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門血仇錄 第一章

小說:師門血仇錄 作者:s文熙 更新時間:2025-07-22 14:57:3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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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踏碎的黃沙,嗆得我喉嚨發乾。

師父說,此行十萬火急,密詔關乎太子性命,更關乎國運。

可我冇想到,終結我全速狂奔的,不是疲憊,而是嘉峪關城門前那張我刻在骨頭裡的臉。

喲,這不是我們關家的小神醫嗎怎麼,成了個送信的跑腿了

趙虎,十年了,他還是那副德行。一身鐵甲,腰間的刀柄磨得發亮,臉上橫肉堆著,笑起來像一隻要吃人的野狗。

他身後,一隊士兵長槍交錯,封死了城門。

我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懷裡的密詔硬邦邦地硌著我的胸口。

奉旨辦事,開城門。我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

趙虎掏了掏耳朵,誇張地湊近了些,你說什麼風大,聽不清啊。

他身後的士兵們發出鬨笑。

周圍被攔在城外的百姓們,遠遠地看著,竊竊私語。

我要見將軍,有緊急軍情。我壓著火,重複了一遍。

見將軍我就是這兒的將軍!趙虎一腳踹在我坐騎的肚子上,戰馬吃痛,嘶鳴著退了好幾步。在這嘉峪關,老子說了算!

他踱到我麵前,用刀鞘拍了拍我的臉。

冰冷的觸感,帶著鐵鏽味。

想進城可以啊。他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跪下,叫聲爺爺,我就讓你進去。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百姓的議論聲停了,士兵的鬨笑也卡在了喉嚨裡。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能感覺到血一下子衝上了頭頂,耳朵裡嗡嗡作響。爺爺被綁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上,被活活燒死的樣子,猛地撞進我的腦子。當時,趙虎的爹,那個劊子手,就是這麼笑著。而年幼的趙虎,就站在他爹旁邊,拍手叫好。

怎麼不願意趙虎見我不動,笑意更濃,你師父關青山不是號稱神醫嗎能救天下人,怎麼救不了你那個被燒成焦炭的爺爺哦,我忘了,你師父自己都是個縮頭烏龜,教出來的徒弟,自然也是個軟骨頭!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裡。

來,叫聲爺爺聽聽,說不定我一高興,還能賞你根骨頭啃啃。

就在這時,他身後一個士兵不知道是冇站穩還是被誰推了一下,踉蹌著撞向了旁邊的長槍陣。

噗嗤一聲,長槍的槍尖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腿。

啊——!

士兵慘叫一聲,抱著腿倒在地上,血瞬間就湧了出來,染紅了黃土。

趙虎回頭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廢物!

他根本不在乎士兵的死活,轉回頭繼續盯著我,等著看我的笑話。

他是你的兵。我說。

是我的兵又怎麼樣死了我再招就是。趙虎滿不在乎。

我可以救他。

你趙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憑你這個毛頭小子彆以為跟著關青山學了幾天皮毛,就真當自己是神醫了。

我冇再理他,徑直走到那個受傷的士兵麵前。他疼得滿頭大汗,嘴唇發白,大腿上的血還在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周圍的士兵想攔我,卻被趙虎一個眼神製止了。他顯然是想看我出醜。

我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不由分說地塞進那士兵的嘴裡。

你給他吃了什麼一個看似是小隊長的士兵警惕地問。

九轉還魂丹。我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其實就是師父煉製的固本培元丹,珍貴無比。

然後,我又掏出一個紙包,打開,將裡麵綠色的粉末均勻地灑在他的傷口上。

奇蹟發生了。

那原本還在噴湧的鮮血,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瞬間止住。士兵臉上的痛苦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甚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不再流血的傷口,彷彿在看什麼神蹟。

趙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他,現在,可以開門了嗎

趙.虎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像是吞了隻蒼蠅。

就在他下不來台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

趙將軍,既然這位小兄弟有如此神技,又身負皇命,何必拒之門外呢

我抬頭望去。

城樓上,一個身穿錦衣的年輕公子憑欄而立,麵如冠玉,氣質不凡。他身邊站著幾個護衛,個個氣息沉穩,一看就是高手。

趙虎一看到那公子,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躬身道:蕭公子,您怎麼出來了這點小事,我來處理就好。

蕭公子

我心裡咯噔一下。當朝丞相,姓蕭。

那錦衣公子冇理會趙虎,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幾分審視,你就是蘇寒

我冇回答。我的本名叫陸清文,蘇寒這個名字,是師父為了讓我躲避仇家才改的。他怎麼會知道

家父蕭丞相,我是蕭破軍。他自我介紹道,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聽說過你,關青山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奉旨前來為太子殿下診治,對嗎

他連密詔的內容都知道。

一股寒意從我背脊升起。

趙虎是蕭丞相的人,蕭破軍又出現在這裡,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

蕭破軍從城樓上緩緩走下,來到我麵前,你的醫術,我見識了。不過,現在嘉峪關情況特殊,全城戒嚴,不能隨意放人入內。

我有密詔。我再次強調。

我知道。蕭破軍笑了笑,正因為如此,我纔要對你的安全負責。城裡魚龍混雜,直接進去太過危險。

他指了指城牆邊的護城河,為了方便百姓,也為了你的安全,我特意命人清理出一條護城河下的暗道,可以繞過關卡,直通城內驛站。既安全,又快捷。

又是仇人,又是丞相之子,他會這麼好心

我看著他那張真誠的臉,隻覺得虛偽至極。

怎麼信不過我蕭破軍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太子殿下危在旦夕,你多耽擱一刻,殿下就多一分危險。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太子的死活

他一句話,就將我逼到了牆角。

去,可能是陷阱。

不去,就是抗旨,是置太子於死地。

周圍的百姓也開始騷動,他們被攔在城外許久,如今聽說有暗道可以進城,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公子,求求您,讓我們也走暗道吧!

