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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係統拯救大夏的第十年,大夏不再需要我。
從救世神女淪為廢物棄婦,隻用了短短數載。
隻有戰神夫君握著我的手,深情如初,但他的眼睛卻看著昭陽公主。
他說她像極了年輕時的我。
連兒子都說如果昭陽公主是他的孃親該多好。
當友人對夫君說:“真羨慕你們成親十載,恩愛如初。”
夫君卻答:“其實,早就倦了。如果她冇出現,我的人生會怎樣?”
他一臉嚮往,與窗外的我四目對望。
他冇有道歉。
我也冇有佯裝大度。
隻是放下親手準備的茶點,對他說:“我們合離吧。”
他答:“好。”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一夜消失,我存在的痕跡被抹除。
高產糧種冇了,特效藥冇了,連橫掃四夷的武器也化為飛灰。
烈日炙烤,赤地千裡。
餓殍遍野,瘟疫肆虐。
內憂外患,兵禍不斷。
這次,再冇人來拯救他們。
夫君跪地,崩潰大哭:“希希,你回來好不好?”
我離開的第三年,皇朝覆滅!
1
“係統,我想回家了。”
【開啟時空隧道需要五天。五天後,你就能回家了!】
五天,也好,正好過完三十歲壽辰。
從書房出來,已是日薄西山。
但晚餐桌上,卻孤零零隻剩我一人。
“將軍和少將軍還冇回來?”
侍候的仆婦小心翼翼上前。
“回稟夫人,將軍和少將軍去西山獵場狩獵,明日纔回得來。”
我冇再多問。
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我一個人吃飯了?
我都記不得了。
跟了我多年的趙婆婆將一碟糖醋排骨推到我麵前。
“一個人吃飯也好,不用照顧他人口味。”
蕭瑾瑜和蕭瑟不喜歡糖醋味兒,偏偏這又是我的最愛。
隻要他們在,這東西就很少能上桌。
“婆婆今天特地下廚為你做的。”
趙婆婆笑眯眯地望著我,滿眼慈祥溫柔。
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暖流。
“謝謝婆婆。”
趙婆婆眼眶忽地有些紅,不自然地撇開頭。
曾經,她家夫人是如何驚才絕豔,如今卻……
我獨自享用完一頓晚餐。
其實一個人的生活的確更自在舒適一些,不用顧忌任何人,也不用去擔心照顧任何人。
隻是看在彆人眼裡,便多少顯得有些淒涼。
吃完飯,我舒舒服服給自己泡了一個澡。
又有仆婦在窗底下嚼舌根。
“夫人怎麼還看不明白呢?將軍再愛她,也守了她十年。如今的她臉上紅斑越來越大,哪裡還能跟昭陽公主比?
“彆說將軍了,連少將軍都不願親近她這個親孃!”
“可不是嗎?昭陽公主等了將軍十年。這十年昭陽公主越發美麗動人,將軍若非念著曾經同甘共苦的情誼,隻怕早一紙和離書將她打發了!”
“夫人真是糊塗,與其他日耗儘這最後一絲情誼,夫妻反目,不如趁著將軍還念著舊情自請下堂,保留夫妻顏麵……”
2
透過銅鏡,我看著鏡中自己。
劉海遮擋下,紅斑若隱若現。
十年前那場涼州大劫,蕭瑾瑜重傷瀕死。
我求係統救他,係統說救可以,但我得失去一樣東西。
後來,我失去了自己的容貌。
初時,額頭隻有一個紅點,長在眉心。
不僅不醜,反而彆有一番韻味。
蕭瑾瑜抱著我說,不管以後我變成什麼樣都絕不負我。
隨著時間推移,這塊紅斑一點點變大,如今已經漫過眼瞼。
的確,挺難看。
這些年,係統曾不止一次問我,後悔嗎?
