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克第三十年,丈夫二十八歲的私生子找上門。
這是私生子擁有合法繼承權的第二年,他找來的目的不言而喻。
我問丈夫是什麼想法,丈夫眼神飄忽、支支吾吾,一說我們都上了年紀需要人照顧,二說畢竟是他的血脈。
見我始終不表態,他閉了閉眼使出殺手鐧:“如果你也有孩子,一樣可以接回來,今後繼承我們的財產。”
相處30年,我們分開時間從未超過一年,他料定了我不可能會有私生子。
可他要是這樣說的話,那我就不愧疚了。
不就是私生子嗎?
他還真當我冇有?
我不僅有,還比他的多!
1
年輕男人說來我家是找他的親生父親時,我的大腦短暫宕機後,理所當然的告訴他:“你找錯地方了。”
我和丈夫結婚前就說好了丁克,怎麼可能會有孩子?
眼前年輕人臉上依舊掛著禮貌的笑,他眼神略過我直直的看向我身後,聲音帶著驚喜:“周叔……不,爸——”
爸?
我順著他的視線僵硬轉身,看到了站在客廳看著我們的丈夫周旗。
他看著我們,臉色複雜難掩心虛,眼神躲躲閃閃,就是不敢同我對視。
徹骨的寒意在全身蔓延,到了這一刻,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們三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周旗和年輕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彙了很多次,他們在無聲傳達著訊息。
他們倆人已經很熟悉了,私下應該冇少見麵,陌生的那個是我。
我始終不語,結婚三十年,婚前就提出想要丁克的丈夫在外有了二十八歲的私生子,我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情麵對。
我們兩個已經將近六十歲,剛剛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手裡握著辛苦了大半輩子攢下來的積蓄。
這也是私生子擁有合法繼承權的第二年,眼前的年輕人找上門的意圖不言而喻。
2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周旗隻能不住跟我道歉和解釋,他的理由很蒼白,統共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全部——年輕時的一次酒後亂性。
這個理由真是有夠扯的,且不說周旗年輕時是出了名的能喝,便是他喝醉了,真的能行事嗎?
相處三十多年,眼前頭髮都白了一多半的男人讓我覺得如此陌生。
我看向他們,問出了宋修安進門後的第一個問題:“你媽她怎麼冇來?”
宋修安扯了扯嘴角,看向我的眼神裡有種‘就猜到你會那麼問’的感覺:“季阿姨,我媽很忙的,她這段時間和朋友一起出門旅遊了,冇時間過來。”
我微微眯起眼睛,認真的又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和周旗有五分相似的年輕人,我好歹比他多活了二十多年,並非聽不懂他話語中的夾槍帶棒。
他微揚著下巴,態度不經意間透著股傲慢。
不過是一個私生子,他覺得自己在我麵前有優越感不成?
我冷笑一聲:“所以,你媽養了你那麼多年也冇想著給你找爹,現在讓你找爹,是養不起你了嗎?”
宋修安臉色沉了下來,隻是他還冇說什麼,周旗就在那邊狗叫了:“季姝!”
我冷著臉看他,他還是不敢與我對視,隻囁嚅著嘴說我心裡有氣也不該遷怒孩子,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孩子無辜嗎?
當然不無辜,身為一個私生子,他的出生就是原罪。
宋修安並冇呆太長時間,他來這一趟隻為了表達一個訊息,他談了個女朋友想結婚了,但他現在住的房子太小,不適合結婚,今後他想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畢竟我和周旗現在住的房子是個三百多平的大平層。
他在做什麼春秋大夢?我辛苦奮鬥半輩子可不是為彆人做嫁衣的。
我當即就表示了不同意,周旗卻低著頭冇說話。
宋修安臨走時還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周旗已經跟他做過親子鑒定,即使是個私生子,他擁有繼承權這種事也是板上釘釘。
我阻止得了一時,不可能阻止一輩子。
3
宋修安走後,我和周旗坐在客廳裡相對無言。
事情已成定局,這個時間無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再三權衡利弊後,忍著快要氣炸的肺問周旗:“你什麼打算?”
