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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婚第七年,顧琳琅才知曉她夫君膝下竟有一個六歲的兒子。
京郊上巳節燈會,她隱匿在人群中,看著靖王謝珩正彎腰抱起一個小男孩兒玩鬨。
“阿爹,你都好久冇來看我了。”
她的夫君摸了摸男孩的頭,“乖璋兒,阿爹政務繁忙,你可要好好聽阿孃的話啊。”
“轟”的一聲,顧琳琅愣在原地,腦子裡瞬間變得空白。
阿爹?阿孃?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眉眼間足有七分相似。
無一不在告訴她,那個曾許諾她此生不負的郎君,暗地裡早已養了外室!
他們青梅竹馬,情深意篤。
顧琳琅曾為了救他被流寇一刀刺穿腹部,不僅失了腹中骨肉,還終身不能生育。
那時的謝珩跪在她身邊,紅著眼睛說:“什麼子嗣香火我通通不要,今生今世我隻要琳琅一人足矣!”
彼時他顫抖的聲音猶在耳畔,如今眼前的這一幕卻將誓言碾得粉碎!
顧琳琅踉蹌著向後退去,心臟像是被利刃剜成了千塊萬塊,變得鮮血淋漓。
她不敢再去看,她怕自己會衝過去質問謝珩,更怕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個跳梁小醜,哭著被人厭棄。
她轉身,落荒而逃了。
巷口處停靠著一輛馬車,手帕交周綰珠已經等她許久了,見她臉色蒼白,連忙從馬車裡下來:“琳琅,你這是怎麼了?”
“瑞兒說你有東西落在那燈籠攤上了回去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瑞兒是手帕交周綰珠和衛國將軍的兒子,今日也是瑞兒纏著她一起來京郊看花燈。
顧琳琅臉色慘白,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綰珠,幫我查個人。”
“誰?”
“謝珩”她喉頭滾動,啞著嗓子開口:“他有個兒子。”
【愛妻琳琅,軍營巡視還有七日纔可返回家中,甚是思念。】
顧琳琅看著謝珩給她寫的信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滴落。
他每年三月份,都要在京郊大營裡待上半月,說是代天子巡視軍務。
整整六年,她身為女子不好跟隨,便也從來都冇懷疑過。
可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瘋狂嘲笑著她的愚蠢。
謝珩哪裡是去巡視軍務,明明是去陪他的外室和私生子去了!
如果不是今天的這場意外,她恐怕還會被矇在鼓裏。
顧琳琅自虐一般,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暗衛送來的幾張薄紙,窗外是瓢潑大雨,偶爾劃過一兩道閃電,照亮她毫無血色的臉。
或許如今這不堪的真相,她早該想到的。
謝家是這慶國的皇族,謝珩更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堂弟,怎麼會容忍一個無法誕育子嗣的女人坐上靖王妃的位置。
除非,他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那深愛她的謝珩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顧琳琅心如刀絞,她和謝珩自小相伴,京中誰人不道一句謝珩和顧琳琅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八歲時,她貪玩爬樹跌落,是他毫不猶豫飛撲過去接她,手臂被撞斷,卻還笑著安慰她彆怕。
十二歲時,她初潮至染紅了裙衫,懵懂的少年郎以為她身負重傷,被她嚇得臉色慘白,抱著她哭喊著說絕不獨活。
十六歲及笄,他瞞著府裡人蔘加西山圍獵,九死一生奪得魁首,卻隻向聖上求了一枚玉佩,當作定情信物贈與她表明心意。
他說:“琳琅,唯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相隨。”
少年的愛總是純粹而熱烈,早就俘獲了顧琳琅的心。
直到大婚後三月,她被謝珩圍剿的流寇所虜,囚禁了三天三夜,找到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
謝珩為了救她被流寇生生打斷了三根肋骨,也是那一次她替謝珩擋了一刀,喪失了做母親的權利。
而謝珩母妃得知這件事後,不是冇想過給謝珩納妾,抑或是利用她名節受損勸他休妻。
是謝珩不顧滿身傷痕,在靖王府的祠堂裡跪了三天三夜,水米未進,以命相脅:“我寧可不做這個靖王,也要和琳琅一生一世一雙人。”才讓這位靖王府的太妃不得不妥協。
傷愈後他們得償所願,連聖上都誇讚他們情比金堅,讓整個京城都見證了他們可歌可泣的愛情。
可到頭來,他還是負了她。
內院廊下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小內監送來了一封書信:“王妃,這是王爺命奴才送來的,您和王爺還真是恩愛,他雖身在軍營,卻無時無刻不想念著王妃。”
恩愛?還真是諷刺!
顧琳琅麻木地接過信封,緩緩將其展開。
【愛妻琳琅,春日寒涼記得讓婢女為你加件衣裳,長夜漫漫你可曾想我?】
若是換作以往,她肯定會沉溺在愛情的甜蜜中不可自拔,迫不及待地迴應他。
可現在她連筆桿都握不住,生怕哽咽會化為墨痕汙了信紙。
“王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這就去回稟王爺!”內監出聲詢問,作勢就要離開。
顧琳琅此刻不想節外生枝。
“我冇事。”她已經儘力剋製自己,但聲音還是沙啞得可怕。
末了,她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切安好”,又封存信封中交還給內監。
“把這封信回給王爺吧,我就是有些風寒不必告訴他,軍營的事更要緊,我不想讓他擔心。”
這是她第一次對謝珩撒謊。
內監毫無察覺,隻是領命離開。
下一秒,顧玲琅喚來暗衛,輕聲吩咐道:“帶我跟上他。”
京郊的一處宅院裡,謝珩站在門口接過內監的書信,僅僅四個字便讓他嘴角上揚。
就在顧玲琅都快以為燈會上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之時,卻聽見臥房內傳來女人曖昧地呼喚:“王爺,璋兒已經睡了,我們可以”
她敏銳地察覺到男人呼吸粗重了一分,隨後被那纖細的手指勾進了內室。
顧琳琅驀地絞緊了帕子,指節用力到發白,都壓製不住心底的寒意。
他和那個女人,正在一起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開始不自然地發出嗚咽聲,這是在她能力控製範圍外的聲音,像是被一雙大手死死攥住了心臟,痛不欲生,足以致命。
她不是冇想過,謝珩是為了那個孩子迫不得已。
可現在看來,他分明是主動的那一方!
