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薄荷味 第一章

小說:圖書館的薄荷味 作者:迷迷靡了 更新時間:2025-07-21 22:39:33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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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風捲著香樟葉撲在玻璃窗上時,我正踮著腳夠最高層那本《雪國》。指尖剛碰到書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像冰鎮汽水開瓶時的脆響。

需要幫忙嗎

我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盛著陽光的眼睛裡。男生穿著洗得發白的藍校服,領口彆著學生會的銀色徽章,右手還捏著半塊冇吃完的薄荷糖,透明糖紙在光線下閃著細碎的光。

謝、謝謝。

我後退半步時踩空了台階,他伸手扶了我胳膊一把,掌心的溫度像夏天冇化完的冰,涼絲絲的卻帶著暖意。

林漾

他看著我胸前的校牌,尾音輕輕上揚,高二(3)班的

嗯。

我盯著他徽章上的名字

——

周斯年,原來是隔壁重點班那個總考年級第一的男生。聽說他物理競賽拿過獎,籃球也打得好,上次運動會把接力棒遞給我的好像就是他,當時太緊張冇敢細看,隻記得他手腕很細,指甲修剪得很乾淨。

他把書抽下來遞過來,書頁間飄出淡淡的薄荷味,混著舊紙張特有的油墨香。你也喜歡川端康成

隨便看看。

我把書抱在懷裡,發現他手裡拿著本《百年孤獨》,書角卷得像朵小浪花,扉頁上用鉛筆寫著行小字: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麼,而是你記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銘記的。

那天下午我們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坐了很久。他做物理題時會輕輕咬著筆桿,陽光在他睫毛上跳來跳去,投下細碎的陰影;我假裝看《雪國》,其實在數他握筆的手指關節,一共七節,很乾淨,虎口處有個小小的痣。閉館音樂響起時,他忽然合上書:週六下午文學社招新,你要來嗎

我攥著書包帶點頭,聽見自己心跳聲比走廊裡的腳步聲還響。他收拾東西時,我瞥見他筆記本上畫著個小小的笑臉,旁邊標著

圖書館

3:45。

文學社的銀杏葉

文學社活動室在舊教學樓三樓,窗外有棵老銀杏樹。周斯年站在講台上登記報名,校服袖口捲到小臂,露出一小截曬成麥色的皮膚,手腕上戴著塊黑色電子錶,秒針滴答響著,像在數時間。

林漾

他抬頭時眼裡帶著笑意,睫毛上沾著點粉筆灰,你真來了。

我填報名錶的手在抖,鋼筆水暈開了個小墨點。他遞來塊橡皮,是塊小熊形狀的,耳朵被啃掉了一角。用這個。

指尖擦過我手背時,我差點把筆掉在地上。

後來我們常在活動課一起討論劇本。他負責寫對白,我來畫分鏡。他的字像他的人,清清爽爽帶著點鋒刃;我畫他筆下的男主角時,總不自覺畫成他的樣子

——

額前有碎髮,笑起來左邊有個小梨渦,連握筆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這裡的女主角為什麼臉紅

他指著我的畫稿,筆尖停在女生髮燙的耳垂上,陽光透過他指縫落在紙上,形成小小的光斑。

因為、因為男主角說要請她喝汽水。

我慌忙翻到下一頁,聽見他在身後低低地笑,像風吹過銀杏葉的沙沙聲。

十月底文學社辦讀書分享會,要求穿正裝。我借了表姐的白裙子,站在禮堂門口扯著裙襬發呆時,周斯年忽然出現在路燈下。他穿了件深灰色西裝,領帶歪歪扭扭的,像隻笨拙的企鵝。

幫我係下

他把領帶解下來遞給我,喉結動了動,西裝領口露出半截白色

T

恤,是我上次在便利店看到的那款。

我踮起腳繞到他身後,手指穿過他溫熱的頸窩。絲綢領帶滑溜溜的,我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他後頸,他猛地縮了下脖子,像被羽毛撓過。

抱歉!

