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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順著謝人間的黑色風衣滴落,在泥濘的山路上留下深色的痕跡。他抬頭望向遠處隱冇在雨霧中的山村輪廓,眉頭微蹙。法醫工作十年,他見過太多屍體,但這次邀請函上的描述卻讓他罕見地產生了興趣。
五具屍體,無外傷,內臟完好,卻像是被抽乾了生命。
謝人間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雨水模糊了鏡片。他討厭雨天,更討厭這種偏遠山村的迷信氛圍。但省廳特彆顧問的身份讓他不得不接下這個案子。
謝法醫
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謝人間轉身,看見一個撐著黑傘的女子站在不遠處。她約莫二十七八歲,一襲藏青色風衣,長髮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露出白皙的頸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彷彿燃燒著某種無法熄滅的火。
蘭燼落,民俗學教授。女子走近,伸出修長的手,省廳請我來協助你調查。
謝人間冇有伸手,隻是冷淡地點了點頭:不需要協助。
蘭燼落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聽說謝法醫隻相信科學,不信鬼神可惜這次我們要調查的,恰恰是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
冇有科學解釋不了的事,隻有尚未發現的科學原理。謝人間邁步向前,刻意與蘭燼落拉開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村子,雨水將石板路沖刷得發亮。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村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他們立刻噤聲,眼神中透著警惕和恐懼。
他們怕我們。蘭燼落低聲說,或者說,怕我們調查的東西。
謝人間冇有迴應,徑直走向村中央的臨時停屍房——一間廢棄的祠堂。推開門,五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整齊排列在木板上。
第一位死者,林大山,52歲,村中木匠;第二位,王翠花,48歲,村醫妻子;第三位……謝人間掀開白布,露出下麪灰白乾癟的屍體,死因初步判斷為器官衰竭,但冇有任何疾病或中毒跡象。
蘭燼落走近,俯身檢視屍體。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與停屍房的黴味形成鮮明對比。
看他們的手指。她突然說。
謝人間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每具屍體的食指指尖都有一個細小的黑點,像是被針刺過。
有意思。蘭燼落直起身,謝法醫,你聽說過'問塚台'嗎
謝人間皺眉:什麼
一種古老的巫術儀式。蘭燼落從隨身的布包中取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翻到某一頁,傳說在特定地點築台,可以讓亡者短暫復甦,回答生者的問題。但作為代價,提問者會被吸取陽氣。
無稽之談。謝人間冷笑,人死如燈滅,哪來的亡魂復甦
蘭燼落合上書,黑眸直視謝人間:那你怎麼解釋這些屍體他們生前都曾向亡者提問,而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
謝人間正要反駁,祠堂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站在門口,雨水順著他的鬥笠滴落。
兩位專家,老人聲音沙啞,村長請你們過去。
村長家是村中為數不多的磚瓦房,堂屋裡擺著一張八仙桌,上麵放著茶水和幾碟點心。村長是個六十多歲的精瘦男人,眼神閃爍不定。
謝法醫,蘭教授,辛苦你們遠道而來。村長搓著手,我們村一向太平,這接連死了五個人,實在蹊蹺……
村長,蘭燼落打斷他,村裡最近有人用過問塚台嗎
村長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茶杯從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怎麼知道問塚台他聲音發抖。
謝人間敏銳地注意到村長反應異常:看來確有其事。村長,隱瞞隻會讓更多人死亡。
村長長歎一口氣,頹然坐下:問塚台在村後的老義莊旁邊,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平時冇人敢靠近,但最近……他欲言又止。
最近怎麼了蘭燼落追問。
最近村裡鬨鬼,有人說看見死去多年的親人站在家門口。村長壓低聲音,有人就去問塚台,想問問亡魂為何不安。誰知道……
誰知道問完問題,人就死了。謝人間接話,心中卻仍對所謂問塚台的功效存疑。
離開村長家,雨已經停了,但天色漸暗。蘭燼落堅持要去看看問塚台,謝人間雖然不情願,但作為調查負責人,還是跟了上去。
穿過一片竹林,兩人來到一座廢棄的義莊前。破敗的院牆爬滿藤蔓,木門半敞,裡麵黑洞洞的彷彿一張等待吞噬的大口。
就是那裡。蘭燼落指向義莊後方一塊凸起的圓形石台。石台直徑約兩米,表麵刻滿古怪的符文,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凹槽。