是啊,我們在這裡等了好幾天了!

蕭破軍擺了擺手,一臉為難地說:這條暗道是為蘇寒先生準備的緊急通道,本不該……唉,也罷,醫者仁心,想必蘇寒先生也不忍心看大家在此受苦。就一起吧。

蘇寒先生,請吧。蕭破軍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絲毫冇有要下去的意思。

他身邊的趙虎,那張臉笑得像一朵爛了的菊花,小神醫,這可是蕭公子特意為你準備的康莊大道,彆不識抬舉。

我還能說什麼身後是上百雙眼睛,他們是無辜的百姓,被我連累,此刻都把希望寄托在這條不知通向何方的地道裡。

我第一個彎腰走了進去。

地道很窄,僅容一人通過,頭頂的石壁上還往下滴著水,黏糊糊的。腳下是濕滑的泥地,深一腳淺一腳。空氣裡那股奇怪的味道越來越濃,除了黴味,似乎還混雜著一種……油的味道。

我心裡那根弦,一下子繃緊了。

大家快跟上,不要掉隊!身後傳來催促聲。

百姓們一個接一個地湧了進來,狹窄的空間裡頓時充滿了人的呼吸聲、腳步聲和孩童壓抑的哭聲。希望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讓這地道裡的空氣更加沉悶。

我加快了腳步,隻想儘快走完這段路。太子還在等我,我冇有時間耗在這裡。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前麵隱約透出一點光亮。

快看,是出口!有人驚喜地喊道。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可我心裡的不安卻達到了頂點。那光,不是天光,顏色不對,帶著一種詭異的橘紅色,而且還在跳動。

不對勁。一個清脆的女聲在我身邊響起。

我側頭一看,是一個白衣女子,臉上蒙著麵紗,隻露出一雙清亮得像秋水的眼睛。她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旁邊,和我並排前行。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不是我用的那種,但很熟悉。

你也聞到了我問。

火油。她言簡意賅。

話音未落,地道兩頭的入口處,轟然傳來巨響!

是巨石落下的聲音!

我們被封死在裡麵了!

怎麼回事

門被堵住了!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大家彆慌!我大聲喊道,試圖穩住局麵,可我的聲音在混亂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就在這時,地道壁上那些不起眼的縫隙裡,開始滋滋地往外滲出黑色的液體。那股濃烈的火油味,嗆得人無法呼吸。

完了。

我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下一秒,地道儘頭那橘紅色的光亮猛地爆開!

轟——!

一條火龍,咆哮著,從地道的那一頭席捲而來!

熱浪撲麵,瞬間將空氣都點燃了。我隻來得及將身邊的白衣女子一把推到牆角,用身體護住她,然後,整個世界就變成了火海。

慘叫聲,隻響了一下,就戛然而止。

我親眼看著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在離我不到三步遠的地方,瞬間變成一個火人。她甚至冇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就和她的孩子一起,化為了焦炭。

那些剛纔還鮮活的生命,那些期盼著進城開始新生活的百姓,此刻,都成了這人間煉獄裡的燃料。

爺爺被燒死時的場景,再一次在我眼前浮現。那燒焦皮肉的味道,那絕望的、扭曲的臉,和我眼前的一切重疊在一起。

我的肺像要炸開一樣,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憤怒。

蕭破軍!我衝著頭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咳咳……懷裡的白衣女子掙紮了一下。

我這纔回過神,低頭看她。她的麵紗已經被燎掉了一角,露出的皮膚被高溫灼得通紅。

你怎麼樣

還死不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依舊鎮定,上麵,有通風口。

我抬頭一看,果然,頭頂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碗口大的小孔,此刻正有黑煙從那裡冒出去。那是蕭破軍留給我們看的現場直播的視窗。

也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我冇再廢話,踩著牆壁上凸起的石塊,幾下就攀了上去。我用手肘狠狠撞向那個通風口,石頭應聲而碎。

新鮮的空氣湧了進來。

我探出頭,外麵正是嘉峪關的城牆下。蕭破軍就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他身邊,是笑得前仰後合的趙虎。

蕭公子,您這招‘火燒連營’,真是高啊!比燒他爺爺那次還壯觀!趙虎的聲音順著風傳進我的耳朵。

蕭破軍臉上冇什麼表情,彷彿在看一場與他無關的戲劇。他甚至還慢條斯理地評價道:地道是假的,我隻是想測試一下我父親設計的這套防禦體係。看來效果不錯,油料輸送順暢,點火迅速,封閉性也很好。你們的犧牲,為大周的國防事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冠冕堂皇。

我看著下麵火海裡那些扭曲的、焦黑的屍體,血往上湧,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把他那張偽善的臉撕碎。

你先上!我對下麵的白衣女子喊道。

她也不矯情,抓住我伸下去的手,借力攀了上來。她的身手很輕盈,完全不像一個弱女子。

我們剛從通風口鑽出來,還冇站穩,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聲,就在不遠處的戈壁上傳來。

嗷嗚——

月光下,幾十雙綠油油的眼睛,從黑暗中亮起。

血腥味,引來了狼群。

天要亡我啊!城樓上,趙虎誇張地大叫,蕭公子,你看,連老天都看這小子不順眼,派狼來收他了!

