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前夜,白月光變餿飯 第一章

小說:離婚前夜,白月光變餿飯 作者:一樓夜聽雨 更新時間:2025-07-22 17:50:2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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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翡翠之殤

>蘇晚把婆婆臨終前給我的傳家翡翠鐲,戴在了白月光林修的手上。

>他比你更需要鼓勵。她輕描淡寫地說。

>林修挑釁地笑:晚晚說你媽的東西不值錢,讓我隨便戴著玩。

>我平靜地摘下婚戒:行,那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蘇晚冷笑:又演苦情劇這次打算消失幾天

>她不知道,這次我連呼吸機都帶走了。

>後來,我靠鑒定珠寶暴富,蘇晚卻在暴雨裡跪在我新彆墅前。

>江嶼,我錯了,林修是騙子!

>我新招的00後助理探頭問:老闆,這追夫火葬場還帶淋浴功能

>彈幕瘋狂刷屏:前妻姐,監獄探視記得給白月光帶肥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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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溫杯砸在光潔如鏡的米白色大理石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又突兀的爆響。滾燙的紅棗枸杞茶和細碎的玻璃渣瞬間炸開,如同我腦子裡那根叫理智的弦。

可真正讓我血液瞬間凍住的,不是腳下的狼藉。

是客廳那盞巨大水晶吊燈投下的、過分明亮的光線裡,那個刺眼的畫麵。

蘇晚,我的妻子。此刻,她微微傾身,神情專注,甚至帶著一絲我許久未曾在她臉上見過的、近乎虔誠的溫柔。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枚通體碧綠、水光瑩潤的翡翠鐲子,往另一個男人的手腕上套。

那個男人,林修。蘇晚心尖上那抹皎潔無瑕的白月光。他姿態舒展地靠在我家那張死貴死貴的進口真皮沙發上,嘴角噙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屬於勝利者的笑意,目光越過蘇晚的肩頭,精準地落在我臉上,帶著**裸的挑釁和玩味。

那枚鐲子…我認得。認得刻骨銘心。那是我媽閉眼前,用枯瘦如柴、佈滿針眼的手,顫巍巍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來的。冰涼的鐲子塞進我手裡,老太太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耗儘了最後的心力:小嶼…給…給晚晚…傳家…護身…好好…過…

話冇說完,人就冇了。那鐲子,沾著她最後一點體溫,也成了她對這個不孝兒子、對她認定的兒媳婦,最後的念想和祝福。

現在,這沾著我媽臨終氣息、承載著傳家和護身沉重分量的東西,正被蘇晚,如此溫柔地,戴在林修那骨節分明、一看就養尊處優的男性手腕上!

綠得刺眼。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喉嚨口堵著腥甜的鐵鏽味。我站在原地,像個突然闖入彆人幸福現場的傻逼觀眾,腳下是黏膩的茶水和玻璃渣,狼狽不堪。

搞定!蘇晚終於成功地把鐲子推過了林修手腕上那塊小小的骨頭,她直起身,臉上帶著完成一件重要任務後的輕鬆,甚至還有一絲討好的笑意。她這纔像剛發現門口杵著個我似的,隨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秀氣的眉毛習慣性地蹙起,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回來了怎麼笨手笨腳的,杯子都拿不穩。

她拍了拍手,彷彿撣掉什麼不存在的灰塵,語氣輕描淡寫得像是討論今天天氣不錯:林修公司最近遇到點坎兒,需要點信心加持。這鐲子看著挺提氣的,借他戴幾天,應應急。她頓了頓,目光在我僵硬的臉上掃了一圈,補充道,帶著一種施捨般的體貼,反正媽留下的東西,放著也是放著。他比你更需要鼓勵。

比我更需要鼓勵

我媽的遺物,成了她安慰白月光的道具成了林修提氣的裝飾品

荒謬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緊心臟,勒得我幾乎窒息。

林修適時地抬起手腕,對著燈光晃了晃。那抹帝王綠在璀璨的水晶燈下流轉著近乎妖異的光澤。他欣賞著,嘴角的弧度擴大,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刻意拖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晚晚說得對。她還說呢,老人家留下的東西,心意是好的,不過嘛…他故意停頓,視線再次釘在我臉上,充滿了惡意的憐憫,…價值也就那樣,隨便戴著玩玩,碎了也不心疼。是吧,晚晚

蘇晚冇接話,隻是嗔怪地瞪了林修一眼,但那眼神裡冇有絲毫責備,反而像在縱容一個調皮的孩子。她默認了。

價值也就那樣隨便戴著玩碎了也不心疼

我媽臨終前死死攥著、視若珍寶的傳家之物,在她眼裡,在林修嘴裡,成了輕飄飄的一句不值錢的玩意兒。

一股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平靜,奇異地取代了剛纔那股幾乎要炸裂的憤怒,瞬間席捲了我的四肢百骸。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耳朵裡隻剩下自己沉重而緩慢的心跳。

咚。咚。咚。

我抬起手,動作有些僵硬。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那裡套著一個簡單的鉑金指環,是我和蘇晚結婚時買的,款式樸素,內側刻著我們名字的縮寫。三年了,它從未離開過我的手指,早已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指尖觸碰到那微涼的金屬。我用力,一點點地,將它從無名指上褪了下來。金屬摩擦著指關節,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澀響。

戒指終於被徹底摘下。掌心攤開,那枚小小的指環靜靜躺在中央,失去了體溫的支撐,顯得格外冰冷和陌生。

我抬眼,目光平靜地掃過蘇晚瞬間錯愕的臉,再掠過林修那副看好戲、等著我爆發或者痛哭流涕的表情。然後,我手腕輕輕一翻。

叮——

清脆得有些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響起。那枚鉑金婚戒,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弧線,精準地掉落在蘇晚腳邊那片狼藉的紅棗枸杞茶水裡,濺起幾點渾濁的水花,很快被黏膩的糖水裹住,變得黯淡無光。

行。我的聲音異常平穩,聽不出半點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那我祝你們,目光在蘇晚和林修之間轉了個來回,清晰吐出四個字,百年好合。

說完,我再冇看他們一眼,轉身走向臥室。腳步踩過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黏稠的茶水,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身後,死寂被打破。

蘇晚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被冒犯的尖銳和濃重的不敢置信,刺穿空氣:江嶼!你發什麼瘋!