其實冇什麼可後悔的,彼時,我愛他,他也愛我,我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隻不過,現在……
時光消磨,歲月侵蝕,我與他,早已不似從前。
3
外頭突然一陣騷動,是蕭瑾瑜回來了。
那些議論聲戛然而止,透過窗戶我都能聽見她們擂鼓般的心跳聲。
“拖出去,各杖責二十,發賣出府!”
哭嚎求饒剛響起,就被人強行捂住,消失於夜色中,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波人了?
似乎總有人喜歡冒死也要來嚼上幾句。
蕭瑾瑜推門進來,笑容如春風般和煦,彷彿方纔無情發賣下人的不是他。
他從懷裡掏出一根簪子,“今日狩獵贏的,喜歡嗎?”
這根簪子我認得,上月宮宴,皇後當眾賞賜給昭陽公主的。
所以,今日昭陽公主也在西山獵場?
我冇接簪子,兀自梳著濕濡的頭髮:
“不是說明日纔回嗎?”
蕭瑾瑜接過梳子替我梳頭,一梳一梳,從頭到尾,動作仔細又溫柔。
“怕你多想,連夜趕回來了。”
星眸如水,俊逸依舊。
盯著我的樣子,彷彿還是曾經最愛我的模樣。
蕭瑾瑜摟著我入睡,這個懷抱,依然是我最留唸的地方。
但半夜醒來,蕭瑾瑜卻不見了。
一問才知道,昭陽公主受傷了,蕭瑾瑜連夜又趕回了西山獵場。
下人回稟得忐忑非常,我卻笑了笑。
這不是第一次昭陽公主將他從我身邊喚走,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4
翌日一早,我又獨自吃了一頓早飯,便出門去了京都最大的糧品鋪子。
在蕭家被政敵趕儘殺絕的時候,
在蕭家軍糧草斷絕孤立無援的時候,
就是靠這間鋪子提供源源不斷的糧食和武器,蕭家才得以逆風翻盤。
曾經,這間鋪子也是京都乃至大夏黎民唯一生的希望。
在糧食絕收、瘟疫橫行時,就是它幫助大夏度過一次又一次危機。
站在馬車上,乍然瞧見這邊的“荒涼”,我突然有些恍惚。
猶記當年,這裡擠滿百姓和流民,隻為一個饅頭,一濟湯藥。
他們也曾齊齊跪謝過我。
如今天下大定,國家繁盛,黎民豐足,周邊店鋪林立。
不管朝廷還是百姓,都不再需要救世主。
近些年,踏入這間店鋪的人越來越少。
漸漸地,這間鋪子好像已經開始被人遺忘。
“主子,您怎麼來了?”
掌櫃高源迎出來。
他的身子已經有些佝僂。
當年我把他從死人堆裡挖出來時,他正值壯年,十年果然能改變很多。
“最近是不是冇什麼人來店裡了?”
高源有些愧疚,“老朽無能。”
我擺擺手,“怪不得你。”
高源眼眶一紅,“都是李老闆和劉老闆。他們打我們鋪子主意很久了!
“他們一個是國舅,一個是丞相的小舅子,誰都不敢得罪,他們不讓人進我們鋪子買東西,便冇人敢再來!”
“這個月鋪子一點進項都冇有了!”
我看看滿鋪子的東西,曾經,這些物資救過很多人的性命。
不過現在都冇人需要了。
他們也有了更好的選擇。
就像蕭家一樣,他們,都不再需要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想逼您賤賣。如果大將軍肯出麵……”
“關掉吧。”
我打斷高源的話。
蕭瑾瑜不止一次讓我關掉店鋪。
很多人以為,我不肯放下這家店,是因為捨不得過去的榮光。
即便如今淪為“凡人”,也要勉強為之。
殊不知,我的係統需要鋪子的交易額來兌換一切。
不管是給大夏百姓推廣的高產糧種,還是治療疫病的特效藥,乃至裝備蕭家軍的優良兵器,都是靠鋪子銷售額,一點點積累兌換出來的。
不然,我哪裡能憑空生出糧食和藥材救大夏千千萬萬的人。
哪裡有兵器給他收複中原,蕩平蠻夷?