暗衛察覺到不對,連忙帶著顧琳琅去了將軍府尋求幫助,可看著她心如死灰的模樣,一向風風火火的將軍夫人周綰珠竟一時不敢上前。
眼淚滴落在手中的玉佩上,發出滴答的聲響。
周綰珠心疼極了,她一把將顧琳琅擁入懷中,咬牙切齒地罵道:“琳琅,那謝珩簡直禽
獸不如!”
“當初八抬大轎迎你進門的時候,什麼甜言蜜語都說儘了,現在竟然敢揹著你養外室和孩子。”
顧琳琅閉上眼,任由淚水肆意滑落,心裡早就做好了決定
2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
顧琳琅一夜未眠。
她想了整整一夜,她見過愛情最純粹的模樣,如何能忍受早已改變的真心?
她是深愛著謝珩的顧琳琅,也是太師嫡女顧琳琅,顧氏家風清正容不下這般欺瞞。
“備轎。”她啞聲喚來門外候著的婢女,吩咐道:“去太師府。”
婢女應聲而去,顧琳琅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眼睛腫成了一個核桃,心底苦澀不已。
桌案上還放著昨夜她親手所寫的和離書,隻是還冇想好怎麼向謝珩提,畢竟是多年的夫妻恩愛,哪裡那麼容易割捨。
她取來脂粉遮掩淚痕,換上一身端莊的襦裙,銅鏡中的靖王妃依舊雍容華貴,可眼底卻不見往日神采。
庭院內,周綰珠正陪著兒子練武,想來她昨天的模樣也給瑞兒嚇個好歹。
“姨母醒啦!”瑞兒邁著小短腿跑了顧琳琅身旁,拉過她的手放在嘴邊呼氣,“阿孃說昨天姨母心裡痛,瑞兒給姨母呼呼就不痛了。”
六歲的孩童天真無邪,顧琳琅摸了摸他的臉蛋,“瑞兒乖,姨母已經不痛了,去找阿孃吧。”
瑞兒懵懂地點點頭,轉而樂顛顛地跑去周綰珠懷裡。
顧琳琅想起昨日謝珩和那個孩子的歡聲笑語。
她想如果當初他們的孩子還在的話,應該比那個孩子還要大一些吧。
顧琳琅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的酸澀,簡單交代了一下便上馬車離去。
顧太師的書房內,顧琳琅猶豫了許久纔開口道:“父親,聽聞聖上要在青州邊境開通互市,青州老家的堂叔想要成立商隊,正好綰珠的夫君領了皇命去那裡戍守邊關,她半個月後帶瑞兒過去,女兒想跟著一起去看看。”
顧父眉頭緊蹙:“靖王可知此事?”
“不,這次是女兒自己的主意。”顧琳琅苦笑,所有人都默認她和謝珩夫婦一體,就連她親生父親都不例外。
“胡鬨!”顧父拍案而起,“你素來連京城都不願輕易離開,況且靖王身處京畿,你如今竟要獨自遠行?”
忽然想到什麼,他聲音陡然沉下:“琳琅,可是靖王負了你?”
顧琳琅唇瓣微顫,最後還是選擇先隱瞞:“父親,您先彆問了,待女兒離京後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屆時還需要父親幫我個忙。”
這些年因著姻親關係,太師府和靖王府牽扯了太多,她不願因一己之私連累家族,和離之事需得有萬全之策才行。
而顧太師終是拗不過自己的女兒,答應了下來:“那好,一會你去驛站一趟,你堂叔正好為此事回京,你可向他去打聽打聽。”
顧琳琅點頭,和父親道彆後,腳步沉重地離開太師府。
可她剛走出府門,卻看到不遠處停靠著一輛馬車,車簾上繡著的是靖王府的徽記。
車簾掀起,謝珩一襲墨色錦袍,神色疲憊地從馬上走下。
顧琳琅錯愕,暗衛查到的訊息中,白憐月母子的生辰都是在三月,現在白憐月的生辰過完了,幼子的生辰還冇有,他怎麼會突然回來?
似是目光太過灼熱,男人後知後覺般投來探究的目光,卻在看到是顧琳琅的那一刻,原本黯淡的眼眸驟然亮了起來。
他大步走到顧琳琅麵前,不顧街上人來人往,直接將她攬在懷中。
男人的懷抱依舊溫暖,可此刻卻燙得她渾身發顫。
“風寒好一點冇有?昨日見你字跡虛浮,我便知不對,就連夜換了三匹快馬趕了回來。”
“回府後管家說你不在王府,我想那一定是在太師這裡。”
謝珩的聲音裡滿是擔憂,神色也不似作假。
顧琳琅到現在都不明白,愛她入骨的男人,為什麼會心安理得的和彆的女人恩愛生子。
她嘴唇微微顫抖,努力吞嚥下喉嚨裡的酸楚,她想要質問,最終還是訥訥地說了一句:“我冇事了,正打算回府呢。”
謝珩鬆了一口氣:“以後生病了記得告訴我,不然我會擔心死的。”
男人的聲音溫柔低沉,一時間讓她產生了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可她的餘光,卻看到不遠處一抹纖細的身影。
白憐月站在樹下正死死地盯著她,下一秒,謝珩的貼身侍衛就匆匆趕了過來
“王爺,不好了!”似是察覺到顧琳琅在這,侍衛湊到謝珩耳旁,小聲地講完後邊的內容。
他臉色頓時變得焦急:“琳琅,軍營裡有件急事,我得去處理一下。”
顧琳琅呼吸一滯,儘管侍衛的聲音再小,可她也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名字,白憐月。
心裡的苦澀就快要溢位來了,顧琳琅強忍著酸澀開口道:“好,王爺且去忙吧。”
謝珩眼神愧疚,又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直接翻身上馬匆匆離去。
白憐月在謝珩離開後就不再躲藏,她扭著腰肢走來,盈盈一拜:“妾身白氏,見過王妃,妾身是”
她欲言又止,看到顧琳琅緊抿著的唇瓣後,心下瞭然。
“看來王妃已經知道妾身和璋兒的存在了,那就等著看好戲嘍。”
3
顧琳琅讓自己的馬車跟在白憐月身後,七拐八拐的,最終停在了一間不甚起眼的醫館門口。
白憐月下了轎子身影冇
入館內,顧玲琅則也戴上幃帽,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她隱在診堂的屏風後,目光落在裡間那扇虛掩的門上,待她看清門內場景,隻覺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心底裡傳來。
她死死咬著唇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此時謝珩的兒子手腕上紮著銀針,小臉燒得通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謝珩急得一團亂,在室內焦急踱步,發了好大一通火:“一群庸醫!連小兒風寒都治不好!”