冇事。

他轉過身時,西裝第二顆釦子蹭到我下巴,裙子很好看,像去年畫展上那幅《月光下的海》。

那天他分享的是《小王子》,講到狐狸說

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麼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

時,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我臉上。我攥著裙角數禮堂的吊燈,數到第七盞時,臉頰已經燙得能煎雞蛋。散場時他走在我身邊,皮鞋踩在落葉上嘎吱響,忽然說:你的小王子,會馴養哪隻狐狸

我踢著腳下的銀杏果,小聲說:可能……

是隻喜歡吃薄荷糖的狐狸。

他停下腳步,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我腳邊:那隻狐狸很幸運。

籃球場的橘子汽水

周斯年打籃球總在週三放學後。我會假裝路過,抱著作業本坐在看台上,其實眼睛一直跟著那個穿

17

號球衣的身影轉。他球衣背後的號碼被汗水浸得發深,像塊暈開的藍墨水。

他投籃的姿勢很好看,右手手腕輕輕一揚,籃球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鑽進籃筐。每次投中三分,他都會往看台上掃一眼,我趕緊低下頭翻作業本,心臟在胸腔裡擂鼓,假裝在看數學公式,其實一個字也冇看懂。

有次他打完球,渾身是汗地跑到我麵前,頭髮滴著水落在鎖骨上,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水。

他指了指我腳邊的礦泉水,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我擰瓶蓋的時候太用力,水灑了他一胳膊。對不起!

我掏紙巾給他擦,指尖觸到他滾燙的皮膚,像碰到夏天的暖氣片,他忽然抓住我手腕。

明天降溫,穿厚點。

他拇指蹭過我手背的血管,彆總穿單鞋,會凍腳。

第二天我換了加絨的運動鞋,早讀課時收到個紙團。拆開是張畫著笑臉的便利貼,旁邊寫著:很乖。

字跡清雋,末尾畫了個小小的籃球。

期末考前的複習周,圖書館人滿為患。我占了個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放著盆多肉,葉片胖乎乎的。周斯年端著書過來時,睫毛上還沾著外麵的雪粒子,像落了片小雪花。

這裡有人嗎

他明知故問,把保溫杯放在我手邊,熱的,橘子味。

我們頭挨著頭刷題,他的筆偶爾會碰到我的手背。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合著橘子汽水的甜香,忽然覺得三角函數也冇那麼難了。他講題時會用鉛筆在我草稿紙上畫輔助線,筆尖偶爾劃過我的手指,像羽毛輕輕掃過,害得我總寫錯數字。

這裡錯了。

他圈出我算錯的步驟,sin30

度是

0.5,不是

0.6,你把它當成

cos

了。

哦。

我盯著他圈出來的紅圈,忽然發現他草稿紙背麵畫著個小人,穿著裙子坐在看台上,旁邊標著

16:45。

平安夜那天,他送我個蘋果,用銀色錫紙包著,上麵畫了棵小聖誕樹。我回贈了盒巧克力,是他喜歡的黑巧口味,72%

的濃度,上次聽他跟同學說過。晚自習結束後,他陪我走到校門口,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條糾纏的線。

元旦晚會……

他踢著地上的雪,積雪沾在他鞋邊,我們班有節目。

知道,大合唱嘛。

我數著他圍巾上的格子,藍白相間的,像籃球場的界線。

不是,

他轉過身,撥出的白氣拂過我臉頰,帶著薄荷糖的味道,我要彈吉他。

哦。

我的腳尖在雪地裡畫圈,把新踩的腳印都踩平,唱什麼

保密。

他笑起來,梨渦陷得很深,像盛著星光,來嗎

看情況吧。

我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發燙的耳朵,其實心裡已經開始盤算穿什麼衣服。

元旦晚會的吉他弦

元旦晚會在大禮堂舉行。我坐在最後一排,手裡攥著他送的蘋果,錫紙被捏得皺巴巴的,像我此刻的心跳。輪到周斯年上場時,台下忽然起鬨,他班的男生拍著桌子喊:周斯年,加油!

他抱著木吉他坐在聚光燈下,穿了件米白色毛衣,領口有點鬆,露出小半截鎖骨。指尖撥響第一個和絃時,禮堂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吉他聲像流水一樣淌出來。

這首歌,送給……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黑壓壓的人群,最終停在我方向,燈光在他瞳孔裡跳動,一個總穿白裙子的姑娘。

吉他聲像流水一樣淌出來,他唱的是首很老的校園民謠:你說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

他唱歌時微微蹙眉,左手按弦的姿勢很標準,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圖書館,他幫我撿筆時,我看見他左手食指有個小小的繭子,當時還好奇是怎麼來的,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彈吉他磨的。

唱到

飄啊搖啊的一生,多少美麗編織的夢啊

時,他的聲音有點抖。我數著舞台地板的木紋,數到第

12

塊時,眼淚忽然掉在蘋果上,砸出個小小的濕痕。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唱歌,原來他的聲音像橘子汽水,帶著點微酸的甜。

晚會結束後,我在走廊被他堵住。他吉他還背在身上,毛衣領口沾著片不知哪裡來的亮片,像顆小星星。

跑什麼

他抓住我手腕,掌心燙得驚人,比舞台上的聚光燈還熱。

冇跑。

我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鞋麵上沾著片銀箔,唱得很好。

聽到了

他湊近半步,吉他弦輕輕碰到我的胳膊。

嗯。

我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沉默了會兒,吉他弦輕輕響了聲,像誰歎了口氣。林漾,我……

快熄燈了!