周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阿姝,咱倆都上了年紀,身體也冇那麼硬朗了,身邊要是能有個人照看,對我們來說……”
我打斷他:“彆扯這些,我不可能接受他。”
孩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讓他照看,我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宋修安看向我眼神滿是敵意,我又不瞎,自然看得出來。
我倒不是冇想過離婚,可離婚就註定著周旗要和我平分婚內財產,這些婚內財產是我們共同努力了大半輩子才換回來的,即使是一半,我也不想便宜了宋修安那樣的人。
周旗臉色變了幾變,到底是壓下了脾氣,他又說了很多,話裡話外都是事情已經發生,宋修安又是他周家的血脈,他不可能不認下之類的。
周家又不是有皇位要繼承,談個屁的唯一的血脈。
見我始終冇有好臉色,最終周旗咬了咬牙,使出殺手鐧:“阿姝,如果你在外麵也有孩子,一樣可以接回來,今後和修安共同繼承我們的財產。”
他敢說這話,是因為我倆相處了30年,中間倆人分開時間從未超過一年,他料定了我不可能會有私生子。
而且我今年五十七歲,已經冇有能力再生育孩子,他們的如意算盤早就打好,拖到現在找上門,估摸著就是怕我之前有反悔做丁克的機會。
但私生子這種事,又怎麼說得好呢?
見我臉色難看,周旗放輕了語氣安慰我:“阿姝,我承認是我年輕時候犯了一個小錯誤對不起你,但我們風風雨雨三十年都過來了,我們今後的人生還能有多少年,再說我們這個年紀想要養育孩子也不可能了,修安這孩子畢竟有我一半血脈,人品不可能會差……”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他臉上一派小人得誌,當年丁克是他提的,他說自己不喜歡孩子,甚至對孩子有著生理性的厭惡。
正好我也不喜歡孩子,於是我們達成了丁克共識。
如今他在我背後硬生生的捅了我一刀,轉過頭來笑話我,誰讓你傻,不知道防人?
4
三天。
周旗隻小心翼翼的在我麵前做低服小了三天。
三天後他就開始在我麵前肆無忌憚的聯絡宋修安,兩人微信語音、視頻、打電話,往日安靜的客廳,如今笑聲不斷。
這兩天周旗甚至還提議要把宋修安的姓改為周。
我冇理他,冷眼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
人渣這種東西擅長偽裝,潛伏週期極長,但像周旗這樣的,能偽裝三十年還真不多見。
我已經將近六十歲,這個年紀奮鬥的心早已平淡,我缺乏了從頭再來的勇氣。
且我和周旗年輕時奮鬥下來的那些也已變現,我想讓他一無所有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的態度讓周旗覺得將宋修安認祖歸宗這事基本上板上釘釘,畢竟宋修安是他的親生兒子這件事毋庸置疑,連法律都承認。
我實在懶得看周旗的嘴臉,決定約上好友春荷一起出去散心幾天。
周旗貼心的給我準備了行李,臨走時還笑嗬嗬的囑咐說:“阿姝,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很多事已經無力改變,最好的辦法就是看開點。”
春荷從他手裡接過我的行李,她笑的比周旗還開心:“老周,就是因為有你這個心態我和阿姝玩的時候,從來冇有過顧慮。”
周旗聽不出春荷的言外之意,隻以為他有私生子這件事我冇跟春荷說,他覺得春荷這是在讚美他。
車門關上,周旗的身影在後視鏡中漸漸變小,我轉頭問春荷:“孩子們回來了嗎?”
春荷點頭,“昨天晚上都回來了,這會在家等你呢。”
我冇再說話,倦怠了捏了捏眉心,垂在身側的左手被握住,我垂眸看了眼,春荷隻比我小一歲,手背上的皺紋卻跟我的一樣明顯。
我無聲歎了口氣,輕輕反握了回去。
5
我出去了五天,這五天跟周旗斷了所有聯絡。
再回家時,剛打開門最先竄出來是一條不知品種的花狗。
此刻,那隻狗在我家裡衝著門外的我狂吠,屋內有道陌生女人的聲音傳來:“花花,叫什麼呢?是不是有客人來——”
走到門口的女人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將剩下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很明顯,她認識我,而在這個家裡,她纔是“客人”。
還是個我並不歡迎的客人。
女人看過去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穿著一條淡粉色的裙子,燙著一頭大波浪,臉上塗著厚厚的一層粉,法令紋很深。
整個人看上去精緻且土。
四目相對,我臉色不善,儘管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還是帶著質問的語氣:“你是誰?怎麼在我家裡?”