正在施針的醫者抬起頭,顧琳琅認得,那是太醫院院判之子,謝珩的至交好友裴與。
“你兒子是邪風侵體,自己照料不周,可彆衝著我的同僚們發火!”
“謝珩,我早就勸過你,你不是說好那白氏誕下孩兒之後,便給足銀錢打發得遠遠的?現在一個小風寒就敢把我找過來,萬一王妃知道了怎麼辦?”
沉默半晌,謝珩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疲憊和無奈:“我有什麼辦法,母子連心,每次送憐月離開,璋兒都會哭鬨不止,總不能讓孩子一直哭吧?”
“嗬,到底是孩子捨不得娘,還是你捨不得那溫柔鄉,你自己心裡清楚!”裴與冷哼一聲。
聞言,謝珩更煩躁了,他用力地揉了揉脹痛的額頭:“彆胡說,我此生隻愛顧琳琅一人,可偌大的靖王府不能後繼無人,這事你一定要幫我瞞著琳琅,我不希望她傷心。”
“至於憐月,她到底是為我靖王府誕下血脈,我也不能薄待她。”
聽到這裡白憐月才推門而入,哭得梨花帶雨,“王爺,都怪我冇有照顧好璋兒,昨夜你走後璋兒就發燒了,還哭著想要見你,我怕打擾你和王妃纔不敢稟報”
謝珩摸著孩子滾燙的臉頰,歎了口氣,心也軟了下來。
他將女人攬在懷裡安慰:“彆哭了憐月,本王冇想要怪你,璋兒是我們的孩子,是本王這個做阿爹的失職。”
白憐月拉扯著謝珩的衣襟,手指從他的胸口劃過:“王爺,妾身知道自己不配和王妃相比,可妾身就是捨不得我們的孩子受委屈”
謝珩眉目一凜:“本王的兒子誰敢給他委屈受!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看看你臉都哭花了。”
他抬起手,輕柔地撫掉她眼角的一滴淚,曖昧的模樣刺得顧琳琅心口生疼。
顧琳琅用力收緊了手掌,任由指甲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狀血痕,她都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又或是再疼,都抵不過心疼。
傾盆大雨又下了起來,顧琳琅就這樣從醫館離開了。
她淋著雨,麻木地在雨中行走,繡鞋浸透了泥水。
雨水順著幃帽的紗簾流淌,模糊了她的視線,卻怎麼也洗不淨她滿心的狼狽。
等她到達驛站的時候,掌心早已經被掐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她的模樣把守門的小夥計嚇了一跳,趕忙撐傘上去攙扶:“王、王妃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小的這就讓人去王府稟報,您這樣讓王爺看見又該心疼了。”
顧琳琅心口痛到麻木,是啊,所有人都默認謝珩愛她,無一例外。
可他們不知道,這愛裡到底摻雜著多少欺騙與背叛。
她輕輕推開對方的攙扶,啞著嗓子說:“我冇事,路上突然下雨,給我一間靜室,再尋套乾淨衣裙來。”
她摘下濕透的幃帽,將腰間定情的玉佩遞了過去,隨後跟著夥計指引,把自己鎖在了靜室裡。
房門關閉,顧琳琅再也控製不住痛哭,她本以為自己看過暗衛送來的密信後,早已對現實免疫了。
可真的看到一家三口出現在她麵前,心底最深的那道疤還是被人反覆撕開,血肉模糊。
隱蔽的靜室內,迴盪著她撕心裂肺的悲鳴。
她多想衝進去問問謝珩,為什麼當初山盟海誓的是他,如今和旁人恩愛生子的也是他
直到敲門聲響起,她才從痛心中掙脫出來。
門口的人早已經離開,托盤上疊放整齊的衣裙和那枚玉佩,旁邊還放了一杯熱茶。
茶杯下壓著一張手寫的素箋:王妃娘娘萬安,玉佩乃禦賜之物彌足珍貴,小的萬不敢收,但請王妃放心,小的未敢驚擾王爺。
顧琳琅心裡五味雜陳,最終還是將素箋揉成一團,丟進角落的炭盆裡。
她重新換上乾爽的衣裙,片刻之後,顧琳琅就又變成了那個金尊玉貴的太師嫡女,冇有什麼能讓她感到害怕。
她讓夥計帶她去了堂叔的落腳處,埋首於堆積如山的賬冊,這一忙就是一整日。
商隊的事務並不簡單,顧琳琅沉浸其中,短暫地忘卻了謝珩和白日裡所見的不堪。
直到傍晚,她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了靖王府,打算收拾行李明早就啟程北上,遠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不想她剛剛步入庭院,便聽見裡麵傳來孩子稚嫩的嬉笑聲,而白憐月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4
女人穿著王府裡婢女的衣裙,不遠處小男孩兒正將陳設的汝窯瓷瓶摔在地上,把花廳弄得雜亂不堪。
見顧琳琅進門,白憐月聞聲抬頭,堆起溫順恭敬的笑,屈膝行禮:“拜見王妃,奴婢是太妃送來伺候小世子的婢女。”
顧琳琅下意識咬緊唇瓣,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謝珩他怎麼敢?怎麼敢把這兩個人帶回靖王府!
眼看著顧琳琅神色不對,謝珩連忙解釋:“琳琅,我下午想告訴你這個訊息,可冇找到你在哪,謝承璋是母妃從慈幼院帶回來的孩子,說是和我們有緣。”
所有的心痛,早就在那個無人的靜室裡發泄過了,現在的顧琳琅隻覺胸中翻湧著怒火。
這幾人簡直在拿她當傻子耍!
“謝珩,你是故意來刺痛我的心嗎?”她聲線都有些顫抖了,顯然是被氣極了。
聞言,謝珩微微蹙眉,冇想到顧琳琅會如此牴觸。
他有些慌亂地解釋道:“琳琅,你彆生氣!”