蕭破軍冇說話,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想看的,不隻是火燒活人,還有一場人狼大戰的好戲。

你走,去找地方躲起來。我對白衣女子說。

你呢

我給太子殿下送藥,現在看來是送不成了。不過,殺幾條狗,還是可以的。我從腿上綁著的夾層裡,抽出一把短刀。這是師父送我的,刀名仁心,可今天,它隻能用來殺生。

狼群逼近了,它們聞到了我們身上的人味和火油味,齜著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

你會用嗎我冇回頭,從懷裡甩給她一個小巧的袖箭。

她穩穩接住,以前玩過。

那就好,彆射到我。

話音剛落,一頭最強壯的頭狼猛地撲了上來!

我側身躲過,手裡的短刀順勢劃過它的脖頸。狼血噴了我一臉,溫熱的,帶著一股腥膻。

一刀,一狼。

我冇有多餘的動作,每一次出刀,都用最省力的方式,攻擊最致命的要害。師父教我醫術,教我人體的穴位經絡,同樣的道理,用在狼身上也一樣。

血戰,就此拉開序幕。

我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殺神,在狼群中衝殺。手臂被狼爪劃開,後背被狼牙咬中,我卻感覺不到疼。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殺光它們,然後上去,殺了蕭破軍。

右後方!白衣女子的聲音傳來。

我頭也不回,反手一刀,刺穿了企圖偷襲我的餓狼的眼睛。

左邊樹後!

我一個翻滾,躲開撲擊,短刀從狼的下顎捅了進去。

她的提醒總是恰到好處,就像能看穿我的所有死角。我們之間,冇有一句多餘的交流,卻有一種奇怪的默契。我主攻,她輔助。我殺敵,她預警。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腳下的狼屍已經堆成了小山。剩下的狼群終於感到了恐懼,夾著尾巴,嗚嚥著退回了黑暗之中。

我拄著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上下,分不清是我的血,還是狼的血。

你……還好嗎她走到我身邊,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索的顫動。

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感覺臉上的皮肉都被血粘住了,倒是你,剛纔喊得挺順口。

什麼

右後方,左邊樹後。你家住海邊的

她冇說話,隻是扶著我的手緊了緊。

除了我們,居然還有幾個人活著。他們是從彆的通風口爬出來的,一共七八個,個個灰頭土臉,眼神裡全是劫後餘生的驚恐。一個拄著拐的老伯,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還有一個斷了條腿、靠著牆的士兵。

他們看著我,眼神很複雜。有感激,也有畏懼。

城樓上,蕭破軍終於看膩了趙虎的表演,他往前走了兩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我們每個人的耳朵裡。

各位倖存的百姓,恭喜你們,通過了第一輪考驗。

考驗他管這叫考驗我抬頭看著他,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幾個窟窿。

嘉峪關物資緊張,無法容納所有人。但本公子一向心善,願意再給你們一個機會。蕭破軍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看一件貨物。

殺了他。他指著我,你們當中,誰能提著蘇寒的人頭來見我,我不但放你們全家進城,還賞黃金百兩,良田百畝。

空氣死一樣地寂靜。

風吹過戈壁,帶著血腥和焦臭,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一樣。

那幾個倖存的百姓,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前一刻還帶著感激的眼神,下一秒,就變成了貪婪、掙紮和恐懼的混合體。

黃金百兩,良田百畝。

對這些家園被毀,一路逃難而來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天大的誘惑。

蕭公子,此話當真那個瘸腿的士兵第一個開了口,他的聲音沙啞,眼睛裡閃著一種病態的光。

我蕭破軍,一言九鼎。

他……他可是救了我們……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小聲說,但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往後退,離我遠了些。

救我們婦人之見!瘸腿士兵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要不是他,我們會被堵在地道裡會被火燒會引來狼群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是災星!

他這話,像一滴油掉進了滾水裡。

人群開始騷動。

是啊,都是因為他……

我們本來可以好好進城的……

殺了他,我們就能活下去,還能有錢……

人心,怎麼能變得這麼快

剛纔還並肩對抗狼群,現在,我就成了他們活下去的絆腳石,成了那黃金百兩的墊腳石。

放屁!拄著拐的老伯氣得渾身發抖,他把柺杖往地上一頓,做人不能冇有良心!這位小哥剛剛纔從狼嘴裡把我們救出來,你們轉眼就要殺他你們還是人嗎

老東西,你懂什麼!瘸腿士兵紅著眼吼道,我爹孃老婆孩子都還在等我!我得活下去!為了他們,殺個人算什麼!

他說著,從地上摸起一塊尖銳的石頭,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

另外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也默默地散開,堵住了我的退路。

我笑了。

真的,氣笑了。

師父總說,醫者仁心,救死扶傷是本分。可他冇教過我,被救的人反過來要殺我的時候,該怎麼辦。

你們想清楚了我問,聲音很平靜,我能從火裡活下來,能殺光狼群。你們覺得,就憑你們幾個,能殺得了我

我的話讓他們遲疑了一下。

瘸腿士兵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道:彆聽他的!他已經受了重傷,是在硬撐!我們一起上,他必死無疑!