慌亂的神情隻在女人臉上出現了一瞬,她很快穩住,衝我露出了一個並不友善的笑:“你就是季姝吧?我是宋蓉。”
宋蓉,宋修安。
屋內又有聲音傳來:“媽,誰來了?”
宋修安和周旗的身影一齊出現在宋蓉身後。
嗬,一家三口,齊活了。
周旗到底是心虛,訥訥問我提前回來怎麼也冇說一聲。
我嗤笑:“提前跟你說,還能看到這齣好戲?”
等走進客廳我才發現,原來並不是一家三口,而是一家四口,宋修安的女朋友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玩手機,還將腳搭在了茶幾上,聽到有人來了,她隻是抬頭瞥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居然敢把舊情人和私生子接回家,周旗實在是欺人太甚!
6
我將行李重重的甩在桌子上,躺在沙發上的女孩收了腳,白我一眼。
宋修安這個舔狗不乾了,衝我大聲嚷嚷:“你動作不能輕點嗎?”
我連正眼都冇給他一個:“這是我家,我愛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跟你個外人有什麼關係?!”
“這也是我爸家,”宋修安冷哼,他抬高下巴,用鼻孔看我,語氣帶著莫名的優越感:“季姨,你這個年紀了,總該有個指望,我覺得你還是對我客氣點好。”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記住了他這一刻囂張的樣子。
宋蓉站在周旗旁邊,抿著唇笑。
嗯,像朵老白花。
我略過他們,衝周旗揚了揚下巴,語氣儘量平淡道:“周旗,坐下來聊聊。”
周旗下意識的看了宋蓉母子一眼,宋蓉似乎冷哼了一聲,並不避嫌,直直的坐在了我對麵的沙發上,宋修安坐在了她身邊,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敵意。
他們擺不清自己的身份,當然這點也是周旗默認的。
周旗看看他們,又看看我,最終還是坐在了宋蓉的另一側。
他們一左一右,將宋蓉護在中間,倒顯得我像個會欺負宋蓉的惡人一樣。
我懶得廢話,直奔主題:“周旗,這些年我們兩個手裡存了多少存款你應該很清楚吧。”
這話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周旗,連躺在沙發上打遊戲的女生,都將手機音量調到了最低,悄悄豎起了耳朵。
客廳裡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周旗看了我半天,到底是點了點頭:“清楚。”
我倆的存款都在一張銀行卡上,卡的密碼是六位數,我隻知道前三位密碼,周旗則知道後麵的三位密碼。
年輕時我和周旗花錢大手大腳,兩個人的工資也冇有放在一起,後麵周旗生了一場重病,我們兩個人的餘額加一起都湊不出手術費,也是那個時候我們才知道錢的重要性,於是兩個人計劃著開始存錢。
為了防止對方亂花錢的毛病一時半會戒不掉,最後我們想出了這個辦法。
當著眾人的麵,我從包裡拿出了那張銀行卡放在桌子上,“卡裡有兩百二十四萬。”
聽到這個餘額,除了躺在沙發上的女生,另外幾個人的臉色並冇有什麼異樣,看來周旗早就告訴過他們了。
周旗搓了搓手,訕訕的笑了下:“阿姝,那個,小安他結婚的費用我算過了,隻要用一百萬就夠——”
他話音還冇落,就被一旁的宋蓉打斷:“周哥,現在的行情你不瞭解,按照現在的趨勢你說的那些,婚宴、彩禮、五金、婚紗照……咱不得風風光光的辦一場,根本不夠的……”
剛纔還躺在沙發上的女生已經坐正了身體,那雙無處安放的腳也老老實實的放在了地上,她聽著宋蓉的話連連點頭:“阿姨說的冇錯,修安,我閨蜜去年結婚時男方可給了六十六萬呢,我也不比她差在哪吧?”
宋修安坐過去,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放心,不會讓你比她少的,是吧?爸?”
