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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皆知,我強取豪奪了新科狀元謝清安做皇夫。
朕賜婚旨意已擬好……
皇兄,我笑著撕了聖旨,你龍袍也該換了。
奶狗太傅日日在我腳邊嚶嚶嚶:殿下疼疼我。
暗衛密報:他府中私造龍袍!
我連夜提刀堵住他:小崽子,活膩了
......
1
我隨手撕了明黃絹帛,聲音漫不經心,皇兄,這龍袍...瞧著也不太合身了
聖旨碎帛飄落,濺在禦書房的金磚上。
龍椅上的新帝臉都綠了。
滿殿伺候的宮人,撲通跪了一地,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我笑著碾過腳邊的錦帛碎片,眼尾彎彎,話卻淬著冰碴子,我的‘皇夫’,自己挑就好。
2
京城炸鍋了。
長公主蕭令儀,當朝頭號不能惹,凶名止小兒夜啼的活閻羅,竟搶了金殿瓊林宴上風頭無兩的狀元郎,謝清安!
那溫潤如玉、清皎如月的探花郎,如今就被請進了我的長公主府。
殿下……新提上來的管事姑姑臉煞白,嗓子眼直哆嗦,外頭傳得……太難聽了!
我隨手把玩一枚溫潤玉戒——那是先帝臨終前硬塞給我的,笑得意味深長,難聽本宮生來就不是讓人說好聽話的。
3
小院清幽。
謝清安一身素青襴衫,立在滿架薔薇旁。
陽光透過藤蔓碎碎落在他身上,襯得那側臉像溫潤的羊脂白玉。單看這皮相,嘖,確實值得我當殿撕聖旨搶人。
殿下,他垂著鴉羽似的睫毛,聲音乾淨溫順,帶著初春溪水般的涼,強扭的瓜……
甜不甜,我翹著染了蔻丹的手指,懶洋洋打斷,指尖隔空點了點他心口的位置,嘗過才知道。
他睫羽微顫,像被風吹動的蝶翼。
4
謝太傅家的小公子入府伴駕,攪得京城貴女圈心碎了一地,朝堂更是暗流洶湧。
禦賜的紫檀木案上,禦筆硃批的奏摺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頑固們引經據典,痛心疾首:牝雞司晨!禍亂朝綱!
我冷笑一聲,袖中暗釦的機括輕微彈動。
啪!
一份摺子精準地飛出去,砸在領頭的劉老禦史懷裡。
愛卿博學,我拖長調子,可惜手太短,管得太寬。
滿殿寂靜,落針可聞,老頭氣得山羊鬍子直髮抖。
5
放肆!
禦書房裡,皇帝兄長的咆哮快把琉璃瓦震下來:蕭令儀!你到底要胡鬨到幾時!
我坐在圈椅裡,慢條斯理地欣賞剛染的指甲,那顏色比血還豔幾分。三年,我抬眼,衝他笑得人畜無害,讓謝清安老老實實當三年‘靶子’,擋掉那些想當駙馬的蒼蠅。三年後,我放他自由,順道幫你……
指尖點了點他身後那張金燦燦的龍椅,清理點雜音。這買賣,皇兄你賺大了。
皇帝被噎得直翻白眼。
6
夜夜笙歌。
某個仗著祖蔭的二世祖,藉著酒勁湊到我座前獻殷勤,油膩膩的眼珠子直往我衣領裡鑽:殿下天人之姿,小王……
話音未落。
啪!一盞滾燙的建窯兔毫盞在我腳邊碎得壯烈。
哎喲!
二世祖抱著腳慘嚎,名貴的絲履冒起白煙。
全場死寂。
隻見謝清安撲通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避開瓷片,一把抱住我的小腿,仰著一張委屈的俊臉,聲如蚊蚋,卻能讓所有人聽清:
殿下……您說過,往後隻摔杯打我一人的……
眾人:……
我捏緊了袖中的玉戒,努力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
7
嘩啦——
滿桌珍饈被我掃落地上。
滾。
涼亭裡,我冷著臉,看都不想看地上那個自稱尚書公子的玩意兒。
那公子哥兒連滾帶爬跑了。
風裡飄來一聲細弱可憐的抽泣。
謝清安默默收拾滿地狼藉,指尖被碎瓷劃破,洇出點殷紅。
他垂著頭,鬢角幾縷烏髮拂過微紅的眼角,聲音帶著水汽:殿下…昨夜踹下床,今日又不肯用膳……是臣哪裡伺候得不好
這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樣兒,絕了。
我壓下火氣,又有點想笑:你管天管地,管到本宮吃飯了
他猛地抬頭,眼眶更紅了:殿下胃疾一犯,疼得整夜睡不著!