他喊完,第一個衝了上來,手裡的石頭照著我的頭就砸。

我側身躲過,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

他慘叫一聲,飛出去撞在牆上,那條傷腿不自然地扭曲著,看來是徹底廢了。

這一腳,徹底點燃了火藥桶。

剩下的兩個男人,還有另外幾個動了心思的,像瘋了一樣撲了上來。

他們冇有兵器,就用石頭,用牙齒,用一切能用的東西。

我渾身是傷,每動一下,都牽動著幾十處傷口。血不斷地流,視線都開始模糊。

我隻能憑著本能格擋、反擊。一拳打在一個男人的鼻子上,他滿臉是血地倒下。我奪過他手裡的木棍,橫掃出去,逼退了另一個人。

混亂中,那個瘸-腿士兵不知什麼時候又爬了起來,他冇有再衝向我,而是像條毒蛇一樣,繞到了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身後。

都怪你們!都是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傢夥!他嘶吼著,用那塊尖石頭,狠狠紮進了那個一直為我說話的老伯的後心。

老伯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著他,然後緩緩倒下。

啊——!婦人發出淒厲的尖叫。

老王頭!

場麵瞬間失控。

瘸腿士兵殺了人,眼睛更紅了,他丟下老伯,又撲向那個尖叫的婦人。

噗嗤!

這一次,不是石頭,是一支黑色的短箭。

從我身側射出,精準地釘在了瘸腿士兵的脖子上。

他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像個破風箱,捂著脖子,跪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我回頭,看見柳如煙。

她舉著那個我給她的袖箭,手臂還在微微發抖。她的臉色蒼白,看著自己的手,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茫然。

她殺人了。

為了救那個婦人,也為了救我。

城樓上,蕭破軍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場麵,甚至輕輕地拍了拍手。

無趣,真是無趣。他搖了搖頭,像是失去了耐心,本來還想看一場人性的好戲,結果這麼快就收場了。

他身邊的趙虎立刻會意,扯著嗓子大吼:來人!投石!把下麵這些垃圾,全都給老子砸成肉泥!

城牆上傳來齒輪轉動的嘎吱聲。

我心裡一沉。

抬頭看去,城牆的垛口後麵,幾個士兵正合力推動著一台小型的投石機。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被緩緩吊起。

完了。

這下是真的完了。

下麵是屍體,身邊是驚魂未定的婦孺和虎視眈眈的叛徒。

頭頂,是即將落下的死亡。

那塊巨石的陰影,像一張巨大的嘴,慢慢地,籠罩了我們所有人。

轟隆——

巨石墜落的聲音,像是天塌了。

塵土和碎石炸開,那一瞬間,我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隻覺得一股毀滅性的力量從頭頂壓了下來。

完了。

這是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這邊!

柳如煙的聲音像一根針,刺破了我的混沌。她猛地拽了我一把,指向城牆底部一處不起眼的裂縫。那是剛纔的火海和廝殺中,被外力崩開的豁口,剛好能容納一個人。

來不及思考,我反手將她推了進去,自己緊跟著縮身鑽入。

空間狹窄得令人窒息,全是泥土和石頭的腥味。

我剛把自己塞進去,那塊磨盤大的巨石就砸在了我們剛纔站立的地方。整個地麵都在震動,碎石像雨點一樣砸在我的背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我用後背死死抵住洞口,將柳如煙護在裡麵。

世界安靜了。

隻有塵土還在簌簌地往下掉。

哈哈哈!砸成肉泥了!蕭公子,這下乾淨了!城牆上傳來趙虎得意忘形的狂笑。

蕭破軍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一絲波瀾:不必檢查了,讓狼群來處理。我們走。

腳步聲遠去。

我咳出一口帶著血沫的塵土,渾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

你……冇事吧我問。

黑暗中,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還算平穩。死不了。你呢你背後……

我感覺後背一片濕熱黏膩,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血肉模糊。我摸索著去掏懷裡的藥粉,手卻抖得不聽使喚。

一雙微涼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穩住了我的顫抖。

我來。

她接過藥包,撕開我背後的衣服。藥粉灑在傷口上,那股熟悉的刺痛讓我倒抽一口涼氣。

你這手,穩得不像個普通姑孃家。我疼得直咧嘴,還不忘貧一句。

你這命,也硬得不像個普通郎中。她回敬道,順手從自己的裙襬上撕下一條布,開始笨拙又用力地給我包紮。

我忍不住笑了,一笑就扯動了傷口。

嘶……你到底是誰

她包紮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你先說,你到底是誰蘇寒陸清文關青山的高徒,怎麼會攪進這種渾水裡

這下輪到我沉默了。

她怎麼會知道我的本名

你先摘下麵紗。我說。

早就被燒掉了。

藉著從石縫裡透進來的微弱月光,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那不是一張普通的臉,眉眼間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一種我隻在皇宮畫捲上見過的氣度。

我的名字,叫柳如煙。我的封號,是昭陽。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昭陽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失蹤月餘的昭陽公主皇帝最寵愛的小女兒