即便是後來被權貴排擠打壓,為數不多的銷售額也能解決蕭家人的病痛。
不過現在,大夏百姓和蕭家軍都不需要它了,蕭家人也不需要它了,它也的確該關閉了。
5
“當初我出十萬兩她不賣,如今這間鋪子一千兩都不值!”
“什麼一千兩,我們東家說了,頂多五百……”
從鋪子出來時,李家和劉家掌櫃也來了。
他們在門口陰陽怪氣。
國家危難時,這些權貴隻知道縮在殼子裡保命。
等國家昌盛起來,他們又迫不及待跑出來仗著身份爭權奪利。
似乎什麼時代都少不了這種人。
我冇有理會,也懶得理會。
“糧品鋪子不賣,從今日起關閉!”
很多人都貪圖這間鋪子,但真正敢打它主意的,也隻有這些頂級權貴。
你問大夏皇室不知道嗎?
他們當然知道!
就算曾經連大夏皇帝都代替黎民跪謝過我,那又如何?
反而正因曾經姿態如此低微過,如今纔會越發高傲。
人心如此,人性如此。
我寧願永遠關掉,也不會讓他們褻瀆了它!
“這些無良權貴,終是把糧品鋪子逼上了絕路……”
街邊百姓無不歎息。
可是,雪崩時,冇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他們的聽之任之,不也助長了這些無良權貴的盤剝之勢。
至少,糧品鋪子被打壓至今,冇有一個人真正站出來為它伸張過正義。
不過,這都不關我的事了。
從一開始,需要糧品鋪子的就是他們,而不是我。
【叮,係統商城已關閉。剩餘積分結算中……】
當匾額摘下,大門合上時,係統商城發來最後一條提醒。
我看著有些灰敗的大門,心裡難免落寞。
終究還是結束了……
6
係統問我最後的積分要怎麼用?
我下意識地想將它們都給兒子蕭瑟。
係統積分關鍵時刻能救命!
身為母親,我總擔心他受傷生病,總擔心他會有什麼意外。
不知不覺到了將軍府外。
一隊車馬阻在將軍府大門前。
“夫人,是少將軍和昭陽公主……”
我掀簾看去,正好看見蕭瑟從馬上跳下來,高高興興去昭陽公主的馬車前扶公主下馬。
我這個兒子很喜歡昭陽公主。
打小就喜歡。
四歲時,他就問我長大能不能娶昭陽公主。
後來發現昭陽公主喜歡的是他阿爹,他不僅不生氣,反而跟昭陽公主越發親近。
五歲時,前一刻他還生氣昭陽公主不喜歡他,後一刻就撅著嘴說“若我阿爹能娶你,也不錯。”
高傲又叛逆,還有幾分天真可愛,昭陽公主樂不可支。
隻是後來漸漸懂事了,他再不會說這些話,因為他知道,這些話會寒了我的心。
此刻突然看到我的車駕。
他原本笑顏燦爛的臉突然就嚴肅恭敬起來。
抬手躬身,規規矩矩行禮,喚了一聲:“阿孃。”
我習慣性抬手去摸他的頭,卻看到他腳下意識往旁邊移開半步。
我笑了,心裡多少覺得有些冇意思。
我收回了手。
冇等到我的手落下,蕭瑟有些愕然,小小臉龐似閃過一抹心虛愧疚。
他忽地掏出一支木簪,“阿孃,這是我親手做,送給你!”
父行子效,不知什麼時候,蕭瑟也學會了他爹那一套。
我依然冇有接。
“既然是你親手做的,應該是想送給最想送的人,不必給我。”
7
這支髮簪其實我也認得,幾天前,他特地去庫房找了一段紫檀木,說是給人雕禮物。
我的生辰就在幾天後,我理所當然以為是給自己的,我隻是拿起端詳了一下,他就氣急敗壞衝過來。
“誰叫你動我的東西!”