那一眼裡,濃重的憂心疼惜,燙得我一愣。
8
暗衛無聲無息跪在暗影裡。
殿下,東街錢莊失竊庫銀,乃戶部李侍郎監守自盜;城南河道貪墨钜款者,係工部吳尚書外甥……
我閉眼聽著,指腹慢悠悠地摩挲玉戒上冰冷的龍紋。
這些個蛀蟲,都是龍椅上那位好皇兄暗中提拔的心腹。
該殺。
另,暗衛聲音壓低,謝公子今日出府,在西市流連書肆,似在搜尋……前朝禁宮的營造孤本。
我猛地睜眼。
禁宮孤本他想乾嘛
9
殿下!管事姑姑一臉驚慌跑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個跟頭,不好了!謝……謝公子跟宋小公爺在流觴宴上打起來啦!
我一挑眉:為了爭風吃醋
姑姑喘著氣:不、不是!宋小公爺帶頭擠兌公子,說他是……
是什麼
是……靠著討好殿下的……後麵幾個字,細若蚊蠅。
我笑容一冷。
指尖輕輕撫過腕上垂著的小巧金弓弩。
傳話給宋國公,我聲音平平,他家那個不知死的,衝撞了本宮殿裡養的一隻雀兒。
10
華陽閣內鴉雀無聲。
酒氣瀰漫,杯盤狼藉,一地碎玉瓷片裡還沾著幾點可疑的血跡。
宋小公爺腫著半張臉,被侍衛一左一右架著,見到我,撲通跪下。
他爹宋國公,那張老臉比鍋底還黑。
謝清安站在角落,素淨的月白袍子被抓破了領口,露出清瘦的鎖骨,臉上還帶著道擦傷的紅痕。
見我進來,他頭垂得更低,隻露出微紅的耳尖。
我冇看地上磕頭的國公爺,徑直走到謝清安麵前,指尖挑起他下巴。
指腹蹭過他臉頰那道礙眼的紅痕,聲音不高,卻讓整個華陽閣吊根針都聽得清:
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11
嘶——輕點!
水汽氤氳的淨室裡,我泡在撒滿牡丹花瓣的熱湯池中,冇好氣地斥了一聲。
身後跪著的謝清安立刻縮了手。
他卷著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小心翼翼地避開我肩上那一小塊被熱氣蒸得微紅的皮膚。
殿下這處勞損得厲害,他的聲音被水汽蒸得微啞,像羽毛拂過耳膜,得用藥油……
用不著。我煩躁地打斷。
他卻固執地取過小巧的碧玉藥罐,微涼帶著薄繭的指腹蘸了藥油,不容拒絕地貼上來。
細膩溫潤的藥膏推開,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
我僵硬的後肩神奇地鬆了下去。
暖意和一股清苦的藥香從肩胛一寸寸滲入皮膚深處……
心口像是被誰揪了一下。
12
暗衛遞上的密報薄薄一張紙。
指尖下,那張薄脆的紙在劇烈顫抖。
上麵寫著:查探謝清安外院,疑藏私甲火藥!其每日練劍時辰異常……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紮進眼裡。
好啊,謝清安。
裝得人畜無害,在本宮跟前搖尾乞憐。
原來……
燭火搖曳,在我眼中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像跳動的鬼火。
錚!
我抽出了牆上懸著的三尺青鋒。
13
夜幕四合,萬籟俱寂。
嘩啦!
我用劍鞘狠狠劈開謝清安獨居小院的槅扇。
木屑飛濺!
門內燈火昏黃,剛沐浴過、隻披著件雪白裡衣的謝清安,正擦拭濕發。
他愕然抬頭,露出一截線條分明的脖頸。
我手腕猛地一壓!淬冷劍鋒帶著森寒殺氣,精準地抵在他脆弱的喉結下!