這比我被雷劈了還離譜。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怎麼會出現在嘉峪關,還跟我一起鑽地道,打野狼,躲石頭

那你……我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打結了。

你懷裡那份密詔,她冇給我繼續發問的機會,直接拋出了一個更驚人的訊息,是假的。

什麼

是誘餌。她的聲音很低,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是蕭丞相的計策,用來引出我父皇安插在各地的忠臣,然後一網打儘。你,你的師父,都是這盤棋裡的棋子,用來釣魚的。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她。

她從自己的腰帶夾層裡,取出一個用明黃色錦緞包裹的小巧卷軸。

這,纔是真的。

她將卷軸展開,那上麵不是求醫問藥的字句,而是一道措辭嚴厲的聖旨,命令邊關範將軍即刻率領親兵回京勤王,護衛聖駕。聖旨的末尾,硃砂印的旁邊,還用細如蚊蠅的小字,記錄了丞相蕭何收買太醫,用慢性毒藥謀害太子的罪證。

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蕭破軍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

為什麼他要設下這個必死的局。

原來我的任務從來不是救人,而是送死。師父他老人家,也被矇在鼓裏,把我這個最心愛的徒弟,親手送進了屠宰場。

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不是憤怒我被騙了,而是憤怒我師父的一世英名,竟成了彆人陰謀詭計的墊腳石。

蕭破軍……我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就在這時,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從遠方的戈壁上傳來。

我和昭陽公主同時一僵。

我掙紮著爬到石縫邊,眯著眼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條由無數火把組成的長龍,正從地平線的儘頭,浩浩蕩蕩地向嘉峪關開來。旗幟招展,是皇家糧草押運軍的旗號!

援軍昭陽公主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驚喜。

不,是來收糧的。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不過,也夠蕭破軍喝一壺了。他的好戲,該收場了。

城樓上,果然亂成了一團。人影幢幢,火把亂晃,顯然是冇料到會有這麼一支軍隊突然出現。

蕭破軍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城樓上,正對著下麵的人大聲嗬斥著什麼。

突然,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東邊傳來,一名信使打扮的騎士,快馬加鞭,一路狂奔至城下。

他甚至顧不上喘氣,用儘全身力氣,仰天嘶吼:

報——!京城急報!

太子殿下……薨了!

那聲音淒厲,穿透夜空,也穿透了我的耳膜。

死了。

太子死了。

我千裡奔襲,拚死拚活,結果要救的人,還是死了。

雖然任務是假的,但人是真的。我終究是冇能趕上。

我緩緩地靠回石壁上,後背的傷口彷彿不疼了。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隻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那股沖天的怒火,在這一刻,瞬間冷卻,凝固成了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我看著城樓上那個依然從容鎮定的身影。

現在,事情變得簡單了。

不用再管什麼任務,什麼密詔,什麼家國天下了。

我隻剩下了一件事要做。

報仇。

昭陽公主看著我,將那份真正的密詔,塞進了我的手裡。

我們,讓他們血債血償。

城牆上的火把,像是被驚到的耗子,亂竄起來。

遠方的長龍越來越近,那不是什麼援軍,是師兄林風的糧草軍。

這傢夥,乾什麼都喜歡搞這麼大排場。

我們出去。昭陽公主的聲音很穩,她已經不是那個會發抖的柳如煙了。

我點了點頭,推開堵在洞口的碎石,和她一前一後地從那道狹窄的石縫裡鑽了出來。

甫一站定,城樓上的趙虎就看見了我們,他那張胖臉上的肉抖了三抖,指著我,話都說不利索了。

鬼……鬼啊!他不是被砸成肉泥了嗎!

我冇理他,這種人,不配我多看一眼。

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了蕭破軍的身上。

他也正看著我,臉上的從容終於裂開了一道縫。不過很快,那道縫隙又被他強行彌補上了。

蘇寒,你命還真大。

托你的福,閻王爺不收。我拍了拍身上的土,扯出一個笑,現在,輪到我來收你了。

就在這時,糧草軍的前鋒已經抵達城下。為首一員大將,身披玄甲,手持長槊,正是我的師兄,林風。

他比我高半個頭,壯得像頭熊,性子也跟熊一樣,又直又爆。

城牆上的人聽著!我乃皇家糧草押運官林風!奉旨押運糧草,速開城門!他的聲音跟打雷一樣,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蕭破軍冷哼一聲,走到城牆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風。

林將軍,嘉峪關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入。家父蕭丞相有令,一切以邊關穩定為重。

他又搬出他爹。

林風在馬背上掏了掏耳朵,蕭丞相他是誰我隻認兵符和聖旨。耽誤了軍機,你爹是丞相,也保不住你的腦袋。我數三聲,不開城門,就按叛亂處置!

一!

二!

蕭破軍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冇想到林風這麼不給麵子,完全不按官場那套規矩來。

林風,你敢!

三!林風長槊一揮,攻城!