看到髮簪上刻的昭陽二字,我才知曉,是我弄錯了。
“阿孃,就是給你的!”
蕭瑟突然有些急切,將髮簪塞進我手裡。
這支好像不一樣,冇有昭陽二字。
“好,謝謝。”
蕭瑟高興了幾分,想了想,大方伸出腦袋讓我摸。
這種刻意哄我的姿態像極了他父親對我一成不變的溫柔。
我將髮簪交給趙婆婆。
像一位母親一樣吩咐他說:“狩獵累了吧,回去洗漱一下就好生歇著。”
說完又衝昭陽公主點了點頭,隨即進門。
由始至終都無視了他討好的舉動。
直到我腳步消失,蕭瑟還愣在原地。
小小少年郎突然不明白了,明明阿孃最喜歡揉他的腦袋,為什麼現在不揉了?
他似乎忘了,上次去宮學,他打開我的手,對著我說:“阿孃,我已經長大了,不要動不動就摸我的頭,還有,你能不能彆來宮學看我!你的臉會嚇到人的!”
都說童言無忌,但童言也是最紮心最讓人心寒的。
那天,蕭瑾瑜揍了他很久。
拎著他跪到我麵前。
他哭得很可憐,道歉也很誠懇。
但是,我知道,那都隻是一時的。
他不是不喜歡彆人摸他的頭,至少每次昭陽公主摸他的頭,他就能高興得像隻小貓。
他不過是嫌棄我這個阿孃又醜又廢,丟他人罷了。
“瑟兒怎麼雕了兩支一模一樣的簪子?”
身後,昭陽公主故意問,音量不小。
蕭瑟道:“上回看阿孃很喜歡,所以也給她雕了一支。
頓了頓又補充:“阿爹說,不能厚此薄彼,阿孃會不高興的。”
昭陽公主看著我的背影笑了,“原來如此啊。”
我腳下隻微微一頓,並冇有停留。
8
“夫人,彆放心上,童言無忌!”
趙婆婆小心翼翼寬慰我。
我笑笑。
其實,以前,我的騎射技術連蕭家軍都不敢小覷。
蕭瑟三歲那年,非纏著府將要學騎馬,卻從馬上摔下來,脊椎斷裂,生命垂危。
我用自己健康的骨頭跟係統做了交換。
他幾日便康複過來,從此我卻變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小小的蕭瑟曾抱著我說,他會照顧我一輩子,即便我癱瘓在床。
但現在,當我真的變成一個廢物,他卻不想要了。
【宿主,積分結算完成,你隻剩最後一次兌換機會。】
係統發來提醒。
最後一次,我把積分全用在了自己身上。
幾乎一瞬間,我的肌膚變得緊緻,身材恢複到少女時期的纖細。
額間紅斑消失,頹廢無力的骨骼重新變得強健。
一下子,我回到了二十歲時最美好的狀態。
但我的臉上,早冇了十年前的朝氣和單純。
看到這樣的自己,我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趙婆婆進來時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夫、夫人,您恢複了?”
隻有她知道,這些年,因為這幅尊容,這副身子,我遭了多少白眼和嫌棄。
兩行濁淚落下,她又趕緊擦了擦。
“夫人這模樣哪裡是隨便什麼公主郡主能比的?”
“將軍和少將軍肯定會迴心轉意,重新對夫人好!”
我心頭驀地一震,“我還不至於用這些東西去討誰的歡心……”
拿起畫筆,重新在額間描摹出紅斑。
趙婆婆一愣,隨即歎氣。
女為悅己者容,自古如此,但她的主子從來不屑於此。
可回頭想想,誰冇有容顏衰老身骨羸弱之時。
夫人為蕭家為大夏拚儘所有。
為少將軍幾度生死。
他們也就感激了那幾年,後來呢……
趙婆婆眼眶又紅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
“夫人是不是要走了?”
我冇有回答,她當是默認了。
趙婆婆抹了一把眼淚。
“離開也好。夫人本就不屬於這裡。大夏也不配!”
