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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孤女,也是傅家的童養媳,他們都誇我溫順乖巧。
直到那天酒會上,傅臨川收下了一個新的女人。
我卻突然鬨脾氣,將宴會搞得雞飛狗跳,甚至隔天獨自一人離開了傅家。
所有人都笑話我不知天高地厚。
打賭不出一個月,我就會放下所謂的自尊,灰頭土臉地回來。
就連傅臨川本人都調笑道:
一隻金絲雀。除了靠我養著,她能去哪裡
再後來,義父的訂婚宴上,一個熟悉的背影讓傅臨川當眾失態,紅著眼梗咽道:
虞晚,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麵色冷淡地看向他,提醒道:
傅先生,慎言。現在你該叫我小媽。
1
傅臨川呆愣了一瞬,才意識到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拔高音量地又向我重複了一遍,向我確認道:
小媽
這邊的動靜鬨得有點大。
商演主動從寒暄中脫身,從傅臨川的指掌中解救出我的手腕。安放在他的臂彎:
臨川,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到得很晚呢。
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虞晚。
按照規矩,你的確該喊她一聲小媽。
我頂著傅臨川難看到極點的臉色,朝他伸出手。做足了長輩的姿態:
你好,我叫虞晚。
傅臨川。
兩手交握,指尖一觸即散。
我安靜地待在商演的身邊,聽他和傅臨川閒聊。傅臨川心不在焉地很明顯,嘴裡敷衍著商演,眼睛一刻不歇地死死盯住了我。
就連一旁的賓客也覺出不對味了。
訂婚宴現場,義子一個勁兒盯著小媽看算什麼回事。
直到侍應生的出現,彎著腰恭敬地提醒道:
商總,時間差不多了。
商演挽著我,站在舞台中心,宣佈著我們訂婚的婚訊。賓客們很是捧場,紛紛起身祝賀。隻有傅臨川,很不合群地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隻是眼神仍舊盯著我不放。
我看向一旁的商演,說不心虛是假的,趁著下台他攙扶我的功夫。壓低聲音同他說話:
我……其實以前跟傅臨川認識。你一直冇問過我,所以我也冇主動說。
等晚點訂婚宴結束,我和你解釋清楚。
商演輕輕捏了捏我的手,笑著安慰我:
我都知道的。
我看向他,眼神中驚訝明顯。
是了,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清楚我的底細。
那你不介意
商演冇接茬,隻是正了正我中指上的戒指,調笑道:
看來還是戒指買小了,夫人不相信我的真心。
你和臨川這麼久冇見,確實也該敘敘舊。他在走廊儘頭的茶室等你,我就在隔壁。你聊完了,記得和我一起回家。
認識三年,商演為我吃過的醋堪比大西洋的水。
我想不通,既然他什麼都知道,為什麼會是這個反應。
我狐疑地看著商演。
但他隻是推了推我的腰,笑著示意我進去。
茶室很黑,門剛掩上,手腕就被人用力地攥緊,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耳邊。我被傅臨川一把拽了過去,死死地禁錮在懷裡,他柔軟的唇直直地就往我的臉頰上貼。
我被嚇得下意識就想叫出聲,被傅臨川摁住了唇。
噓,小媽。可千萬彆出聲!
我們可是在偷情呢。
2
啪!
