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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溫柔地托著我,像母親的手,一遍遍撫過周身每一片堅硬的鱗片。傍晚的霞光潑灑在湖麵上,碎成無數躍動的金箔,染得我赤紅的鱗片邊緣也鑲上一道道璀璨的金邊。我懶洋洋地擺動著寬大的尾鰭,攪動這一池暖融的碎金。千年時光,這片水域早已刻進我的骨血,也磨平了所有悸動,隻剩下日複一日的倦怠。
直到那個桃花紛飛的春天。
空氣裡瀰漫著新翻泥土的潮氣和草木萌發的清甜。岸邊幾株桃樹開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被風一吹,便紛紛揚揚地飄落。就在這片粉色的花雨裡,我第一次看見了他。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的少年,沿著岸邊的小徑慢慢走來,手裡卷著一本書,低著頭默誦。陽光透過柳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跳動的光點。一陣風過,幾片桃花瓣拂過他的髮梢、肩頭。他微微抬起頭,下意識地伸手去拂。
就在那一瞬,我的尾鰭像被無形的線猛地拽住,整個身體僵直在水裡。
他的眼睛。
清澈得如同初融的雪水彙成的山澗,乾淨得不染絲毫塵埃,盛著春日最明亮的光。那目光無意間掠過湖麵時,彷彿帶著溫度,穿透盪漾的水波,直直撞進了我沉睡了千年的心湖深處。
咚!一聲沉悶的巨響在胸腔炸開,震得水流都彷彿停滯。千年的倦怠被這洶湧的陌生潮汐沖刷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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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我鼓足勇氣,在他經過時,不僅用尾鰭拍打水麵,更調動了積攢千年的靈力。水波盪漾,霞光被揉碎,點點靈光自我赤金的鱗片下逸散而出,如同螢火縈繞。在柳硯驚訝的目光中,水麵緩緩升起一個朦朧的身影——濕漉漉的墨色長髮貼著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頸項,白皙的肩膀在夕陽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水珠滑落。再往下,便是覆蓋著璀璨赤金鱗片的巨大魚尾,在水麵下優雅擺動,攪動著金色的流光。我上半身浮出水麵,雙手有些緊張地交疊在胸前。
柳硯徹底呆住了。書卷啪嗒一聲掉在草地上。他張著嘴,清澈的眼眸瞪得滾圓,裡麵清晰地倒映著我水中的身影。那眼神裡冇有恐懼,隻有純粹的、震撼到失語的驚豔。
你……他喉結滾動,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是……流金他為我取的名字。
我微微頷首,臉頰泛起一絲紅暈。無法言語,隻能用那雙同樣變得如同人類般圓潤清澈、卻帶著水族特有靈韻的眼眸望著他,裡麵盛滿了羞怯與期待。
天啊……柳硯喃喃著,像怕驚擾了易碎的夢。他小心翼翼走近,蹲在岸邊,目光近乎貪婪地流連在我身上,你……你真美……比我想象中所有的仙女……都要美!他由衷讚歎。
他伸出手,指尖帶著少年特有的溫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試探性地、極其輕柔地觸碰了一下我浸在水中的、覆蓋著細密柔軟鱗片的魚尾邊緣。
涼的……他低語,指尖傳來的奇異觸感讓他眼睛更亮了,滑滑的……像最上等的絲綢,又像……流動的暖玉。他的觸碰小心翼翼,帶著朝聖般的虔誠。
一股電流般的酥麻感瞬間傳遍全身。我微微側身,讓上半身更多地麵向他,那雙映著晚霞的眼眸含著水光,也含著千年來從未有過的溫柔。我……可以碰碰你嗎我嘗試著發出聲音,帶著水族特有的空靈迴響,有些生澀,卻清晰。
柳硯的眼睛瞬間睜得更大了,驚喜萬分:你會說話當然可以!他立刻將手伸得更近。
我輕輕抬起一隻白皙的手臂,纖長的手指帶著湖水的微涼,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觸碰到了他溫熱的臉頰。那真實的、屬於人類的溫暖觸感,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我的指尖,直抵心臟最深處。他的皮膚光滑,帶著年輕生命的蓬勃熱度。
暖的……我低低地、帶著驚歎說出這兩個字,指尖留戀地在他臉頰上停留了片刻,感受著那不可思議的溫度差。然後,我的手指滑向他掉落的書卷,輕輕點了點,又指向自己,做了一個聽的手勢。
你想聽我唸書柳硯立刻明白了,欣喜地撿起書卷,拍了拍草屑,坐到岸邊離我最近的大石頭上,好!我念給你聽!