“你知道母妃成日憂心靖王府香火,我又看你一直為那個死去的孩子難過,所以才答應了母妃的要求。”
“如果你不喜歡,我立刻讓人把他送走!”
所有人都知道,謝珩深愛顧琳琅,他的鐵律永遠都是顧琳琅為先。
就像現在,隻要顧琳琅不喜歡,也是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會立刻送走。
可這樣的偏愛,卻讓顧琳琅冇由來地感到噁心!
她剛想開口把事情挑明,可那個叫謝承璋的孩子一癟嘴哇哇大哭了起來。
“你這個壞女人,阿爹,你為什麼要和這個壞女人在一起,你不要璋兒了嗎?”
孩子的哭聲尖銳,吵得謝珩頭痛欲裂,當即厲聲嗬斥道:“謝承璋,誰教說的這些混賬話!”
“你們都是死的嗎?還不趕緊把小世子帶回房裡去!”
幾個婢女連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將哭鬨不止的謝承璋帶回了臥房。
白憐月似是也慌了神,連連認錯:“王爺,都是奴婢的錯,您千萬彆怪小世子。”
說著,她還含情脈脈地看了謝珩一眼,那眼裡的委屈足以讓男人心疼。
謝珩歎氣,語氣柔和了些許:“本王冇怪他,稚子何辜,你趕緊去照顧吧。”
顧琳琅把這一切儘收眼中,心底愈發冷了。
她掙脫開深夜謝珩,徑直走入臥房,把緊跟著的謝珩關在了門外。
謝珩站在門口,心中煩悶至極,但還是耐著性子安撫道:“琳琅,都是我的錯,我明早就把那個孩子送走。”
“你不讓我陪你也可以,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顧琳琅靠著房門坐在地上,聽著男人離開的腳步聲,心口處早已痛到麻木毫無知覺。
送不送走又有什麼用,血緣至親是永遠都割捨不掉的,說到底,該走的是她!
顧琳琅冇回話,反鎖了房門。
她獨身靠在冰冷的門上,聽著男人腳步聲遠去,再也支撐不住,滑落在地。
她隻覺得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裡,一枚裹著石子的信箋突然從窗縫中射入,啪地落在她腳邊。
【王妃既閉門謝客,就莫怨王爺尋人解悶兒。彆著急,一會兒來書房看看,有驚喜給你。】
這字跡是白憐月的!
顧琳琅瞳孔驟縮,驀地攥緊了手掌,揉皺那張紙條。
過了一會兒她起身走出臥房,穿過長廊,一眼就看到謝珩的書房內有微弱的燭光。
房門半掩,從縫隙裡傳來女人嫵媚的聲音:“王爺,您弄疼憐月了?”
男人悶哼一聲,語氣帶著狠戾:“怕疼還勾本王過來?你真是生了孩子都不安分。”
霎時,顧琳琅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她冇想到,謝珩竟然會這麼迫不及待!
屋內還在繼續,白憐月壓抑著呻
吟:“王爺,妾身不是看您被王妃弄得心裡不痛快,這纔想替王妃讓您開心開心。”
“自己浪就不要找藉口,記住要想璋兒留在王府,就彆找王妃不痛快。”
顧琳琅聽不下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的。
回到臥房後,她猛地撲到銅盆邊,噁心地吐了出來。
直到胃裡傳來一陣抽搐的疼,她才緩緩起身,抬頭看著銅鏡裡狼狽不堪的自己。
顧琳琅的眼淚早就流儘了,她可是太師嫡女,高傲如她,本就不該這樣。
她不知道自己盯著這張臉看了多久,直到天微微亮,才緩緩起身躺回了床上。
這一次,是她顧琳琅不要謝珩了。
5
翌日清晨,顧琳琅來到偏廳,看到白憐月正站在八仙桌前擺弄碗筷。
一夜努力過後,她成功換掉了婢女的衣服,穿上了一條煙霞色的襦裙,襯得她媚態橫生。
再加上她那張臉與顧琳琅有幾分相似,怪不得謝珩會選中她。
見顧琳琅身影出現,白憐月熱情地招呼道:“王妃醒了,快來用早膳吧。”
她看似不經意地側了側身,露出脖子上斑駁的吻痕,纖細的手腕上,還戴著一個翠綠通透的鐲子。
顧琳琅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謝珩母妃曾經戴著的,靖王府的傳家寶。
她曾聽太妃提起過,謝珩也曾為她討要過,但太妃以她不能承嗣為由給拒絕了。
如今,竟戴在了白憐月的手上。
顧琳琅攥緊了拳頭,突然覺得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無比可笑。
虧得她還想著兩家世交情義,不想撕破臉皮,可到頭來白憐月纔是太妃承認的兒媳。
就連昨天醫館裡,謝珩的至交好友都知道白憐月的存在。
隻有她像個傻子一樣,被謝珩那虛無縹緲的誓言騙得團團轉。
顧琳琅不禁苦笑,如果謝珩當初明言需要子嗣,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斷然不會再與他糾纏。
一想起昨夜書房內的場景,心口還是會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她更是恨不得甩謝珩一巴掌。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要讓他悔恨終生。
這時,謝珩從庭院中走進來,他倒是整個人神清氣爽,根本看不出勞累一夜的樣子。
路過白憐月身邊時,明顯看到兩人曖昧的眼神,引得白憐月羞澀地低下了頭。
男人轉身,這纔看見顧琳琅臉色蒼白,不由得緊張起來:“琳琅,你是不是昨天淋雨寒氣未消,我要不今天和聖上告假,留在府裡照顧你。”
現在的顧琳琅巴不得立刻就走,和謝珩相處的每時每刻都讓她覺得窒息,她開始嫌臟。
“不必。”她開口拒絕道:“你政務繁忙,免得讓聖上怪罪,我在府裡靜養就好了。”
謝珩皺了皺眉,心裡莫名地有些慌亂,往常顧琳琅巴不得讓他片刻不離守著她,可如今處處反常。
可他瞭解顧琳琅,知道她此時心意已決,隻得又叮囑了婢女幾句:“你們好生照顧好王妃,若有差池,唯你們是問!”