小崽子,我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龍袍繡夠幾件了
滿室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劍尖微微的嗡鳴。
他垂眼看著寒光凜凜的劍鋒,長長的眼睫覆蓋下來,蓋住了所有情緒。
14
凝固的空氣幾乎要裂開。
殿下……謝清安喉結滾動了一下,艱澀地開口,劍鋒隨之壓出一道淺痕。
他非但冇躲,反而伸指,捏住了我緊繃到極致的手腕。
那力道溫柔得像哄孩子,眼神卻深邃如古井,殿下誤會了……
他聲音帶著奇異的安定力量。
噗嗤。一聲極輕的嗤笑。
他略側開身子,露出身後小案。
案上整齊疊著一件繁複錦繡之物——正紅如烈焰!金線盤龍繞鳳!
哪裡是什麼龍袍!
赫然是一件華麗到奪目的……女子嫁衣蓋頭!
15
那一瞬間,心跳聲大得像擂鼓。
蓋頭上盤旋的赤金鳳凰活靈活現,每一根羽毛都繡得流光溢彩。
這、這是你繡的我嗓子有點緊。
謝清安耳根迅速漫上一層薄紅,彆開視線:殿下看那團龍……繡得,很費眼。
我湊近細看。
那威武的金龍爪間,竟然還緊緊攥著個小巧的金元寶!
劍,咣噹掉在地上。
一股滾燙的氣息毫無預兆地衝上鼻腔。
我猛地背過身,對著牆,肩膀抖了又抖。
謝清安疑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殿下……可是嫌棄
冇、冇有…我聲音悶在牆那邊,差點嗆咳出來,繡得……很別緻!
16
北狄的使團來得囂張又惹眼。
他們的三皇子拓跋烈,鷹鉤鼻,深眼窩,穿著熊皮大氅,金刀直接拍在議和殿的蟠龍金柱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錚鳴!
長公主殿下!拓跋烈目光灼灼,肆無忌憚地舔過嘴唇,聲如洪鐘,嫁我!做我北狄的王後!十年不犯你邊關!如何這買賣劃算!
金殿內瞬間死寂,文武百官個個麵如土色。
殿角的香爐青煙嫋嫋,熏得人頭昏腦漲。
新帝臉色鐵青,手按在龍椅扶手上,青筋都繃了起來,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端坐鳳座之上,指尖撥弄著腕上一枚小巧鋒利的指環扳機,正要開口——
17
哐當!
沉重的包金殿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
刺目的天光湧入,勾勒出一個頎長挺拔、攜滿身風塵的身影。
她嫌臟,低沉悅耳的聲線,帶著不容置喙的凜冽寒意,擲地有聲地砸在大殿每一個角落。
謝清安一身風霜浸染的玄色錦袍,肩披暗繡龍紋的大氅。
他一步步踏著光塵走入,直接掠過石化的拓跋烈,在我鳳座前撩袍站定。
目光精準地攫住拓跋烈那張驚疑不定的臉,重複道:
滾。
18
滿朝文武呆若木雞。
拓跋烈臉上的橫肉抖了兩下,眼中凶光畢露,猛地抽出腰間鑲滿寶石的彎刀!
寒光炸裂的瞬間!
一道玄色身影動了,快得隻留下殘影!
噗!
謝清安一記手肘狠狠砸在拓跋烈膻中穴上。
拓跋烈悶哼一聲,刀勢一滯。
隨即,一隻修長的手精準無比地捏住他下巴。
謝清安麵無表情,抓起案上碟子裡一塊精緻的糯米棗泥桂花糕……
眼疾手快,直接塞了拓跋烈滿嘴!
動作乾淨利落。
油膩甜膩的糕點和拓跋烈驚恐扭曲的臉……
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纔沒當場笑出聲。
19
哐當!
內殿雕花門被毫不客氣地撞開。
謝清安一身寒氣闖進來,帶著殿外冰涼的風雪氣息。
玄色大氅下襬在身後翻湧。
他看也不看殿內其他人,徑直大步走到我鋪著厚厚雪狐皮的軟榻前。
嘩啦——
他徑直單膝跪地,強硬地抓過我的小腿擱在自己膝上,手指熟稔地按壓腿側穴位,力道不輕不重,暖意迅速緩解了疲憊的酸脹。
累壞了吧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帶著雪融的清亮,今日砸場子,殿下的新馬前卒,使得可還算威風
20
暖閣內隻剩炭盆偶爾的畢剝輕響。
他指尖的力道恰到好處,揉散了我一身僵硬的疲倦。
我垂眸看著身前這個跪著的男人。
火光跳躍,描摹著他如玉的側臉輪廓。
嘖……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雙眼睛,這樣的一顆心……
威風,我抬手,溫熱的指尖撫過他微涼的、帶著風霜痕跡的臉頰,然後,輕輕掐住那一點柔軟的皮肉。
我微微傾身,呼吸幾乎拂過他的耳廓,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
下次……
記得穿龍袍來。
21
長樂宮厚重的朱漆大門,被沉重車弩撞得轟然爆裂!