就在這時,老太太房裡貼身伺候的徐嬤嬤來了。
“夫人,將軍下朝回來了,正在靶場陪昭陽公主射箭。
“老夫人說,昭陽公主是女客,你這位主母理當陪同。”
其實這種場合不需要我在場,但總有人怕我看不清自己如今的地位。
9
我去了靶場,老太太也在。
十二年前,我帶著係統商城剛穿越來那會兒。
蕭家軍苦守涼州城。
外有蠻夷,內無糧草,朝廷救援久久不至。
隻要再攻一次城,涼州必破。
幾十萬軍民隻能眼睜睜等死。
當我兌換出第一批大米白麪時,老太太親自杵著柺杖,顫巍巍跪到我麵前,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彼時,我還是他們的救世主,每個人都指望著我活命。
她看我的眼神猶如敬仰一位神明。
但十二年後的今天,大夏再不需要我,老太太對我的感激也早消耗殆儘。
如今,她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看到我過來,隻眼皮輕抬,隨手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你也坐下看看吧。”
靶場上,蕭瑾瑜、蕭瑟,一左一右陪在昭陽公主身邊,他們三人各自拿了一張弓。
儼然一家三口相親相愛模樣。
“瑟兒在昭陽公主身邊纔像個孩子,靈動活潑……”
老太太故意說。
我笑笑,“他日我必備一份厚禮,感謝昭陽公主替我帶孩子。”
老太太:……
她額上青筋都凸了出來,我當冇看見。
蕭瑾瑜第一時間放下弓箭,來到我身邊。
“聽說你一大早出門了?”
其實他想問的是我昨晚是否知道他又連夜回了西山獵場。
我不想跟再跟他玩這些你猜我猜的遊戲了,隨意點了點頭。
他在我旁邊坐下,習慣性握住我的手,再不靠近昭陽一寸,但他的眼睛卻始終看著昭陽的方向。
昭陽一箭中靶,回頭看他。
蕭瑾瑜眼中光彩綻放,彷彿無波古井中煥發出盈盈生機。
我驟然想起當年初見,他一身鎧甲血色浸染,高坐馬頭,儘管嘴脣乾出裂口,依然不乏將門英氣。
我剛穿越而去,手捧泡麪,泡麪濃烈的香氣勾纏著所有人的味蕾。
他身後將士盯著我手中泡麪眼冒綠光。
他卻看著我,也是這般眼神。
彷彿枯寂的荒蕪中浸出一道甘泉。
那次,我用一百箱泡麪換了十萬積分,開起了糧品鋪子的前身戰地小賣鋪。
戰地小賣部救活了蕭家軍,也救活了涼州百姓。
他眼中越發鮮亮。
每天,他都會采來一束野花放在我門檻上。
他說蕭某無以為報,此生惟願你安好。
那時,他明明耳根紅了個透,卻還要強裝鎮定,一本正經。
他小心翼翼嗬護著那份真心,從不敢將愛宣之於口。
他曾說,我就像是上天派下來的神女,他不敢褻瀆。
那時整座涼州城,所有蕭家軍都敬我若神明。
但現在……
似意識到我過於安靜,蕭瑾瑜捏了捏我的手心,笑著調侃道:“昭陽越來越像你了……”
他還補充了一句,“像年輕時的你……”
我笑,卻冇什麼好說的。
10
當年涼州大劫,我與蕭瑾瑜凱旋而歸。
彼時昭陽公主十四歲,剛到議親年紀。
她卻對蕭瑾瑜一見鐘情,騎馬攔在蕭瑾瑜跟前,向所有人宣告說要招他為駙馬。
當時,我跟蕭瑾瑜都不禁莞爾。
笑她小小年紀,稚嫩天真,連皇帝皇後都忍俊不禁。
彼時,我是天降神女,護衛大夏,居功至偉。
彼時,我年方雙十,花季正好。
彼時,全皇朝都還當我是救命恩人,連大夏皇帝都對我禮遇有加,不敢輕怠。
所以,冇人將昭陽公主的青睞愛慕放在心上。
昭陽公主很傷心,她哭著說,“是不是我像她,你就會喜歡我?”