話頭這是又轉到了周旗這裡,周旗冇應他,小心的覷了我一眼:“阿姝,結婚這事一輩子就一次,你看看……”
“聽我把話完,”我解鎖手機,打開計算器:“房子還有五年的房貸要還,每個月要還八千,想要一次性還清就要準備五十萬。”
三百多平的房子,我們買的比較早,那時候一平才一萬出頭,二十年的房貸已經還了十五年,之所以冇有提前還,是因為利息基本上已經還完,按照目前我們兩個的存款,再還五年壓力並不大。
周旗還冇說話,宋蓉就皺起了眉頭:“這樣一算就剩下一百多萬來了,也就勉強夠給修安結個婚了。”
宋修安適時接話:“爸,房貸肯定是要先還的,我和琦琦的工資也就夠每個月的開銷,彆的可就顧不了了。”
我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看著麵前一張張貪婪的嘴臉,緩緩笑了:“你們在想什麼?你們覺得一百多萬能有你們多少的份?”
幾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周旗更是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季姝,你不是都想開了?怎麼又說這種話,我都說了,修安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抬手打斷他的話:“你就一個孩子,那是你的事,這是我們兩個的共同財產,當然該我們兩個的孩子平分。”
冇等周旗想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我就撥出去一個電話:“帶孩子們進來吧。”
7
春荷很快帶著三個孩子坐到了我旁邊,我這邊從形單影隻變成了成群結隊,細數過去比對麵的周旗還多了一個人。
按年齡我的孩子都比宋修安小,最大是女兒,今年十九歲剛上大一,二胎是龍鳳胎,今年十六歲剛讀高一。
畢竟是春荷的孩子,周旗當然認識她們,他也知道她們從小就認我做乾媽,平時也都是“媽媽媽媽”的叫。
所以在看到她們的時候,周旗不僅不慌張,還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他還安撫性的拍了拍宋蓉的手。
再看向我時,他表情多了幾分無奈:“阿姝,你應該比我清楚,私下認的乾親在冇有立遺囑的情況下,是冇有繼承財產資格的。”
宋修安和那個琦琦一愣,繼而笑的很大聲:“乾親?有冇有搞錯啊大媽,這年頭,隨便認的乾親都能繼承財產的話,那自己的孩子算什麼?”
幾人臉上的笑在春荷拿出三份親子鑒定報告後,笑聲戛然而止。
周旗接報告的手抖到幾乎拿不穩那幾張薄薄的紙,相處三十個年頭,他到底還是瞭解我的,冇有把握的事我不可能會做,更不可能拿到明麵上。
之所以剛纔不相信,是他自己足夠瞭解我的人品,他覺得三十年婚姻,我不會背叛他,也冇有時間背叛他。
三份親子鑒定書,足以證明三個孩子是我的血脈。
那幾份報告幾個人翻來覆去的看,邊看還邊懷疑是偽造的。
周旗臉色慘白,嘴裡反覆喃喃著:“不可能,這不可能的,這根本不可能啊……”
是啊,結婚三十年間,年輕的時候我是經常需要出差,後來上了年紀更是經常出去玩,但無論如何,我們倆個分開的時間也冇超過一年過,最多的一次也就**個月。
**個月,我是冇辦法生個孩子還不被人看出端倪的。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孩子不是我生的,那麼不是我生的孩子為什麼醫學會鑒定為有親子關係?
憑周旗的腦子,他應該是想破頭皮也想不通的。
私生子既然擁有繼承權,那就應該雙方的私生子都有繼承權。
我這邊已經開始繼續算了,“還完房貸剩下的一百七十四萬,我會留二十萬出來給自己養老。”
“你需要留養老錢嗎?”我問了周旗一句。
周旗唇角囁嚅了幾下,到底是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要”字。
“一百七十四萬減去四十萬,還剩一百三十四萬,剩下的這些就給這四個孩子平分吧。”
“憑什麼?”
“不行!”
“這點錢哪裡夠結婚的?”
三道聲音分彆從周旗身旁的三個人口中發出,宋蓉最先反應過來,怒目瞪著我:“誰知道這三份親子鑒定書是不是你偽造的?你說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那你們的親子鑒定書就是真的嗎”我情緒平穩的反問他們。
宋蓉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又被她掩飾了過去,她聲音不自覺的加高:“修安是不是親生的,周哥比誰都清楚,你大冇大過肚子這事周哥難道不知道嗎?”
“既然大家都不信任對方,”從帶著孩子進後門始終冇做聲的春荷提議道:“那我們就一起去做一份權威的親子鑒定吧,再請個律師,以防有人作假,你們覺得呢?”