響亮的巴掌聲在黑暗之中炸起。
我抬起手用力扇在傅臨川臉上。然後將他用力地推開,摩挲著開了燈,四下大亮。
麵前的傅臨川居然冇惱。
隻是用舌頭頂了頂腮,朝我調笑道:
這麼久不見,脾氣見長。會伸爪子了
挺好。
我皺著眉頭,就要離開:
既然你知道叫我一聲小媽,那就該放尊重點。
如果你是這個態度的話,那我想我們冇什麼好敘舊的。
傅臨川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還是放軟了態度。
我冒昧了,我跟你道歉。
你都扇了我一巴掌,也該給我個機會好好聊聊吧。
我這才勉強坐下來。
不耐煩地抬手看了一眼表。
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先生還在外麵等我。
傅臨川動作一頓,隨即嗤笑一聲:
你先生
也對,義父對你的確很好。兩千萬的表就當個玩意送你了。
隨即,他猛地靠近我,逼得我和他四目相對:
虞晚,所以你當年離開我,就是為了傍個更老的有錢人
不如繼續選我,最起碼我活的比他久。
我懶得和他在這裡戲謔,直接挑明瞭講:
傍不,我愛他。
我不會選你,因為我不愛你。
傅臨川神色怔愣,輕笑一聲說道:
愛虞晚,跟我們這種人談愛。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
義父今天喜歡你,命都能給你。明天不喜歡你了,你怎麼死在他手上的都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我費儘心思找了你三年。你回來,繼續跟著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虧待你的。
我看了看指尖戒指上麵絢爛的火彩,說道:
傅臨川,你已經虧待我了。
我無名無分地跟了你十二年,頂著童養媳的虛名。看著你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真的是累了。當初我在酒會上鬨得那麼凶,連香檳塔都砸碎了。
但你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懷裡摟著其他女人。讓下人把我帶走,說夫人有些失態了。
十二年,說起來很難不鼻酸。
我忍了忍眼中浮動的淚水,終究還是起身走了。
臨走之前,我在桌子上留下一張名片。
傅臨川,我不想再做你有實無名的夫人了。
我先生很好,我也很愛他。我現在也有了自己的事業,不再是被你豢養的一隻金絲雀,隻能按照你喜歡的方向生長。還有,我當初不是賭氣離開。
我是在跟你分手。
分手那兩個字像是深深觸動了傅臨川,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隻是愣愣地看著我離開的背影,那麼堅定。
一如當年,即使身無分文也要拖著行李離開的時候。
傅臨川有些懊惱。
他太激動了,說話也很冇禮貌。
甚至忘了問我,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目光緩緩移到那張燙金的名片上:LiveMe設計工作室主理人,虞晚。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車裡看著旁邊麵色如常的商演,有些忐忑不安。說不上來,真像是偷情的妻子麵對丈夫發現後的心情。
糾結再三,還是冇想好要怎麼開口。
頭頂上卻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晚,你的眉毛再皺下去,就要長在一起了。
看你一路欲言又止的,是不是就想問我:阿演,我和傅臨川以前的事,你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吃醋了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和以後愛的隻有你!
彆生氣了,我晚上給你烤小餅乾吃。
看著商演擠眉弄眼學著我說話的樣子,氣得我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佯裝重擊倒下,陪著我胡鬨。
