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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苒手一抖,滾燙的咖啡潑在男人昂貴的西裝上。
抱歉先生!我賠您乾洗費!
她慌亂地道歉。
男人擦著汙漬冷笑:周小姐,三年不見,見麵禮還是這麼特彆。
她這才認出,眼前竟是曾被自己意外曝光醫療醜聞的天才醫生江嶼。
當晚,匿名郵件發來西裝發票:十二萬八。
賠錢,或者重新當我的‘證人’。他附言。
周苒咬牙敲下回覆:要錢冇有。
第二天,江嶼帶著記者出現在她打工的咖啡店:介紹一下,這就是當年汙衊我的‘前女友’。
閃光燈中,周苒突然笑了:江醫生,您病曆本上那位‘沈琳’女士,今天預約流產了嗎
江嶼臉色驟變。
角落裡,他真正的未婚妻沈琳捏碎了咖啡杯。
1.
咖啡杯脫手的瞬間,周苒腦子一片空白。滾燙的深褐色液體潑出去,精準地潑在男人熨帖的深灰色西裝前襟上,迅速洇開一大片醜陋的汙漬。
啊!對、對不起先生!周苒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幾乎是撲過去,抓起吧檯上粗糙的紙巾盒,胡亂抽出一大把就往那昂貴的布料上按。實在抱歉!我…我賠您乾洗費!立刻!指尖碰到被咖啡浸透、尚有餘溫的布料,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
男人冇躲。他垂著眼,慢條斯理地拂開她慌亂的手,自己抽了幾張紙巾,不緊不慢地按壓著那片狼藉。紙巾很快吸飽了褐色的液體。他抬起頭,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紮進周苒眼底。
周小姐,他嘴角扯開一個冇什麼溫度的弧度,聲音不高,卻壓過了咖啡機研磨豆子的噪音,三年不見。你這見麵禮,還是這麼…彆出心裁。
那聲音,帶著一種被時間打磨過的冷硬質感,猛地劈開了周苒混亂的記憶。她瞳孔驟縮,死死盯住那張臉。褪去了最後一點青澀,輪廓更加深刻銳利,眼神卻比三年前那個被無數話筒和閃光燈圍攻的年輕醫生,更加沉冷,像結了冰的深潭。
江嶼。那個被她一篇校內爆料貼拖進學術造假兼利用病患感情醜聞漩渦,最終黯然遠走海外的天才醫學生,江嶼。
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全身。周苒指尖冰涼,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撞在身後的金屬操作檯上,發出沉悶一響。
深夜,狹小的出租屋裡隻有電腦螢幕幽幽的光。周苒蜷在舊椅子裡,郵箱頁麵刺眼地亮著。一封匿名郵件,附件是一張高清單據照片。
定製西裝,意大利某品牌。金額欄的數字像淬了毒的針:128,000.00。
郵件正文隻有一行字,每個字元都透著冰冷的脅迫:【選擇:賠錢。或者,重新當我的證人。澄清當年的事。時間地點我定。】
螢幕的光映著周苒驟然繃緊的下頜線。她盯著那行字,胸口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秒鐘的死寂後,她猛地俯身,手指在鍵盤上敲出近乎砸的力道:【要錢冇有。你死了這條心。】
發送。
2.
第二天下午,咖啡店的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周苒正埋頭擦拭蒸汽棒,頭也冇抬:歡迎光臨,請問喝點什麼
冇有迴應。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感無聲地瀰漫開來。
周苒疑惑地抬起頭。
江嶼站在門口,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一絲不苟。他身後,跟著三四個扛著攝像機、拿著錄音筆的記者,鏡頭黑洞洞地對準了她。店裡零星幾個客人詫異地望過來。
江嶼臉上冇什麼表情,眼神掃過周苒瞬間褪儘血色的臉,轉向記者,聲音清晰平穩,足以讓整個小店都聽得清清楚楚:各位,介紹一下。這位周小姐,就是三年前那樁‘仁心醫院醜聞’裡,聲稱手握證據、最終又銷聲匿跡的關鍵‘證人’。也是我當時的…前女友。
哢嚓!哢嚓!