他翻開書卷,清朗的誦讀聲再次響起: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乾淨與熱情。這一次,我不再隻是潛在水下聆聽。我優雅地懸浮在清澈的水中,上半身微微倚靠著岸壁濕滑的石頭,側著臉,專注地凝視著他。霞光勾勒著他清俊的側臉,也溫柔地灑在我白皙的肌膚和璀璨的魚尾上。水波盪漾,光影流轉,我們之間彷彿隔著一層流動的、金色的紗。
他唸完一段,停下,目光與我在水波光影中交彙。喜歡嗎,流金他笑著問,眼睛亮晶晶的,這首詩,說的就像我們此刻。
我的臉頰更熱了,魚尾在水中無意識地輕輕擺動,帶起細碎的漣漪。喜歡,我的聲音帶著一絲羞澀的輕顫,你的聲音……很好聽。詩……也很美。我努力組織著人類的語言,表達著內心的悸動。
那一刻,時間彷彿凝固。天地間隻剩下他清越的聲音,和我為他而顯露的、驚心動魄的美麗。一種前所未有的甜蜜暖流,在胸腔裡緩緩流淌,融化了千年的孤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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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柳硯每日的黃昏之約,成了我最盛大的期待與儀式。隻要感應到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速。我會早早調動靈力,讓那融合了人類柔美與魚類夢幻的半身姿態,成為迎接他的唯一風景。
有時,我會慵懶地趴在岸邊一塊被水流沖刷得光滑溫潤的大青石上,任由魚尾浸在水中輕輕擺動。他則坐在石邊,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油紙包,帶著促狹的笑意打開,裡麵是幾塊雪白方正的糕點。
桂香齋新出的蓮子酥,排了半個時辰呢!他撚起一小塊,遞到我唇邊,來,流金,張嘴嚐嚐,小心燙。
我會微微偏頭,帶著一絲屬於人的羞澀,卻又忍不住靠近那誘人的甜香。紅唇微啟,小心翼翼地含住他指尖的糕點。溫熱的指尖與微涼的唇瓣輕輕觸碰,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蓮子清甜綿軟的滋味在口中化開,混合著他指尖陽光般溫暖的氣息,甜得醉人。
好吃嗎他期待地看著我。
嗯!我用力點頭,眼睛滿足地眯起,像隻饜足的貓,很甜……和你指尖的溫度一樣。
他看著我咀嚼時微微鼓起的腮幫和滿足的神情,會笑得眉眼彎彎,像偷到了最甜的蜜糖:你喜歡就好!下次給你帶桂花糖蒸栗粉糕,聽說更香甜!
更多的時候,他會坐在岸邊,我則半身浸在清澈的淺水裡,赤金的魚尾在身後鋪展開一片流動的熔金。他誦讀詩書,我便安靜地聆聽,雙手托腮,手肘支在岸邊的濕泥上,像人間最虔誠的學生。陽光穿透水麵,在他身上投下晃動的水波光影,也照亮書頁上那些墨色的、我正努力學習的符號。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唸到動情處,聲音會不自覺地放柔,目光也飄向水中的我。
我便會用那覆蓋著細鱗的魚尾,輕輕拍打水麵,帶起細碎的水花和悅耳的嘩啦聲,如同為他伴奏,迴應他詩句中的情意。他看向我,四目相對,無需言語,一種無聲的暖流便在彼此目光中流淌。
他常常對我傾訴心事。學堂裡先生的嚴厲,同窗間小小的攀比和趣事,讀不懂文章的煩悶,甚至家裡母親為他新裁了一件衣裳的瑣碎喜悅……
今日先生又誇我策論寫得好,說我有經世之才!他眉飛色舞,少年意氣風發,流金,你說,我將來真能金榜題名,造福一方百姓嗎他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
我便讓魚尾在水中歡快地擺動,攪起一片璀璨奪目的金光,赤金的鱗片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用行動表達對他最大的信心和鼓勵:能的!你一定能的!柳硯是最厲害的!我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和篤定。
當他因課業繁重而煩惱,蹙著眉頭坐在岸邊沉默時,我會遊得更近,將白皙微涼的手臂搭在岸上,下巴枕著手臂,那雙映著水光的眼眸專注而擔憂地望著他:怎麼了又遇到難處了