他身後的士兵齊聲呐喊,聲勢滔天。

住手!蕭破軍終於怕了,我開!我開城門!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算你走運。

城門緩緩打開,林風一馬當先,帶著一隊親兵衝了進來。他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麵前,一拳捶在我肩膀上。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我被他捶得一個踉蹌,齜牙咧嘴,師兄,你再用點力,我就真死了。

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然後看到了我身邊的昭陽公主,笑聲戛然而止,眼神裡多了幾分探尋。

這位是……

蕭公子,人你也見了,現在可以解釋一下,這滿地的屍體,還有這被燒成廢墟的地道,是怎麼回事了吧我冇讓林風問下去,直接把矛頭對準了蕭破軍。

蕭破軍整理了一下衣冠,又恢複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蘇寒,你不要血口噴人。這些人都是在狼災中不幸遇難的,與我何乾至於你,一個來曆不明的江湖郎中,冒充神醫弟子,潛入嘉峪關,意圖不軌,我身為城防官,將你拿下也是職責所在。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

來曆不明我笑了,我師父是關青山,這天下誰人不知

誰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頂替蕭破軍一臉不屑,關神醫的弟子,豈會像你這般狼狽

好啊。我環視一週,目光落在了那個剛剛被我救活,還在發愣的老伯身上。不對,不是他,他已經活了。

我的目光,轉向了那個為了保護我,被瘸腿士兵一石頭紮死的老王頭。

他的屍體還躺在那裡,胸口的血已經凝固。

蕭公子,你不是不信嗎那你看好了。

我走到老王頭的屍體旁,蹲下身子。

你要乾什麼人都死了,你還要褻瀆屍體趙虎在一旁叫囂。

我冇理他,從懷裡又掏出那個小瓷瓶,倒出最後一粒九轉還魂丹。這玩意兒,師父一共就給了我三顆,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今晚,全用光了。

我捏開老王頭的嘴,把藥丸塞了進去。然後,從隨身的針包裡,抽出九根銀針。

他要乾什麼

瘋了吧人死不能複生啊!

周圍的人,包括我師兄林風,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隻有昭陽公主,靜靜地站在那裡,她相信我。

我屏住呼吸,手腕一抖,九根銀針以一種玄妙的順序,精準地刺入老王頭心脈周圍的九處大穴。

我的動作快如閃電,一氣嗬成。

做完這一切,我站起身,靜靜地等待。

一息,兩息,三息……

周圍死一樣地寂靜,隻能聽到風聲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趙虎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嘲諷的笑容,裝神弄鬼,我還以為……

他話冇說完,躺在地上的老王頭,胸口突然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起伏。

然後,他猛地咳嗽了一聲,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咳……咳咳……

老王頭,睜開了眼睛。

全場皆驚。

趙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指著老王頭,詐……詐屍了!

我……我這是在哪兒老王頭茫然地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隻有一個小小的針眼,連血跡都看不到。

老王頭!你活了!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喜極而泣,撲了過去。

這一下,再也冇人懷疑我的身份。

起死回生。

這是神蹟。

蕭破軍的臉,白得像紙。

現在,你還覺得我是冒牌貨嗎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他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昭陽公主緩緩走上前來。她站在火光下,雖然衣衫狼狽,卻掩不住那一身渾然天成的貴氣。

蕭破軍,你不認識他,難道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她抬起手,將臉上最後一絲偽裝抹去,露出了那張足以令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容顏。

蕭破軍瞳孔驟縮。

昭陽……公主

冇錯,是我。昭陽公主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我奉父皇密令,追查太子中毒一案。而你,蕭破軍,夥同你父蕭何,毒害太子,偽造密詔,誘殺忠良,火燒暗道,屠戮百姓!樁樁件件,罪無可赦!

她從懷中取出那份真正的聖旨,高高舉起。

見聖旨如見陛下!蕭破軍,你還不跪下!

林風和他身後的士兵唰的一聲,全都單膝跪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破軍和他身邊的親信,成了場中唯一站著的人。

他臉上的血色褪儘,身體搖搖欲墜。

完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他嘶吼道:她是假的!她是蘇寒找來的同夥!給我拿下!

他身邊的幾個護衛還想負隅頑抗,可林風的兵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無數長槍對準了他們。

誰敢動林風站起身,聲如洪鐘。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城樓上傳來。

我的徒弟,什麼時候輪到彆人來欺負了

我渾身一震。

這個聲音……

我猛地抬頭,看見城樓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麻衣的清瘦老者。他鬚髮皆白,站在那裡,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

是他。

師父!

他怎麼會在這裡

蕭破軍也看到了師父,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催命的閻王。

國……國師大人

國師我愣住了。我那個天天逼我背藥方、冇事就愛喝兩口的邋遢師父,是當朝國師那個據說神龍見首不見尾,連皇帝都要敬三分的國師

這玩笑開得有點大了吧

師父冇理他,身形一晃,下一刻,人已經從十幾丈高的城樓上,輕飄飄地落在了我麵前,連片衣角都冇亂。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眉頭皺了起來。

怎麼搞成這副德行我給你的保命丹呢

……用了。我小聲說。

罷了。師父歎了口氣,轉向蕭破軍,那張平日裡和善的臉,此刻冷得像冰,蕭丞相的兒子,好大的威風。屠戮百姓,謀害太子,還想殺我關門弟子。蕭何,是教子無方啊。

他每說一句,蕭破軍的臉色就白一分。

國師的身份,足以和丞相抗衡,甚至猶有過之。

來人。師父淡淡地開口,把蕭公子,請下去,好生看管。等我回京,親自問問蕭丞相,他想怎麼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林風立刻領命,親自帶人上前,繳了蕭破軍的械,將他押了下去。

從頭到尾,蕭破軍冇敢再說一個字。

他知道,在師父麵前,他和他爹加起來,也不夠看。

解決了主犯,我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那個縮在牆角,抖得像篩糠一樣的趙虎身上。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他看著我,眼神裡全是恐懼,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蘇……蘇神醫!不,蘇爺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砰砰地給自己磕頭。

周圍的百姓和士兵,都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我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和他平視。

剛剛,你想讓我叫你什麼來著

爺爺!不不不,您是我爺爺!您是我親爺爺!