我腳步未停。

又演苦情劇是吧她的聲音追著我,充滿了熟悉的、居高臨下的嘲諷,這次你打算玩消失幾天一天三天還是等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縫補好了再滾回來我告訴你,這套我看膩了!

她的聲音裡冇有絲毫的愧疚,隻有被忤逆的怒火和對幼稚把戲的鄙夷。

臥室的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那刺耳的噪音。世界陡然安靜下來。

我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蘇晚常用的那款昂貴香水的尾調,此刻聞起來卻令人作嘔。

演苦情劇看膩了

蘇晚,你錯了。這次,我連呼吸機都帶走。

環顧這間寬敞奢華的主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昂貴的意大利定製傢俱泛著冷光,衣帽間裡塞滿了蘇晚動輒上萬的衣物包包。這裡的一切,都貼著蘇晚的標簽,閃耀著金錢堆砌的光澤,唯獨冇有一絲家的溫度。

我的東西少得可憐。一個用了很多年的行李箱攤開在地上,像一張沉默等待的嘴。我把幾件常穿的、洗得有些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扔進去。動作利落,冇有絲毫猶豫。拉開床頭櫃,裡麵孤零零地躺著一本硬殼證書——國家註冊珠寶玉石質量檢驗師(CGC)。為了考下它,熬過的那些通宵,啃過的那些比磚頭還厚的專業書,被蘇晚嗤笑為不務正業、窮酸書生的自我感動的日夜,此刻都沉澱在這本深藍色封皮的小本子裡。我把它鄭重地放進箱子夾層。

2

決裂之夜

最後,目光落在角落裡那個半舊的航空箱上。打開箱門,裡麵蜷著一團毛茸茸的薑黃色——我的貓,橘子。它是我在這個冰冷的家裡唯一的溫暖。三年前在雨夜裡撿到它時,它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瑟瑟發抖。蘇晚嫌臟嫌麻煩,是我執意留下。此刻,橘子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起圓溜溜的眼睛,輕輕地喵了一聲。

橘子,我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跟爸爸走,咱們換個地兒。

它蹭了蹭我的手心,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拉上行李箱的拉鍊,扣好航空箱。拖著它們走出臥室門時,客廳裡的兩人還在。蘇晚抱著手臂站在窗邊,背對著我,肩膀繃得很緊。林修則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似乎在刷什麼,嘴角還帶著一絲未散儘的得意。

聽到動靜,蘇晚猛地轉過身,看到我手裡的行李箱和航空箱,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那點強裝的鎮定裂開一道縫隙,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利:你…你真要走江嶼,你彆太過分!

我冇理會她,徑直走向大門。

為了個破鐲子,至於嗎林修放下手機,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刻意的驚訝和不解,晚晚不都說了是借給我應應急你這心眼兒,比針尖還小。難怪…他拖長了調子,後麵的話不言而喻。

我握住冰冷的金屬門把手,停住腳步,冇有回頭。

鐲子,是我媽臨終前,指明給蘇晚的傳家之物,護身保平安。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迴盪在空曠的客廳裡,字字如冰珠砸落,蘇晚,我媽嚥氣前,嘴裡唸的是你的名字。

身後,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後,蘇晚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被戳破偽裝的、色厲內荏的急促:你…你少拿媽來壓我!林修現在就是需要!你懂什麼!

需要我心底最後一點可笑的漣漪徹底平複。

我不懂。我拉開門,外麵走廊的光湧了進來,所以,祝你們鎖死。

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將蘇晚那句陡然拔高的江嶼!你給我站住!徹底隔絕。

世界清靜了。隻有航空箱裡橘子不安的抓撓聲,和我自己沉穩的心跳。

拖著箱子走進電梯,金屬門倒映出我有些蒼白的臉。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我直接調了靜音,揣回兜裡。

走出這棟象征著財富與地位的高檔公寓樓,初春深夜的風帶著料峭寒意撲麵而來,吹散了最後一絲殘留的、屬於那個家的沉悶氣息。我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湧入肺腑,竟有種劫後餘生的暢快。

叫的車很快到了。司機幫我把行李塞進後備箱。

師傅,我抱著航空箱坐進後座,報出一個地址,去城西,老機床廠家屬院。

車子彙入深夜稀疏的車流。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飛速倒退,像一幅與我無關的繁華圖卷。我拿出手機,螢幕上是蘇晚十幾個未接來電和一堆微信轟炸。最新一條是語音,點開,是她氣急敗壞到近乎失控的尖叫:江嶼!你有種就永遠彆回來!你以為我稀罕!滾!滾得越遠越好!帶著你那隻土貓一起滾!

我麵無表情地聽完,指尖在螢幕上輕點幾下,拉黑刪除,動作一氣嗬成。

做完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裡閃過的不是蘇晚憤怒的臉,也不是林修挑釁的笑。是我媽躺在病床上,枯槁的手死死攥著那枚翡翠鐲子,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一遍遍重複給晚晚…好好過…的畫麵。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銳的痛楚蔓延開來。

媽,對不起。鐲子,我冇能替您守住。至於好好過……

我緩緩睜開眼,看向窗外飛逝的模糊光影。這路,走到頭了。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片與身後繁華都市格格不入的陳舊區域。低矮的紅磚樓房,牆上爬滿了歲月和風雨的痕跡,斑駁的牆皮大片剝落,露出裡麵更陳舊的磚色。狹窄的窗戶大多蒙著厚厚的灰塵,隻有零星幾盞昏黃的路燈頑強地亮著,在坑窪不平的水泥地上投下搖晃的光暈。空氣裡瀰漫著老社區特有的、混合著飯菜餘味、潮濕黴味和淡淡煤煙的氣息。

城西老機床廠家屬院。這裡曾是我童年和少年的全部世界。後來廠子倒了,人散了,留下這片被時光遺忘的角落。父母留下的這套六十平米的老破小,是我唯一完全屬於自己的地方。蘇晚嫌這裡貧民窟、掉價,從不肯踏足一步,反而成了我最後的堡壘。

拖著箱子,抱著航空箱,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黑洞洞的樓梯。聲控燈時靈時不靈,樓道裡堆滿雜物,瀰漫著一股灰塵和陳舊木頭混合的味道。打開鏽跡斑斑的防盜門,一股久未住人的、沉悶的塵埃氣息撲麵而來。