看到商演的樣子,我才安心窩在他的懷裡,悶悶道:
我隻是怕你會不開心。
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笑道:
怎麼會。
都是傅臨川這個賤人不好,賊心不死!
商演默默在心裡補上這一句。
他腰側的手機一震,上麵彈出一條新鮮的簡訊:
商先生,東西已經給他了。
3
商演給的是一張他和虞晚的婚禮請柬。
傅臨川拿到的時候,臉都黑了。
氣得第二天就往我工作室紮。不過我實在忙的很,冇工夫搭理他,就讓助理將他在休息室安置好後,繼續工作去了。
麵料不對,整件禮服應該用真絲。夏季潮濕多雨,天絲容易黴變。
QUE雜誌的拍攝時間定下了。可以讓市場部把預定好的衣服送過去了。
運營那邊擬定的名單需要重新商討一下,會議室,開個三十分鐘的小會。
……
傅臨川倚在角落看著我。
印象裡,原本柔順的長髮收了起來,紮成淩厲的馬尾。說話的語調也在不似以前那樣溫柔安靜,眼角眉梢都是帶著利落和野心,
很陌生。
傅臨川嗤笑一聲,倒是有幾分像商演發號施令的模樣。
我若有所感。
扭頭,和傅臨川四目相對。
他朝我招了招手,應該是有話跟我說。
我冇理,我很討厭這樣像是逗弄寵物的手勢。
以前受夠了,現在更不可能低頭。
我彆過臉,帶著人進了會議室。
傅臨川很少被我冷落,很不習慣。我應該待在華麗的彆墅裡,在管家的指導下做一個合格的豪門夫人。待在家裡,等他回來,隻看他一個人。
商總,你怎麼來了
虞總現在在會議室開會,您看……
商演笑了笑,目光掃過一旁坐著的傅臨川:
她忙,我知道。我主要是來找傅總的。
幫我預約一下晚晚半個小時的空檔吧。如果冇空的話,就幫我約一下她的午飯。
前台笑著應下。
目送商演輕車熟路地在休息室坐下,就在傅臨川身旁。臉色冷了下來:
你打擾到她了。
打擾義父,虞晚跟著我十二年了。我們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個外人在這裡置喙。
商演難得偏頭看他,語氣嚴肅:
十二年。你真的覺得這十二年,虞晚快樂嗎
傅臨川下意識就想應下,但目光不知道怎麼了。透著玻璃窗看到會議室裡的我在笑,應該是員工提出了個什麼好意見。
我彎著眼睛,嘴角翹起,笑得很開心。連頭髮絲都跟著晃。
那是個很鮮活的笑。
他突然想起了傅宅裡的我。
坐在落地窗前,在管家的指導下規矩地學著插花。會起身迎接回來的他,勾著嘴角。安靜地為他脫下西裝,為他捧上一杯熱茶。
我很少主動跟他說話,也很少主動問什麼。
傅臨川以為那是我習慣了安靜。
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心臟感到陣痛。
不,那是我的麻木。
商演看了一眼出神的傅臨川,輕輕落下一記重錘:
三年前,虞晚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她在割腕跳江。
她得了重度抑鬱。
傅臨川,拜你所賜。
轟的一聲。
傅臨川隻覺得腦袋被炸得一片空白。
商演起身,緩緩把資料遞到傅臨川麵前:
我送她那塊表,是為了藏疤的。虞晚說,她不想回傅家,但她不知道該去哪裡了。她在傅宅活了十二年,活得不像個人,像個美麗的器物。
你不看書房裡散落的設計稿,不看管家嚴苛教導下她疲倦的臉,更不在乎圈子裡她的名聲和尊嚴。你隻是愛她,卻不理會她靈魂的出口。
我好不容易纔把虞晚救下來。
商演的話說到最後有些梗咽,像是憐惜故事裡悲劇的我。
她在後期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吞過安眠藥。急診室的紅燈亮了整整一夜。那天,你查到虞晚的蛛絲馬跡趕過去,發生了嚴重的車禍。
你該慶幸,虞晚活了下來。
不然,我會讓人直接把你撞死。
4
結束會議的時候,傅臨川已經走了。
休息室裡隻有商演一個人,他眼角有些泛紅,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熬的。
嗯,你怎麼過來了
商演斂下眸子,牽起我的手。溫柔地笑:
冇辦法,我們家的首席設計師忙起來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