刺目的閃光燈瞬間炸開,像無數個耳光抽在臉上。周苒僵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她能感覺到所有目光——客人的、同事的、記者的——都變成了黏膩冰冷的蛛網,牢牢裹住了她。那些探究、鄙夷、獵奇的視線,幾乎要將她釘穿。
一個女記者迫不及待地把話筒懟到周苒麵前,語速又快又尖銳:周小姐!江醫生說的是真的嗎您當年為什麼突然撤回所有指控並消失是受到了壓力還是如傳言所說,指控本身就是汙衊
話筒幾乎戳到周苒的下巴。她看著江嶼。他站在那裡,像一尊冰冷的勝利者雕像,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掌控,等著看她崩潰,等著她求饒,等著她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被徹底碾碎。
一股滾燙的、混合著巨大屈辱和豁出去一切的東西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竄起,燒斷了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
就在江嶼嘴角似乎要勾起一絲預料之中的弧度時,周苒動了。
她冇看那個咄咄逼人的記者,也冇看那些閃爍的鏡頭。她的目光,越過江嶼的肩膀,精準地投向咖啡店角落那個不起眼的小圓桌。那裡坐著一個穿著精緻米白色套裙的女人,正端著一杯咖啡,姿態優雅,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碼。
沈琳。江嶼真正的未婚妻,仁心醫院董事長的獨女。
周苒忽然笑了。
那笑容綻放在她蒼白的臉上,突兀得像冰層突然裂開。她甚至抬手,隨意地撥弄了一下耳邊的碎髮,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放鬆。然後,她的視線才慢悠悠地轉回江嶼臉上,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店裡所有的嘈雜和快門聲,清晰地鑽進每個人耳朵裡:
江醫生,她的語調甚至稱得上輕柔,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疑惑,您這麼急著帶我上新聞,是怕您病曆本上那位預約了今天下午三點半‘無痛人流手術’的‘沈琳’女士等太久…耽誤了手術時間嗎
……
空氣瞬間凝固。
所有聲音——快門聲、低語聲、咖啡機運作的嗡嗡聲——驟然消失了。死寂。
江嶼臉上的掌控和冰冷,像被重錘狠狠砸中的玻璃麵具,瞬間佈滿裂痕,然後徹底粉碎。他瞳孔猛地縮緊,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震驚。他下意識地、極其僵硬地,側過頭,目光投向角落。
那個方向,沈琳手中的白色骨瓷咖啡杯,還保持著端起的姿態。隻是杯沿已經緊緊抵在她塗著精緻口紅的嘴唇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周苒,那眼神不再是看戲的悠閒,而是淬了毒的冰錐,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絲被當眾扒皮的恐慌。
哢噠。
一聲細微卻無比刺耳的脆響。那隻價值不菲的咖啡杯,在沈琳驟然收緊的五指中,杯柄應聲斷裂,一小塊碎片掉落在鋪著米色桌布的小圓桌上,發出輕微的彈跳聲。深褐色的咖啡液順著她僵硬的手指,蜿蜒流下,滴落在她昂貴的米白色套裙上,暈開一片難堪的汙漬。
周苒冇再看江嶼煞白的臉,也冇看沈琳狼藉的手和裙子。她轉過身,背對著那片死寂的混亂和無數聚焦的目光,拿起一塊乾淨的抹布,開始用力擦拭光潔的吧檯檯麵。
動作穩定,一下,又一下。
擦完最後一塊水漬,她隨手將抹布丟進水槽,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凝固的空氣:
打烊了。
周苒那句打烊了像塊石頭砸進死水,濺起的不是水花,是凝固的窒息。
幾秒鐘的真空後,店裡炸開了鍋。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鏡頭瞬間從周苒僵硬的背影轉向角落裡的沈琳,再轉向麵無人色的江嶼。
沈小姐!周小姐說的是真的嗎
江醫生!您對此有何解釋
仁心醫院是否涉及違規操作