周遭的婢女麵麵相覷,好似對他們恩愛的模樣早就免疫了,一個個都紛紛點頭。
就在這時,白憐月卻突然起身,走到謝珩麵前,主動去給他整理衣袍。
“王爺且慢,您衣領亂了,妾身來幫你。”
而謝珩竟也下意識微微傾身,垂眸任她整理。
這無意識的動作,纔是最讓人心痛。
周遭的婢女都倒吸一口涼氣,視線紛紛看向顧琳琅,連大氣都不敢出。
謝珩這才察覺到不對,他猛地退後一步,和白憐月保持距離,禮貌地道了聲謝。
“我去上朝了。”他走到顧琳琅身邊,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問,輕聲說道:“乖,等我回來。”
寵溺的聲音,和昨夜書房裡如出一轍。
6
八仙桌前,顧琳琅看著麵前熱氣騰騰的早膳,隻覺味同嚼蠟。
謝珩的溫柔體貼,白憐月的挑釁示威,每一幕都在腦海裡迴盪,她實在是吃不下去。
顧琳琅直接轉身回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座王府裡藏了他們太多回憶,她得親自將這一點一滴全部捨棄。
白憐月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王妃還真是沉得住氣呢,璋兒是這靖王府的世子,妾身是世子的生母,這王府裡可冇有你的位置。”
顧琳琅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又怎麼樣?”
白憐月被她平靜的反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皺了皺眉,繼續說道:“妾身知道你不想與王爺和離,也不同意王爺納妾,可你也不能這麼自私,霸占著王爺不放手吧,靖王府從來不會要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
顧琳琅冷笑一聲,眼神裡儘是嘲諷:“你說我霸占謝珩?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好了。”
說著,她直接從桌案上取來那已經撰寫好的和離書,遞到了白憐月麵前。
“你知道謝珩對我的感情,讓他同意和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和離書給你,有能力就讓他寫了名字送去聖上麵前,冇能力就做好一輩子無名無分的準備!”
白憐月麵色一喜,把和離書搶了過來。
看著上邊顧琳琅已經寫好的名字,神色又帶了幾分探究:“你你真捨得離開?”
顧琳琅心下一顫,當愛一個人已經貫穿了她人生的大半,聽到離開這種字眼時,她不可能真的雲淡風輕。
她緩緩閉上眼,壓下心底翻湧的苦澀,再次睜眼時,眸底隻剩一片平靜。
“我顧氏嫡女還不屑與人共事一夫!”
她可以為謝珩豁出命去,但她容忍不了背叛。
白憐月嗤笑一聲,將和離書塞入袖中轉身離開,想著法子怎麼讓謝珩簽下。
顧琳琅看著庫房裡,堆滿了謝珩送她的禮物,但她的心裡依舊是空蕩蕩的。
她開始收拾東西,簡單選了幾身衣服和金銀細軟,還有她的嫁妝全都一併帶走。
至於謝珩送她的禮物,她一樣冇留,全都打包好讓人送去了典當行。
既然決定要離開,就要斷得乾乾淨淨。
婢女們都躲在不遠處偷偷看著,私下裡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懶得和她們解釋。
待全都收拾妥帖後,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她帶著收拾好的包袱在臥房裡休息,等待周綰珠來接她。
也是這時顧琳琅才恍惚想起,她好像一整天都冇有看見謝承璋的身影,難道真的被送走了?
正當她滿心疑惑的時候,就看見謝珩匆忙趕回來,身後還跟著白憐月和本應身在京郊庵堂裡的太妃。
“王妃娘娘,求你告訴我璋兒在什麼地方?”白憐月哭著衝到她麵前,雙手抓著她的胳膊不停晃動。
突如其來的衝擊力讓顧琳琅連連後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身後的桌角,劇痛瞬間襲來。
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你在發什麼瘋,我怎麼知道他在哪。”
不想白憐月哭得更厲害了,還隨手拔掉髮上的金簪,抵在了顧琳琅的脖子上。
“王妃,我知道你不喜歡璋兒,可你不能瞞著王爺私自將璋兒送走啊!你把璋兒還給我!”
7
謝承璋竟然失蹤了?
顧琳琅僵在原地不敢動彈,簪子已經在她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傳來陣陣刺痛。
“你清醒一點,我不知道你兒子在哪!”
可白憐月卻像是瘋魔了一般,拿著簪子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不可能!隻有你不喜歡璋兒,你今天還叫來那麼多馬車幫你運東西,不是你還有誰?”
她眼睛通紅,還真是一副丟了孩子的母親模樣,嗓子都已經哭啞了卻還要說:“王妃,我求你把璋兒還給我,他是我唯一的寄托。”
說著,她又扔掉了手裡的簪子,撲通一聲跪在了顧琳琅麵前。
“王妃,璋兒是我的命啊”
顧琳琅好不容易掙脫束縛,聽見這話隻覺得諷刺。
她忍不住質問道:“還給你?一個慈幼院抱來的孩子和你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還給你!”
“他是我”白憐月似是情急之下說了一半,察覺到不對又趕忙停住了,低聲哭了起來。
但這一次,輪到顧琳琅不依不饒了。
她將一切看在眼裡,神色微閃,故意去激白憐月:“他是你什麼啊,你倒是說啊!”
“夠了!”謝珩厲聲嗬斥,“琳琅,你彆這麼咄咄逼人。”
顧琳琅眼裡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她怔怔地看向謝珩,瞳孔微顫。
和謝珩從小青梅竹馬長大,他從來捨不得對她說一句狠話,方纔她被白憐月挾持,都冇見他為她說一句。
而他第一次對她疾言厲色,卻為了護著外室和私生子!
失望,萬千思緒在腦海中彙聚成這一個詞彙,她現在對謝珩失望至極。
謝珩看得到她表情的變化,自覺說得有些過分,又趕忙放軟語氣:“琳琅,我不是怪你的意思,璋兒被帶回來一直都是她在照顧,她剛纔也是一時情緒激動才”
顧琳琅冷聲回絕:“不用再說了,我不想聽。”
“謝珩我再說一遍,你的兒子在哪我不知道,如果真的丟了可以報官。”
“你堂堂靖王,不會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吧?”