木屑裹著寒氣激射而入,劃破殿內奢靡熏暖的空氣。
我的皇兄,當今天子,一身耀目金甲,親提長刀站在最前,身後是黑壓壓的禦林軍。
他的臉在火光映照下,猙獰扭曲:亂臣賊子蕭令儀!勾結逆黨謝清安,其心當誅!
馬蹄聲如悶雷滾過宮牆,踏碎滿地琉璃瓦。
殿內死寂。
我隻斜倚在鳳榻上,指尖捏著一顆冰鎮葡萄,慢條斯理剝開,汁液沿著指尖緩緩淌下,甜膩膩的黏。
22
一道玄鐵般沉冷的聲音穿透混亂夜色,破風而來:
誰給爾等膽子,驚擾陛下
金甲軍陣如潮水般驚駭裂開!
謝清安一身染血的玄色戰袍,肩頭暗金龍紋已被撕裂,露出底下驚心動魄的一抹明黃!
他策馬撞破宮門,玄鱗戰靴踏在漢白玉石階上,發出沉悶迴響。
身後,是如林刀戟,三十萬黑雲玄甲鐵騎的森寒殺氣,瞬間壓得滿殿金甲禦林軍膝彎顫抖。
他無視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大步流星走到我的軟榻前。
轟然單膝跪下,托起我沾著葡萄汁的手。
吻落在我指尖。
臣來遲。他抬眼,那眼中血絲密佈卻亮得驚人,幸不辱命。
23
陛、陛下
禦林軍統領的嗓音驚恐變調,手中刀噹啷墜地。
所有人順著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謝清安撕裂戰袍下露出的那方明黃底色,璀璨奪目的五爪盤龍!
那龍姿崢嶸霸道,爪趾鋒利,針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細密溫軟。
不可能!皇帝兄長的咆哮撕心裂肺,金甲下的身體抖得像風中枯葉,你怎敢…這必是偽造!是僭越!
我忽然低笑出聲。
笑聲在死寂的大殿裡迴盪,清晰又涼薄。
偽造
我抬腳,鑲嵌明珠的鳳頭履尖抬起謝清安的下巴,迫使他露出戰袍下完整的帝王衣襟。
指尖勾起一角明黃,輕柔撫過那金線盤龍的鱗片。
抬眼,衝著龍袍的主人嫣然一笑:
皇兄眼力真差。這龍袍金線裡裹的,可是母後臨終留給我的那一盒東海金珠呢。
每一片,我指尖劃過那龍目,都是本宮親手縫的。
24
玉璽的冰冷棱角硌在掌心。
它被謝清安從皇帝兄長金甲內襯裡搜出來,帶著那人身體的溫熱和…狼狽的汗漬。
我將玉璽隨意拋起,又接住,紅唇輕啟:
罪己詔,禪位詔,立儲詔。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釘子,一顆顆砸在金階下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自己寫,我俯視著他,如同看一隻螻蟻,還是本宮讓‘新帝’幫你寫
指尖,毫不避諱地點向單膝跪在我榻前的玄衣身影。
殿外,黑雲鐵騎手中火把烈烈,映照著謝清安平靜眼底洶湧的暗河。
殿內,癱軟如泥的帝王,喉中發出一聲絕望的嗬嗬怪響。
25
噗通!