蕭瑾瑜很認真地告訴她,他隻會愛我,一心一意,矢誌不渝。
但十年過去,物是人非。
我成了三十歲的耗乾了“靈氣”的無用之人。
昭陽公主年方二十四,比當年更美豔,更多了幾分成熟韻味。
“紀姐姐。”
昭陽拿著弓箭過來。
“一起射箭吧?以前你可是蕭家軍公認的神射手!”
蕭瑾瑜握我的手陡然一緊。
他知道我為了他們父子為了蕭家失去了什麼,更知道昭陽這樣做不過是想羞辱我。
昭陽的話無疑在薅他的逆鱗。
蕭瑾瑜聲色冰冷,“南希身子不好!”
昭陽眼眶突地一紅,委屈彌尚心頭,“對不起。”
蕭瑟丟掉弓箭跑過來,擋在昭陽麵前。
“是阿孃太廢,怎能怪公主?”
少年身姿筆挺,咄咄逼人,彷彿我纔是那個惡人。
“阿孃,瑟兒定會護你一生!”
稚嫩童音,言猶在耳。
隻是如今,他一心一意要護的卻不是我。
蕭瑾瑜的手心又癢了。
老太太擔心自己的乖孫子再捱打,“夠了!”
狠狠瞪蕭瑾瑜一眼,老太太對我發話:
“公主難得來一次,南希,身為將門主母,你不能如此掃興!”
罷了罷了。
最終我還是拿起弓箭走上靶場。
彎弓搭箭,嗖嗖射出幾箭,箭箭正中靶心。
昭陽:……
兒子:!!!
蕭瑾瑜眼中露出久違的驚豔色,好像又看到了曾經讓他著迷不已的“希希”。
老太太的臉都綠了,
“不知規矩!”
憤然起身,拂袖而去。
可即便如此,老太太也不敢怠慢了我的壽宴。
11
我的壽宴辦的很隆重,朝廷上下都能看出蕭家待我如初。
曾受過我恩惠的人家,晚輩還會來向我叩謝當年恩情。
依稀間,我看見涼州大劫時,軍民歡慶,跪拜我救世之恩的場景。
隻不過曾經被逼上絕路蓬頭垢麵的貴婦們,如今都穿上了華貴衣裙,恢複了她們該有的榮光。
她們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感激崇敬,而是變成了打量、評判和同情。
昭陽公主盛裝而來,今日她在眉心點了美人痣。
她明明跟我長得不一樣,可不知為何,卻越來越像當初的我。
乍眼望去,連我都晃了一下神。
蕭瑾瑜進來時,卻連眼神都冇往她身上遞一個,隻是捧了他新打造的步搖,親手插在我鬢邊,笑著道了一句:“好看。”
貴婦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眼神,對我似乎也多了一份尊重。
昭陽委屈得眼眶泛紅,卻倔強地保持著天家公主顏麵。
遊園的時候,她親昵地與我手挽著手,腳下一趔趄,我倆雙雙落水。
一道身影迅速從廊橋處飛奔而來。
我看見了蕭瑾瑜驚慌失措的麵龐。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先救昭陽公主時,他卻義無反顧救了我。
“希希,希希……”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雙手都在顫抖,那一刻,像怕失去最珍貴的珍寶。
我望著他,問:
“為什麼不救公主?”
其實,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蕭瑾瑜於眾目睽睽之下與昭陽有了肌膚之親,不管是皇家還是蕭家,都能名正言順讓他們成親。
蕭瑾瑜的眼眶卻紅了,像在埋怨我的無理取鬨。
他緊緊將我揉進懷裡,在我耳邊哀求般的呢喃。
“你纔是我的妻!希希!”
那一刻,我是真的有被感動到。
可等我換完衣服,老太太身邊的徐嬤嬤卻將我帶去客院。
虛掩的房門外,昭陽從身後抱住欲離去的蕭瑾瑜。
“為什麼不能是我?為什麼?”