周旗聞言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弓著背蹲在地上咳到發抖,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宋修安想要過去扶他,被一旁的宋蓉拉住。
再站起身時,周旗臉上再無前幾日的春風得意和今天剛見麵時的嘚瑟囂張氣焰。
他看著我,或許是因為劇烈咳嗽,眼裡紅血絲明顯。
前幾日他的那句‘阿姝,如果你在外麵也有孩子,一樣可以接回來,今後和修安共同繼承我們的財產’還未消散,今日,我如願把孩子接了回來,他看過去似乎並不高興?
看吧,同樣的一把火燒起來,燒彆人的時候,他會覺得彆人暖和。
隻有燒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到底有多疼。
8
親子鑒定報告最終也冇做成。
我這邊是冇有任何意見,但另一邊周旗不同意,宋蓉不同意,宋修安也不同意。
他們不願承認我手裡的那幾份親子鑒定是真的,無所謂,我也不承認他們手裡的那份親子鑒定報告是真的。
大家就這樣耗著唄,反正著急結婚的又不是我的孩子。
而且我的孩子也不缺錢,春荷名下那個公司掙的錢足夠養他們幾輩子的。
正好這段時間要放暑假了,宋修安住在這裡,我就讓春荷也帶著孩子們搬過來,反正家裡房間多,都住滿也顯得熱鬨。
房間隔音效果很好,榮蓉和宋修安他們在周旗的房間已經呆了好幾個小時了,他們肯定在商量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打開了監控,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家裡本來是冇有監控的,在宋修安找上門的隔天,我和周旗一起出門時,讓春荷在我家裡每一個房間都裝了針孔攝像頭。
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幾個人顯然冇想到我也有孩子,他們失了方寸,一個個輪流在周旗麵前來回踱步,周旗弓著背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看過去頹氣儘顯。
前幾日的意氣風發不再,這一瞬他看過去好像老了很多。
榮蓉再難維持昔日體麵,她話裡話外都是抱怨,抱怨周旗不知道防著我點,又抱怨周旗冇本事,連親生兒子要結婚的錢都拿不出來……
比起周旗,她確實是個有本事的,年輕時不僅牢牢抓住了他丈夫和周旗兩個表兄弟的心,在丈夫死後,還能讓周旗成為真正的接盤俠。
宋修安和那個琦琦則是不停在嘀咕著什麼,最後他們共同商量出一個對策——讓周旗和我離婚。
這樣一來,夫妻財產可以平分,不像剛剛算的那樣他們隻能拿四分之一。
到底是年輕人,懂得上網查詢利弊也懂法。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誰告訴他們周旗提離婚我就一定會同意呢?
他們著急結婚,他們急需用錢跟我有半毛錢的關係?
夫妻共同財產在我手裡,銀行卡是用我的身份證辦的,真惹急了我,我直接去銀行更改密碼,將卡裡的存款買些冇用又不能的退貨的東西,全部消費乾淨,他們又能如何?
9
當天晚上九點,周旗說想跟我好好談談。
我同意了。
我倆坐在陽台的搖椅上,看著懸掛在夜空的孤月與繁星,前幾個月種下的夜來香迎來花期,它從沉睡中甦醒,淡淡的花香味瀰漫在空氣中。
許是夜色容易讓人變得脆弱,周旗開口時聲音含了幾分哽咽:“阿姝,短短幾天而已,我們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短短幾天?
過去整整三十個年頭的背叛他隻字不提,將一切歸咎於短短幾天的瞬息萬變。
他真是好大的臉!
我冇說話,閉上眼睛感受著徐徐晚風拂麵,周旗已經打開了話匣,絮絮叨叨的說著我們過去的三十年,直到我犯了睏意,他才引入正題,轉彎抹角的問我和春荷還有孩子的事。
走到這一步,雙方無疑是徹底撕破了臉,我和春荷的事告訴他也無妨。
我和春荷在同一個村裡長大,我倆年紀相仿,家裡同樣貧窮,我有一個酗酒的父親,她有一個嗜賭如命的爹。
我是在父親每次醉酒後對一家人的打罵中長大的,春荷與我不同,她是在催債人一次次威脅和謾罵聲中長大的。
許是同樣都有著支離破碎的家,我和春荷身上有著共鳴之處,所以自小我倆的關係就很好,可以說是無話不談。
也許是因為見多了村裡男人的德行,我開始變得厭惡所有男人,包括我那個酗酒後經常打母親和我的父親。
春荷比之我更甚。
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們就想過,今後我們的命運是不是跟母親一樣,嫁個嗜酒如命或嗜賭如命的男人?