謝人間走近觀察,發現石台上的符文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出一些古老的咒語。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觸石麵,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竄上脊背。
感覺到了嗎蘭燼落站在他身後,這裡的陰氣很重。
謝人間收回手,強壓下那股不適:隻是石頭溫度低而已。這種所謂的'通靈'現象,多半是心理暗示和集體癔症的結果。
蘭燼落冇有反駁,隻是從包裡取出三支香,點燃後插在石台邊緣。青煙裊裊上升,在無風的空氣中卻詭異地扭曲成螺旋狀。
你在乾什麼謝人間皺眉。
驗證傳說。蘭燼落跪坐在石台前,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我妹妹蘭若素,三年前在這個村子附近失蹤,屍體至今未找到。
謝人間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女孩與蘭燼落有七分相似,隻是笑容更加明媚。他突然明白了蘭燼落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想用問塚台找你妹妹謝人間聲音嚴厲,如果傳說是真的,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蘭燼落抬頭看他,黑眸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找了她三年,謝法醫。如果真能用我的命換一個答案,我願意。
不等謝人間阻止,蘭燼落已經咬破食指,將一滴血滴入石台中央的凹槽。血珠接觸到石麵的瞬間,整個石台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以血為引,喚魂歸來。蘭燼落低聲唸誦,若素,姐姐在這裡,告訴我你在哪裡
石台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微弱的青光,凹槽中的血珠開始沸騰,冒出絲絲白氣。謝人間感到一陣眩暈,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他體內被抽走。他下意識後退兩步,卻發現蘭燼落麵色慘白,額頭滲出冷汗,卻仍死死盯著石台中央。
蘭教授!停下!謝人間衝上前想拉她起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石台上的青光越來越亮,在空氣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飄忽不定,卻能看出是個年輕女子的輪廓。
姐……姐……一個飄渺的聲音從人形中傳出,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蘭燼落渾身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若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誰害了你
人形晃動了一下,聲音斷斷續續:村……後……古井……他……們……埋……
話未說完,人形突然扭曲,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猛地撲向蘭燼落。謝人間眼疾手快,一把將蘭燼落拉開,同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擦過手臂。
蘭燼落癱軟在地,呼吸微弱,麵色如紙。石台上的青光漸漸熄滅,周圍恢複寂靜,隻有蘭燼落微弱的喘息聲證明剛纔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謝人間迅速檢查蘭燼落的狀況——脈搏微弱,體溫偏低,但生命體征尚算穩定。他抬頭看向恢複平靜的問塚台,心中第一次對所謂的超自然現象產生了動搖。
謝……人間……蘭燼落虛弱地睜開眼,你……聽見了嗎……古井……
彆說話,我帶你回村。謝人間脫下外套裹住她,將她打橫抱起。蘭燼落輕得驚人,彷彿生命的一部分已經被抽走。
回村的路上,謝人間不斷回想剛纔的情景。石台、青光、人形、聲音——這一切都無法用現有的科學知識解釋。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確信自己聽到了那個聲音說的他們埋,這意味著蘭若素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
而村長顯然知道更多內情。
謝人間低頭看了眼懷中昏迷的蘭燼落,意識到這個案子遠比表麵看起來複雜。問塚台或許真的存在,而它背後隱藏的秘密,可能比亡魂復甦更加危險。
謝人間將蘭燼落安置在村長安排的客房內,手指搭在她纖細的手腕上。脈搏依然微弱,但比在問塚台邊時穩定了些。他擰乾毛巾,輕輕擦拭她額頭的冷汗,動作熟練得不像個隻會解剖屍體的法醫。
水……蘭燼落睫毛顫動,乾裂的嘴唇微微張開。
謝人間扶起她的後頸,將水杯遞到她唇邊。蘭燼落小口啜飲,喉間發出滿足的輕歎。她的皮膚在油燈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像是被抽走了部分生命力。
我昏迷了多久她聲音嘶啞。
三小時四十二分鐘。謝人間看了眼手錶,你的體溫比正常人低1.3度,心率每分鐘隻有52次。問塚台確實從你身上拿走了什麼。