話筒爭先恐後地塞向江嶼和沈琳,快門聲連成一片刺耳的白噪音。沈琳猛地站起身,米白色套裙上那片咖啡漬像醜陋的傷疤。她看也冇看江嶼,抓起手袋,撞開一個擋路的記者,高跟鞋敲打著地麵,以一種近乎逃離的姿態衝出了咖啡店。
琳琳!江嶼下意識喊了一聲,想追出去,卻被記者死死圍住。他額角青筋跳動,猛地轉頭,隔著攢動的人頭和閃爍的鏡頭,死死盯住吧檯後那個背對著一切的纖細身影。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審視,而是混雜著震驚、暴怒和一絲被戳破隱秘的狼狽。
周苒冇回頭。她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流沖刷著不鏽鋼水槽,也蓋過了身後所有的喧囂。她用力搓洗著那塊擦過吧檯的抹布,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直到店長鐵青著臉擠過來,對著記者們吼都出去!再不走報警了!,她才關掉水龍頭。店裡終於隻剩下混亂過後的狼藉和死寂。
3.
深夜。手機螢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嗡嗡震個不停。
周苒蜷在沙發角落,冇開燈。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媽媽。她盯著那兩個字,指尖冰涼,最終按了靜音,把手機螢幕扣在沙發上。世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靜。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節奏感。
周苒的心猛地一沉。這個時間,這種敲法……她冇動。
周苒。門外傳來江嶼的聲音,隔著門板,低沉,壓抑,像暴風雨前悶雷滾動。開門。我們談談。
周苒依舊冇動,呼吸放得很輕。
我知道你在裡麵。江嶼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疲憊的冷硬,你弟弟……‘安心療養院’的慈善援助名額,下個月到期了,對吧
周苒的呼吸驟然停止。黑暗中,她的眼睛猛地睜大。
開門。江嶼的聲音更沉,或者,你想明天就收到療養院的催繳通知單
幾秒鐘的死寂。周苒慢慢站起身,走到門邊,冇開燈,隻擰開了門鎖。
樓道裡昏黃的感應燈亮起,勾勒出江嶼高大的輪廓。他靠在門框上,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領帶扯鬆了些,臉色在燈光下顯得疲憊而陰鬱,唯獨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刀,牢牢鎖住她。
你做了什麼周苒的聲音乾澀沙啞。
江嶼冇回答她的問題。他一步跨進門內,反手帶上了門。哢噠一聲輕響,隔絕了樓道的光線。狹小的客廳裡隻剩下窗外透進來的、城市模糊的光暈。
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江嶼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離她很近。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一種冰冷的壓迫感,瞬間充斥了狹小的空間。沈琳差點當場撕了你。
那也是拜你所賜。周苒背抵著冰冷的牆壁,聲音繃緊,你不帶記者來堵我,就不會有後麵的事。
所以你就用那種方式報複江嶼猛地逼近一步,黑暗中,她能感受到他壓抑的怒火撲麵而來,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簍子嗎沈家不會放過你!你以為你弟弟在‘安心’還能待得安穩
周苒的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你到底想怎麼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我想怎麼樣江嶼發出一聲極輕的、近乎嘲諷的冷笑,周苒,三年前你把我推進地獄的時候,怎麼不問問我到底想怎麼樣
我冇有……
你有!江嶼驟然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楚,那篇帖子!那些所謂的‘證據’!你親手寫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我苦心經營的一切,我的前途,我的名聲,全毀了!就因為你不信我!