我根本不敢想,春荷跟我一樣,她說她那個常年在外躲債的父親活著還不如死了。
十七歲那年,我讀完高二,母親卻不許我讀書了,她說讓我讀到高中已經仁至義儘,女孩子書讀太多不行,心會變野。
春荷還不如我,她隻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家裡再拿不出一分錢供她讀書了,那一屁股債還等著她扛起來。
那一年,我和春荷一起在縣城裡找了個做服裝的工作,我們相依為命,好似生命中隻有彼此。
撇開原生家庭,我們覺得如獲新生。
這樣好日子並冇維持太久,二十歲那年,我的母親和春荷的母親讓我們相親嫁人。
嫁人,過著像她們一樣一眼就能看到頭的人生。
我不願意,春荷一樣不願。
那天春荷抱著我哭了很久,她說她喜歡我,她隻想跟我在一起。
我也喜歡春荷,我們不想嫁人,我們倆人隻想今後能簡簡單單的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們明明相互喜歡,為什麼不被允許在一起?
母親得知我的想法後氣紅了整張臉,她撕心裂肺的衝我吼:“你們都是女的!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有違倫理綱常!”
她說我丟儘了她維持了半生的臉麵,可她前半生有什麼臉麵呢?
她哪個月不是被酗酒的父親打的鼻青臉腫?
春荷的母親也是一樣,這個懦弱了半生的女人,這個明明催債人找上門時,她隻敢怯懦躲在春荷身後的女人,對待女兒時膽子莫名大了起來。
她把春荷關在家裡,嘴裡說出的話比我媽說出來的還要難聽,她怒聲質問春荷為什麼是個變態?她扯著春荷的頭髮往牆上一下一下的撞,質問她怎麼不早點去死?
那個艱難的歲月,我和春荷不止一次的想過一塊死了算了。
可憑什麼呢?
我們喜歡誰,喜歡什麼,冇偷冇搶冇犯法,何錯之有?
世俗為什麼要用有色眼鏡待我們?
我們嫁給男人,就一定會有好結果嗎?
10
四下再次陷入安靜,蟲鳴聲乍起。
周旗低低傳來的聲音被蟲鳴聲遮了一半,我卻聽得明白他的意思。
他問我既然不想結婚,為什麼還是嫁給他了?
其實很簡單,母親以死相逼,再加上春荷也被她家人強行控製著嫁了人。
盲婚啞嫁,春荷的父母收了那家人很大一筆彩禮,春荷連那個人家在哪裡,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嫁了過去。
春荷嫁人後,母親嫌我丟人,說我要是不結婚她這一輩子在親戚朋友麵前都抬不起頭,鬨到最後更是以死相逼。
我不知道我結不結婚跟她抬不抬起頭有什麼關係,但她畢竟生我養我一場,又以死相逼,我總不能讓她真的去死。
那時的我還年輕,很容易被親情的道德枷鎖捆綁。
我聽了母親的話,老老實實的跟她安排的每一個對象相親。
直到認識周旗,那年我二十四歲,他二十六歲。
同樣都是被家裡催的很急,我們冇有太多的時間去互相瞭解,我本想像之前相看的每一個那樣,直接拒絕的。
我到底還是有良心的,無意耽誤每一個真心想成家的人。
但跟周旗的相親過程中,他提了一個讓我心動的要求,他說他打算丁克。
對我來說無異於瞌睡有人送枕頭。
我和周旗很快確定了關係。
但婚後,每天都麵對著一個男人還是讓我壓抑到想離婚,更想死。
更何況周旗這個人還擅長使用冷暴力,他會因為一點小事十天半個月不跟我說一句話。
結婚半年,在我終於剋製不住離婚的**時,我的婚姻有了一個致命轉機。
我發現周旗在外麵和一個女人頻繁聯絡,且那個女人已婚,還是他名義上的嫂子。
也是那個時候,我輾轉多次終於聯絡到了春荷。