沉重的膝蓋砸在丹墀下光潔的金磚上。
皇帝兄長髮髻散亂,金冠滾落一邊,被兩名鐵塔般的玄甲軍死死按著肩膀。
他被迫揚起頭,看清了殿外月光下那片沉默的鋼鐵森林。
冰冷的重甲覆麵,刀戟反射著星辰寒光,無邊無際。隻有北境戰場上趟過屍山血海才能磨礪出的鐵血煞氣,無聲地碾壓過整個皇城。
什麼禦林軍,什麼祖蔭勳貴……在這股力量麵前,脆弱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他終於知道了。
自己費儘心思拉攏、製衡的所謂大將,在真正的鐵蹄麵前,不過是螻蟻向狂風的挑釁。
26
暖閣裡浮動著安神香的氣息。
新換的明黃軟緞長裙迤邐在地,我剛揉著額角坐下。
咚。
膝蓋落地的輕響。
謝清安一身乾淨的素白錦袍,像隻收斂了爪牙的乖巧大狗,跪行到我腳邊。
溫熱的掌心熟練地捧上我的小腿,指節力道適中地揉捏起酸脹的肌肉。
他仰起臉,髮尾蹭過我裙襬,眼底帶著清澈的期待:
陛下…臣今日這套新‘龍袍’,使得可還算威風
指尖是溫熱的,動作是馴服的,可眼底跳動的分明是野火燎原的光。
27
我垂眸看他。
目光描摹過他微顫的睫羽,高挺的鼻梁,因專注抿起的唇線。
這副溫良姿態,和不久前殿外那提刀踏血、一聲令下可碾碎山河的閻羅,判若兩人。
心尖像是被羽毛尖兒搔了一下。
癢。
腳尖懶洋洋地抬起,足尖隔著薄薄錦緞,輕輕點了點那緊實的小腹。
威風
身子慵懶地向前傾去。
微涼的指尖,輕輕勾住他線條漂亮的下頜。
呼吸幾乎拂過他微張的唇瓣。
看著他耳根那點薄紅迅速燎原。
下次……
我聲音壓低,含著惡劣的笑意。
穿著真正的龍袍,坐朕旁邊那把椅子上去。
28
禪位大典定在三日後。
整個京城的風,已然帶著新主的鐵血腥氣。
禮部那幾位剛在謝清安麵前倚老賣老的老頭,被請進了暗無天日的內獄。
新提上來的是幾個麵容精悍、眼神銳利的年輕麵孔。
領頭那個躬身遞上流程摺子時,語氣平板無波:逆黨肅清十七家,首惡已圈禁。另,安王遞了請罪摺子,獻上西南三城兵符。
我倚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一隻雀兒啄食新芽。
袖中的指環扳機被我撥弄得微涼。
這江山,換血太快,快得都有些不真實了。
知道了。擺擺手,兵符……送未央宮,給謝公子當壓箭石。
29
窗外突然傳來幾聲壓抑的慘叫。
急促,短促。
像被捏斷了脖子的雞。
謝清安正挽著袖子,用小銀簽仔細挑開新貢蜜橘的白色筋絡。
窗外那突兀的聲響傳來,他眼皮都冇抬一下,動作依舊行雲流水。
將剔好的橘瓣放入白玉小碟,推至我麵前。
晶瑩剔透,甜香撲鼻。
隻輕描淡寫對窗外吩咐了一句:
吵著陛下了。拖遠些,仔心彆臟了新鋪的地磚。
我捏起一瓣橘子,指尖沾了點清甜的汁水。
心下瞭然。
那是前幾天朝堂上跳得最歡、罵謝清安佞幸惑主的老傢夥……和他的寶貝嫡孫。
30
雪停了。
琉璃瓦上積了厚厚一層白,映得未央宮偏殿暖閣亮堂堂。
謝清安難得穿了件杏黃常服,袖口用銀線細細滾了邊,人瞧著也柔和了幾分。
他正埋首於一案卷宗中,眉心微蹙。
我踱到他身後,好奇地探頭。
卷宗墨字清晰:《景和朝鹽政初疏》。
是奏摺。
這小子……
幾縷碎髮滑落,蹭過他脖頸。
他猛地側頭,薄唇不經意擦過我臉頰。
溫軟的觸感。
兩人都僵住。
隻有暖爐裡炭火爆開的劈啪輕響。
31
偏殿裡那短暫的寂靜之後。
空氣裡像是猛地投入了火星的滾油。
我清晰地看到他喉結急促地滾動了一下,耳後蔓延開的紅意像暈開的硃砂。
他幾乎是觸電般想避開,身子剛一動。
彆動。
我開口,聲音有點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命令。
手腕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抬起。
微涼的指尖,精準無比地勾住了他那杏黃常服略寬的立領。
稍一用力。
衣領被我撥開一側。
他線條流暢、透著溫熱力量的頸側皮膚便暴露在暖閣明亮的光線下。
那白皙的頸子上,印著個清晰的、淺淺的……牙印
是我昨晚被他抵在禦案邊,氣狠了咬上去的痕跡。
當時咬得還挺用力……
32
暖閣裡驟然升溫。
謝清安微涼的指尖覆上我勾住他衣領的手背,溫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把我的手按下去。
臣……他垂著眼睫,聲音低啞,儀容有失……請陛下責罰。
那副明明心跳如鼓、卻偏要做出恭順請罪的模樣。
欲蓋彌彰。
我心裡那點火氣早就散了,隻剩一絲捉弄人的癢意。
伸手拿起案上一封鑲金禦箋——正是他昨夜寫廢了的那份。
是得罰。
我慢悠悠開口,故意拖長調子。
指尖點了點禦箋上被他寫得鐵畫銀鉤、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朕甚安。
他昨夜伏在案上,一筆一劃寫得艱難,後頸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罰你……我湊近他燒紅的耳廓,氣息拂過,把這箋上這三個字……
重新寫滿……一百張。
看著他喉結再次劇烈滾動,我滿意地笑了。
33
內官尖銳的聲音劃破肅穆大殿:
跪——!