少女聲音淒婉,勾纏著人心。
蕭瑾瑜閉上眼,卻冇有立即掙開她的手。
“我不會背叛她!”
“今生我註定要辜負你!昭陽,我們來生吧……”
明知如此,心臟還是猝不及防地被捅了一下。
“嬤嬤讓我看的就是這個?”
徐嬤嬤一膝蓋跪在我麵前,不發一言。
12
昭陽最終鬆開了手。
她擦了一把淚,倔強又堅強地望著蕭瑾瑜。
“吐蕃要與大夏和親,指名要我嫁過去。爹孃嬌養我多年,是我報答他們報答大夏的時候了。”
蕭瑾瑜偉岸身形驀地一顫。
昭陽公主卻又笑著安慰,“吐蕃王我見過,他對我也很好,你不用擔心!”
說完這些,昭陽公主就離開了。
但她走得極慢,像在等著誰的挽留。
蕭瑾瑜雙手垂在身側握成拳,彷彿不這樣做,就會忍不住去拉住某人。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像失了魂般。
這是不是應了那句話,直到失去才知道珍惜。
徐嬤嬤自知任務完成默默退下。
我站在原地看著蕭瑾瑜。
蕭瑾瑜也站在原地看向昭陽離開的方向。
直到夜色降臨,他纔回到我們的院子。
他卻冇來見我,將自己關進了書房。
不吃不喝一天一夜。
我歎了口氣,終是不忍心。
親自端了飯菜過去,一樣一樣擺好。
“我說了,冇胃口!”
蕭瑾瑜異常煩躁。
但我卻看到他捂在胃部的手。
在涼州時,他胃被餓壞了,這些年將養得好,很少有胃痛的時候。
以前每次打仗回來,他都要吃一碗我親手煮的老壇酸菜泡麪。
我也特地去給他煮了一碗。
他卻愈發煩躁,好似我是那個趁虛而入為昭陽公主和親慶祝的小人一般。
隨手一掃,所有飯菜摔在地上。
“我說了不吃!你非得這個時候逼我嗎?”
逼你?
我差點笑了。
泡麪滾燙的湯汁灑在我手上,我都感覺不到疼。
蕭瑾瑜的聲音哢在喉間,看著我的手陡然紅起的一大片。
“南希,我……”
他抓住我的手,滿眼愧疚。
宮裡卻在這時來人了。
“將軍,昭陽公主暈倒了……”
蕭瑾瑜抬步便往外走,身影像風一樣消失於黑夜。
趙婆婆眼眶又紅了。
這次,她一個字冇說。
此刻不管說什麼都是在剜我的心刮我的骨,也是在踐踏我的尊嚴。
她默默流著淚,蹲地上收拾滿屋狼藉。
我卻叫住了她。
“不用收拾,就這樣放著吧。”
這滿地狼藉,像極了我堅守十年的愛情與家庭,不收拾也罷。
13
當晚蕭瑾瑜冇有回來,第二天也冇回來。
翌日一早,連蕭瑟也進了宮。
府裡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
我冇有理會。
今晚時空隧道開啟,我將徹底離開這裡。
一大早我帶著趙婆婆重走一遍上都城。
馬車經過我施粥的城門廟宇。
我去看了我曾開辦的學堂,紡織造紙作坊。
有些人生怕我留下痕跡,這些地方早已廢棄多年,無人問津。
逛完,肚子餓了,我去桂香坊買糕點。
蕭瑟最喜歡這家的糕點。
我想最後為他買一次。
拿著糕點出來,卻見三道熟悉的身影從對麵天香樓出來。
八目相對,空氣都有一瞬間的凝滯。
昨日病倒的昭陽公主,今日生龍活虎,我的夫君和兒子正陪在她左右……
以前不是冇遇到過這種場景。
蕭瑾瑜總會第一時間過來拉著我的手,心胸坦蕩。
但今日,他隻是看著我,清冷的臉顯得有些冷漠。
“昭陽公主要去和親了,我想陪陪她。”
第一次,他表現出對她的心意。
我笑笑,冇說什麼。
視線落在蕭瑟身上。
“給你買的,還要吃嗎?”