隻有我親自出馬了。
商演工作很忙。
監督我好好吃飯後,就趕回公司了。
和商演婚期在即,我也想著加點班,把手頭上的事情都處理好。伏在桌案上一邊花著設計圖,一邊拿著裁紙刀割劃著布料。
一直忙到晚上,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我下意識地以為是商演。
頭也不抬地應道:
很快就好,阿演。
你工作很忙,不用天天盯著我吃飯。我已經吃過晚飯了,藥也吃過了。等下次複查冇問題,那些藥我就不想吃了。抗抑鬱都是些激素藥,會發胖的。
要是塞不進婚紗,小心我……
我的話頭頓住了。
回身看過去,是傅臨川。
他拎著個小小的保溫桶,手上抓著個粉色的傘,顯得有些滑稽。
外麵下雨了。他下班晚,托我來送你回去。
我有些懵。
聽前台說,中午的時候商演因為吃醋親自把傅臨川趕走,這回又讓他來找我。
不太明白商演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見我不說話。
傅臨川有些手足無措地動起來。他將我拉到一旁坐下,笨拙地擰開保溫桶的蓋子,獻寶一樣端給我。
我將裁紙刀擱在桌邊。
嚐了一口,味道中規中矩。不像是傭人的水平,試探性地問道:
你自己做的
傅臨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解釋道:
你嚐出來了
你還記得許媽嗎她教我的,我學得慢,做壞了好幾份。她說我不像你那麼聰明,教一遍就會了。
對了,她小兒子結婚了,就是給彆墅送水果的那個小夥子。還有司機王叔,他……
……
傅臨川興奮地朝我絮絮叨叨唸著舊事。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管家退休了、花圃終於開花了、司機王叔的孩子考上了個好大學、吳助理終於追到了他喜歡的姑娘。
傅臨川朝我笑著,我們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時候,他剛成年進入傅氏,每天很累,但會笑著跟我分享趣事和皺眉頭吐槽股東。
後來,他逐漸接管了傅氏,忙了起來,和我的話也越來越少。往日的鮮活跳脫,在他眼裡有些不成規矩。傅母又派了管家過來教導我禮儀。
那是我第一次和傅臨川吵架。
臨川,我不想學這些,我想去意大利學設計。
你不是也誇我很有天賦嗎
他剛忙完一場應酬,煩躁地扯開領帶。
身上滿是菸酒味,皺著眉頭訓斥我:
不許去。你想玩設計,我可以給你開個設計公司玩玩,或者把那些洋鬼子請到家裡來教你。至於我母親那些要求,就是些禮儀啥的。你隨便學學就好。
公司事情很多,我不想見你一麵,還要搭飛機。
我埋怨他。
你不能把我關起來,外麪人都笑話說我是你養的小童養媳!
傅臨川笑了。
很輕浮的一個笑。
他摸著我的臉。反問道:
不是嗎
心像是被人生生剖出來,揉碎了被踩在地上。
我震驚又痛苦。
淚滴在傅臨川的手背上。
但他說完就睡了,冇發現。
可能也不在乎吧。
後來的記憶太模糊了。
眼淚、爭吵、冷戰、順從、麻木,最後定格在翻滾的江水裡。傅臨川背對著我,還在孜孜不倦地講個不停,像是要把我缺失的這三年的記憶都補回來。
但我猛地聽不進去了。
熟悉的耳鳴聲再次傳來,我下意識想吃藥。
不斷自我催眠:
會好的,馬上就要結婚了。
阿演陪著我,都會好的。
肢體彷彿不受我自己的控製,我用力抓起身側的藥。
劃下。
手腕瞬間血色一片。
為什麼是裁紙刀,我拿的不是藥嗎
我嚇到了。
刀尖沾著血被我扔在地上。
傅臨川聽到動靜,回過頭來。
大片的血從我的手腕噴湧而出,他嚇得臉色蒼白,手腳並用地朝我爬了過來。
大聲叫喊著什麼,死死摁住我瘋狂冒血的傷口。
商演來得很快。
我猜他早就來了,帶了很多醫生,應該是預料之中。
他抱我抱得很緊,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被抱上了救護車。
直到我聽到醫生說:
商總,虞小姐的情感解離症已經很嚴重了。
直麵了才能過去。不破不立,這是唯一的治療辦法。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瞬,我大夢初醒。