階下烏壓壓一片,身著紫、緋、青各級朝服的臣工,海浪般矮下身去,額頭觸地。
三公九卿,王侯勳貴,無一遺漏。
唯有禦座之側。
一把重新打造的玄金龍首椅,森然矗立。
謝清安一身尚衣局剛趕製出的全新龍袍,通身玄色為底,金線織就的九章盤龍在袍服上奔騰咆哮,猙獰生威。
他並未落座。
身姿筆挺如刃,立於金階之首。
垂下的眼,安靜地看著跪伏於丹墀之下的皇帝兄長。
目光平靜無波。
既無勝利者的驕狂。
亦無半分憐憫。
像看一塊即將被丟棄的……頑石。
34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念及宗室血脈……貶為安平郡公……
老太監宣讀禪位詔書的聲音平板蒼老,像枯葉摩擦。
皇帝兄長,不,安平郡公蕭稷,被兩個麵無表情的玄甲衛從地上攙起。
他低垂的頭猛然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球死死釘在金階之上,那個玄色龍袍的身影。
刻骨的怨毒幾乎凝成實質。
就在被拖拽著走向側門那瞬——
謝清安!
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破碎扭曲:
你這靠鑽女人裙裾上位的賤種!靠舔她的腳……
餘音戛然而止!
殿中侍衛的刀鞘快如閃電,精準地搗在他軟肋!
蕭稷雙目圓瞪,痛苦地蜷縮下去,如一隻被沸水燙熟的蝦米。
隻有喉間發出破碎的嗬嗬聲。
35
那一瞬的喧鬨像投入深潭的碎石,隻激起短暫漣漪。
金殿複歸死寂。
無數道目光投注在金階之上。
或驚恐,或窺探,或閃爍。
謝清安臉上連最細微的波瀾都未起。
他甚至冇看被拖下去的蕭稷一眼。
玄金龍袍衣袖微動。
他朝我側身一步,屈膝跪下。
姿態是臣子最標準的恭敬。
抬手,輕輕托起我垂落袍袖的一角。
玄色底,金鳳紋,與他的龍袍交映生輝。
他微微仰頭,眼中映著金殿煌煌燈火,隻專注地看著我。
清晰地問:
陛下聖安
字字如磐石。
將所有未散的喧囂、猜疑、驚悸……
無聲碾碎在塵埃裡。
36
安平郡公府的朱門轟然關閉,落了重鎖。
那曾經九五至尊的麵孔隔著門縫,最後看到的是謝清安側身對他露出的微笑。
平靜溫和。
笑意卻未達眼底。
皇兄。
聲音很輕,恰好讓他聽見。
陛下讓臣問你,‘禪位詔書’上那句‘德不配位,深自愧怍’……字寫得還端正好看麼
蕭稷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褪儘,死死扒住門縫的手指骨節泛白凸起!
他像被戳穿了所有自欺欺人的皮囊,那副樣子……
連押解他的玄甲衛都彆開了眼。
37
陛下請看。
謝清安從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舊羊皮卷軸。
輕輕在我麵前的禦案上鋪開。
燭火跳躍下,墨色線條勾勒出山川河流,城鎮要塞,清晰無比。
臣在北境五年,他修長的食指劃過地圖上一條被特意加重勾勒的蜿蜒路徑,聲音低沉悅耳,發現一條古道,可自天狼山腹地橫穿,繞開蒼瀾大峽穀天險。
指尖點在關隘上一點。
奇襲。
他抬眼,燭光在那雙深邃眼眸裡點燃兩點跳躍的火星。
隻需一支精騎千裡奔襲。
他手指落處。
正是北狄王庭所在!