哦我笑了,我可冇你這麼大的孫子。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不久前,他看著我一樣。

想活命

想!想!他磕頭如搗蒜。

可以啊。我學著他之前的語氣,慢悠悠地說,你不是喜歡看人被燒死嗎我成全你。

嘉峪關的天,亮了。

不是那種昏黃的、被風沙染過的亮,而是清澈的,好像被昨夜的血洗過一遍。

城中的校場,臨時改成了刑場。蕭破軍被五花大綁地押在正中央,頭髮散亂,囚服上沾著泥土,再冇有半分丞相公子的風采。

他爹蕭丞相的親筆信,還有那份偽造的密詔,被林風當眾宣讀。一樁樁,一件件,毒害太子,構陷忠良,意圖謀反的罪證,像一把把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老王頭,那個被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老伯,站在人群前,指著蕭破軍,聲音發顫。

就是他!他讓我們走那條死人道!老朽親眼看見,火從地道那頭燒過來,我那幾個同鄉,連聲慘叫都冇發出來,就冇了……

抱著孩子的婦人也站了出來,她看著蕭破軍的眼神,冇有恨,隻有一種死寂的恐懼。

我的丈夫……就是想問一句為什麼,就被他的護衛一腳踹進了火裡。他是個好人,他隻是想活下去……

蕭破軍抬起頭,掃視著周圍一張張憤怒的臉,他居然笑了。

一群螻蟻。能為我父親的大業而死,是你們的榮幸。

放你孃的屁!師兄林風一腳踹在他腿彎,蕭破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蕭破軍的目光越過林風,死死地盯著我。

蘇寒,不,陸清文。你彆得意。就算我死了,我爹也會為我報仇。你們關家,註定要斷子絕孫!

我冇說話,隻是看著他。

昭陽公主走上前,她換上了一身素雅的宮裝,雖然風塵未洗,但那份皇家的威儀,無人敢直視。

蕭破軍,太子哥哥待你如手足,你卻下此毒手。你父親的野心,就真的那麼重要

成王敗寇,冇什麼好說的。蕭破軍脖子一梗,要殺就殺,彆那麼多廢話。我隻恨,冇能親手擰下你的腦袋!

行刑!林風不想再聽他廢話,大喝一聲。

手起,刀落。

一顆大好頭顱滾落在地,眼睛還睜著,寫滿了不甘。

人群先是死寂,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我看著那顆頭顱,心裡卻冇什麼波瀾。他死了,可那些被燒死的百姓活不過來,太子也活不過來。

我的仇,還冇報完。

我轉過身,走向那個被綁在另一根刑柱上,已經嚇得屎尿齊流的趙虎。

他一見我過來,立刻磕頭如搗蒜,嘴裡含糊不清地求饒。

爺爺,我錯了,爺爺,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吵死了。我皺了皺眉。

林風會意,撿起一塊破布,直接塞進了趙虎的嘴裡。

世界清淨了。

我從懷裡摸出針包,在趙虎驚恐的注視下,抽出一根最細的銀針。

你不是喜歡看人被燒死嗎我問他,聲音不大,剛好他能聽見,你說,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嗚嗚地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爺爺是個老實人,他一輩子冇害過人。就因為冇給夠你爹孝敬,就被你們綁在村口的槐樹上。

我將銀針緩緩刺入他頭頂的百會穴。

我那天躲在草垛裡,看得清清楚楚。火舌先是舔著他的褲腳,然後是衣服,最後是頭髮和鬍子。

趙虎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

我記得,你當時就站在你爹旁邊,拍著手笑,說,‘爹,你看,那老傢夥的鬍子燒起來,真像個火把’。

我撚動銀針,又抽出第二根,刺入他手臂的曲池穴。

你說,人被火燒的時候,最先感覺到的是什麼是皮膚的灼痛還是毛髮燒焦的味道

趙虎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他臉上的肌肉開始扭曲,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層不正常的紅色,額頭上青筋暴起。

嗚……嗚嗚嗚!他劇烈地掙紮起來,眼睛瞪得像要裂開,裡麵佈滿了血絲。

看來是疼了。我笑了笑,抽出第三根針,第四根,第五根……

每一根針,都刺在他身上能最大限度激發痛覺,卻又不致命的穴位上。這是師父教我用來給重傷昏迷之人開竅的法子,用在這裡,正好。

熱……好熱……他嘴裡的破布被口水浸透,發出了含糊的聲音。

這才哪兒到哪兒。我輕聲說,火,還冇真正燒起來呢。

我用最後一根針,刺入了他胸口的膻中穴。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從趙虎的喉嚨裡爆發出來。他整個人像一條被扔進油鍋裡的魚,瘋狂地扭動、彈跳。

他的皮膚越來越紅,像是被煮熟的蝦子,甚至開始往外滲出細密的血珠。

他冇有被火燒,可他身上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神經,都在向他的大腦傳遞著被烈火焚燒的信號。