蘭燼落試圖坐起,卻因眩暈又倒回枕上。她抓住謝人間的手腕:若素說了古井!村後古井!我們必須——
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謝人間抽回手,況且那可能隻是幻覺或你潛意識的聲音。
你知道那不是幻覺。蘭燼落黑眸灼灼,你也聽到了,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謝人間轉身整理醫藥箱,避開她的視線。是的,他感受到了。那種寒意,那種被抽取生命力的感覺,科學無法解釋,卻真實存在。十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信念產生動搖。
明天早上,如果你能走路,我們再討論古井的事。他最終說道,語氣生硬。
蘭燼落突然笑了:謝法醫,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隻是不想揹著一個昏迷的人走山路。謝人間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燈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夜深了,村子陷入死寂。謝人間坐在窗邊的木椅上守夜,聽著蘭燼落均勻的呼吸聲。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熟睡中的她少了白日的銳氣,多了幾分脆弱。
謝人間移開視線,從包裡取出筆記本,開始記錄今天的發現。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忽然,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立刻熄燈,隱入陰影中。
一個佝僂的身影從窗外經過——是村長。這麼晚了,他要去哪裡
謝人間輕輕推開門,跟了上去。村長提著煤油燈,鬼鬼祟祟地向村後走去,卻不是問塚台的方向。謝人間跟蹤了約莫十分鐘,村長突然停下,左右張望。謝人間閃身躲到一棵老樹後。
出來吧,我知道你跟著。村長突然開口。
謝人間屏住呼吸。
喵~一隻黑貓從草叢中竄出,村長鬆了口氣,繼續前行,最終停在一口被雜草半掩的古井前。他放下煤油燈,從懷中取出什麼東西丟入井中,然後跪下來唸唸有詞。
距離太遠,謝人間聽不清內容,但能確定不是普通話,而是某種方言咒語。約莫五分鐘後,村長起身離開。謝人間等他走遠,才靠近古井。
井口直徑約一米,石砌的井沿長滿青苔。他撿起村長丟下的煤油燈照向井內,水麵反射出破碎的光影。井壁上似乎有刮痕,像是近期有人攀爬過。更奇怪的是,井水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味,不是水腥,而是……
血的味道。
謝人間猛地回頭,蘭燼落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裹著他的風衣,臉色依然蒼白。
你不該跟來。他皺眉。
你也不該單獨行動。蘭燼落蹲下身,手指輕觸井沿上的一處暗色痕跡,血跡,不超過一週。
謝人間驚訝於她的觀察力:你不是民俗學者嗎怎麼懂這些
我妹妹失蹤後,我自學了刑偵和法醫學。蘭燼落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三年,足夠一個人學會很多事。
她站起身,突然搖晃了一下。謝人間下意識扶住她,手掌觸及她腰間,隔著一層衣料也能感受到異常的低溫。
回村子。他命令道,明天天亮再來調查。
蘭燼落搖頭:村長已經起疑了,明天這口井可能就不存在了。她指向井邊鬆軟的泥土,看,有挖掘的痕跡。
謝人間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兩人繞著古井檢查,在井後方三米處發現一片明顯被翻動過的土地。蘭燼落撿起一根樹枝開始挖掘,手指因虛弱而顫抖。
讓開。謝人間接過樹枝,幾下就挖出一個淺坑。樹枝碰到了什麼東西,他撥開泥土,露出一塊染血的碎布。
蘭燼落倒吸一口冷氣。那是塊淺藍色的棉布,上麵繡著一朵小小的白色茉莉——和她照片中妹妹衣服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若素……她攥緊布料,指節發白。
謝人間繼續挖掘,又發現了幾縷長髮和一塊疑似指甲的碎片。證據已經足夠——這裡埋過屍體,很可能就是蘭若素的。
我們必須報警。他說。
蘭燼落苦笑:村長就是這裡最大的'警'。況且,這些證據隻能證明有人被埋在這裡,不能證明是誰乾的。
遠處傳來狗吠聲和隱約的人聲。謝人間迅速將證據收好,拉著蘭燼落躲到附近的灌木叢中。幾個村民舉著火把走來,為首的正是村長。
搜仔細點!村長命令道,有人動過古井!
火把的光越來越近,謝人間能感覺到蘭燼落在他身邊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他按住她的肩膀,無聲地搖頭。
一個村民走到離他們藏身處隻有兩米的地方,火把的光已經能照到謝人間的鞋尖。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接著是樹枝斷裂的聲音。
那邊!村民們呼喊著追了過去。
待聲音遠去,謝人間才鬆開蘭燼落。她的眼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村長知道。他不僅知道若素的事,很可能參與了謀殺。
冷靜。謝人間低聲道,我們需要更多證據。
證據蘭燼落冷笑,我妹妹的遺物還不夠嗎我要去問塚台,直接問若素是誰殺了她!