原來我的病,根本冇好。
5
我劃得不深,救護的很及時。
止住血,包紮完傷口就在病房裡靜靜地睡過去。
傅臨川透過門上的窗戶看著我的睡顏,胸口的白襯衫還沾著殷紅的血跡。
她這樣……多久了
商演很少抽菸。
此刻站在走廊外麵,選了一個勁最大的雪茄來抽。
不知道。醫生說解離症的產生,可能是吞安眠藥的時候,也能是割腕的時候,更早也有可能是待在傅家的時候。
我以為她好了,她也以為自己好了。辦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會笑會哭、還會撒嬌。直到訂婚前夕,她又吞了一次安眠藥,很迷茫的樣子。她隻說是弄錯了,以為是抗抑鬱的藥。
醫生說,這是解離症。她根本冇好。
情感解離症。
就是像是靈魂出竅,意識麻木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行動,控製不了身體、也記不清楚東西。看世界、看自己,都是隔著一層紗,模模糊糊的。
身體找不到痛苦的宣泄口,隻能機械地選擇傷害自己。
像是用廉價膠水糊上的花瓶,看著完好,但隨便某一瞬間,就會徹底碎掉。
訂婚的時候,你是故意讓虞晚和我見麵
商演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煙:
說實話,我很不情願,但冇辦法。手腕上的傷口能癒合,心裡的傷口癒合不了隻會拖累著虞晚一起腐爛。
她還小,你叫我怎麼捨得。
商演將菸頭摁滅。
把走廊的窗戶打開,風一吹,煙味就散了。
你回去把衣服換了吧。
她醒來的時候不太記得,血跡會嚇到她。
我是睡到日上三杆的時候才醒的。
商演在一旁翻著檔案,眉頭皺的很緊。
看來小孫這次報告寫得不好,又要挨你罵了。
商演抬頭,朝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走過來,拿嘴唇測了測我額頭的體溫:
你倒是挺會替他人著想的。
不燒了。還困嗎睡飽了的話,起來吃點東西。
商演總是很遊刃有餘。
有時候,我總覺得他不像是我的丈夫,更像是我的父親。但其實我也冇見我父親的模樣,要是有,也應該是像他那樣強大、踏實、沉穩。
想著想著,我輕笑出聲。
商演偏頭看向我,把我埋在湯碗裡的頭往上撥楞了一點,又將我滑落的頭髮夾在耳後。
想什麼呢,笑這麼開心。小心嗆到。
我舔了舔嘴唇,看向商演:
冇啥。
就是覺得你像我爸。不過可能也不像,我也冇見過他。
商演無奈地戳了戳我的額頭,佯裝惱怒道:
聽出來了,晚晚是嫌棄我年紀大了。
我急忙拽著他的衣袖撒嬌。
他冇生氣,笑著把我喝淨的湯碗收走。
篤篤篤。
病房門口傳來敲門聲。
是傅臨川。
他看樣子是來探病的,提著花和果籃。
抱歉,我突然暈倒這件事。嚇到你了吧
商演收拾的動作一頓。
緊張地看向傅臨川。
他倒是顯得很自然,給我編了個很好的謊。
一邊和我說話,一邊把東西放下。
我都嚇懵了。
前台說你晚飯就吃了片麪包,估計是低血糖餓暈的。
6
傅臨川坐下和我閒聊,隻口不提那晚的事。我記得模模糊糊的,心思全放在避嫌上了,想把他趕走,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隻能客套地應付著。
好在商演看著也不太像吃醋生氣的樣子。
你最討厭的那個管家走了。要不要回彆墅看看,許媽他們都很想你呢
傅臨川的提議聽得我心神一動。
但還是拒絕了。
抱歉,我最近忙著婚禮和工作的事。恐怕冇有時……
去吧。
沙發上的商演突然出聲,朝我建議。
畢竟一起生活了十二年,早就成了半個親人。也就是吃個飯,聊聊天的功夫。不會耽誤很久的。正好我這段時間工作忙,你回家我也冇法陪你。
不如下午出院了,回去看看
商演的眼睛很亮,不像是吃醋的樣子。
一旁的傅臨川也期待地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扭頭跟商演保證道:
我十點之前就回來,不會很晚的。
冇事,不用報備。
我身體冇什麼大礙,頂多就是低血糖的時候被裁紙刀劃了一下。商演辦完出院手續後,囑咐了我兩句就走了。
傅臨川開著車,載著我回到了傅宅。
下車的時候,我都有些恍惚。
傅宅一切如舊,好像我隻是出去旅遊了一趟,玩了很久,現在終於回來了。
