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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外獲得聽見他人**的能力。
>隔壁獨居的漂亮房東太太,每晚都在幻想我的聲音。
>他彎腰修空調的樣子,汗水浸透襯衫的樣子……
>好想被他從身後緊緊抱住……
>表麵冷若冰霜的她,內心竟如此熾熱。
>直到她前夫突然出現,我才知道她正麵臨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彆信他,我聽見她心底絕望的呼喊,隻有你能幫我……
>暴雨夜,我衝進她的房間,緊緊抱住顫抖的她。
>這次,我聽見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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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隔壁的聲音又來了。
不是電視,不是音樂,更不是哭泣。是一種極低、極壓抑的……聲音。像被悶在厚厚的羽絨被裡,又像是咬著枕頭,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細微顫音的嗚咽。斷斷續續,在萬籟俱寂的深夜,透過那堵不算厚實的隔斷牆,頑固地鑽進我的耳朵。
這破公寓的隔音,簡直形同虛設。
我煩躁地用枕頭死死捂住頭,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帶著廉價洗衣粉味道的床單裡。冇用。那聲音像細密的針,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魔力,執著地刺著我的耳膜和神經。自從上週那場莫名其妙的高燒之後,我的世界就徹底變了樣。一些原本不該屬於我的聲音,開始無孔不入地入侵。
起初是樓下那個總是一身西裝、頭髮梳得油光水滑的房產中介小王。白天在樓道裡遇見,他笑得一臉真誠:陳哥,早啊!今天天氣真不錯!下一秒,一個截然不同的、帶著濃重菸酒味的粗糲聲音就粗暴地在我腦子裡炸開:媽的,昨晚又輸三千!這個月房租水電還冇著落……得趕緊忽悠那個新來的冤大頭把西城那套凶宅簽了!
我當場石化,手裡的豆漿差點潑他一臉。
然後是街角便利店的老闆娘阿芳。我遞過去一張十塊錢買菸,她麻利地找零,笑容可掬:慢走啊小陳。幾乎是同時,一個尖細刻薄的聲音在我顱內尖叫:又是這個窮酸鬼!天天買最便宜的煙!磨磨蹭蹭耽誤老孃追劇!趕緊滾蛋!
我捏著零錢,幾乎是落荒而逃。
這種天賦像個甩不掉的詛咒。白天被各種真假難辨的心聲轟炸得頭暈腦脹,晚上又被隔壁這持續不斷、意義不明的壓抑聲音折磨得神經衰弱。
這聲音的主人,是我的房東,蘇晚晴。
一個漂亮得有點過分的女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被生活打磨過的沉靜,或者說,疏離。她獨自住在我隔壁那間稍大一點的套房。印象裡,她總是穿著素淨的棉麻長裙,長髮鬆鬆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天鵝頸。眉眼精緻,像畫裡走出來的人,隻是那雙漂亮的杏眼裡,常年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霧氣,看人時總帶著點飄忽的距離感。話很少,聲音也清清冷冷的,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我們之間最深的交流,僅限於每月初我準時把一遝現金遞給她時,她那句幾乎冇什麼起伏的謝謝,和微微點頭的動作。乾淨利落,絕不多說一個字。她身上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讓你覺得任何多餘的寒暄都是冒犯。
所以,這每晚折磨我的、壓抑又帶著點……奇異甜膩的聲音,真的來自她那個冷得像冰雕的蘇晚晴這反差也太驚悚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高燒燒壞了腦子,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幻聽。
今晚這聲音似乎格外清晰,也格外……持久。那斷斷續續的嗚咽裡,似乎還夾雜著一些破碎的、不成句的詞。我煩躁地坐起身,抓起桌上的半瓶冰水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燥熱和一種被強行窺探**的詭異感。這破能力,簡直是個災難!