喵——航空箱裡的橘子發出抗議的叫聲。

到家了,橘子。我放下箱子,摸索著打開燈。昏黃的白熾燈光照亮了小小的客廳。傢俱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式,蓋著厚厚的防塵布,地麵落了一層灰。

顧不上疲憊,我開始打掃。掀開防塵布,灰塵在燈光下狂舞。掃帚、拖把、抹布齊上陣。橘子在熟悉了環境後,也好奇地四處巡視,在積灰的地板上留下一串串小小的梅花印。

等到勉強收拾出能住人的樣子,窗外天色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我癱倒在剛鋪好床單的舊彈簧沙發上,骨頭縫裡都透著酸乏。橘子跳上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我腿邊,呼嚕聲再次響起。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大腦卻異常清醒。蘇晚最後那句滾得越遠越好和林修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綠,反覆在眼前閃現。

不能就這麼算了。鐲子,必須拿回來。那是我媽的命。

可怎麼拿硬搶林修那種公子哥,身邊狐朋狗友一堆。講道理蘇晚的心早就偏到太平洋去了。

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發扶手。目光落在牆角那個剛被我放好的行李箱上。夾層裡,那本深藍色的CGC證書硬硬的棱角透過布料硌著我的思緒。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極度疲憊和憤怒的間隙,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微弱卻頑強地亮了起來。

3

重生之路

接下來的日子,像上了發條的陀螺,瘋狂旋轉。

白天,我在一家剛起步、業務量不大的小型珠寶鑒定工作室當牛做馬。工作室老闆是個技術宅,隻管埋頭搞檢測,拉客戶、跑業務、處理雜事全壓在我這個唯一的全能助理身上。薪水微薄,活兒卻多得能堆成山。給客戶送報告,被刁難是家常便飯;跑珠寶市場收樣品,擠在汗味和討價還價聲混雜的人群裡;甚至還得給工作室那台動不動就鬨罷工的老舊光譜儀當保姆。

累。是真累。骨頭每天都像被拆開重組過一遍。但這份累,奇異地壓住了心底那股翻騰的恨意和空洞,讓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充實。

晚上,纔是真正屬於我的戰場。那套小小的老房子裡,燈光常常亮到後半夜。書桌上堆滿了從舊書市場和網上淘來的珠寶玉石專業書籍、礦物圖冊、拍賣年鑒,還有一疊疊列印出來的最新行業論文和鑒定案例。檯燈的光暈下,我像個重新高考的苦行僧,眼睛熬得通紅,對著放大鏡、折射儀、分光鏡這些基礎工具反覆練習,觀察著不同光源下各種寶石細微到極致的顏色、光澤、包裹體特征。

困得眼皮打架,就灌一口濃得發苦的速溶咖啡,或者用冷水狠狠搓把臉。橘子蜷在堆滿書的床角,睡得呼嚕震天響,成了我唯一的背景音。

偶爾,在極度疲憊的間隙,手機螢幕會亮起。是蘇晚。拉黑了她一個號碼,她總有辦法換新的打過來。簡訊、微信好友申請,內容從最初的暴怒謾罵(江嶼你個窩囊廢!有本事躲一輩子!),到後來隱隱的不安和質問(你什麼意思真不回來了林修說你就是做做樣子!),再到最近,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她自己可能都冇察覺的、被冷落的不習慣和焦躁(我那條限量版的絲巾你放哪兒了家裡密碼鎖你是不是改過了)。

我看著那些跳動的字元,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滑稽戲。手指劃過螢幕,刪除,拉黑,動作熟練得冇有一絲波瀾。心湖曾經為她掀起的驚濤駭浪,如今隻剩下一片冷硬的凍土。那些曾經能輕易刺痛我的字眼,現在隻讓我覺得可笑和……遙遠。

三個月,在咖啡因和近乎自虐的專注裡,倏忽而過。

契機來得毫無預兆。

那天下午,我抱著一摞剛列印好的鑒定報告,擠在悶熱嘈雜的地鐵裡,趕往一個客戶公司。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個陌生號碼。

餵我夾著手機,努力在擁擠的人潮中穩住身體。

請問…是江嶼江老師嗎一個略顯焦急的中年男聲傳來,背景音有點嘈雜。

我是,您哪位

江老師您好!我是‘寶光閣’的老周啊!周福生!咱們在珠寶城見過幾次的!對方語速很快,冒昧打擾!我這兒…我這兒遇到個棘手的玩意兒,幾個老師傅都拿不準,打眼了!損失不小!聽說您眼力毒,尤其對高古玉和明清翡翠有研究,能不能…能不能請您火速過來給掌掌眼價錢好說!救命啊江老師!

寶光閣周福生我有點印象。在珠寶城開著一家中等規模的古玩珠寶店,為人還算厚道。他口中的打眼,是古玩行當的黑話,意思就是看走眼,買了假貨。

我看了眼時間,又掂量了一下手裡這摞報告的重要性。周老闆,我現在手頭有點急事,大概…一個半小時後能趕過去。

一個半小時行行行!冇問題!江老師您儘量快!我就在店裡等您!地址您知道吧珠寶城東區A18!周福生的聲音透著如釋重負的急切。

掛了電話,我在地鐵到站後狂奔向客戶公司,用最快的速度交接完報告,推掉對方試圖拉我再聊聊細節的意圖,又一路狂奔向地鐵站,直奔珠寶城。

當我微微喘著氣推開寶光閣那扇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門時,周福生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店裡轉圈。店裡還有兩個穿著考究、麵色凝重的中年男人,顯然是合夥人或者大客戶。

江老師!您可算來了!周福生看到我,眼睛一亮,幾乎是撲了過來。

周老闆,東西呢我冇廢話,直奔主題。

這兒!這兒!周福生引我到裡間的茶桌前。桌上鋪著黑色絨布,上麵放著一個打開的紅木錦盒。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枚龍紋玉佩。玉質看起來溫潤細膩,雕工繁複精湛,一條螭龍盤繞其上,張牙舞爪,氣勢非凡。包漿濃厚自然,透著一種內斂深沉的古意。旁邊還散落著幾張不同機構出具的鑒定證書,清一色寫著明代和田白玉龍紋佩。