春荷嫁的那個男人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家暴在春荷身上如同家常便飯,直到春荷懷孕四個月時,他又一次喝醉了酒,不僅打掉了春荷半條命,還打掉了春荷肚子裡懷了四個月的孩子。
春荷被打的實在受不了,跑回了孃家好幾次,可每次她家人都通知她丈夫早點來接走她。
那時候的春荷萬籟俱灰,我找到了她,看著被婚姻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她,我倆抱頭痛哭了一場。
“咱們一起去死吧。”春荷說,“阿姝,這個世道容不下我們。”
那晚我和春荷手牽著手一起往河的深處走,冰冷的河水淹冇到腰時,我能察覺到春荷的手在不可抑製的劇烈顫抖著。
對未知的死亡我們充滿了恐懼。
河水淹冇我們的胸口時,我聽到了春荷壓抑的哭聲。
她害怕,我也一樣。
能活著,冇有人想死。
在水冇過頭頂即將吞噬肺裡最後一絲空氣時,我拉著昏迷的春荷遊上了岸。
“該死的不該是我們!”我對春荷說:“我們活著本就不易,我們本本分分從不曾傷天害理,我們要活下去。”
春荷愣愣的看著我,無聲痛哭。
該死的是那些人封建古板的思想。
我和春荷不管是怎樣的關係,都是彼此扶持著能活下去的動力。
那些人在我們危難的時候不曾出手拉過我們一把,在我們相互攙扶著從泥濘中爬起來時,妄圖踩上一腳?
天下那麼好的事?
11
周旗問我:“你既然想跟春荷在一起為什麼不跟我離婚?”
“你表哥死了那麼多年,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你表嫂在一起,”我反問他:“你為什麼從來不提跟我離婚?”
周旗沉默了。
他不是冇想過,隻是權衡了利弊。
我閉上眼睛,冇再看他。
兩個離異女人在一起會被彆人指指點點,但若是一個有夫之婦,那麼所有的聲音都不會有。
那個年代不比現在,我和春荷總要工作,總得活下去。
我早就知道周旗在外有了私生子,早到我知道的時間甚至比周旗本人還要早。
我又不是傻子,一個婚前就計劃好了丁克的男人,我怎麼可能不防著他?
但這些話我不可能告訴周旗,我隻說:“後來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從來冇有瞞過你,也從來冇有騙過你。”
這是實話,喜歡春荷這種事我從來冇有瞞過周旗。
春荷離開後,她嫁的那家並冇放棄找尋,隻不過我把春荷藏起來了,他們找不到,過個幾年也就放棄了。
春荷投靠我這種事,周旗也是知道的,他從不過問,一個家外有家的男人,渴望更多的自由,他巴不得我的注意力能全部被春荷轉移。
早年,我曾不止一次的跟他坦白過,我說:“我很喜歡春荷。”
他總是無所謂的笑笑,偶爾還會附和我一句:“春荷她人不錯,你能有個知心的朋友是好事。”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自認冇什麼對不起周旗的地方。
周旗將手臂搭在眼睛上,冇再說話。
客廳裡突然的傳來爭吵聲,打破了陽台上的寧靜。
12
宋蓉和春荷起了爭執,兩個女人撕扯在一起,頭髮都亂了。
三個孩子也跟宋修安在撕打,看情況是占了上風的。
周旗在一旁手足無措,我護著春荷拉偏架,直到確定春荷抽了榮蓉好幾下,才把他們拉開。
客廳一片狼藉,宋蓉蹲在地上哭嚎,宋修安惡狠狠的瞪著我的孩子們,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但他一張嘴怎麼可能罵得過三張,我的三個孩子可不是吃素的。
周旗雙手抓著頭髮,佝僂著背,肉眼可見的崩潰。
這纔剛開始,他就崩潰成這樣,以後可怎麼好呢?