正當我準備再次嘗試用枕頭悶死自己的時候,那聲音毫無征兆地拔高了一瞬,像繃緊的琴絃驟然斷裂,隨即戛然而止。
死一樣的寂靜。
我鬆了口氣,疲憊地倒在床上,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日子,冇法過了。
第二天是週末,卻被一陣持續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嗡嗡聲吵醒。不是隔壁,是來自頭頂。我頂著一頭亂髮,睡眼惺忪地拉開房門,那噪音瞬間放大了數倍——是空調外機在瘋狂咆哮,像個瀕死的怪獸。
蘇晚晴正站在她敞開的房門口。她今天穿著一身寬鬆的白色亞麻家居服,長髮隨意地披散著,幾縷髮絲被汗水黏在光潔的額角。那張總是過分平靜的臉上,此刻清晰地寫著焦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蹙著秀氣的眉,正仰頭看著發出噪音的空調內機,手裡還拿著手機,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打電話。
看到我出來,她明顯愣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尷尬,迅速恢複了平日那種清冷的模樣,隻是聲音比平時更低更急:抱歉,吵到你了空調好像壞了,外機聲音特彆大,還……不製冷了。她下意識地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汗珠,臉頰因為悶熱泛著淡淡的紅暈。
嗡嗡嗡——滋滋!空調外機適時地發出一陣更刺耳的噪音,像是在抗議。
我心裡哀歎一聲。這破房子,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租住的小單間冇有獨立空調,全靠公共區域的窗戶通風,現在她這邊空調一壞,整個走廊都像個蒸籠。
聽著像是壓縮機或者風扇的問題,我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隨口說道。以前在維修店打過零工,多少懂點皮毛。外機在陽台外麵吧方便的話,我幫你看看先斷電。
蘇晚晴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猶豫。她看了看嗡嗡作響的空調,又看了看外麵灼熱的陽光,最終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很輕:那……麻煩你了。我去關電閘。她轉身走向角落的電閘箱,腳步有些快。
我回屋套了件舊T恤,從工具箱裡翻出螺絲刀和扳手。走到她門口時,她已經拉下了空調的閘刀,室內令人煩躁的轟鳴聲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悶的、令人窒息的熱氣。她側身讓我進去,低聲道:陽台門開著,小心點。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蘇晚晴的私人空間。房間佈置得簡潔到近乎空曠,隻有必需的傢俱,顏色也是單調的白和灰,透著一股清冷。唯一顯眼的是床頭櫃上立著一個銀色的相框,裡麵是一張婚紗照。照片上的蘇晚晴穿著潔白的婚紗,笑容燦爛明媚,依偎在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懷裡,眼神裡滿是幸福的光彩。與現在這個清冷憂鬱的她,判若兩人。
那照片像一根刺,紮了一下我的眼睛。我迅速移開視線,走向通往小陽台的玻璃門。熱浪撲麵而來。
老式空調的外機笨重地懸掛在陽台外側鏽跡斑斑的鐵架上。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灼熱的陽光立刻烤在皮膚上。蘇晚晴跟到陽台門口,有些緊張地叮囑:你……小心點,太高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我應了一聲,擰開外機外殼的螺絲。一股混合著灰塵和劣質潤滑油的味道湧了出來。我皺著眉,湊近了檢查風扇和壓縮機周圍的情況。汗水瞬間就從額頭、鬢角冒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很快就把後背的T恤洇濕了一大片,緊緊貼在皮膚上。
媽的,風扇軸承卡死了,我嘟囔了一句,費力地伸手去夠卡在風扇葉片縫隙裡的一塊小石子。這個姿勢讓我不得不更大幅度地彎腰,整個上半身幾乎都懸在陽台欄杆外。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清晰地在我腦子裡響起。那聲音帶著一種慵懶的、近乎囈語的質感,尾音微微上挑,像羽毛輕輕搔颳著耳膜:
【他彎腰的樣子……肩膀的線條繃得好緊……】
我的動作猛地一僵!這聲音……不是蘇晚晴平時那種清冷的調子!這分明是昨晚隔壁那種壓抑的、帶著奇異甜膩感的聲音!隻是此刻更清晰,更慵懶,甚至……帶著點欣賞
我心臟狂跳,血液彷彿一下子衝上了頭頂。我僵硬地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不敢回頭,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捕捉著身後的動靜。隻有陽台外燥熱的風聲。
【汗水……把襯衫都浸透了……貼在背上……】
那個慵懶的聲音再次響起,像帶著溫度的氣流拂過我的神經末梢。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背上濕透的布料緊緊貼著皮膚,感覺從未如此清晰。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從脊椎竄起,混合著震驚、尷尬和一種被強烈窺視的刺激感,讓我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手指用力一摳,把那顆該死的石子摳了出來。縮回身子,關上外機蓋板,擰緊螺絲。整個過程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後那道目光的存在,以及腦子裡那個慵懶聲音的旁白。
【手指真長……用力的時候,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腰線……往下……】
我手一抖,差點把螺絲刀掉下去。這聲音……這內容……太要命了!我幾乎是逃也似的從陽台縮了回來,後背重重撞在陽台門的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
啊!門口傳來蘇晚晴一聲低低的驚呼。
我喘著粗氣,滿頭滿臉的汗,狼狽地轉過身,正好對上她的眼睛。她的臉頰比剛纔更紅了些,眼神飛快地從我汗濕的T恤前襟上掠過,然後迅速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顫動著,避開了我的視線。她雙手無意識地絞著家居服的衣角,指節微微發白,整個人透著一股極力掩飾的慌亂。
那個……石子卡住了風扇,弄出來了,我嗓子發乾,聲音有點啞,你合上電閘試試,應該……應該冇事了。
哦……好,好的。謝謝你。她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慣有的清冷,但細聽之下,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低著頭,快步從我身邊擦過,帶起一陣淡淡的、混合著汗意和某種清甜沐浴露的味道,走向電閘箱。
啪嗒。閘刀推上。
陽台外,外機重新啟動的聲音傳來,這次是平穩而低沉的運轉聲。幾秒鐘後,一股帶著灰塵味道的涼風終於從空調出風口緩緩吹出,驅散著室內的悶熱。
好了。我鬆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感覺像打了一場仗。
嗯,好了。謝謝你。蘇晚晴站在電閘箱旁,背對著我,聲音已經平穩下來。她冇有立刻轉身。
氣氛微妙地凝固著。剛纔腦子裡那些聲音還在嗡嗡作響,衝擊著我的認知。我看著她纖細挺直的背影,那微微繃緊的肩線,忽然覺得口乾舌燥。我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想開口說點什麼打破這尷尬,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那個……工具我先拿回去了。我最終隻是揚了揚手裡的螺絲刀和扳手,聲音乾巴巴的。
好。她終於轉過身,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眼睫毛依舊垂著,麻煩你了。
我點點頭,幾乎是同手同腳地退出了她的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厚重的門板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那剛剛開始流動的冷氣。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心臟還在胸腔裡咚咚咚地狂跳,後背被汗水浸透的T恤貼在牆上,帶來一陣涼意。
剛纔腦子裡響起的那些聲音,那些慵懶的、帶著欣賞甚至……挑逗意味的句子,真的是蘇晚晴的心聲那個表麵冷得像塊冰的房東太太
這破能力……真是越來越邪門了!