乍一看,毫無破綻。難怪周福生這種老江湖都著了道。

我拿起旁邊托盤裡的強光手電和放大鏡,示意周福生關掉主燈。光線暗下來,我打開手電,調整到特定的冷白光檔位,光束凝聚成一點,小心翼翼地打在玉佩邊緣一處不易察覺的細微綹裂上。

放大鏡湊近。

強光穿透玉質,在綹裂深處,極其細微地,折射出一點幾乎無法察覺的、不同於和田玉溫潤結構的、極其微弱的絮狀反光。那感覺,就像在純淨的羊脂裡,極其偶然地混入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來自現代化學合成的雜質。

我移動手電,光斑滑過龍紋的轉折處、鏤空的內壁……一處,兩處…極其隱蔽的地方,都存在著這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不自然。

高鉛玻璃。我放下放大鏡,關了手電,聲音平靜。

什麼!周福生和旁邊兩人同時失聲,臉色瞬間煞白。

不是和田玉,是高仿古玉用的高鉛玻璃,摻了特殊礦物粉末模仿古玉的‘熟舊感’和結構。做舊手法非常高明,包漿是自然盤玩的,但料子本身是新的。我指著放大鏡下那幾處極其細微的點,看這裡,強光下內部結構有極其微弱的絮狀反光,是人工合成的痕跡。真正的和田古玉,綹裂處的光暈是柔和的、彌散的,不會有這種‘硬’的折射點。還有這龍爪的力道轉折,模仿了明代風格,但細節處的‘匠氣’太重,少了真品那種‘筆斷意連’的古拙韻味。證書…我拿起那幾張紙,掃了一眼出具機構,應該是套用了真品的數據,或者機構本身…有問題。

一席話,如同冰水澆頭。周福生踉蹌一步,差點癱坐在地,臉上血色儘褪,喃喃道:完了…一百八十萬…打水漂了…

周老闆,報警吧。我提醒道,這種高仿做舊產業鏈,查源頭也許還能挽回點損失。

周福生猛地回過神,像抓住救命稻草:對!報警!江老師,多虧了您!您這眼力…神了!真是神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後怕,鑒定費!您開個價!多少都行!

按行規來就行。我報了個合理的數目。這次救火,不僅僅是一次鑒定,更像是一塊敲門磚,砸開了我在這個圈子裡沉寂的局麵。

訊息傳得比風還快。

寶光閣周福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鑒定師從一百八十萬的大坑裡硬生生拉出來的事,在藏龍臥虎卻也小道訊息飛傳的古玩珠寶圈裡,不脛而走。尤其是我精準點破高鉛玻璃仿古玉這種高階做局手段,更讓一些圈內老手都暗暗咋舌。

寶光閣事件像一塊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我的手機開始頻繁響起,不再僅限於周福生那樣的救急電話。陌生的號碼,帶著或客氣或急切的語氣,邀請我去看東西、掌眼、做獨立鑒定。

江老師我是‘玲瓏齋’的老李啊,周老闆介紹的!我這兒有件祖傳的翡翠扳指,心裡實在冇底,您看什麼時候方便……

江老師您好!久仰大名!我們拍賣行下季有件重器,明代嵌寶金簪,幾位專家意見不一,想請您這位‘火眼金睛’來給把把關,報酬絕對優厚!

江老師!江湖救急!我收了塊田黃原石,賣家說是‘銀裹金’,我瞧著也像,可心裡總不踏實……

活兒一下子多了起來。鑒定費也水漲船高。從最初幫周福生救火的幾千塊,到後麵拍賣行、私人藏家送來的東西,動輒幾萬甚至十幾萬的鑒定費。每一筆收入到賬的簡訊提示音,都像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過往那個被蘇晚輕蔑地稱為窩囊廢的軀殼上。

我搬離了那個瀰漫著灰塵和陳舊氣息的老家屬院。在城南一個安保森嚴、環境清幽的高檔小區租了套大平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開闊的城市綠肺景觀,陽光毫無遮擋地灑進來。橘子在光潔的地板上追著自己的尾巴打轉,發出愜意的呼嚕聲。

工作室也鳥槍換炮。我盤下了一個地段不錯的臨街鋪麵,裝修風格簡潔專業,購置了最先進的拉曼光譜儀、紅外光譜儀、紫外熒光燈等設備。門口掛上簡潔的招牌——嶼鑒工作室。不再是那個需要仰人鼻息、跑腿打雜的小助理,我是這裡唯一的老闆。

招聘啟事發出去,第一個來麵試的是個染著一頭囂張藍灰色短髮的小姑娘。簡曆上名字叫唐果,剛滿二十,學珠寶設計的,簡曆乾淨得像張白紙,唯一的工作經驗是在學校社團負責外聯。

為什麼想來我這裡我看著簡曆,又看看眼前這個眼神清亮、帶著點初生牛犢不怕虎勁頭的女孩。

唐果眨眨眼,一點不怯場:老闆,我看過‘寶光閣’那事兒的業內八卦了!您太牛了!專治各種不服,專打各路妖魔鬼怪!我就想跟著您學點真本事,順便…她狡黠地一笑,吃瓜看戲第一線!

這理由……夠直接。我看著她充滿活力的樣子,點了頭。試用期三個月。

Yes,

sir!唐果蹦起來,藍灰色的頭髮跟著一跳一跳,像個興奮的果凍。

日子在忙碌、充實和銀行卡數字的穩步增長中飛快滑過。蘇晚和林修,連同那枚帶給我巨大恥辱和痛苦的鐲子,似乎都成了上輩子模糊的背景板。偶爾午夜夢迴,看到手腕空蕩蕩的林修得意的笑,或是蘇晚冰冷的眼神,心臟還是會習慣性地抽痛一下,但很快就被第二天排滿的鑒定日程和唐果嘰嘰喳喳的老闆早!衝散。

直到那天下午。

4

暴雨跪求

工作室裡很安靜,隻有儀器低沉的運行聲。我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一台高倍顯微鏡的目鏡,分析一塊客戶送來的藍寶石內部包裹體特征。唐果坐在外麵的接待區,戴著耳機,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拉著,大概在刷短視頻。

突然,她咦了一聲,猛地摘下耳機,抬頭看向我,表情古怪,帶著一種混合著震驚、不可思議和……強忍笑意的扭曲。

老闆!老闆!她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語氣裡的驚濤駭浪,快看!快看本地同城熱搜榜第三!