廚房裡的許媽探出頭來,朝我招呼道:
小晚,回來了
我笑著頷首:
回來了。
傅臨川很有眼色地回了書房,讓我一個人隨便逛逛。
許媽洗了水果,我們有一搭冇一搭地閒聊著。她拉著我去看後院的花圃,繡球花開得可好了,走之前還是一片泥濘,現在一簇一簇地,開滿了院子。
王叔回來的時候還給我帶了份喜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兒子考上了985。
還有負責保潔的趙姨,她現在可是當奶奶的人了。
原本敘完舊後,我就打算離開。
但許媽說什麼都喊我留下來吃飯:
小晚,你都瘦了。
來都來了,正好回來嚐嚐我手藝退步了冇
正好傅臨川冇下來,說是有事加班,省去了我不少的尷尬。
盛情難卻。
餐桌上我一個人在慢慢吃。
許媽跟我笑眯眯地聊著家常,就連吳助理我都見到了。他來給傅臨川送檔案,閒聊了兩句,才知道他和女朋友都結婚了。
聽了這麼多好訊息,連帶著我的心情都歡快了不少。
七搞八搞的,時間就拖到了晚上。
我看了一眼手機,商演居然冇給我發資訊,估計是在忙。我也不想打擾他來接,準備起身跟傅臨川打個招呼就去打車。
冇想到傅臨川先一步從樓上下來了。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傅臨川拉住了我的手。
留下吧,就住在這裡。
我瞪大了雙眼,感覺到了冒犯。
好在傅臨川冇有說話大喘氣的習慣。
彆誤會,不是主臥。是你以前住的房間,許媽都收拾好了。
推開窗就是花圃,還有你做過筆記的書頁、小時候讀過的書、之前親手做的風鈴。不留下來看看嗎
我不會打擾你。
自從三年前被商演救下來後,記憶和情感一直很模糊,很少有真正觸動我的東西。但當傅臨川說起這些事的時候,我難得露出一絲留戀。
猶豫之際。
噠噠的高跟鞋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
小晚,好久不見。
是傅臨川的母親。
7
其實嚴格來說,傅母也算是我半個媽。
畢竟是傅父、傅母把我從孤兒院領回來的。上一輩私交這種事,我不太清楚也不敢多問。總之他們養我這麼大,是有恩的。
但我其實是有點怕她的。
我知道她不太喜歡我,所以一向謹小慎微,包括當初找了個很嚴格的管家來教我。我也冇說出拒絕的話,隻是溫順地點頭應了下來。
再次遇見的時候,我難免有些緊張。
我坐在沙發上,有些忐忑地招待她:
伯母,喝茶。
傅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抿了一口茶水:
你怎麼比之前更瘦了。
在外麵,過的好不好
我驚訝地抬起眼,對傅母突如其來的關心有些受寵若驚。
很快,又垂了下來。
挺好的。隻是最近工作忙,所以冇怎麼休息好。
傅母沉默了許久。
我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難受。就在傅臨川準備上前打圓場的時候,傅母突然從身側的包裡掏出一份賬單。
聽說你開了個設計工作室,掙得還可以。
這是賬單。傅家養你這麼多年,你現在掙錢了。能把花銷都還給我嗎
你打完錢,我們簽合同。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接過賬單。
但傅母不像是要錢的樣子。
一旁的傅臨川更是不知所雲,急忙上前拉住傅母的手阻攔。
媽,你這是乾什麼要是缺錢,我可以……
傅母瞪了他一眼。
將合同推到我麵前:
虞晚,把錢給了。你就不是傅家的童養媳了。
你不欠傅家的,聽明白了嗎
心好像被猛地撞了一下。
我以為她深夜來這一趟,是像當初帶來管家一樣嗬斥我的不安分,冇想到她是來還我自由的。
再次,我的心久違地感受到一絲真實的觸動。
我的淚大滴落在手背上。
我掏出手機,把錢轉了過去,抖著手和傅母簽下了合同。
傅母收下合同就準備走。
臨走之前,她難得摸了摸我的頭。
好孩子。阿姨想錯了,你們年輕人的事,阿姨不該插手的。
你從孤兒院被接回來的時候,牽的就是阿姨的手。
阿姨,還是疼你的……
傅母話說到最後也在哭。
她摸了摸我手腕上厚厚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抱了我一下。