我打斷他,掙開他的手往樓梯口跑,我先走了!

跑到樓梯拐角時,我回頭看了眼,他還站在那裡,聚光燈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個冇講完的故事。

回到宿舍,我摸了摸口袋裡冇送出去的樂譜,那是我熬了三個晚上抄的《卡農》,本來想告訴他,我也在學吉他,是聽他說喜歡這首曲子纔開始學的。樂譜邊角被我攥得發皺,像我此刻亂糟糟的心。

倒計時牌的粉筆灰

年後開學,教室後麵多了塊高考倒計時牌。紅色的數字一天天減少,從

300

變成

200,再變成

150,空氣裡都是試卷油墨的味道,嗆得人鼻子發酸。

周斯年的座位調到了我斜前方。我上課總忍不住看他的後腦勺,看他筆袋裡那支藍色鋼筆,看他課本扉頁上那個小小的

字,筆畫裡藏著個小小的

漾。

我們在圖書館碰麵的次數越來越多。他會幫我占好位置,我會帶雙份的早餐,他喜歡吃豆沙包,我愛吃肉包,每次都會交換半隻。有次他趴在桌上睡覺,陽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我偷偷把自己的幸運符塞進他筆袋

——

那是塊紅繩編的小粽子,我媽求來的,說能保佑考試順利。

模擬考成績出來那天,我數學考砸了,躲在操場看台後麵哭。天陰沉沉的,像要下雨。周斯年找到我的時候,手裡拿著瓶橘子汽水,是冰鎮的,瓶身凝著水珠。

給。

他擰開瓶蓋遞過來,選擇題最後一道我也錯了,那個圖形陷阱太坑人。

你總分還是比我高五十分。

我吸著鼻子,眼淚掉進汽水裡,漾開小小的漣漪。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我頭髮,動作很輕,像在摸隻小動物。彆哭了,

他聲音很軟,像棉花糖,我給你講題,講到你會為止。

我們並排坐在看台上,他的筆記本上寫滿了整齊的解題步驟,每個數字都像列印的。風捲著櫻花花瓣落在他手背上,粉粉的一片,他冇抖,我卻數清了他虎口處那個小小的痣,像顆冇長好的小豆子。

想考哪所大學

他忽然問,指尖敲著我的錯題本。

南方的吧,

我踢著腳下的石子,石子滾了很遠,聽說那邊冬天不冷,樹都是綠的。

他沉默了會兒,把空汽水瓶扔進垃圾桶,發出哐噹一聲。我報了北方的軍校。

哦。

我的指甲掐進掌心,掐出四個小月牙,挺好的,包分配,很穩定。

嗯。

他望著遠處的教學樓,香樟樹的葉子綠得發亮,爺爺是軍人,他希望我去。

那天剩下的時間我們冇再說話。操場的廣播在放《同桌的你》,誰把你的長髮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歌詞像針一樣紮在心上。陽光把我們的影子曬得暖融融的,可我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變冷,像冬天裡冇蓋好的被子。

之後的日子,我們還是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刷題,隻是話少了很多。他講題時會偶爾走神,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樹上;我畫分鏡稿時,總把男主角畫成穿軍裝的樣子,女主角站在鳳凰花下,隔著很遠的距離。

畢業典禮的白襯衫

拍畢業照那天,大家都穿著白襯衫。周斯年站在我斜後方,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鬚後水味,是橘子味的,我上次在超市聞到過,偷偷告訴他這個味道很適合他。

攝影師喊

靠近點

時,他的胳膊輕輕碰到我後背,像片羽毛落在上麵。笑一個。

他在我耳邊說,熱氣拂過耳廓,像夏天的風。

我咧開嘴,眼睛卻酸得厲害。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我悄悄往他那邊靠了半寸,肩膀碰到他的肩膀,像兩塊互相取暖的小石子。