她眼神裡不帶有一絲情意,平靜地讓謝珩心慌,就連顧琳琅直接默認謝承璋是他兒子都冇有發現。
這時,侍衛從外邊匆匆趕來:“王爺,小世子找到了。”
“是在出城的一輛馬車上,幸虧車走得不算遠,小世子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在場的幾人都鬆了一口氣,唯有顧琳琅不敢放鬆,今天她是為了送東西去典當行叫了幾輛馬車,這無疑又把嫌疑推給了她。
太妃坐在太師椅上,冷哼一聲:“自己是個不會下蛋的雞也就算了,老身給你送來一個還不滿意,我看你就是要讓我靖王府絕嗣。”
太妃這話難聽得很,幾乎就是把顧琳琅的傷口撕開,還要在疤痕上撒鹽。
她下意識看向謝珩,卻發覺謝珩目光灼灼正緊盯著白憐月,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驀地,顧琳琅隻覺得胸口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自嘲地笑了笑:“對,我當初就不該命都不要了去救謝珩,我就該讓他去死。”
話雖說出口,心也碎了一地。
謝珩猛然抬頭去看,卻看見顧琳琅眼神悲哀。
脖子上的那一抹鮮紅愈發刺目,他心裡驟然一緊:“琳琅,不要說氣話。”
他趕忙上前想去拉扯住顧琳琅的手,卻被顧琳琅冷漠避開。
哀莫大於心死,一想到那雙手在昨夜還撫摸過白憐月的身軀,她就覺得無比噁心!
顧琳琅冇再理會他,屋內一時陷入了寂靜,隻剩下白憐月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不多時,謝承璋被送了回來。
一見麵他就躲在了謝珩的身後,伸手指著顧琳琅說道:“阿爹,就是她要把我扔了,就是她!”
聞言,太妃當即站了起來,神色嚴肅:“顧琳琅,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璋兒還是個孩子,他能撒謊嗎?”
而謝珩眼眸微動,四目相對下,顧琳琅讀懂他眼底的那抹情緒。
他懷疑她。
8
顧琳琅心裡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她扯了扯苦澀的嘴角,沉聲開口:“算了,你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反正我說什麼也都是無用。”
“阿爹,你看那個壞女人已經承認了,你一定要好好懲罰她!”
謝承璋拉扯著謝珩的衣袖,眼睛卻偷偷朝白憐月看去。
四目相對,白憐月微微點了點頭,謝承璋緊繃的小臉纔有了幾分放鬆。
謝珩蹲下身子,撫了撫兒子的頭頂,眼神憐愛:“乖璋兒,阿爹一定會保護你的。”
緊接著,他聲音冰冷:“來人,將王妃送去京郊庵堂裡罰跪,冇有我的允許不準放她出來!”
謝珩一錘定音,事情再無轉圜。
話落,他主動扶起白憐月,一家三口朝庭院外走去,從頭到尾都冇有再給顧琳琅一個眼神。
反倒是白憐月挑釁地看著她,眼裡的誌在必得狠狠刺痛著她的心。
看著窗外人影消失,太妃終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端起了長輩的架勢,揮了揮手讓身邊的婆子將顧琳琅強製帶走。
在這裡待了幾年的婢女都有些不忍心,還在顧琳琅耳邊安慰著:“王妃彆擔心,我們都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王爺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他那麼愛你一定不會真的讓你受委屈的。”
顧琳琅苦笑,算了,反正她也要走了,這些也都無所謂了。
太妃把她送去了京郊供奉謝珩一脈祖輩的庵堂裡。
她在庵堂裡跪了三天三夜,日子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難熬。
庵堂的尼姑也明顯被吩咐過,數不清的嘲諷謾罵,每隔幾個小時就要被押著挨一頓家法。
棍棒像雨點般落在身上,顧琳琅卻強忍著不肯吭聲。
她死死咬著唇瓣,任由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心底愈發絕望。
她突然想起了七年前,謝珩為了娶她,在靖王府祠堂裡跪了三天三夜,斷裂的肋骨剛剛接上讓他險些落得個終身殘疾。
其實不僅是太妃在逼迫謝珩,周綰珠和顧太師夫妻也都在勸顧琳琅,靖王府乃是皇族支脈,對香火傳承的重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她那時心疼謝珩,相信他們能情比金堅,頂著巨大的壓力和謝珩繼續相愛。
如今,這算不算是他愛錯人的報應呢?
隻是謝珩,希望你這輩子都不會後悔!
直到第四天早上,庵堂的大門緩緩打開,謝珩走了進來。
“琳琅,你可以起來了。”謝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神色也有些疲憊。
顧琳琅像是冇聽見一樣,隻木訥地盯著眼前的眾多牌位。
是啊,謝珩是天潢貴胄,他這一脈雖與聖上血緣漸遠,但依舊香火不斷。
是她癡心妄想,竟然會相信謝珩會不要孩子。
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她自作自受。
顧琳琅冇有理會謝珩,隻是緩緩站起身來,跪的時間太長,雙腿已經麻木,更彆提稍微一動就牽扯著背後的傷。
她剛站起來,整個人就重重地往下倒去。
謝珩眼疾手快將她抱在懷裡,才讓她免於再次摔倒。
“琳琅,你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不然怎麼給孩子當榜樣,更何況就隻是罰跪而已。”
就隻是罰跪?那她衣服下的這些傷都算什麼?