他歎口氣,抓了抓頭髮:《禮記》那些繁文縟節,背得人頭昏腦脹,實在無趣得很。
我便伸出手指,帶著湖水的微涼,輕輕觸碰他緊握書本而有些僵硬的手背,笨拙地傳遞著無聲的安慰:彆急,慢慢來。我陪著你。聲音輕柔得像拂過柳梢的晚風。
他常常會反手握住我的指尖,那溫熱的掌心包裹著我的微涼,像一個小小的暖爐,暖意一直熨帖到心底。嗯,有流金陪著,好像就冇那麼煩了。他緊蹙的眉頭會微微舒展,對我露出一個帶著疲憊卻真實的笑容。
每一次指尖的觸碰,每一次眼神的交彙,每一次我為他展現的、不同於凡俗的美麗,都像最醇厚的蜜糖,一層層包裹住我的心。我沉溺其中,千年大妖的警惕被這溫柔的牢籠消磨殆儘。在他清澈專注的目光下,我習慣性地、毫無防備地將人形的心口位置暴露在他麵前——那是上半身最接近心臟、也是最脆弱的地方。那裡,曾被他帶著暖意的手指無意間拂過,也曾在他誦讀情詩時,感受到他目光的流連。我從未想過,這致命的弱點,這信任的證明,會成為獵人最終鎖定的冰冷座標。
岸邊的垂柳綠了又黃。柳硯的身量悄然拔高,肩膀更顯寬闊,青澀的輪廓被歲月雕琢得愈發清俊明朗,如同岸邊抽枝的新竹。唯一不變的,是他望向我時,眼中那讓我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清澈光芒。那光芒於我,是比千年道行更珍貴的瑰寶,是照亮我漫長孤寂的唯一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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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傍晚,晚風帶著白日殘留的暖意和湖水特有的濕潤氣息。柳硯坐在岸邊那塊被我們磨得光滑溫潤的大青石上,手裡冇有書卷。夕陽的餘暉將他青色的衣袂染上溫暖的橘紅,也為他低垂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他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身旁一株剛抽芽的嫩草,神情間籠著一層淡淡的、化不開的愁緒,濃得連晚霞都無法驅散。
水麵之下,我的心也跟著微微揪緊。他很少這樣沉默。我擺動尾鰭,無聲地遊近,調動靈力,半身優雅地倚靠在光滑的青石邊,赤金的魚尾在清澈的淺水中緩緩擺動,折射出細碎而溫柔的光芒。我伸出手,帶著湖水的微涼,輕輕覆上他放在膝頭的手背。
柳硯我輕聲喚他,聲音裡帶著關切,怎麼了今日……不開心
他彷彿被驚醒,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反手握住我微涼的手指,力道有些緊,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他抬起頭,目光複雜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再像往日般清澈見底,似乎蒙上了一層我看不透的薄霧。他的視線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我白皙的頸項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裡,是人身與魚尾的交界,是人形心臟的位置,也曾是他指尖和目光流連之處。他的目光在那片區域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近乎審視般的專注,像是在確認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避開了我擔憂的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麵,聲音低沉而壓抑:流金……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離開!
這兩個字像兩把淬了寒冰的匕首,毫無預兆地狠狠紮進我的意識裡!巨大的尾鰭驟然停止擺動,身體瞬間僵直!冰冷的湖水彷彿在這一刻凍結成堅硬的寒冰,將我死死地封在其中。離開去哪裡為什麼還會回來嗎巨大的恐慌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攫緊了我的心臟!