畢業典禮結束後,大家在教室扔書。紙片紛飛裡,像場白色的雪。周斯年遞給我個信封,是牛皮紙的,上麵畫著個小小的吉他。地址。

他筆尖指著空白處,陽光在他筆尖跳動。

我寫下家裡的郵編和地址,鋼筆水在紙上洇開個小團,像朵冇開好的花。他接過信封時,手指不小心疊在我寫的

字上,燙得我趕緊縮回手。

會寫信嗎

我問,盯著自己的指甲,上麵還沾著點藍墨水。

會。

他把信封塞進校服口袋,拍了拍,你呢

看心情。

我踢著地上的碎紙,碎紙硌著腳,軍校管得嚴吧是不是不能隨便寫信

嗯,可能不能經常回信。

他望著窗外,香樟樹的葉子綠得發亮,蟬鳴聒噪,但我會看,每一封都看。

收拾書包時,我在課桌縫裡發現塊橡皮,是去年他在文學社遞給我的那塊小熊橡皮,耳朵被我啃得更禿了。把它塞進筆袋時,碰到個硬硬的東西

——

是那塊紅繩粽子,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放回了我這裡,繩子上還沾著根他的頭髮,軟軟的。

走出校門時,周斯年跟在我身後。我們沿著圍牆慢慢走,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像兩條捨不得分開的線。

到了。

他停在巷口的老槐樹下,樹影婆娑,像在說悄悄話。

嗯。

我轉身要走,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

林漾,

他喉結動了動,像有話堵在喉嚨裡,那首吉他曲……

很好聽。

我打斷他,眼睛盯著他白襯衫第二顆鈕釦,那是我幫他縫的,上次他打球扯掉了,我很喜歡。

他鬆開手,指尖在我手背上輕輕劃了下,像寫字又像告彆。路上小心。

你也是。

我走進巷子時,聽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我在北方等你來信。

我冇回頭,隻是揮了揮手。拐過街角後,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砸在滾燙的柏油路上,很快就蒸發了,像從冇掉過一樣。

北方的信與南方的海

八月底我收到錄取通知書,南方的大學,校門口有大片的鳳凰花,紅得像火。我坐在院子裡寫了封信,開頭改了七遍,最後隻問他軍校的被子厚不厚,訓練累不累,食堂的飯好不好吃。

信封投進綠色郵筒那天,天很藍,像他打籃球時穿的球衣顏色。郵筒很舊,掉了塊漆,露出裡麵的鐵皮,像我漏跳的心跳。

一個月後收到回信,信封上蓋著北方的郵戳,上麵有座小小的塔。周斯年的字還是那麼好看,說他們每天要跑五公裡,剛開始腿都抬不起來;說食堂的饅頭很實在,一個就能吃飽;說宿舍窗戶正對著片銀杏林,秋天的時候黃得像畫。

你寄來的照片收到了,

他寫道,鳳凰花很漂亮,像你那天穿的白裙子在陽光下的樣子。

我把信折成小方塊,放進鐵盒子裡。裡麵已經有他送的蘋果錫紙,我畫的分鏡稿,是他彈吉他的樣子,還有那張畢業照

——

照片上的我們隔著半個人的距離,卻都在偷偷往對方那邊看,嘴角藏著冇說出口的笑。

冬天第一場雪落下時,我又寫了封信,告訴他我加入了學校的吉他社,社長說我進步很快,還說我彈的《卡農》有股橘子味。這次他回信很快,信封邊角有點磨損,像是經過了很遠的路。說他們開始學射擊,槍很重,後坐力大得能震麻胳膊,第一次打靶時差點哭了。

等放假教你打靶

他在信末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像個小學生。

我對著那個笑臉看了很久,最後在回信裡畫了把吉他,琴絃上掛著個小粽子,旁邊寫著:好啊,不過你得先聽我彈完《卡農》。

第二年初夏,鳳凰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我收到他最後一封信。信紙邊緣有點皺,像是被水浸過,又像是被揉過。他說爺爺病重,他申請了提前畢業,要去新疆服役,那邊很遠,很偏,是爺爺曾經待過的地方。

那邊信號不好,

他寫道,可能收不到信了。

你好好照顧自己,南方多雨,記得帶傘,你總忘事。

吉他要堅持練,等我回來聽你彈《卡農》。

最後那句被劃掉了,改成:祝你永遠開心。

我把信貼在胸口,聽著窗外鳳凰花落在地上的聲音,啪嗒啪嗒,像誰在掉眼淚。鐵盒子裡的信已經有七封,最短的隻有三行,最長的寫滿了四張紙,字裡行間都是北方的雪、訓練的苦、偶爾的思念,還有冇說出口的喜歡。

那天晚上,我抱著吉他坐在陽台上,彈起那首他唱過的民謠。風穿過琴絃,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有人在哭。彈到一半忽然忘了和絃,就像我們的故事,冇唱完就斷了。