我凝視著圖上那細若髮絲卻精準致命的墨線。
心口那根一直緊繃的弦,無聲地鬆了下來。
原來……
他籌謀的,從不止那一件龍袍。
而是這萬國來朝的山河圖景。
38
批紅的禦筆點在最後一份加急戰報上。
捷。
北境大捷。
我放下竹筆,揉了揉痠痛的肩頸。
身後溫熱的胸膛無聲貼近。
帶著淡淡的沉水香,以及他身上特有的那種清冽乾淨的氣息。
有力的手臂繞過我,替我合上攤開的奏章。
下頜輕輕抵在我發頂。
聲音貼著耳骨響起,又低又癢:
很晚了,陛下。
明日再憂國憂民,好不好
我偏頭瞪他。
卻撞進他含著笑、卻不容置疑的眼神裡。
像個仗著你寵愛,反過來管著你作息的……大管家!
39
呼——
一盞宮燈被細風撲滅。
黑暗驟然籠罩半個暖閣。
隻有炭盆裡還有點點火星明滅。
謝清安反應極快。
幾乎是燈滅瞬間,一隻手已穩穩扣住我手腕將我拉向他身後!
另一隻手探向腰間!
他貼身軟劍的冷硬觸感隔著薄薄衣料傳來。
整個身體緊繃如待射的強弓。
黑暗中,他寬闊的後背牢牢擋在我身前。
呼吸都刻意放得極輕、極緩。
無聲的戒備拉到頂峰。
窗外月色清冷。
我看著他黑暗中模糊卻堅毅的輪廓。
心頭那點燈火暖意,瞬間燎原。
40
是西北風。內官在門口小心翼翼回話。
有侍女重新點燃燈火。
暖閣重歸通明。
他身體肌肉瞬間鬆弛。
扣住我手腕的力道也下意識放鬆。
我反手,卻更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怕黑我故意問,指腹劃過他掌心一層微涼的薄汗。
謝清安喉結動了動。
他彆開視線,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赧然,聲音悶在喉嚨裡:
怕……陛下怕黑。
這話說得含糊又彆扭。
燭光下,他耳根紅得幾乎透明。
我愣住,隨即彎起眼,笑得前仰後合。
哪裡是怕什麼黑。
分明是這五年邊關的血雨腥風,早已將警覺刻進他骨血裡。
41
登基後的第一個萬國大朝會。
九重宮闕外旌旗蔽日,王帳連綿。
拓跋烈混在他父王的使團裡,一雙狼眼陰沉沉掃過龍椅旁的那張玄金龍首座。
謝清安一襲玄色暗金龍袍,端坐其上,目光平靜。
隻在那狼一般的視線掃來時,指尖在扶手上看似隨意地敲了一下。
清晰,沉穩。
啪。
一聲輕響。
如同無形的號令。
殿內侍立的三十六名玄甲護衛,手啪地一聲重重按在腰間刀柄!
動作整齊劃一!
那低沉壓抑的金屬摩擦聲彙聚成一股凜冽的殺機,瞬間瀰漫大殿!
所有貢使,包括拓跋烈的父王,臉色都白了一層。
拓跋烈猛地捏碎掌中酒盞。
甘冽酒液混著血絲淌下。
42
盛宴方酣。
一異域使者醉醺醺起身,端著一隻碩大的犀角杯,目光輕佻地掠過謝清安。
用蹩腳的官話高聲道:
聽聞……中原至尊身側,非凰即龍……敢問這位貴人……他拖長了調子,語氣充滿下流的探究,是龍耶鳳耶
殿中瞬間死寂,樂聲驟停。
無數道目光帶著驚駭、玩味、幸災樂禍投向那張玄金龍首座。
敢如此羞辱當朝攝政王……
拓跋烈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等著看好戲。
謝清安垂著眼睫,正用小銀刀仔細片著手中一隻金黃的秋梨。
聞言,抬起了頭。
目光清清冷冷落在那使者身上。
手中薄如蟬翼的梨片被穩穩放入我麵前的琉璃盞。
他慢條斯理地起身。
玄金龍袍在燈火下流瀉著暗金光澤。
朕身邊是什麼……
我懶洋洋的聲音先一步響起,帶著不容錯辨的睥睨:
關你屁事
43
話音裹著帝王的寒意砸下。
那使者酒意瞬間嚇醒大半,臉上橫肉僵硬。
噗通!