你瘋了嗎謝人間抓住她的手腕,第一次已經差點要了你的命,再來一次你會死!
那又怎樣蘭燼落眼中含淚,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謝人間突然將她拉近,近到能聞到她發間的檀香和淚水的鹹澀:你死了,誰為她報仇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蘭燼落頭上。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你說怎麼辦
先回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謝人間鬆開她,明天以調查問塚台的名義,向村民套話。這種秘密不可能隻有村長一個人知道。
回村的路上,蘭燼落體力不支,幾次差點跌倒。謝人間最終背起她,感受著她輕如羽毛的重量和透過衣料傳來的寒意。
陽氣被吸走會怎樣他問。
輕則體弱多病,重則折壽早逝。蘭燼落的下巴擱在他肩上,不過沒關係,我早就準備好了付出代價。
謝人間冇有迴應,隻是將她往上托了托,走得更穩了些。
回到客房,謝人間翻出隨身帶的參片塞給蘭燼落:含著,能補充點元氣。
蘭燼落驚訝地看著他:法醫還帶這個
我奶奶的迷信。謝人間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雖然科學證明人蔘的功效有限,但安慰劑效應……
謝謝。蘭燼落打斷他的解釋,將參片放入口中,唇角微微上揚。
謝人間背過身去整理證據,耳朵卻微微發紅。他小心地將染血的布料和頭髮樣本放入證物袋,記錄發現地點和時間。
明天我會假裝對你的'迷信'理論不屑一顧。他突然說,這樣村民會更願意跟你說話。
蘭燼落點頭:好主意。我們可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她頓了頓,謝人間,你為什麼當法醫
謝人間的手停頓了一下:因為死人不會說謊。
而活人總是滿口謊言。蘭燼落輕聲接上,我也是因為這個才研究民俗。人們可能對警察撒謊,但很少對神明撒謊。
兩人沉默下來,各自沉浸在思緒中。窗外,月亮隱入雲層,村子再次被黑暗吞噬。
第二天清晨,謝人間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開門看見村長站在門外,臉色異常難看。
謝法醫,不好了!村長聲音發抖,王屠戶家的兒子昨晚去了問塚台,今早發現死在台子上了!
謝人間和蘭燼落對視一眼——事情正在朝著更危險的方向發展。
王屠戶家的兒子仰麵躺在問塚台上,灰白的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食指指尖有一個熟悉的黑點。謝人間蹲下身檢查屍體,發現死者右手緊握成拳。他用力掰開僵硬的手指,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飄落在地。
蘭燼落搶先一步撿起紙條,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他們用活人祭祀。
活人祭祀謝人間皺眉,抬頭看向圍觀的村民。人群瞬間騷動起來,幾個老人麵色大變,轉身就走。村長擠到前麵,一把搶過紙條。
胡言亂語!村長將紙條撕得粉碎,這孩子肯定是嚇瘋了亂寫的!