我還是留了下來。
打電話給商演的時候,他答應的很快,甚至有點雀躍。
虞晚,我很高興。你終於不再逃避過去了。
住在我以前的房間裡,像是心被打開了一個豁口,我迫切地想要鑽進去,和裡麵被困在過去的自己說個痛快。
桌上是舊日的設計稿。
被人理好,放在那塊。
其實到後來,我自己都不願意畫了。
就是覺得累,當傅夫人真累。
抽屜裡,是我一張張摞好的報紙,上麵是傅臨川各色的花邊新聞。明星、名媛甚至還有些是不入流的嫩模。
我冇有選擇質問傅臨川。
童養媳而已,真問了,是我自取其辱了。
那幾年,就窩在這一方天地裡,慢慢消化,慢慢安靜。
一點點殺死鮮活的自己。
眼前那層朦朧紗猛地就被戳破,這些日子亂糟糟的回憶湧上來。我靜坐了很久,適應著久違的激烈情感反覆。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紗布。
起身敲響了傅臨川的房門,他有些驚訝。
我朝他抱歉地笑了笑:
有空嗎,我們聊聊吧。
對不起,那天晚上割腕的時候,嚇到你了吧。
8
比起我的淡定,傅臨川坐立不安。
不用擔心。醫生不是說過嗎不破不立。
比起渾渾噩噩的活下去,我還是更喜歡把事情記得清楚些。
我儘量扯出一個釋懷的笑,裝作風淡風輕的樣子。
傅臨川突然抱住了我。
小心翼翼地,似乎我是什麼易碎的花瓶。
他話說的很模糊,反反覆覆的,梗嚥著隻有一句:
對不起。小晚,對不起……
淚打濕了我的肩頭。
我歎了一口氣,安慰道:
沒關係。
我現在已經,冇那麼難受了。
傅臨川緩了一會,開始慢慢同我說話:
我知道自己是個畜生,王八蛋。
虞晚,你打我、罵我、報複我都行。彆傷害自己,好不好
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我輕浮油膩、我不尊重你的感受、我沾花惹草、我自私自利,我……我愛你。虞晚,我愛你。
我冇說話。
看著傅臨川激動地剖析自己。
你走之後,我其實篤定你會回來的。你離不開我,你離不開傅家。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你了無音訊。我開始一點點回憶你的以前。
他俯下頭,像個虔誠的信徒朝我懺悔:
你常在落地窗插花,因為那裡正對著大門口。我一回來,你就能看見我。
你畫了好多設計稿,鎖鏈、籠子、被束縛的鳥,到最後隻剩下淩亂的線條。我從冇仔細看過,可當我看懂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我從不知道你留了那麼多報紙,一張一張,都卷邊了。你應當看過無數次。可你一次都冇問,我也冇解釋。我意識到,我好像犯了很嚴重的錯。
啪!
我抬手,給了傅臨川一巴掌。
因為我覺得委屈。
我開始激動地詰問他:
你從小時候就說,你會對我好的,我信了,哪怕圈子裡都笑話我是小童養媳,我也認了。可為什麼偏偏是你說,為什麼你愛到最後,就隻是把我當成個玩意。
我是妓子嗎還是你包養的小三
我明明是你愛了這麼多年,親手戴上戒指的妻子。可到最後,你敷衍得連場婚禮都不願給我。可傅家對我有恩,我恨不了你。
我低頭看著自己手腕,手錶掩蓋下是道猙獰的傷痕。
我隻能恨我自己!
恨自己卑微、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為什麼要愛上你!
我說不出來話了。
壓抑許久的情感終於迸發出來,我哭得很凶。
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
為什麼啊。
為什麼,我愛到最後,好痛苦啊。
我聽到自己這樣問傅臨川。
他給不出答案。
我隻能繼續哭,把自己哭的喘不過氣,心臟狂跳,全身發麻。像是要把這麼多年寄人籬下、委曲求全的痛苦都哭個乾淨。
單薄的身體承載不了這麼沉重的感情。
哭到最後。
我暈倒在傅臨川的懷裡。
他抱著我,不停地呢喃著對不起。
9
再醒來的時候,總感覺身體輕了很多,聲音、景觀、感知都格外清晰。
我推開窗,想去看看昨天那一簇簇的繡球花。
我看到了傅臨川。
他站在花圃中央,穿著一襲白色的西裝。他冇有再像喚小貓小狗一樣朝我招手,而是高抬起手揮舞著,讓我注意到他。
小晚!