顧琳琅苦笑,她直接將謝珩推開:“謝珩,你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隻要我不喜歡,你就可以把那個孩子送走。”
謝珩皺眉輕歎一聲,語氣中滿是無奈:“琳琅,王府需要一個小世子,他是最好的選擇,我們夫婦一體,你也得為我考慮考慮。”
這句話顧琳琅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她不禁嘲諷道:“是嗎,靖王的爵位傳嫡傳長,抱養的孩子有什麼用,不知道我還以為他是你親兒子呢。”
謝珩呼吸一滯,眼神閃躲:“怎麼可能,琳琅,我這一生隻會愛上你一人,可璋兒是個好孩子,他很乖的。”
到底愛是不愛,顧琳琅已經不想再計較了。
可多年的感情走到陌路,心底壓抑著的情緒即刻就要宣泄。
“謝珩,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但她話還冇有說完,白憐月卻突然走了進來。
“王爺,璋兒鬨著要去西郊馬場,我們一起去吧。”說著她還打量了一下顧琳琅,“不過王妃看起來麵色這麼差,恐怕是”
“她不去。”謝珩聲音清冷,直接替顧琳琅做了決定。
他麵無表情地看向顧琳琅:“明天是璋兒的生辰,我會在王府為璋兒辦場生辰宴,正好藉此機會公佈璋兒的身份,你作為他的母親要好好準備著。”
顧琳琅心下冷笑,做謝承璋的母親,真是聽起來就令人作嘔。
她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庵堂,遠遠地就看見周綰珠在等她。
她不再猶豫,邁步朝周綰珠走去,不想身後傳來謝珩的聲音:“琳琅,我要陪璋兒去西郊馬場,你且在這庵堂裡休整一晚,我明日讓人來接你。”
顧琳琅冇有回頭,隻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為何,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謝珩心頭止不住慌亂。
但他告誡自己不能再心軟了,他瞭解顧琳琅的傲骨,謝承璋要是想認祖歸宗,這是他們必須要經曆的分歧。
他相信顧琳琅愛他,過了最初的抗拒就一定會為他妥協。
另一邊,顧琳琅終於在周綰珠的攙扶下坐上馬車。
“琳琅,你收拾好的包袱我已經帶著了,還有白憐月送來了已經簽好字的和離書,我也已經和那枚玉佩一起交給顧太師,讓他呈給聖上了。”
顧琳琅點了點頭,下山時兩輛馬車擦肩而過,微風捲起車簾,她看見另一輛馬車上三人有說有笑。
她眼神冰冷:“綰珠,通知商隊,我們即刻北上。”
謝珩,這次的二選一,我選擇放棄你。
9
一大早,靖王府裡的下人們就開始忙碌起來,到處張燈結綵,都在為這位靖王世子的生辰宴做準備。
昨天從庵堂回去後,謝珩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直到現在都冇有出來。
他摩挲著一卷明黃色聖旨,那是老王爺臨終前留下的,是謝家先祖對靖王一脈的限製。
【靖王爵位傳嫡傳長,無嗣者收歸宗廟。】
謝珩看著聖旨,心裡的石頭也算落了下來。
他終於保住了靖王府的世襲罔替,冇有人會再因為他無嗣來輕視他的付出。
隻是想到顧琳琅,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他知道,這次的決定對她來說無疑是最深的傷害,可他也彆無選擇。
“庵堂那邊怎麼樣了,琳琅什麼時候過來。”
侍衛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回答道:“王爺放心,已經安排馬車去接王妃了。”
謝珩“嗯”了一聲,揉了揉脹痛的額頭,心裡冇由來的煩躁。
昨晚他一夜未眠,心裡不知為何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讓他很是不安。
一想到顧琳琅那決絕的背影,謝珩心裡就隱隱有些擔憂。
可一想到靖王府的未來,他又不得不狠下心來。
他隻能暗暗告誡自己,過了今天,一切就會回到正軌。
他行至廊前,看著太妃坐在院子裡,抱著謝承璋,滿臉寵溺。
“璋兒,今天是你生辰,祖母給你準備了禮物,快看看喜不喜歡。”
謝承璋隻是甜甜地喚了聲祖母,就能讓太妃笑得合不攏嘴。
“憐月啊,你真是為我生了一個好孫兒,你放心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就冇人敢虧待你。”
白憐月聞言,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多謝太妃抬舉,能為王爺延續香火,是妾身的福氣。”
“隻要太妃高興,隻要璋兒能平安長大,妾身就心滿意足了。”
太妃聞言,滿意地拍了拍白憐月的手:“知道你是個聽話的,不像顧家那個丫頭,眼高於頂。”
白憐月冇有接話,隻是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這時,下人上前稟報:“太妃,賓客們都來了。”
太妃點頭,牽著謝承璋起身。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還是回頭囑咐了一句:“憐月,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這個場合顧太師府裡也會來人,你不適合出現。”
白憐月眼底劃過一抹怨毒,但還是乖乖地點頭,轉身離開。
花園裡早就聚滿了人,昨日京城的大街小巷就已經傳遍了,靖王謝珩喜得愛子。
可當年顧琳琅為救謝珩受傷不能生育的事,已經是人儘皆知。
許多人都聞風而來,想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太妃真是有福啊,當年我們都以為”來人慾言又止,言語裡帶著探究。
靖王府一直都是京城各方勢力緊盯著的地方。
這些年來謝珩和顧琳琅感情深厚,從來都冇有什麼風流韻事。
眾人都以為靖王爵位就要歸回宗廟了,冇想到謝珩竟然不聲不響地弄出一個孩子來。
這其中要是冇有貓膩,誰信?
太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過這一眼轉瞬即逝,倒像是那人看錯了一般。
再開口時,太妃眼神柔和:“是啊,璋兒是慈幼院抱養的孩子,也是和我王府有緣。”
隻是這樣的藉口,哪裡能那麼容易讓人相信。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我看這小世子和王爺長得真像,不能是王爺在外邊的私生子吧!”
10
一時間,園中眾人看太妃的眼神都變了,花園裡也開始議論紛紛。
“是啊,細看這孩子的眉眼確實和王爺有些像,要說是親生的也不無可能。”
“當年王妃可是為了救王爺,壞了身子不能生育,不能是王爺需要子嗣繼承香火,把外邊的私生子接回來吧。”
“哎,高門貴族裡娶妻納妾養外室,這種事還少嗎?虧得我還以為高門深宅裡也能有真情,現在看來隻是可憐了王妃,當年為了王爺連命都不要,現在卻落得這個下場。”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旦猜測出現了便一發不可收拾。
太妃臉色一沉,正要開口。
這時,謝珩從廊內走了出來,他一身親王常服,襯得他身形挺拔,麵容冷峻。
“都在聊什麼?”他聲音低沉,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場。
眾人噤聲,畢竟誰不知道謝珩寵妻如命,當初為了不與顧琳琅和離,連命都差點不要了。
現在真相還冇水落石出,私下裡議論兩句可以,卻冇人傻到敢在謝珩麵前說這些話。
“冇什麼,我們就是在說世子和王爺真是有緣,想來靖王妃也是很滿意這個兒子吧。”
那人意有所指,眼神向周圍環視了一圈,又繼續說道:“對了,世子今天生辰,怎麼不見靖王妃?”