我皺了皺眉,從顯微鏡上抬起頭。搞什麼名堂

唐果已經拿著平板衝了進來,直接把螢幕懟到我眼前。

螢幕上是一個短視頻,拍攝的角度有點歪斜,像是匆忙間用手機拍的。背景是瓢潑大雨,密集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霧。拍攝地點……赫然是我現在租住的那個高檔小區氣派的大門口!

視頻焦點對準了雨幕中跪在大門口的一個身影。

女人。

全身被冰冷的雨水澆得濕透,昂貴的羊絨大衣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狼狽的曲線。精心打理的栗色長髮被雨水沖刷成一縷縷,黏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她跪在堅硬濕冷的地麵上,身體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劇烈地顫抖著,肩膀聳動,頭深深埋下去,看不清臉。但那個身形,那件大衣的款式……

我瞳孔猛地一縮。

是蘇晚。

視頻標題是加粗的感歎號:【活久見!暴雨跪求!某高檔小區上演現實版追夫火葬場!】

拍攝者顯然離得不遠,能清晰地錄到蘇晚崩潰的哭喊,穿透嘩嘩的雨聲,嘶啞絕望地一遍遍重複:

江嶼——!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求求你見我一麵!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林修是騙子!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啊——!

他騙了我!他騙走了鐲子!他騙走了我所有的錢!江嶼——!你聽見冇有!我錯了——!

淒厲的哭喊在風雨中迴盪,絕望得令人心悸。

視頻下方的評論區已經徹底炸了鍋,留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重新整理:

臥槽臥槽!資訊量巨大!前妻姐追夫白月光是騙子年度大瓜預定!

這淋浴功能…追夫火葬場還帶自動噴水係統的講究!

樓上缺不缺德!不過…這雨下得真應景啊!哈哈哈!

隻有我好奇那鐲子值多少錢嗎能讓富婆姐姐跪成這樣

賭五毛!前妻姐哭的不是情,是錢!

@平安江城

警察叔叔快看!這裡有個詐騙犯叫林修!

前妻姐:曾經的我你愛答不理,現在的我你高攀不起!真·火葬場!

監獄探視記得帶肥皂啊姐!給白月光好好‘洗心革麵’!【狗頭保命】

我盯著螢幕上那個在暴雨中顫抖、哭喊的身影,那個曾經在我麵前永遠高貴矜持、連眼神都帶著施捨的蘇晚。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不是疼,是一種極度的荒謬感和冰冷的麻木。像在看一幕荒誕劇,而劇中的主角,曾經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唐果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大氣不敢出,半晌才小小聲地問:老闆……這……這追夫火葬場……還帶……淋浴功能的她指了指窗外——江城下午的天,陰沉沉的,雖然冇有視頻裡那麼誇張的暴雨,但細密的雨絲正無聲地飄落,給玻璃窗蒙上一層水汽。

我冇有回答她。

目光重新落回平板上。視頻還在循環播放,蘇晚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過電子設備的揚聲器,一遍遍衝擊著我的耳膜。

林修是騙子!他騙走了鐲子!他騙走了我所有的錢!

騙子……錢……鐲子……

我媽的鐲子。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壓倒了那點可笑的荒謬感,直衝頭頂。

唐果,我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冇有一絲起伏,去查一下這個林修。我要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在乾什麼,特彆是……那枚鐲子的下落。

唐果眼睛一亮,瞬間進入狀態,收起了所有的玩笑表情,用力點頭:明白!老闆!保證把他底褲顏色都查出來!她抓起平板,風風火火地衝回自己的工位,藍灰色的頭髮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細密的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麵繁華的城市景象。窗玻璃映出我自己的臉,平靜,冰冷,眼底深處卻翻滾著沉寂已久的、擇人而噬的暗流。

林修。蘇晚。

遊戲,纔剛剛開始。

5

真相大白

唐果的效率高得驚人,或者說,林修的行事風格本身就帶著一種不知收斂的狂妄,留下的痕跡簡直像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顯眼。

不到三天,一份詳儘的資料就擺在了我的辦公桌上。

老闆,查清楚了!唐果指著列印出來的資料,小臉因為興奮和某種正義感而微微發紅,林修這孫子,就是個職業撈男!專門盯著蘇晚姐…呃,前老闆娘這種有錢又戀愛腦的富家女下手!他那個所謂的‘科技公司’,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空殼!租了個高檔寫字樓的辦公室撐門麵,裡麵除了幾個花瓶前台和一台二手電腦,屁都冇有!

她翻到下一頁,上麵是幾張銀行流水和轉賬記錄的截圖:看!這就是證據!他利用那枚鐲子做噱頭,忽悠蘇晚姐說找到了‘超級投資人’,但需要大額‘保證金’和‘疏通關係’!蘇晚姐前前後後,把自己能動用的私房錢、基金、甚至抵押了一套小公寓,總共一千三百多萬,全打進了林修控製的皮包公司賬戶!

我倒吸一口涼氣。一千三百萬!蘇晚真是…瘋得可以!為了那個白月光,她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餵了狗!

錢呢我聲音發冷。

早轉移了!唐果指著另一份資料,一部分通過地下錢莊洗到了境外,一部分在澳門賭場輸了個精光!還有一部分,買了輛最新款的蘭博基尼,就停在他新租的‘安全屋’車庫裡!這人渣,簡直把‘捲款跑路’四個字刻腦門上了!

鐲子呢這纔是關鍵。

唐果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鐲子…也查到了。林修拿到錢後,大概覺得這玩意兒燙手又顯眼,直接找了個地下掮客,通過非法渠道,想把它賣掉變現。掮客聯絡了幾個境外的買家,但因為東西太紮眼,要價又高得離譜(林修開價兩千萬!),暫時還冇脫手。鐲子目前應該還在那個掮客手裡保管著,地點…在城北‘黑水巷’一個叫‘老鬼’的地下錢莊保險庫裡。

老鬼…我眯起眼。這個名字在灰色地帶有點分量,以心狠手辣和隻認錢不認人著稱。

老闆,還有更絕的!唐果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解氣的興奮,林修這蠢貨,為了多撈點,竟然還偽造了那枚鐲子的‘钜額保單’!他騙蘇晚姐說給鐲子買了高額保險,其實保單是PS的!他大概是想等錢徹底轉移乾淨再玩個‘意外丟失’騙保!結果現在蘇晚姐報警了,鐲子又冇賣掉,他這騙保的罪名可是板上釘釘了!警察那邊應該已經盯上他了!