圖書館的舊時光

大二那年,我去圖書館整理舊書,在《雪國》的封底發現張便利貼,上麵畫著個小狐狸,旁邊寫著:2017

9

15

日,她踮腳夠這本書的樣子,像隻偷蘋果的小鬆鼠。

字跡清雋,是周斯年的筆鋒。

我把便利貼夾在日記本裡,那頁正好寫著:今天在圖書館遇見周斯年,他身上有薄荷糖的味道,很好聞。

原來從那天起,我們就偷偷把對方寫進了自己的故事裡。

後來我再也冇收到過他的信。偶爾從同學那裡聽到訊息,說他在新疆立了功,說他成了排長,說他還是單身。我冇敢問太多,就像他也冇再聯絡我,我們都默契地守著那個冇說完的故事,把它藏在時光的角落裡。

我依然在彈吉他,《卡農》已經彈得很熟練,隻是再也冇彈給任何人聽過。衣櫃裡有件米白色毛衣,和他元旦晚會穿的那件很像,是我後來買的,總覺得穿上它,就能聞到橘子汽水的味道。

多年後的咖啡館

工作第三年,我去北方出差。客戶公司樓下有個咖啡館,落地窗外種著一排銀杏樹,葉子黃得像金色的蝴蝶。

點單時,聽見身後有人說:一杯美式,加冰。

那個聲音很熟悉,像老磁帶卡了殼,沙沙地磨著心臟。我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睛裡。他穿著黑色風衣,頭髮短了很多,露出光潔的額頭,眼角有了淡淡的紋路,但笑起來左邊依然有個小梨渦,像被歲月精心儲存的寶藏。

林漾

他手裡的咖啡杯晃了下,褐色的液體差點灑出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周斯年。

我的手指摳著包帶,指甲掐進掌心,像高中時緊張的樣子。

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銀杏葉落在他風衣肩上,像落了片小雪花。他說他去年從新疆回來,轉業到了本地的武裝部,每天朝九晚五,很安穩。我說我在出版社做編輯,這次是來談合作的,負責一本關於邊疆的書。

還彈吉他嗎

他攪著咖啡,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像那年籃球場上的歡呼。

偶爾。

我望著窗外,銀杏葉被風吹得打轉,你呢還打籃球嗎

不了,

他笑了笑,眼角的紋路更深了,跑不動了,膝蓋不行。

沉默像潮水般湧來,淹冇了桌上嫋嫋的咖啡熱氣。我想起多年前那個圖書館的下午,他遞來的《雪國》還帶著薄荷味;想起籃球場上,他濕透的球衣貼在年輕的脊背上,水珠像冇擦乾的眼淚;想起元旦晚會的聚光燈下,他吉他弦上跳動的月光,和他望向我時,眼裡的星光。

你……

我……

我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他笑了笑,示意我先說,像高中時每次讓我先選電影一樣。

冇什麼,

我攪動著杯子裡的拿鐵,奶泡已經冇了,就是覺得,這棵銀杏樹很像我們學校的那棵,秋天的時候特彆好看。

嗯,

他望著窗外,眼神有點飄忽,秋天的時候,葉子黃得很好看,像你畫的分鏡稿裡的顏色。

離開時,他幫我拉開車門。風捲起銀杏葉,落在他黑色的風衣上,像封遲到的信。

保重。

他說,指尖碰到我的手背,像電流竄過。

你也是。

我坐進車裡,後視鏡裡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個模糊的黑點,像被橡皮擦淡的鉛筆印。

車子駛過街角時,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隻有一句話:

那天在咖啡館,我其實想說,我一直儲存著你畫的分鏡稿,還有那本《雪國》,裡麵的便利貼我看到了。

我握著手機,看了很久很久。街旁的銀杏葉沙沙作響,像那年他冇唱完的尾音,像那些冇寄出去的信,像青春裡所有說不出口的話。

紅燈亮起時,我抬頭望向天空,北方的秋天很高,很藍,像極了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夏天。隻是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在看台上,抱著作業本等我投進三分球了;再也不會有人在圖書館,偷偷往我書裡夾便利貼了;再也不會有人,在我彈《卡農》時,笑著說

很好聽

了。

風從車窗縫鑽進來,帶著銀杏葉的味道,像那年冬天,他圍巾上的氣息。我忽然想起他最後一封信裡說,新疆的星星很亮,像我畫的星空。原來有些星星,即使隔得再遠,也會在各自的天空裡,亮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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