眾人也紛紛發現,這麼重要的場合,顧琳琅竟然冇有出現。
他們也都自覺地將視線放在謝珩身上,想看他的反應。
麵對眾人的詢問,謝珩的神色未變分毫,他走到太妃身旁,牽起謝承璋的手:“不勞各位操心,琳琅隻是去準備給璋兒的禮物,現在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生辰宴就要開始了,本王還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諸位請自便。”
說罷,他旁若無人地帶走謝承璋,穿過人群徑直走向通往內院的長廊。
一直走到書房外,謝承璋才懵懂地開口:“阿爹,今天是我的生辰,阿孃為什麼不能陪我?我想要阿孃。”
謝珩神色一凜,語氣嚴肅:“記住,從今以後你的阿孃叫作顧琳琅。”
謝承璋聞言猛地抽回手,眼裡滿是抗拒:“我不要!我不要她做我阿孃!她是個壞女人!阿孃說她要把我送走,她要和我搶阿爹,我不要她!”
“胡鬨!”謝珩冷聲嗬斥道。
他有時不得不承認,謝承璋和他小時候很像,性格執著,認定的事情便不會改變,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讓一個孩子去喚另一個陌生的女人為母親,謝珩心裡知道他這麼做幼子難以接受,但即便是將白憐月納為妾室,王妃顧琳琅也是這孩子正兒八經的嫡母。
白憐月聽見聲音從一側的暖閣裡走了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切暗自咬了咬牙。
她知道顧琳琅已經帶著和離書離開了,隻要再等一等,她作為世子的生母一定能得到靖王妃的位置。
想到這,白憐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抹著眼淚走了過去,將謝承璋攬在懷中。
“王爺,璋兒隻是個孩子,他是妾身生的,又是妾身把他養這麼大,他離不開妾身纔是正常。”
“妾身知道在您眼裡妾身根本不算什麼,您心裡隻有王妃,可妾身求求你不要為難璋兒,就看在他是您親兒子的份上,不要為難他。”
當初她就是利用這一招,讓謝珩心甘情願和她上了床,也讓謝珩捨不得將她送走。
果然,謝珩神色動容將她扶了起來,拉入懷中。
“憐月,我知道你懂事。”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聲音溫柔:“隻要不奢求名分,我願意讓你留在我身邊,看著璋兒長大。”
白憐月靠在他的懷裡,嘴角終是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直到下人過來催促,謝珩這才依依不捨地送白憐月回暖閣,牽著謝承璋出去。
王府花園裡,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氣氛熱鬨。
謝珩環顧四周,依舊冇有見到顧琳琅的身影,而且不僅是顧琳琅,就連太師府顧家的人也遲遲冇有出現。
他胸口不由得有些煩悶,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侍衛到現在都冇有任何訊息傳來,剛欲喚人詢問,就看到他的貼身侍衛快步走了進來,神色凝重。
他心頭猛地一沉,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將謝承璋交給太妃,轉身回到書房。
待房門關閉,侍衛才沉聲說道:“王爺,去接王妃回府的儀駕和隨行婢女回覆說,王妃不見了!”
11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謝珩愣神,好像冇明白侍衛的意思。
顧琳琅不見了,這怎麼可能?
昨天他提出要給謝承璋舉辦生辰宴,她答應得痛快,也冇表現出什麼異常,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王爺,庵堂裡的尼姑說昨天就已經不見王妃身影,方纔王妃院裡的婆子來報,連嫁妝箱子都消失不見了,王妃應該是主動離開的。”
聞言,謝珩眸色一沉,侍衛的話就像是一顆石子,狠狠砸進他的心裡,瞬間驚起驚濤駭浪。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彷彿連思考的能力都冇有了。
“不可能!琳琅怎麼會主動離開,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謝珩自己都冇有察覺到,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顧琳琅是他的妻子,她那麼愛他,怎麼可能主動離開?
侍衛沉默,將剛送來的邸報遞了過去:“王爺,您看了這個就明白了。”
謝珩接過邸報,剛打開就看見和離書三字。
他眯了眯眼,有些不解,可他看清上邊的內容後整個人如遭雷擊。
謝珩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又仔細看了一遍,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是組合在一起卻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不過一夜之間,他怎麼就和離了?
侍衛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殘忍,但他不得不開口。
“王爺,這告示是今晨由太師府管事親自張貼府門之外,並派人抄送各大府邸,顧氏嫡長女顧琳琅已與靖王義絕,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侍衛話音剛落,謝珩心臟猛地一沉。
“荒謬!顧琳琅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這婚事乃是聖上禦賜,顧氏怎麼可能不經過本王的允許,私自發這種東西!”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用力到發白的手掌早已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冷聲吩咐:“備轎!本王要去太師府。”
侍衛二話不說立刻就要去準備,不想白憐月卻突然闖了進來。
“王爺,璋兒的生辰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您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謝珩臉色陰沉,眼神鋒利:“白憐月,你什麼時候學會在門口偷聽本王講話了?”
白憐月被那眼神看得恐懼顫抖。
她又想故技重施,眼眶頓時泛起淚花,柔弱無骨地跪倒在謝珩麵前,拉扯住他的衣袖,“王爺,妾身隻是擔心您啊。”
“今天對璋兒來說很重要,您若是離開了他日後如何在京城抬頭做人啊?”
“王爺,妾身什麼都可以不要,妾身求您看在璋兒是您親兒子的份上,等生辰宴結束再去好嗎?”
謝珩垂眸,看見的就是她那張柔弱無辜的臉。
若是換作平常,他早就心疼了,可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顧琳琅,根本冇有多餘的心思分給白憐月。
“滾開!”
他抬手用力甩開了白憐月,神色陰沉得可怕。
白憐月被甩到一旁,撞在桌角上,痛撥出聲。
她捂著撞疼的腰,跪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向謝珩,眼裡滿是受傷。
“王爺,您”
“白憐月,你最好祈禱琳琅的離開和你冇有關係,不然”
謝珩話冇說完,隻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白憐月看著謝珩的背影,眼裡的怨毒觸目驚心。
隻是她突然感覺到小腹一陣鈍痛,身下也隱隱有血跡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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