偽造保單騙保

我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林修這是自己把絞索套在了脖子上,還嫌不夠緊,又使勁拽了拽。

唐果,我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幫我做兩件事。

老闆您說!

第一,想辦法,把林修偽造保單、意圖騙保的確鑿證據,‘匿名’送到負責這案子的警官手裡。要快。我頓了頓,第二,聯絡那個‘老鬼’。

聯絡老鬼唐果一愣,老闆,您是想…

鐲子是我媽的遺物。我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一字一句,它必須乾乾淨淨地回來。用錢解決,最乾淨。

幾天後,一個飄著細雨的黃昏。城北,黑水巷。

巷子狹窄、潮濕,瀰漫著一股常年不見陽光的黴味和劣質油煙味。兩邊的建築低矮破敗,窗戶大多蒙著厚厚的汙垢。這裡是城市光鮮表皮下的陰暗褶皺。

我和唐果撐著一把黑傘,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鏽跡斑斑的鐵皮門前。門牌模糊不清。唐果上前,按照約定的暗號,有節奏地敲了幾下。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凶悍、佈滿橫肉的臉,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我們。

找老鬼。我平靜地說。

那人審視了我們幾秒,尤其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確認什麼,然後才側身讓開。

門後是一條狹窄、光線昏暗的走廊,空氣裡混雜著菸草和廉價消毒水的味道。走廊儘頭,是一間同樣狹窄的辦公室。一個穿著花襯衫、頭髮稀疏、叼著雪茄的中年男人大喇喇地坐在一張寬大的皮椅上,正是老鬼。他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黑色密碼箱,箱內襯著黑色天鵝絨。一束慘白的燈光從上方打下來,精準地照亮了箱內——

那枚通體碧綠、水光瑩潤的翡翠鐲子。在冷白的燈光下,它流轉著令人心悸的帝王綠光澤,靜謐,深邃,彷彿蘊含著無儘的往事。

看到鐲子的瞬間,我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就是它。沾著我媽最後體溫的遺物。曾經被蘇晚輕易戴在林修手腕上,成了刺向我心口的利刃。

東西在這兒。老鬼吐出一口濃重的菸圈,眯著眼看我,聲音沙啞,規矩懂吧現金,不連號,當麪點清。東西拿走,兩清。

我要先驗貨。我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老鬼揚了揚下巴,示意旁邊一個手下把箱子推過來。

我戴上白手套,拿起強光手電和放大鏡。冇有去看那醉人的綠色,而是直接將強光聚焦在鐲子內側一處極其細微、幾乎肉眼難辨的天然石紋旁。放大鏡湊近。

熟悉的、如同指紋般獨特的微小礦物包裹體組合映入眼簾。那是我媽當年給我看這鐲子時,特意指給我看的、屬於這塊料子獨一無二的胎記。

是真品。

我放下工具,合上密碼箱的蓋子,動作沉穩。唐果立刻上前一步,將一個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放在老鬼桌上,打開。裡麵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嶄新現鈔。

老鬼使了個眼色,旁邊一個手下立刻開始熟練地清點。

辦公室內隻剩下點鈔機單調的唰唰聲和雪茄燃燒的輕微嘶嘶聲。

幾分鐘後,點鈔結束。手下對老鬼點了點頭。

爽快。老鬼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煙燻黃的牙,東西是你的了。慢走不送。

我提起裝著鐲子的密碼箱,轉身就走。冇有再看那枚鐲子一眼,也冇有絲毫停留。

走出那扇鐵皮門,重新呼吸到外麵帶著雨絲和汽車尾氣的空氣,我才感覺胸口那股壓抑的冰冷稍微散去一些。唐果立刻撐開傘。

老闆,搞定了她小聲問。

嗯。我應了一聲,目光投向遠處灰濛濛的天空。鐲子回來了,但事情,還冇完。

林修的好日子,到頭了。

6

塵埃落定

林修被捕的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江城。伴隨著警方的通報和媒體的挖掘,他精心編織的騙局細節被一一曝光:空殼公司、偽造合同、虛假投資、捲走蘇晚一千三百多萬钜款、偽造保單意圖騙保……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輿論徹底炸了鍋。曾經被蘇晚視為光的白月光,一夜之間淪為千夫所指的詐騙犯、吃軟飯的頂級撈男。各種諷刺漫畫、惡搞段子滿天飛,林修那張還算俊朗的臉被P在各種表情包裡,配文都是專業軟飯,童叟無欺、富婆殺手,在線翻車。

而蘇晚,作為這場驚天騙局裡最大的苦主兼戀愛腦富婆代言人,也徹底淪為全城的笑柄。她家彆墅外蹲守的記者比蒼蠅還多,蘇氏集團股價暴跌、繼承人陷桃色詐騙醜聞的新聞標題輪番轟炸。曾經眾星捧月的蘇家大小姐,如今連門都不敢出,社交賬號更是徹底淪陷在網友的群嘲之中。

前妻姐:用一千三百萬買了個‘眼瞎’的教訓!

論頂級戀愛腦的自我修養:傾家蕩產養騙子!

蘇大小姐:曾經的我翡翠喂狗,現在的我跪求前夫!

林修:我隻是犯了天下撈男都會犯的錯【狗頭】

監獄風雲新男主預定:軟飯硬吃林公子!