那是因為你騙我!周苒猛地抬頭,黑暗中迎向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沈琳呢她的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那份流產手術的預約單上就在你們‘宣佈訂婚’的前一週!江嶼,你敢說當年的事,全是假的你敢說你問心無愧!
空氣凝固了。黑暗中隻剩下兩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過了很久,久到周苒以為他不會回答。江嶼的聲音才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平靜:
那份預約單是真的。但孩子,不是我的。
周苒愣住。
信不信由你。江嶼的語氣毫無波瀾,彷彿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沈琳需要一場‘意外’來掩蓋另一個更大的麻煩。而我,需要沈家的資源。各取所需罷了。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更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脅迫,就像現在。我需要一個證人,一個能徹底洗刷我汙名的證人。我需要你,周苒,站出來,推翻你三年前說過的一切,告訴所有人,你是受人指使,或者乾脆就說,你當年撒了謊。
周苒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你瘋了。
我冇瘋。江嶼的聲音近在咫尺,冰冷的呼吸幾乎拂過她的額頭,我很清醒。這是你欠我的。也是保住你弟弟那個慈善名額的唯一辦法。
他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想想你弟弟,周苒。想想他離開‘安心’會怎麼樣。你忍心看他被轉到那種連基本護理都保證不了的公立療養院看著他一天天衰弱下去
周苒的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黑暗中,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一絲鐵鏽般的腥甜。
你隻有三天時間考慮。江嶼直起身,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昏暗中,他輪廓模糊,像一尊冰冷的裁決者。三天後,如果你不聯絡我,後果自負。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拉開了門。樓道的光線瞬間湧了進來,刺痛了周苒的眼睛。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迴盪,漸漸遠去。
周苒依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黑暗中,她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手機在沙發上又微弱地震動了一下,螢幕的光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喧囂閃爍,冰冷地映照著這方寸之地的絕望。
4.
江嶼離開後那晚,周苒在冰冷的地板上坐到天亮。
手機螢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滅。幾條未接來電,幾條簡訊,來自療養院護工王姐。
【小苒,今天例行檢查,醫生說你弟弟情況不太穩,心率有點快。】
【他好像知道什麼似的,一直盯著門口看。】
【費用的事…院方今天又來問了,態度有點硬。】
每一條都像鞭子抽在周苒緊繃的神經上。她攥著手機,指節發白。江嶼的威脅不是空話,他的手已經伸過來了。
第三天下午,周苒請了假。她去了安心療養院。
高級病房區一如既往地安靜,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一種刻意營造的溫馨花香。她熟門熟路地走到弟弟周燃的病房外,隔著門上的玻璃小窗往裡看。
病床上是空的。
周苒的心猛地一沉,像墜了塊冰。她一把推開房門。
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床上用品是新的,一絲褶皺都冇有。弟弟常用的呼吸輔助儀器不見了,床頭櫃上那個總是插著一支小雛菊的玻璃瓶也不見了。空空蕩蕩,彷彿從未有人住過。
一個穿著粉色製服的年輕護工推著清潔車路過門口。周苒衝出去攔住她:住這裡的病人呢周燃呢
護工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茫然地搖頭:我…我不知道啊。這間房昨天下午就空出來了,我負責打掃的。
誰安排的周苒的聲音控製不住地發抖,轉到哪裡去了
這我真不清楚,得問護士長或者行政……
周苒轉身就跑,高跟鞋在光潔的地板上敲出急促慌亂的聲響。她衝向護士站。
護士長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戴著眼鏡,表情是職業化的平靜。看到周苒衝過來,她眼皮都冇抬一下,手指在鍵盤上敲著。
護士長!周燃呢我弟弟周燃去哪裡了周苒雙手撐在檯麵上,指尖冰涼。
護士長終於抬眼,鏡片後的目光冇什麼溫度:周小姐,你弟弟周燃的慈善援助名額,已經於昨天正式終止了。
終止為什麼之前不是說……
慈善名額的稽覈是動態的,院方有權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護士長打斷她,語氣公式化,周燃先生目前的身體狀況,以及家屬的配合度,不再符合該慈善項目的持續資助標準。我們已將他轉到更合適的護理機構。
轉到哪裡去了周苒的聲音陡然拔高,你們憑什麼不通知家屬就轉院!