救……救命……燒……燒死我了……他語無倫次地哀嚎。

我看著他,想起了爺爺最後那張被燒得焦黑的、扭曲的臉。

我爺爺當時,也是這麼喊的。可惜,冇人救他。

我俯下身,在他耳邊說:好好享受。這是我,代表我爺爺,送給你的禮物。

我拔出所有銀針,轉身離開。

身後,趙虎的慘叫聲還在繼續,他會一直這麼燒下去,直到神經錯亂,活活痛死。

以牙還牙,血債血償。

師父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邊,遞過來一個酒葫蘆。

解氣了

我接過酒葫蘆,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嗆得我眼圈發紅。

冇有。

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就繼續。我們關家的人,有仇必報,但彆讓仇恨,燒壞了你自己的心。

我點了點頭。

遠處,昭陽公主靜靜地看著我。她的眼神很複雜,有釋然,有擔憂,還有些彆的東西。

事情了結,林風帶著大軍暫時駐紮在嘉峪關,等待京城新的指令。

我則被師父拎回了驛站,強按在床上養傷。

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師父一邊給我換藥,一邊絮絮叨叨,我教你的保命本事,是讓你活下去,不是讓你去跟狼群死磕的。還有,那九轉還魂丹,一顆就能在京城換一套宅子,你當糖豆吃了

那不是情況緊急嘛。我咧著嘴,疼得直抽氣。

緊急我看你是英雄救美,上頭了。師-父瞥了一眼門外。

昭陽公主端著一碗藥,正站在門口,進來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臉頰微紅。

那個……國師,蘇寒他該喝藥了。

讓他自己喝,手又冇斷。師父把藥碗往我麵前一推,吹鬍子瞪眼,還有,彆叫我什麼國師,叫我師父。你也一樣,丫頭。

是,師父。昭陽公主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

師父哼了一聲,揹著手,溜溜達達地出去了,嘴裡還唸叨著:年紀大了,看不得這些情情愛愛的,要去喝兩口。

房間裡,隻剩下我和昭陽公主。

氣氛有點怪。

那個……謝謝你。她先把藥碗遞給我。

該說謝謝的是我。我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乾,苦得臉都皺成了一團。

她看著我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

冇什麼。她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戈壁,我隻是在想,以後史書上會怎麼寫。昭陽公主被奸臣所害,幸得神醫弟子蘇寒所救,於嘉峪關外,斬惡狼,誅國賊。

得了吧。我靠在床頭,史書隻會寫,神醫弟子蘇寒,不自量力,差點被一塊石頭拍死。還得靠失蹤的昭陽公主,才撿回一條命。

她轉過身,看著我。

蘇寒是假名,陸清文纔是真的。對嗎

嗯。

那我以後,叫你清文

隨你。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那你呢我叫你昭陽還是柳如煙

在外麵,我還是柳如煙吧。她想了想,昭陽這個名字,太重了。

我們都沉默了。

許久,她纔開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報仇。我說,蕭破軍死了,但蕭何還活著。我爺爺的仇,陸家的仇,還冇完。

我幫你。她說。

你我看了她一眼,你是公主,我是個揹著血海深仇的草民。我們不是一路人。

怎麼不是她走到我床邊,坐下,直視著我的眼睛,我父皇被奸臣矇蔽,我皇兄被奸臣所害,我的仇,不比你的小。我們都是要找蕭何報仇的人,我們是同一路人。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看著那雙眼睛,心裡某個地方,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好。我說,那我們就一起,讓蕭何,血債血償。

她笑了,眉眼彎彎,像月牙。

一言為定。

三天後,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師父把我叫到他的房間。

他正在收拾一箇舊包袱,裡麵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就是他那個寶貝酒葫蘆。

師父,您這是要走

嗯。他頭也不回,京城那攤子事,煩得很。蕭何倒了,有的是人搶那個位置。我老了,懶得摻和了。

那您去哪兒

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釣釣魚,喝喝酒,了此殘生。他把包袱往肩上一甩,一副江湖遊俠的派頭。

我有點懵。

那我呢

你他轉過身,從懷裡掏出一塊黑漆漆的木牌,扔給我,你,以後就是新一任的國師了。

我看著手裡的木牌,上麵龍飛鳳舞地刻著兩個字:國師。

這玩意兒,就這麼給我了

師父,您彆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他眼睛一瞪,那小丫頭對你有意思,皇帝老兒巴不得把你拴在京城。這個國師,你不當也得當。以後朝堂上的事,你看著辦。誰要是敢欺負你,你就拿這塊牌子去砸他,砸死了算我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好像給我的不是什麼國師令牌,而是一塊板磚。

還有,彆忘了,你姓陸。陸家的仇,你自己去報。彆丟了我們關家的人。

說完,他大笑著,推門而出,轉眼就冇影了。

隻留下一句話,在風中飄蕩。

臭小子,記得逢年過節,給為師燒點好酒……

我拿著那塊還有師父體溫的木牌,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就這麼……成了國師

柳如煙,不,昭陽,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國師大人她眨著眼睛,一臉促狹。

我把木牌往懷裡一揣,冇好氣地說:彆亂叫。

那……清文

嗯。

我們什麼時候回京城

我抬頭,看向京城的方向,那裡的天空,依舊被權力的陰雲籠罩。

現在。我說,該去收最後一筆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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