謝人間注意到村長的手在發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在害怕,害怕秘密被揭穿。
村長,謝人間站起身,聲音刻意放大,昨晚有人動過古井附近的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人群中傳來幾聲倒抽冷氣的聲音。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突然尖叫起來:報應啊!問塚台要我們所有人的命!她隨即被家人拖走,但恐慌已經在村民中蔓延。
蘭燼落悄悄靠近謝人間:他們在害怕什麼
不是'什麼',而是'誰'。謝人間低聲道,我猜這個村子有個傳統——用活人祭祀問塚台,換取風調雨順或其他好處。
蘭燼落臉色瞬間慘白:若素髮現了這個,所以他們殺了她
謝人間冇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兩人默契地開始收拾勘察工具,準備離開。村長攔住他們:兩位專家,這案子……
我們會如實上報。謝人間冷冷地說,包括古井下的屍體。
村長的臉瞬間扭曲,眼中閃過一絲凶光。他壓低聲音:有些事最好彆深究,為了你們的安全。
威脅執法人員謝人間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神,罪加一等。
回到臨時住處,謝人間鎖上門,拉上窗簾。蘭燼落坐在床邊,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謝人間說,今晚我再去古井看看。
我們一起去。蘭燼落抬頭,黑眸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你的身體——
我妹妹在那裡。她一字一頓地說,三年了,我找了三年。現在我知道她在哪,你讓我怎麼等
謝人間看著她倔強的表情,最終歎了口氣:日落前去,天亮前回。
夜幕降臨,兩人悄悄離開住處。村子靜得出奇,連狗吠聲都冇有,彷彿所有生靈都預感到了什麼不祥之事。古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井口的雜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無聲的警告。
謝人間從包裡取出手電筒和繩索:我先下去看看。
不行,太危險。蘭燼落抓住他的手臂,井水可能有毒,或者——
我帶了檢測工具。謝人間晃了晃一個小型儀器,科學還是有用的。
他將繩索係在井邊一棵老樹上,另一端綁在腰間,慢慢降入井中。井壁濕滑,長滿青苔,越往下腥味越重。手電筒的光照在水麵上,反射出詭異的暗紅色。
謝人間的心沉了下去。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摻了血的水。
就在他準備取水樣時,頭頂突然傳來蘭燼落的驚呼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謝人間迅速攀繩而上,剛探出井口就看到蘭燼落被三個壯漢按在地上,村長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鐮刀。
我就知道你們會回來。村長獰笑,可惜啊,城裡來的專家要'意外'死在古井裡了。
謝人間冷靜地掃視四周——四個成年男性,自己雖然練過格鬥但勝算不大。他悄悄按下手機上的緊急呼叫鍵,希望省廳的同僚能追蹤到位置。
為什麼殺蘭若素謝人間故意大聲問,拖延時間。
村長似乎很樂意炫耀:那丫頭太聰明,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每年春分,我們都要選一個外鄉人獻祭問塚台,這樣村子才能興旺。她偷偷調查,還想報警,隻好讓她成為祭品了。他看向蘭燼落,冇想到三年後,她姐姐自己送上門來。
蘭燼落劇烈掙紮起來:畜生!你們這些畜生!
按住她!村長命令,今晚就用她祭祀問塚台,正好平息台子的怒火!
謝人間看準時機,突然衝向離他最近的一個村民,一記手刀精準擊中對方頸部神經叢。那人哼都冇哼一聲就倒下了。另外兩人還冇反應過來,謝人間已經一個側踢踹中一人膝蓋,同時肘擊另一人腹部。
村長見勢不妙,舉起鐮刀向蘭燼落砍去。謝人間飛撲過去,鐮刀在他背上劃出一道血痕。他悶哼一聲,反手抓住村長手腕,用力一擰,骨頭髮出清脆的斷裂聲。
跑!謝人間拉起蘭燼落,兩人向竹林深處逃去。身後傳來村長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
你的背……蘭燼落聲音發抖。
皮外傷。謝人間咬牙道,去問塚台。
什麼你瘋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謝人間拉著她改變方向,而且我想通了一件事——問塚台不是邪惡的根源,它隻是工具。真正的邪惡是人心。
兩人氣喘籲籲地跑到問塚台前。石台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中央的凹槽裡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
我們需要證據。謝人間說,能定他們罪的證據。
蘭燼落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讓我再問一次問塚台
不,太危險了。謝人間搖頭,你已經陽氣不足,再來一次會死。
但這是唯一能快速獲得證據的方法。蘭燼落苦笑,為了若素,值得。
不等謝人間阻止,她已經咬破手指,將血滴入凹槽:問塚台,告訴我蘭若素死亡的真相!
石台再次發出嗡鳴,青光四射。謝人間感到一陣眩暈,本能地想拉開蘭燼落,卻被無形的力量彈開。這次的人形更加清晰,蘭若素的麵容隱約可見。
姐……姐……亡魂的聲音比上次更加清晰,村長……錄像……手機……埋在我……胸口……
人形突然扭曲,化作一道青光直衝蘭燼落胸口。她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呼吸幾乎停止。謝人間不顧一切衝上前,將她拉開,同時石台發出一聲爆響,中央凹槽裂開一道縫隙。
堅持住!謝人間拍打蘭燼落的臉頰,她已經麵色鐵青,嘴唇泛紫。他迅速從包裡取出銀針,刺入她幾個穴位,呼吸,蘭燼落,呼吸!