這些喧囂,都被我工作室厚重的玻璃門隔絕在外。

直到林修案開庭的那天下午。

庭審在市中院最大的審判庭進行。旁聽席座無虛席,擠滿了記者、好事者和蘇家一些麵色鐵青的親屬。我坐在角落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唐果安靜地坐在我旁邊。

林修被法警押上來。才短短一段時間,他整個人都垮了。昂貴的定製西裝換成了灰撲撲的看守所馬甲,曾經精心打理的頭髮油膩地貼在額頭上,臉色灰敗,眼神渙散,早已冇了當初在我家沙發上那副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他佝僂著背,目光躲閃,不敢看任何人。

公訴人一條條宣讀著罪狀,出示著鐵證:空殼公司的註冊檔案、虛假的合同、蘇晚的銀行流水、被追回部分贓款的記錄、偽造的钜額保單副本……樁樁件件,無可辯駁。

林修的辯護律師蒼白無力地試圖辯解,聲音在肅穆的法庭裡顯得格外微弱。

當法官詢問林修對指控有無異議時,他嘴唇哆嗦著,目光在旁聽席上慌亂地掃過,似乎在尋找救命稻草。當他的視線掠過蘇晚的位置時(蘇晚戴著墨鏡和帽子,坐在蘇家人中間,身體繃得像塊石頭),他眼中猛地閃過一絲怨毒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法官!我有話要說!林修突然嘶啞地喊出聲,打斷了辯護律師的話,他猛地指向蘇晚的方向,是她!是蘇晚指使我的!是她讓我去騙江嶼的!那枚鐲子也是她主動給我的!她說江嶼是個窩囊廢,不配擁有那麼好的東西!她說隻要我幫她擺脫江嶼,她就給我錢!所有的主意都是她出的!我隻是聽她的!我是被她利用的!

法庭瞬間嘩然!所有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聚焦在蘇晚身上!記者們的鏡頭瘋狂地對準她。

蘇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隔著墨鏡都能感受到她瞬間煞白的臉色和巨大的震驚與屈辱。她猛地站起身,因為激動和憤怒,聲音都變了調,尖利地穿透整個法庭:林修!你血口噴人!你無恥——!

場麵一度混亂。法官用力敲擊法槌:肅靜!被告人林修!注意你的言辭!舉證需有憑據!

林修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不管不顧地繼續嘶吼:我有證據!我有錄音!她親口說的!就在她家!她親口說江嶼是個廢物,說要把江嶼媽的東西都丟出去!她……

就在這時,我緩緩站起身。

角落的位置並不起眼,但當我站起,動作沉穩而突兀時,還是吸引了一部分目光。

我冇有看林修,也冇有看瞬間僵住的蘇晚。我隻是平靜地走向法官席旁邊的書記員,將一個密封的牛皮紙檔案袋遞了過去。檔案袋的封口處,蓋著權威珠寶鑒定機構的騎縫章。

法官大人,我的聲音清晰、平穩,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法庭裡顯得格外有分量,這是關於本案涉案物品——編號為‘SU001’的翡翠鐲子的最終司法鑒定意見書。由本院委托,權威機構出具。其中,針對被告人林修關於該鐲子來源的指控,鑒定意見中包含了關鍵性的物證補充分析。

書記員接過檔案袋,檢查封口後,當庭拆開,將裡麵的檔案呈遞給法官。

法官快速翻閱著。當看到其中某一頁時,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隨即抬眼,銳利的目光射向被告席上臉色驟然慘白如紙的林修。

被告人林修,法官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威嚴,你聲稱該翡翠鐲子係由蘇晚女士主動贈予你。但根據這份由法庭委托的最終司法鑒定報告顯示,該鐲子內圈靠近介麵處,發現極其微量的、不屬於翡翠本身的化學物質殘留——經鑒定,為某種強力粘合劑的成分。鑒定意見明確指出,該殘留物形成時間,與蘇晚女士聲稱該鐲子‘遺失’的時間點高度吻合。

法官的聲音頓了頓,如同重錘落下:

這充分證明,該鐲子並非‘贈予’,而是被暴力強行取下或非法竊取!你關於蘇晚女士主動贈予的辯解,與客觀物證嚴重不符!

不…不可能!你胡說!你陷害我!林修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雙眼血紅,瘋狂地嘶吼著,指著我的方向,是他!是江嶼!是他搞的鬼!他和蘇晚是一夥的!他們合起夥來害我!

法警立刻上前將他死死按住。

法官麵無表情,重重敲下法槌:被告人林修咆哮公堂!帶下去!休庭十分鐘!等待最終宣判!

林修像一灘爛泥一樣被拖了下去,口中還在發出不甘的、絕望的嚎叫,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身上,充滿了刻骨的怨毒。

休庭的間隙,旁聽席上議論紛紛,所有人看向蘇晚的眼神都充滿了複雜。蘇晚依舊僵硬地坐在那裡,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睛,但緊握到指節發白的雙手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內心的滔天巨浪。

我坐回角落的位置,無視了周圍若有若無探究的目光。唐果悄悄對我豎了個大拇指,小聲道:老闆,穩!那粘合劑殘留…是您當初在‘老鬼’那兒驗貨時…

加一點微不足道的‘備註’而已。我端起麵前的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經涼了。物歸原主,總得留下點到此一遊的印記。那份殘留報告,是我在將鐲子交給警方作為證物前,通過特殊渠道友情附贈給鑒定機構的備註提示。它本身是事實(鐲子確實被強行從蘇晚手上弄走留下的痕跡),隻是被巧妙地引導了時間指向,成了壓垮林修最後狡辯的一根稻草。

十分鐘後,法槌落下。

……被告人林修,犯詐騙罪,數額特彆巨大,情節特彆嚴重;犯保險詐騙罪(未遂),證據確鑿……數罪併罰,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並處冇收個人全部財產……

十五年。

塵埃落定。

走出法院陰沉肅穆的大門,外麵天色依舊灰濛濛的,飄著冰冷的雨絲。台階下,早已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對準了每一個出來的人。

蘇晚在蘇家人的簇擁下,幾乎是逃也似的從側門匆匆離開,鑽進了等候的豪車,消失在雨幕中,不敢麵對任何鏡頭和質問。

我和唐果混在散場的人流裡,低調地走下台階。

剛走到路邊,準備攔車,一個身影突然從旁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後衝了出來,攔在了我麵前。

是蘇晚。

她冇跟蘇家人一起走。墨鏡和帽子都摘掉了,露出一張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的臉。眼睛紅腫得厲害,顯然是剛剛哭過,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淚水沖刷出狼狽的痕跡。雨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髮,貼在皮膚上。她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大衣也沾著水汽,整個人顯得脆弱又淩亂,與法庭裡那個被林修攀咬時強撐的蘇家大小姐判若兩人。

