我打開門。
蕭雨薇正舉著手準備繼續砸門,看到我出來,愣在了原地。
她看著我手裡的行李箱,眼神裡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你……你乾什麼
走。我隻說了一個字。
我繞過她,徑直走向大門。
不許走!她從後麵衝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林墨深,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我們……
我們就算完了。我替她把話說完,然後輕輕地,但卻不容抗拒地,掰開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
她的手很漂亮,我曾經最喜歡牽著。
現在,隻覺得冰冷。
蕭雨薇,我看著她的眼睛,叫了她最後一次全名,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她愣愣地看著我。
我後悔的,不是跟你在一起。而是我媽出事那天,我第一個打電話找的人,是你。
說完,我拉著行李箱,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冇有去什麼酒店。
我直接開車去了機場。
機票是半個月前訂好的。在我寫完辭職信的那個晚上。
目的地是哪,不重要。
重要的是,離開這裡。
坐在候機大廳裡,我看著窗外一架架飛機起飛,降落。
手機開機後,訊息和未接來電的提示音像瘋了一樣響個不停。
我一條都冇看。
直接關機,拔卡,把那張用了五年的手機卡,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林墨深,從今天起,你自由了。
我冇有回家,直接開車去了機場。
機票是半個月前,在我寫完辭職信那個晚上訂的。目的地是哪兒,不重要,重要的是離開。
候機大廳裡人聲鼎沸,廣播裡一遍遍播報著航班資訊,帶著電流的雜音,聽起來卻像是某種宣告。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著窗外一架架飛機起飛,降落,像一隻隻不知疲倦的鐵鳥。
手機開機後,提示音瘋了一樣響個不停,螢幕上全是蕭雨薇的未接來電和微信訊息。我一條都冇看。
我隻是平靜地,把那張用了五年的手機卡摳了出來。
這張卡,見證了我從一個窮學生到集團副總的所有奮鬥,記錄了我對蕭雨薇所有的甜言蜜語和卑微的等待。現在,它該休息了。我走到旁邊的垃圾桶,鬆開手指。那張小小的晶片,連一點聲音都冇發出,就消失在了垃圾裡。
林墨深,從今天起,你自由了。
前往XX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現在開始登機……
我站起身,拉著那個簡單的行李箱,彙入人群。冇有回頭,也冇有留戀。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後猛地一震,巨大的推背感將我死死按在座椅上。我扭頭看向窗外,地麵上的建築和車輛迅速縮小,那座我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變成了一張越來越模糊的地圖。
蕭氏集團那棟標誌性的大廈,也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火柴盒。
我忽然想起我媽。她一輩子冇坐過飛機,總說怕暈。我跟她說,等我們結了婚,我帶她和雨薇一起去環遊世界,坐最大的飛機,看最美的風景。
媽,兒子食言了。
不過,您應該不會怪我。
飛機穿過雲層,下麵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雲海遮住,隻剩下刺眼的陽光和無儘的蔚藍。我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再見了,林墨深。
……
我給自己換回了原來的名字,沈清宴。
林墨深這個名字,是遇見蕭雨薇之後改的。她說清宴太冷清,墨深聽起來深情又穩重。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我在一座陌生的南方小城安頓下來。租了個小房子,不大,但陽光很好。我找了份很普通的工作,不再是什麼副總,隻是一個普通職員。每天朝九晚五,下班了就去菜市場買菜,自己做飯。
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開水,但我喝得很安心。
我斷了和過去所有的聯絡。那個圈子裡的人,大概都以為我人間蒸發了。
直到三個月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
喂,請問是……沈清宴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遲疑。
我聽出來了,是王凱,以前市場部的一個下屬,人挺機靈的。
是我。
我靠!真是你啊!宴哥!王凱的聲音一下子激動起來,你跑哪兒去了我們都以為你出家了!
找個地方清靜清靜。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有事
冇事冇事,就是……就是前幾天公司聚餐,大家還說起你呢。你這一下子走得也太瀟灑了,辭職信自己批自己,牛逼!他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語氣又變得有些八卦,哎,哥,你跟蕭總……到底怎麼回事啊
分了。
我就知道!王凱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什麼驚天大秘密,你走之後,公司裡都傳瘋了。不過哥,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麼
就是那條狗……安安。
聽到這個名字,我冇什麼反應。
警方後來查出來了,王凱繼續說,那狗不是你弄死的。是那天下午,江南風那小子冇牽繩,讓它自己跑出去了,結果在小區後麵的樹林裡,被一群流浪狗給圍攻了。監控都調出來了,清清楚楚的。你說巧不巧
我拿著電話,看著窗外樓下幾個孩子在追逐打鬨,冇說話。
原來是這樣。
老天爺有時候,還真是挺公平的。
你是冇看見啊,王凱說得更起勁了,警察上門通知結果那天,蕭總和江南風都在。江南風當場就傻了,一句話說不出來。蕭總……嘖嘖,那臉色,跟刷了層白漆似的。聽說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天冇出來,後來再見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是嗎。我的語氣毫無波瀾。
可不是嘛!從那以後,她就跟瘋了似的找你。到處托人打聽你的下落,我們這些跟你關係近一點的,都被她叫去辦公室問話了。那架勢,就差發尋人啟事了。王凱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哥,她前兩天還找我,說……說隻要能聯絡上你,她什麼都願意做。她說她知道錯了,她想當麵跟你道歉,求你原諒。你看……要不我把你的新號碼……
王凱。我打斷他。
啊哥,你說。
林墨深已經死了。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但很清晰,三個月前,他媽下葬那天,他就跟著一起死了。現在活著的,叫沈清宴。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蕭家,關於蕭雨薇,關於那些過去的事。你明白嗎
……明……明白了,哥。王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發怵。
以後彆再為這事打電話了。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著。
道歉原諒
如果道歉有用,我媽能活過來嗎
如果原諒有用,我心裡那道被活生生撕開的口子,能癒合嗎
晚了。
從她在醫院指責我媽不小心逗狗的時候,從她為了去馬爾代夫度假把我拉黑的時候,從她為了江南風和那條狗,甩給我那一巴掌的時候。
一切,就都已經晚了。
我不是聖人,冇有那麼寬廣的胸懷去原諒一個間接害死我母親,又踐踏我全部尊嚴的人。
我隻是個普通人。
一個想安安穩穩,過完下半生的普通人。
窗外的夕陽很美,把天邊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樓下傳來了飯菜的香味,夾雜著孩子們的笑鬨聲。
這,纔是我想要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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