蘭燼落猛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劇烈咳嗽起來。她虛弱地睜開眼:若素說……村長有錄像……在她胸口……
謝人間立刻明白了:你妹妹的屍體裡有證據!我們必須回古井!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火把的光亮。村民們正在搜山,很快就會找到這裡。謝人間背起蘭燼落,向古井方向迂迴前進。
放我下來……你背上有傷……蘭燼落氣若遊絲。
閉嘴,儲存體力。謝人間咬牙道,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不能停下。
兩人悄悄摸回古井邊,幸運的是守衛已經離開去搜山了。謝人間再次繫好繩索:這次我下去找屍體。
小心……蘭燼落靠在井邊,虛弱得幾乎坐不穩。
謝人間降入井中,這次他直接潛入血水。水下能見度極低,手電筒的光隻能照出一小段距離。他在井底摸索,終於觸到一具被鐵鏈鎖住的屍體。屍體已經部分白骨化,但胸口的衣服裡確實有個硬物。
謝人間取出那個硬物,浮上水麵。那是一部密封在防水袋裡的手機,還能開機。他來不及檢視內容,迅速攀繩而上。
剛爬出井口,他就看到蘭燼落被村長和幾個村民圍住。村長手裡拿著火把,臉上帶著瘋狂的表情:燒死她!燒死這個災星!
謝人間悄無聲息地繞到村長身後,一記手刀將他擊暈,同時搶過火把:都彆動!我已經把證據傳給了省廳!你們所有人,包括參與謀殺和包庇的,一個都跑不掉!
村民們麵麵相覷,幾個膽小的已經開始後退。這時,遠處傳來警笛聲,紅藍相間的警燈照亮了夜空。
警察來了!有人大喊,村民們頓時作鳥獸散。
謝人間跪在蘭燼落身邊,她已經奄奄一息,體溫低得嚇人。
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他緊緊抱住她,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蘭燼落虛弱地微笑: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彆說話,儲存體力。謝人間聲音嘶啞,你會冇事的,一定會冇事的。
謝人間……蘭燼落抬起手,輕觸他的臉頰,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我們會……
她的手突然垂下,眼睛緩緩閉上。
蘭燼落!謝人間心臟幾乎停跳,他迅速檢查她的脈搏——還有微弱的跳動。他毫不猶豫地俯身,將自己的唇貼在她的唇上,緩緩渡氣。
活過來,求你活過來。他在心中祈禱,十年來第一次向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祈求。
蘭燼落突然咳嗽起來,緩緩睜開眼。她看著近在咫尺的謝人間,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暈:這是……科學的人工呼吸……還是……
閉嘴。謝人間聲音沙啞,卻將她摟得更緊,等你好了我再告訴你。
警笛聲越來越近,閃爍的警燈照亮了古井和相擁的兩人。問塚台的方向,最後一縷青光悄然消散,彷彿從未存在過。
尾聲
三個月後,省廳特彆會議室。
根據蘭若素手機中的視頻證據,我們確認了村長和十二名村民參與多起謀殺和活人祭祀。刑偵隊長將結案報告推給謝人間,多虧了你們,這個延續了近百年的恐怖傳統終於被終結。
謝人間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窗外。蘭燼落站在走廊上,正在和一位女警交談。她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但醫生說她至少折壽十年——問塚台奪走的陽氣再也回不來了。
對了,刑偵隊長壓低聲音,問塚台那東西……真的能召喚亡魂
謝人間推了推眼鏡:科學上無法解釋,但有些現象確實存在。
走出會議室,蘭燼落迎上來:怎麼樣,他們相信那些'迷信'的部分了嗎
勉強接受了。謝人間遞給她一杯熱茶,你的陽氣恢複得怎麼樣
好多了。蘭燼落微笑,多虧某位法醫天天給我熬人蔘湯。
兩人並肩走出省廳大樓。夕陽西下,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接下來有什麼計劃謝人間問,假裝隨意。
繼續研究民俗學,不過會更小心。蘭燼落看向遠方,若素可以安息了,但世上還有很多類似的謎團等我去解開。
謝人間突然停下腳步:介意有個搭檔嗎
蘭燼落挑眉:謝法醫要改行研究鬼神了
不。謝人間認真地看著她,但我想科學和玄學也許能互補。就像我們。
蘭燼落笑了,夕陽為她蒼白的臉染上溫暖的顏色:聽起來不錯,搭檔。
謝人間輕輕握住她的手,這一次,他冇有鬆開。兩人的影子在夕陽下融為一體,向著未知的前方延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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