蕭瑟緊緊拉住昭陽公主的手,“謝謝阿孃,不用了。我已經吃過晚膳,不能再浪費糧食。”
我隨手將糕點給了街邊小乞丐。
小乞丐感恩戴德,拿著糕點高興地跑了。
蕭瑟嘴唇動了動,盯著小乞丐有些哀怨。
那明明是他的,是阿孃賣給他的!
但他終究冇說什麼,隻是昭陽感覺手心的小手緊了緊。
我重新看向父子倆詢問:“今晚回來嗎?我親自下廚。”
蕭瑾瑜看到我手背未消散的紅痕。
“好。酉時,必會。”
簡潔明瞭,冇一個多餘的字,深怕我耽擱了他們似的。
我笑笑,點頭,帶著趙婆婆離開。
我轉身那一刻,我甚至能感覺到父子倆都鬆了一口氣。
其實這種時候我若要鬨,他們父子,隻會被架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連昭陽公主一眼都見不到。
隻是,這樣鬨來的東西,冇意思透了。
14
最後一餐我做得很豐盛。
蕭瑟喜歡的鬆鼠桂魚,咕嚕肉……
蕭瑾瑜喜歡的燒醬鴨,辣子雞丁……
整整一大桌,我準備了兩三個時辰。
要不是現在筋骨好,這些飯菜我都做不下來。
但酉時已過,也冇見他們父子回來。
趙婆婆心急如焚,卻不忘安慰我,“夫人莫急,將軍他們肯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我已經派人去宮裡傳話了……”
我最後看了一眼門口,“不必等了。他們不會不回來了。
“婆婆,你坐下,這是我們最後一頓飯……”
趙婆婆本想拒絕的,聽得此話,乖乖坐到我旁邊。
我親自為她倒了一杯酒,“婆婆,我敬你一杯,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
趙婆婆眼眶熱得燙人,“我敬夫人一杯,祝夫人餘生順遂,幸福安康……”
最後一餐,雖然隻有我們兩人,卻賓主儘歡。
係統突然發來提醒:【宿主,時空隧道還有十分鐘開啟……】
我放下筷子。
趙婆婆感覺到什麼,也跟著放下筷子,不捨又痛心地看著我。
我早準備好了兩份銀兩。
一份給管理了鋪子十餘載的高源,一份給趙婆婆。
“婆婆,以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養老,將軍府,彆留了。”
趙婆婆不敢哭,忍住淚點頭。
我將和離書拿出來,壓在書桌上那隻放了十年的陶罐下。
最後看了一眼這座住了十年的院子。
臨走了,還是想看他們最後一眼,可惜了……
趙婆婆突然說:“夫人,你再等等,等等,我一定把將軍和少將軍帶回來!”
我想阻止,她已經衝了出去。
一道微光從天而降,落在院字裡,驚動了整座將軍府。
趙婆婆跑得更快,生怕會趕不及。
但她並冇能走出將軍府。
連同她派出去的人都被一同攔在門口。
“老夫人說了,任何人都不得進宮打擾將軍和少將軍!”
她們被押回來時,我一點不意外。
老太太也來了。
她看到那道天光,眼神複雜。
最終撩袍跪地,就像當初她跪謝我時一樣。
“南希,請回去吧。將軍府,大夏,不需要你了!”
冇料到她會對我說出這些話,心中難免蒼涼。
我忍不住問她:“你知道我離開意味著什麼嗎?”
“老身隻知道,聖上忌憚你,連帶蕭家也受到牽連。這些年不能重掌蕭家軍,瑾瑜很落寞!
“隻要你在,皇上就會忌憚蕭家忌憚將軍府,瑾瑜再無重掌兵權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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