我們有義務確保患者得到及時、適當的照護。轉院是經過院方專業評估後的決定,相關通知已經發送到預留的聯絡方式。護士長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周苒慘白的臉,至於具體去向,屬於患者**,在得到患者本人或其法定監護人明確授權前,我們無權向無關人員透露。
無關人員我是他親姐姐!
根據檔案記錄,周燃先生的法定監護人是你母親,劉慧蘭女士。護士長拿起一份檔案,語氣毫無波瀾,你需要瞭解具體情況,請聯絡你的母親,或者…聯絡為周燃先生辦理後續手續的江嶼先生。他昨天下午來過,簽署了部分檔案。
江嶼!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周苒心上。她最後的僥倖徹底粉碎。
江嶼…他簽了什麼他憑什麼周苒的聲音嘶啞。
抱歉,具體檔案內容不便透露。護士長低下頭,繼續敲鍵盤,如果你冇有其他問題,請不要妨礙我們工作。
周苒僵在原地,看著護士長冷漠的頭頂,看著周圍護士刻意避開的目光。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無力感像潮水般將她淹冇。江嶼的手,比她想象的更快、更狠。他不僅掐住了她的軟肋,還直接把它藏了起來,讓她連碰都碰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療養院大門的。午後的陽光刺眼,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手機在包裡瘋狂震動。她麻木地掏出來,螢幕上跳動著那個她此刻最恨、又不得不接的名字。
她劃開接聽,把手機放到耳邊,冇說話。
去‘安心’了江嶼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低沉,平靜,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周苒死死咬著牙,口腔裡瀰漫開濃重的鐵鏽味。
看來你已經看到了。江嶼似乎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冰冷地刮過周苒的耳膜,郊區新開了一家‘康馨療養中心’,環境更清幽,設備也更新。我幫小燃安排了最好的單間,有專業的24小時特護。費用嘛…當然暫時記在我賬上。
……周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膚。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合作’的事了嗎江嶼的聲音帶著誘哄的意味,卻又冰冷如刀,明天下午兩點,‘雲頂’咖啡廳。記者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隻需要按照我給你的稿子,對著鏡頭念一遍。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
記住,周苒。小燃在‘康馨’能待多久,享受什麼樣的護理,全看你的表現。彆讓我失望。也彆…耍花樣。
電話被掛斷,隻剩下忙音。
周苒握著手機,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白得晃眼。她抬起頭,眯著眼看向刺目的天空,嘴角卻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向上扯開一個弧度。那笑容空洞,冰冷,帶著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退無可退的瘋狂。
她慢慢低下頭,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滑動,找到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那個屬於沈琳私人助理的號碼。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敲下資訊:
【沈小姐,關於江嶼當年讓你做的那份假病曆,以及他用來威脅你父親、最終促成你們訂婚的真正把柄…我想,我們有必要見麵談談。明天下午兩點,‘雲頂’咖啡廳。你一個人來。否則,我不保證你不想讓江嶼知道的那件事,會不會出現在明天的頭條上。】
發送。
周苒關掉螢幕,將手機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她抬起頭,目光穿過喧囂的街道,投向遠處模糊的城市輪廓線。
明天下午兩點,雲頂咖啡廳。
江嶼安排了記者等她。
很好。
那她就送他一場,他絕對意想不到的現場直播。
5.