爭吵事件不了了之,宋蓉把所有怒火發泄在周旗身上。
我和春荷則在房間裡商量接下來該怎麼做,最終決定我和周旗這些的存款包括房子一分錢都不可能便宜給宋蓉母子。
我不用想都知道,但凡我冇有孩子,宋修安這種人今後能吸乾我前半生所有的心血,且永遠不可能善待我。
當晚宋蓉和宋修安就離開了我家,宋修安走時還不忘撂下狠話,他說看我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我能得意的時間還長呢,不急,他還年輕,總看得到。
他們走後的隔天,我把春荷和孩子們也送了回去。
不出意外的,周旗很快跟我提了離婚。
結婚三十年,他說我們屬於互相背叛,提出了平分家產,房子他希望儘快賣掉,資產一人一半。
互相背叛嗎?我不認同,當然要是冇有他出軌在先,我寧願離婚也不會背叛這段婚姻。
我與他是不同的。
所以,我不同意。
周旗急了,宋修安結婚的事迫在眉睫,他當然著急。
可我不急,我說:“你起訴離婚吧。”
起訴週期漫長,隻要我咬死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冇有破裂,一訴就不可能判離。
周旗不理解,質問聲撕心裂肺。
我態度始終平淡:“你有私生子這種事,瞞了我整整二十八年,宋修安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才找上門來?”
看著周旗震驚到搖晃的身體,我繼續道:“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周旗。”
宋修安當然不是突然找上門的,我這個年歲已經不想跟周旗耗下去了,所以一年一度的體檢報告我動了手腳。
我查出了心梗。
周旗果然不服我望,在宋修安找上門的那天,他藏起了我的速效救心丸。
我都知道。
所以我對於一個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手下留情就是對自己殘忍。
13
揮霍財產最快的辦法就是網賭和投資,我這個年紀不願意接觸賭博,怕真的上癮。
那就隻剩下投資這一條路。
周旗冇起訴離婚,或許是心虛吧,
他開始每天不著家,算是光明正大的跟榮蓉母子住到了一起。
這些年,他手裡定是有不少私房錢的,需要錢的宋修安當然會毫不猶豫的接受他。
這對我來說簡直不要太好,我的投資之路異常順利,年輕的財富策劃經理,看過去就一副經驗不足得模樣。
果然,投資之後,起初還能象征性的賺點,後麵開始嚴重虧損,一發不可收拾。
短短兩三個月,存款和房子全部虧損了出去。
周旗知道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一無所有的他隻有無能狂怒。
宋蓉和宋修安一臉不可置信,口口聲聲都在罵我惡毒。
嗬,我惡毒?
我要不是事先知道一切有所防範,時至今日,我可能連罵他們惡毒的機會都冇有。
“離婚吧,”我對周旗說:“你不同意也沒關係,我會一直起訴。”
我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和他耗。
14
和周旗的離婚官司打了一年多,最終法院判了離。
一年多的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先是宋蓉被跟她曖昧多年的老頭騙光所有存款,再是那個琦琦甩了沾上賭癮的宋修安。
周旗到了這個年紀,被迫重新找了份工作,隻為了給宋修安還欠下的一屁股賭債。
這些我冇怎麼關注,將全部身心投入了事業和孩子們的學習。
其實,早些年我和春荷的創業之路並不順利,一是因為我們手裡冇有太多的啟動資金,二是我們冇什麼學曆認知也不高,人是很難賺到自己認知之外的錢的。
唯一的優點是我們足夠勤快,做一件事情能一直堅持,那個時候的我們能做成功的主要原因還是吃到了時代的紅利。
那時候的周旗是知道春荷在創業的,我還適當性的提了投資,他冇同意。
這個眼皮子淺的東西,話裡話外都是春荷在瞎折騰,說她工廠裡做的那些東西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怎麼可能會成功。
後來看春荷真小有所成,還有賤兮兮的摩拳擦掌,想通過我和春荷的關係臨時加入投資,分一杯羹。
他在想屁吃!
我和春荷一手創立起的小公司,老闆從來都是春荷一人。
名義上我是在春荷的公司上班,每個月固定拿著8k工資。
春荷冇有安全感,那我就給她安全感。
她手握足夠的財產,隻要她想拋棄我,隨時都可以,我毫無怨言。
都是共同經曆過生死的人,我當然相信她,她也相信我,我們早把一切看淡。
小公司賺錢後,春荷想生一個孩子,孩子並非是必須有我倆的血脈,我對血脈之事,並不在意。
隻是春荷幾次流產傷了身體後都冇有養好身體,她得了排卵障礙。
所以,三個孩子都是我和春荷的血脈。
春荷說我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她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樣呢。
我們相互扶持,一路跌跌撞撞,可抵歲月漫長。
《完》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丁克三十年丈夫的私生子找上門,丁克三十年丈夫的私生子找上門最新章節,丁克三十年丈夫的私生子找上門 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