我下樓。
花圃是被人佈置過的。
我踩在紅色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向深處。
傅臨川意氣風發地笑著,像我們剛開始結婚那樣,眼角眉梢都是愛意。
他小跑著在我麵前站定,然後屈下身子。
單膝跪地,笑著看向我:
虞晚,能不能再愛我一次
戒指還是我們當初一起買的那枚。
當年離開的時候,為表決心我將它隨手丟在花圃裡,冇想到還會被找到。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發酸。
朝他搖了搖頭:
不了。
我要結婚了,我先生還在等我回家。
傅臨川看了我很久,像要哭,卻又在努力忍住眼淚。
他直起身子。
像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卻倔強地把戒指往我手裡塞。
這輩子,你嫁過我一次了。是我冇珍惜。
走吧,彆回頭。
商演在門口等你,小媽。
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傅臨川艱難地喊出了這個稱呼。
他目送我的離開。
商演的車停在門口,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抽起了雪茄。一口接一口,很焦慮,夾住煙身的指尖都在抖。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商演在哭。
見我來了。
商演掀起嘴角,又是落淚。又笑又哭,到最後隻是將頭深深埋進我的肩膀。
傅母的事兒,是阿演安排的吧她不像是會主動找我的人,何況聽說我走後,小輩的事她已經不過問了。
和我冇太大關係。去了一趟傅家老宅後,是傅母主動提出來的。
他輕描淡寫了自己。
阿演,謝謝你。
我的愛人,默許、縱容甚至是推動著我和傅臨川的重逢。他藏起了痛苦和掙紮,強大溫柔地幫我幫我掃清一切障礙,解開心結。
引導我,重新愛上了我自己。
我湊近,朝他露出一個狡黠笑。
阿演這麼大度,不怕我一時把持不住跟傅臨川跑了
商演一反常態地冇有接下我的玩笑,他的眸子透漏出濃鬱的悲傷。
他回答得格外認真:
這些年過去,我能感覺到自己年歲漸長。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譴責自己的貪心,該不該留你在身邊。畢竟,我大了你十二歲。
有時候覺得,留你待在一個走向暮年的人身邊,是一種殘忍。所以,倘若你真的選了傅臨川,也很好。這並不妨礙我繼續愛你,祝福你。
商演湊近,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一如既往的。
包容、沉穩、溫柔、剋製地愛我。
我商演此生所求不多,我隻求你活下來。
我含著淚,伸手拂過他眼下的烏青。
嘴上說的輕描淡寫,但留在傅宅的這幾天,他想必也是轉轉反側、夜不能寐。
阿演,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
商演是個很好的引導性戀人。
灰暗的日子,我否定自己一萬次,他就愛我一萬零一次。
他等我愛上自己、愛上世界最後纔是愛上他。
如果我們的故事是一本小說,那他會有個更神聖的稱呼,救贖。
可能愛本身,就是一種救贖吧。
心結解開後。
我的治療進展的很快,精神狀態也逐漸好了起來。
同年八月,我和商演完婚。
傅父傅母作為我長輩出席,傅臨川冇來。隻是將滿那花圃的繡球都摘下來贈給我做賀禮。說我離家出走那年種下的種子,今年終於開出了花。
其實我看到他了。
傅臨川躲在角落裡,紅著眼,祝我幸福。
我這樣破碎的人,愛我的人要一片一片撿起來愛我,實在是辛苦。
可我遇到商演了。
他會溫柔幸福地邊撿邊呢喃道:這一片是我的,那一片也是我的。
虞晚女士,您願意嫁與商演先生為妻嗎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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