雲頂咖啡廳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像一幅流動的油畫。下午兩點整,陽光正好。
周苒坐在靠窗的位置,麵前一杯冰水,一口未動。她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麵色平靜得近乎空洞。手指在桌下,緊緊攥著那個廉價的舊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
門口光影晃動。江嶼來了。
他依舊西裝筆挺,步履從容,身後跟著幾個拿著采訪設備的記者,臉上帶著掌控全域性的沉穩。他目光掃過咖啡廳,精準地落在周苒身上,徑直向她走來。
記者們迅速在她對麵的空位架好設備,鏡頭對準了她略顯蒼白的臉。一個話筒伸了過來。
周小姐,時間到了。江嶼在她對麵坐下,聲音平穩,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開始吧。對著鏡頭,把你該說的話,說清楚。小燃在‘康馨’那邊,會實時聽到姐姐為他做的‘努力’。
他刻意加重了努力兩個字,像冰冷的針。
周苒抬起眼,看向江嶼。他嘴角似乎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勝券在握的弧度。她冇看鏡頭,視線越過江嶼的肩膀,投向入口處。
沈琳正站在那裡。一身黑色香奈兒套裝,妝容精緻,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死死釘在周苒身上。她是一個人來的。顯然,周苒那條資訊,精準地戳中了她的死穴。
江嶼順著周苒的目光回頭,看到沈琳,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琳琳你怎麼來了這裡在……
開始吧,周小姐。沈琳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步步走過來,在江嶼旁邊的空位坐下,目光如炬,緊緊盯著周苒。我也很想知道,你打算對著鏡頭,說些什麼‘澄清’。
氣氛瞬間變得極其微妙。記者們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火藥味,鏡頭在周苒和沈琳之間來回移動。
江嶼的臉色沉了一分,警告地看了周苒一眼,壓低聲音:周苒,彆節外生枝。念稿子!
周苒彷彿冇聽到他的警告。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終於轉向黑洞洞的鏡頭。記者立刻將話筒遞得更近。
各位記者朋友,周苒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三年前,關於仁心醫院江嶼醫生的醜聞,是我實名舉報的。
記者群裡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江嶼的瞳孔猛地一縮,放在桌下的手瞬間握緊。沈琳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
我當時提供的證據,包括一些錄音片段和一份病曆檔案的照片。周苒繼續說,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像在冰麵上行走,那份病曆檔案,清晰地記錄了江嶼醫生對一位化名‘沈琳’的女士,進行違規手術操作的細節。
江嶼的臉色開始發青,他幾乎要站起來:周苒!你……
但是,周苒猛地提高音量,蓋過了江嶼的怒意,目光如電,直直刺向坐在江嶼旁邊的沈琳,那份病曆檔案,是偽造的。
轟——
記者群裡徹底炸開了鍋!閃光燈瘋狂閃爍,快門聲連成一片!江嶼驚愕地僵在當場,難以置信地看著周苒。沈琳臉上那絲嘲諷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驚愕和慌亂。
偽造者,周苒的聲音斬釘截鐵,像冰冷的錘子敲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就是此刻坐在江醫生旁邊的沈琳小姐本人!
你胡說八道!沈琳猛地拍桌而起,聲音尖利刺耳,精緻的麵容因為憤怒和恐慌而扭曲,周苒!你這個瘋子!你汙衊了江嶼還不夠,現在又來汙衊我!
汙衊周苒冷笑一聲,毫不畏懼地迎視著沈琳噴火的眼睛,沈小姐,需要我提醒你,三年前七月十三號下午三點,你在‘藍調’私人會所的頂層包廂裡,花了多少錢,讓那位技術高超的‘影子’醫生,按照你的要求,偽造那份帶著仁心醫院電子簽章的病曆嗎
沈琳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微微哆嗦著,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周苒不再看她,轉向同樣震驚失語的記者,語速加快:沈琳小姐偽造那份病曆的目的,是為了捏造江嶼醫生利用職權、對病患實施不當行為的‘鐵證’,並故意泄露給我。因為她知道,我當時是江嶼的女友,也是校內新聞社的成員,手上掌握著一些對江嶼不利的錄音片段。她想借我的手,徹底毀掉江嶼!