離開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和顫抖,去哪裡為什麼不……不要走!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膚裡!巨大的恐慌讓我瞬間失控,赤金的魚尾猛地拍擊水麵,激起巨大的浪花!上半身也下意識地挺直,遠離了倚靠的青石,心口因為極度的激動和恐懼而劇烈起伏著,那片白皙的肌膚在夕陽下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也暴露在他近在咫尺、瞬間變得幽深難測的視線下。
不要走!我用眼神無聲地呐喊,身體因為極度的抗拒而微微顫抖。那心口的位置,在他此刻的目光下,彷彿被無形的針尖反覆刺中,泛起一陣尖銳而莫名的不安。
柳硯被我激烈的反應驚得站起,他急切地向前一步,聲音帶著安撫,卻掩不住一絲緊繃:彆急!流金!彆急!不是永遠不回來!隻是去州府參加秋闈!他看到我狂亂擺動的魚尾和眼中的淚光,語速加快,秋闈!就是一場很重要的考試!就像……就像鯉魚要躍過龍門才能化龍一樣!對我們讀書人來說,那是非常重要的‘龍門’!考過了,纔有機會去做官,去實現抱負……你明白嗎
龍門化龍
作為水族,躍龍門的傳說早已融入血脈。那是蛻變,是昇華!我狂亂的心跳和失控的魚尾,終於因為這熟悉而神聖的比喻而稍稍平複了一些。巨大的失落和恐懼依舊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心頭。他要離開這片水域,去一個我無法觸及的遠方。冇有他的黃昏,這片湖,這片柳,這晚霞,還有什麼意義千年孤寂的冰冷記憶,如同蟄伏的毒蛇,瞬間甦醒,纏繞上我的心臟,帶來滅頂的窒息感。
可是……州府……很遠……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製的哽咽,要去……很久嗎幾個月甚至……更久淚水終於無法控製地湧出眼眶,在清澈的眼眸中彙聚,順著臉頰滑落,滴入身下的湖水中,漾開細小的、悲傷的漣漪。我沉入水中一點,隻露出肩膀以上,雙手無助地環抱著自己,像尋求一絲脆弱的安全感。我泫然欲泣地望著他,那眼神裡是全然的依賴、不捨和無聲的哀求——不要走,或者,帶我走。
柳硯看著我這副毫無防備、脆弱哀傷的可憐模樣,眼神劇烈地波動著。那層薄霧般的愁緒似乎被某種更強烈的情緒撕裂、取代。他再次俯下身,靠得極近,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處翻湧的暗流。他的目光不再是安撫,而是變得灼熱,近乎貪婪地鎖住我含淚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種緊繃的、刻意壓低的、如同蠱惑般的沙啞:
流金……他喚著我的名字,視線卻像帶著鉤子,在我泫然欲泣的臉上、在我因環抱自己而更顯清晰的、微微起伏的胸口、在我閃爍著絕望淚光的眼眸之間,來回地、仔細地掃視。最終,那目光帶著孤注一擲的熾熱,死死釘在我臉上,一字一句,緩慢而沉重地問:
他們說……你們錦鯉一族,是祥瑞,能帶來好運,是真的嗎
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在積蓄力量,或者確認我的反應,目光再次銳利地掃過我脆弱袒露的心口區域,聲音裡的蠱惑和急迫感更濃:
尤其是……像你這樣,這樣……擁有千年道行的錦鯉
他提到了千年道行!他提到了祥瑞!而他此刻的眼神,不再僅僅是詢問,更像是在評估一件決定他命運的、至關重要的寶物!那目光,帶著一種穿透性的、令人心悸的力量,讓我環抱著自己的手臂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彷彿他看的不是我這個人,不是我流金,而是穿透了皮肉,直直盯著我體內那顆凝聚了千年精華的……妖丹之源!它,就在我人形心口之下,此刻正因我的悲傷和恐懼而劇烈搏動著!
一股強烈的、源自千年大妖本能的、對危險的極致警覺,如同冰水兜頭澆下!那冰冷的戰栗感瞬間席捲全身,幾乎要衝破因愛而生的柔軟外殼!
**然而,看著他眼中那近乎瘋狂的期盼,看著他因緊張而抿得發白的薄唇,想著他即將去躍那神聖的龍門……愛意和那愚蠢的、甘願奉獻一切的念頭,如同洶湧的岩漿,瞬間壓倒了那微弱的警覺!**
他是柳硯啊!是我願意付出一切去守護的光!他需要我的好運!他需要我助他躍過龍門!這一定是他此刻如此焦灼、如此渴望的原因!
一股滾燙的、不顧一切的熱流沖垮了所有殘存的理智堤防。我猛地抬起頭,淚水還掛在纖長的睫毛上,搖搖欲墜,卻用儘全身的力氣,無比清晰、無比堅定地點了一下頭!為了讓他更確信,為了表達我毫無保留的支援,我甚至主動向前遊了一點,讓那毫無遮擋的、微微起伏的心口位置離他更近,在清澈的水波下若隱若現,彷彿在無聲地宣告:看,我的力量,我的真心,就在這裡!為了你,柳硯,我願意給予所有!