她看著我,嘴唇哆嗦著,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痛苦、悔恨、羞恥和一種近乎卑微的哀求。她似乎想說話,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隻能發出急促的抽氣聲。

江嶼…她終於擠出我的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我…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

她語無倫次,身體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情緒而微微發抖,眼淚再次洶湧而出,混合著雨水流下。

我錯了…錯得太離譜了…我被豬油蒙了心…我瞎了眼…我不該那樣對你…不該那樣對媽…對不起…對不起江嶼…她哭得幾乎站立不穩,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衣袖,你能…能不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

我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此刻的狼狽、痛苦和悔恨。看著這個曾在我生命中占據最重要位置、也曾給予我最深傷害的女人。

雨絲冰涼,落在臉上。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恨,那些被背叛的痛楚,那些被踐踏尊嚴的屈辱,如同潮水般在心頭翻湧,最終卻歸於一片沉寂的冰冷荒原。

她的眼淚是真的。她的悔恨,大概也是真的。至少在這一刻。

但那又如何

有些傷害,像釘子釘進木頭。釘子拔出來了,洞還在。有些信任,打碎了,就再也拚不回原來的樣子。有些路,走過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我微微側身,避開了她伸過來的、顫抖的手。

蘇晚,我的聲音很平靜,穿透細密的雨聲,清晰地傳入她耳中,都過去了。

冇有憤怒,冇有指責,也冇有她所期盼的原諒。隻有一句陳述事實般的都過去了。

這三個字,比任何尖銳的指責都更有力量。它像一堵無形的、冰冷的牆,瞬間將我們隔開在兩個世界。

蘇晚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血色徹底褪儘。她眼中的哀求瞬間凝固,然後碎裂成一片死灰般的絕望。她張了張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

我朝旁邊挪了一步,拉開了距離。唐果適時地撐開傘,擋在了我和蘇晚之間。

老闆,車來了。她指了一下路邊緩緩停下的出租車。

我冇有再看蘇晚一眼,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麵冰冷的雨,也隔絕了那個在雨中失魂落魄的身影。出租車啟動,彙入車流。

後視鏡裡,蘇晚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消失在灰濛濛的雨幕和城市的背景裡。

呼……唐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我的媽呀,這追夫火葬場…終於燒成灰了老闆,您剛纔那句‘都過去了’,殺傷力堪比核彈啊!直接給前老闆娘整不會了!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

結束了。

真的都過去了。

7

新的開始

半年後,深秋。

嶼鑒工作室的招牌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工作室的業務早已上了正軌,名聲在外,預約排到了幾個月後。我依舊忙碌,但節奏已能自己掌控。

手機震動,是一條新資訊。來自一個陌生的海外號碼。

嶼哥,東西收到了。媽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保重。弟,江楓。

我盯著螢幕,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半年前,我托人將那枚曆經波折、失而複得的翡翠鐲子,送去了國外,交到了我那個同母異父、早年隨生父移民的弟弟江楓手上。那是媽真正想留給的血脈,也是這枚傳家鐲子最好的歸宿。物歸其所,塵緣儘了。

老闆!特大好訊息!唐果像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藍灰色的短髮今天格外精神,手裡揮舞著一個精美的燙金信封,‘璀璨之巔’拍賣行!亞洲區首席鑒定顧問的聘書!他們老總親自送來的!點名請您坐鎮年底那場頂級珠寶拍賣!她興奮得臉都紅了,老闆!您這是要登頂珠光寶氣界的珠穆朗瑪峰啊!

我接過那封沉甸甸的聘書,翻開看了看。意料之中的結果,內心卻冇什麼波瀾。金錢、地位、名聲…這些東西,在經曆過那場撕心裂肺的幻滅後,早已失去了曾經的光環。它們隻是工具,讓我能更自由地呼吸,更純粹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讓那些被塵埃掩蓋的珍寶,重見天日,找到真正懂得珍惜它們的主人。

嗯,知道了。我將聘書放在桌上。

唐果對我的淡定早已習以為常,依舊興奮地嘰嘰喳喳:老闆,晚上慶祝一下唄我知道新開了一傢俬房菜,佛跳牆絕了!我請客!她豪氣地拍了拍胸脯。

行。我笑了笑,冇拒絕這丫頭的熱情,叫上老王他們幾個。

好嘞!唐果樂顛顛地跑出去通知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那家隱蔽的私房菜館環境雅緻。幾杯酒下肚,氣氛熱烈起來。工作室的老鑒定師老王喝得滿麵紅光,拍著我的肩膀感慨:江老弟!你這眼力,你這心性…絕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這江城珠寶圈,你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

唐果也喝得小臉紅撲撲的,舉著果汁:老闆!苟富貴,勿相忘!以後我唐果就是您鑒寶天團的首席吃瓜…哦不,首席助理!

眾人大笑。

我端著酒杯,看著眼前這群因專業和性情相投而聚在一起的夥伴,心底一片溫熱的寧靜。這種踏實、純粹、彼此信任的感覺,是那個用金錢和冷漠堆砌的家從未給予過的。

散場時,已是深夜。晚風帶著深秋的涼意,吹散了酒意。

老闆,我幫您叫代駕唐果問。

不用,我走走。我擺擺手。

獨自走在寂靜的沿江步道上。江風帶著水汽,吹拂著臉頰。對岸的霓虹璀璨,倒映在深沉的江水中,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微信。一個很久冇有動靜的頭像跳了出來。

蘇晚。

冇有文字。隻有一張圖片。

點開。是一張電子機票的截圖。目的地,一個遙遠的北歐國家。起飛時間,是明天下午。

圖片下麵,隔了幾分鐘,才又跳出一行字,很短:

江嶼,我走了。去學珠寶設計。從頭開始。保重。

我停下腳步,看著江對岸那片璀璨的燈火,又低頭看了看手機螢幕上那行簡單的字。

夜風吹過,帶著深秋特有的清冽氣息。

良久,我抬起手指,在螢幕上敲下兩個字,發送。

保重。

然後,收起手機,將那個頭像,連同那段充斥著背叛、痛苦、荒唐與最終落幕的往事,一起沉入了通訊錄的最底端。

江風拂過,帶著遠方大海的氣息。我抬起頭,望向更遼闊的夜空。星辰疏朗,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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