他腿一軟,本能要跪。
就在他膝蓋將彎未彎之際——
謝清安動了。
方纔切梨的銀刀,不知何時已到了左手。
一道細微的、幾乎被樂聲餘韻掩蓋的銳響!
快!
快到隻留下殘影!
篤!
一聲輕響。
那柄精巧的小銀刀,帶著一道細細血線,精準無比地釘穿了那使者手中碩大犀角杯的厚壁!
刀身顫鳴!
滾燙的烈酒,混合著鮮血,從犀角杯的破洞和他被刀刃邊緣割裂的虎口處,嗤嗤激射而出!
濺濕了使者半身華服,也潑了旁邊拓跋烈一臉!
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隻剩下那倒黴使者捂著手腕劇痛發出的悶哼,和酒水滴落的啪嗒聲。
謝清安垂下手,掏出一方雪白帕子,慢條斯理擦拭著修長白皙、未沾絲毫血汙的指尖。
他抬眼,看向我,那雙總是溫順的眸子裡,此刻隻有深不見底的幽潭和映著血色的燈火。
溫聲問,像在請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這隻酒杯和這臟舌,一併清理了可好
44
萬國朝會落幕,京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氣象。
那些曾被蛀空的鹽道、漕運,在新提拔的寒門能吏手中重新疏通,源源不斷的稅收開始充盈國庫。
邊關傳來的不再是戰報烽煙,而是互市繁盛的商隊蹄聲。
偶爾有小國使團作妖,不等我皺眉,攝政王府遞來的摺子便已擺在我案頭,上麵硃砂勾勒的處置清晰果斷。
啪!
最後一封關於西南礦山重新勘定的加急奏摺落下紅批。
我揉著肩,長舒一口氣。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適時伸來,溫熱的指腹精準按上我後頸僵硬處。
力道適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藥草淡香。
彆看了,謝清安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帶著一絲哄勸,窗外的晚霞不錯。
我偏頭看去。
金紅的霞光染透了半邊天,映在未央宮新換的琉璃瓦上,流淌著暖金波光。
是安穩江山才配得上的餘暉。
45
安平郡公府那座華麗鳥籠裡的老黃鸝,終於不再每日嘶嘶力竭地鳴叫了。
暗衛呈上的密報上,硃砂筆痕寫著:病臥於榻,日漸枯槁。
我將紙靠近燈燭。
火舌溫柔舔舐紙張邊緣,捲曲,焦黑,化為灰燼,飄落在紫銅炭盆溫熱的灰燼裡。
一絲輕煙都冇留下。
我端起手邊溫度剛好的碧螺春,看向窗外。
庭中一樹紅梅,開得正烈。
風雪已停,春天要來了。
46
暖閣紗帳低垂,熏籠暖香。
謝清安伏在我膝頭,墨發披散,隻用一根簡潔龍紋玉簪鬆鬆攏著,剛沐浴過的髮尾微濕,散著乾淨皂角的清冽氣息。
他閉著眼,纖長的睫羽在眼下投下淺淡陰影,像個收攏了所有爪牙、終於安靜窩在主人身邊休憩的大獸。
難得一見的疲憊溫順。
指尖有一下冇一下地勾纏著他微涼的髮絲。
窗外是更深露重的寂靜,隻有宮苑深處悠長的報更梆子隱約傳來。
我捏起小銀盤裡最後一塊他下午親手烘烤的鬆子奶糕。
遞到他微張的唇邊。
糕點的甜蜜溫熱氣息拂過。
他眼睫微動,冇有睜眼,卻無比自然地湊近,就著我的手,極其溫順地咬了一口。
碎屑沾了一點在他唇畔。
溫熱的舌下意識輕輕舔過唇瓣,無意識地掃過我的指尖。
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留下一點濕濡溫軟的酥麻觸感。
我指尖蜷縮了一下,心尖像是被那無意識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他喉間溢位極輕、極滿足的一聲喟歎。
唔……
帶著剛睡醒般的慵懶鼻音。
模糊,卻清晰無誤地砸在暖閣的寂靜裡: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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