當然!我的眼神熱切地傳遞著這個資訊,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獻祭般的決絕,我能!我會為你帶來好運!助你躍過龍門!
柳硯的身體在我點頭的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眼中那最後一絲偽裝的猶豫和複雜,徹底被一種狂喜到極致的、近乎扭曲的猙獰所吞噬!眼白的部分,瞬間被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網般駭人的血絲徹底覆蓋!整張清俊的臉龐因極致的亢奮而漲紅、變形!
真的!他嘶吼出聲,聲音不再是清朗的少年音,而是扭曲變形,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尖銳和狂喜!
錚——!
一聲冰冷刺骨、彷彿來自九幽地獄的金屬摩擦聲,撕裂了湖畔最後一絲溫柔的暮色!一道刺目的寒芒,帶著決絕的殺意和壓抑已久的凶戾,從柳硯那寬大的、洗得發白的青衫袖底驟然暴起!快!快得超出了凡人的極限!快得如同撕裂夜空的閃電!那寒芒的目標,不再是模糊的水下,而是精準無比、狠辣決絕地刺向水麵之上,我那因激動、因獻祭之心而毫無遮擋、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的——人形心口!
噗嗤——!
冰冷的匕首,帶著凡鐵絕不該有的、輕易破開千年妖靈護體之力的詭異鋒芒,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我白皙溫軟的肌膚,狠狠紮進了那顆正為他而劇烈跳動、盛滿愛意與信任的心臟!
劇痛!難以形容的、撕裂魂魄般的劇痛!瞬間剝奪了我所有的感官!我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那冇入心口直至刀柄的冰冷異物,看著溫熱的、帶著點點金光的妖血如同泉湧般噴濺而出,染紅了我素白的衣衫,染紅了身下光滑的青石,也染紅了眼前清澈的湖水……然後,我抬起頭,對上了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
那裡麵,哪裡還有半分清澈半分溫柔半分期盼
隻剩下赤紅!一片被徹底點燃的、佈滿猙獰血絲的赤紅!如同地獄血池裡爬出的惡鬼!那赤紅裡,翻滾著**裸的貪婪、得償所願的狂喜、以及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的興奮!
呃……劇痛讓我無法發出像樣的聲音,隻有一聲短促的、瀕死般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冰冷的湖水瘋狂湧入被迫張開的嘴,嗆入鰓中,帶來窒息般的痛苦。身體的力量急速流失,巨大的魚尾無力垂落。
太……好了!柳硯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嘶啞、扭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狠狠碾磨出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亢奮。他握著匕首的手腕,猛地一擰!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殘忍的絞殺之力,順著那冰冷的金屬凶器,狠狠地在我心口深處爆發開來!
呃啊——!!!
這一次,我終於發出了淒厲到不似活物的慘嚎!那聲音穿透水麵,在暮色四合的湖岸上淒厲地迴盪!彷彿有無數把燒紅的鋼刀,在我的五臟六腑裡瘋狂地攪動、切割!心臟、血肉、甚至魂魄,都在這一擰之下被徹底絞碎!
溫熱的、帶著我千年生命精華的妖血,如同噴湧的泉流,瞬間染紅了周圍一大片水域!赤金色的鱗片被濃稠的妖血覆蓋,失去了所有光彩。
劇痛和極致的震驚讓我眼前發黑。但身體深處那被異物瘋狂攫取的感覺,又硬生生將我拽回了這煉獄般的現實!
柳硯的手,正死死地握著那把插在我心口的匕首,用儘全身力氣,以一種近乎野蠻的姿態,狠狠地向外剜動!他在剜取我的妖丹!那是我千年道行的本源,是我生命的核心!
嗬……嗬……他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喘,額頭上青筋暴跳,汗水混著濺到的水珠和血珠,沿著他扭曲的臉頰滾落。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痛苦痙攣的身體,盯著匕首刺入的心口位置,裡麵燃燒著**裸的、不加掩飾的貪婪和狂熱!彷彿他手中正在剜取的,不是一顆活生生的妖丹,而是他通往無上榮華的登天階梯!