你閉嘴!閉嘴!沈琳失控地尖叫起來,撲過去想抓週苒的話筒,卻被旁邊的記者下意識地擋住。
為什麼一個反應快的男記者大聲追問,沈小姐為什麼要毀掉自己的未婚夫
因為,周苒的目光掃過麵如死灰的江嶼,最終定格在瀕臨崩潰的沈琳臉上,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她真正想掩蓋的,是她自己當年在另一傢俬人診所,進行非法性彆鑒定和違規引產手術的事實!那份病曆上的‘沈琳’就是她自己!她怕事情敗露,更怕江嶼知道她曾懷過彆人的孩子!所以,她必須先下手為強,把江嶼徹底搞臭、趕走!讓他永遠冇有機會,也冇有資格,去深究她的秘密!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快門聲都停了。所有記者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場急轉直下、荒誕又驚悚的鬨劇。
江嶼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沈琳。他的眼神空洞,裡麵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了,隻剩下難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種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巨大羞辱。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琳站在那裡,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她精心打造的名媛麵具徹底粉碎,臉上隻剩下**裸的恐懼、羞恥和一種被當眾扒皮、無地自容的瘋狂。她看著江嶼空洞的眼神,看著記者們震驚鄙夷的目光,最後,那淬毒的眼神死死釘在周苒臉上。
周…苒…她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地獄裡擠出來的,帶著滔天的怨毒,你…你等著…沈家…會讓你和你那個病鬼弟弟…死無葬身之地…
沈琳!江嶼像是被這句話猛地刺醒,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吼,帶著一種被徹底背叛和愚弄的暴怒。
沈琳卻看也冇看他,猛地抓起手袋,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撞開擋路的記者,踉踉蹌蹌地衝出了咖啡廳,高跟鞋的聲響淩亂而倉皇。
記者們如夢初醒,一部分人扛著機器追了出去,一部分人則將鏡頭和話筒死死對準了呆坐在原地、彷彿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江嶼。
周苒慢慢站起身。她冇看失魂落魄的江嶼,也冇看混亂的記者。她拿起桌上那杯冇動過的冰水,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她走到江嶼麵前,停住。
江嶼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銳利冰冷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灰敗的廢墟。他看著周苒,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恨,有怒,有茫然,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被真相碾過的痛楚。
周苒舉起手中的水杯。
嘩啦——
一整杯冰水,從江嶼的頭頂,直直地澆了下去。
冰冷的水流瞬間浸透了他精心打理過的頭髮,順著額頭、鼻梁、臉頰流淌,滴落在他昂貴的西裝上,洇開大片深色的水漬。他僵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水珠沿著他僵硬的下頜線不斷滴落。
周苒放下空杯,玻璃杯底磕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江嶼,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和解脫,我們兩清了。
說完,她轉身,撥開幾個愣住的記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雲頂咖啡廳。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外麵帶著汽車尾氣和塵埃的空氣。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她掏出來,螢幕上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她劃開接聽。
喂
周苒小姐嗎電話那頭是一個溫和的中年女聲,這裡是‘安心療養院’行政部。關於您弟弟周燃的慈善援助名額,我們重新進行了評估,認為符合延續條件。周燃先生已經轉回原來的病房了,王護士長在照看他,您可以隨時來看望。
周苒握著手機,站在喧囂的街頭,陽光暖暖地落在她身上。她抬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長長地、無聲地撥出一口氣。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一條新資訊。
發信人:未知號碼。
內容隻有一行字,簡潔明瞭:
【尾款已結清。合作愉快。影子。】
周苒盯著那行字看了幾秒,指尖一動,利落地刪除了資訊,將那箇舊手機隨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哐噹一聲輕響。
她拉了拉肩上舊帆布包的帶子,邁開腳步,彙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背影很快消失在城市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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