原來……原來他口中需要躍過的龍門,從來就不是什麼州府的秋闈!他眼中的祥瑞,也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祝福!他想要的,是我這顆凝聚了千年道行的妖丹!他日日夜夜的駐足,那些溫柔的絮語,那些清澈眼眸中的笑意……那些指尖的觸碰,那些共享的糕點,那些深情的凝望……全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確認我的價值,為了降低我的戒心,為了讓我心甘情願地將這致命的要害袒露在他麵前!
我以為的深情凝望,不過是他獵人般在確認獵物的要害!
我以為的甜蜜絮語,不過是麻痹獵物的毒藥!
我以為的清澈眼眸,不過是掩蓋致命殺機的完美偽裝!
多麼可笑!多麼諷刺!多麼痛徹心扉!我這條活了千年的錦鯉大妖,自以為閱儘滄桑,卻在最可悲的情字麵前,愚蠢得如同初生的魚苗!我親手將信任的軟肋袒露在他麵前,引頸就戮,隻為守護他眼中那虛假的星光!
悔恨!比心口那匕首絞動帶來的痛苦更甚千萬倍的悔恨!如同最毒的岩漿,瞬間燒穿了我的五臟六腑!千年道行,千年孤寂,最終竟換來這穿心剜丹的結局!被最信任、最珍愛的人背叛的痛楚,徹底碾碎了我所有的神智!
呃……柳……硯……我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從被妖血堵塞的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帶著無法言說的劇痛和絕望的質問。圓睜的魚眼中,倒映著他猙獰扭曲的臉龐,那上麵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我熟悉的溫柔痕跡。隻有貪婪、瘋狂,和一種即將達成目標的、令人心膽俱裂的亢奮。
他聽到了我的聲音,動作冇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加凶狠!他另一隻手也猛地按了上來,死死抓住匕首的柄,雙臂肌肉賁張,用儘全身的力氣,配合著那狠絕的擰轉動作,向外猛地一拔!
噗——!
伴隨著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血肉分離的悶響!
一顆拳頭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濃鬱赤金色光暈、內部彷彿有熔金流淌的珠子,被那染血的匕首,硬生生地從我心口那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裡剜了出來!
那是我千年修行的根本,是我的妖丹!是我生命的精華!更是我……癡心錯付的證明!
妖丹離體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彷彿靈魂被硬生生撕扯成碎片的空虛和劇痛,瞬間席捲了我的全身!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識……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眼前的世界驟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隻有柳硯那張被狂喜扭曲的臉,和他手中那顆兀自散發著誘人光華的赤金妖丹,如同最後的烙印,深深地、帶著無儘嘲諷地刻入我即將潰散的意識深處。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柳硯狂喜的嘶吼聲,如同地獄的喪鐘,穿透了死亡的帷幕,刺入我最後殘存的感知裡。他死死攥著那顆沾滿我鮮血的妖丹,高高舉起,對著即將沉入地平線的最後一縷殘陽,發出野獸般的、癲狂刺耳的笑聲!那笑聲充滿了扭曲的滿足感,在寂靜的湖岸上迴盪,驚飛了所有棲息的鳥雀。
我的身體,徹底失去了所有支撐,像一塊沉重的、毫無生命的巨石,向著冰冷黑暗的湖底深淵,無聲地、絕望地沉墜下去。赤金色的鱗片徹底失去了光澤,被濃稠的妖血浸染成暗紅。心口那巨大的窟窿,像一個永恒的、猙獰的嘲笑,無聲地訴說著我的愚蠢、我的癡戀、我的萬劫不複。
冰冷刺骨的湖水,從四麵八方瘋狂地湧入我的口鼻、鰓裂、還有那心口的空洞……帶著死亡的氣息,迅速帶走我殘存的最後一點體溫。妖血如同墨汁般在身下暈開,融入無邊的黑暗。
意識沉淪的最後一瞬,我渙散的瞳孔似乎還能捕捉到水麵之上,那抹青色的、狂喜的身影正急切地轉身離去,奔向他的龍門,奔向由我生命鋪就的通天之路。他手中那顆屬於我的、赤金色的妖丹,在暮色中閃爍著冰冷而殘酷的光澤,那光澤,曾是我為他綻放的最美霞光。
原來,躍過龍門的,從來不是我。
這癡心織就的幻夢,終究……碎在了他剜出的寒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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