自從那天的空調維修事件之後,我和蘇晚晴之間那道無形的牆,似乎被某種東西悄悄鑿開了一道縫隙。不再是純粹的房東與租客,但也遠談不上親近,更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帶著點尷尬的微妙平衡。每次在樓道裡迎麵碰上,她還是會微微點頭,低低地說聲早或好,隻是那清冷的目光掃過我時,停留的時間似乎比過去長了那麼零點幾秒,然後會像受驚的小鹿般迅速移開,耳根處也會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可疑的紅暈。
而我,則像一個揣著巨大秘密的小偷,每次與她擦肩而過,心臟都會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既緊張又隱隱帶著一絲病態的期待——期待再次聽到些什麼。
我的天賦似乎也變得更貼心了。隻要蘇晚晴出現在我附近,尤其是在那些相對安靜、無人打擾的時刻,她的心聲就像調好了頻道的電台,自動在我腦子裡播放。
清晨,我叼著牙刷在水池邊洗漱,她端著水杯走過來接水。嘩啦啦的水聲中,那個慵懶的、帶著點剛睡醒沙啞感的聲音如期而至:【他下巴上還有剃鬚泡沫……笨笨的……】我手一抖,牙刷差點捅到喉嚨。
傍晚,我拎著樓下買的快餐盒上樓,正巧遇到她下樓丟垃圾。狹窄的樓梯間,兩人錯身而過時,距離近得能聞到她髮梢的清香。那個聲音帶著點嫌棄,又有點莫名的關切:【又是炒麪……吃這麼油膩,胃受得了嗎】
更多的時候,是在夜深人靜。隔著一堵牆,那些壓抑的、帶著顫音的聲音依舊會準時響起,像每晚的保留節目。隻是內容,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私人化。
【他今天在樓道裡對我笑了……雖然很淺……】
【那件灰色的T恤……襯得他肩膀好寬……】
【好想……好想被他從身後……緊緊抱住……】
【就一下……一下就好……】
每當這些聲音毫無阻礙地穿透牆壁,鑽進我的腦海,我就感覺渾身血液都往某個地方湧。我像個躺在熱鍋上的煎餅,翻來覆去,煩躁地用枕頭砸自己的腦袋,試圖把那充滿畫麵感的聲音驅逐出去。可越是抗拒,那些聲音描繪的場景就越發清晰生動,折磨著我的神經和理智。
她表麵的冷淡與內心的熾熱,形成了近乎魔幻的撕裂感。這種撕裂感帶來的刺激,遠超過任何直白的挑逗。
白天,她依舊是那個清冷疏離的房東太太。但在我聽到的世界裡,她彷彿換了一個人。一個被困在冰層下的、熱烈燃燒的靈魂。這種強烈的反差,像最烈的酒,讓我既困惑又沉迷,甚至……滋生出一種隱秘的、近乎卑劣的掌控感——我知道她的秘密,而她對此一無所知。
這種扭曲的親密持續發酵,直到那個週末的下午。
我正窩在房間裡對著電腦螢幕打遊戲,激烈的槍炮聲和隊友的嘶吼從耳機裡傳出,震得耳膜嗡嗡響。突然,一陣急促而用力的拍門聲穿透了遊戲音效,砸在我的鼓膜上。不是我的門,是隔壁蘇晚晴的房門。
砰砰砰!砰砰砰!
那力道大得嚇人,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粗暴和急躁,震得我這邊的牆壁似乎都在微微發顫。
我一把扯下耳機,遊戲裡的槍聲瞬間消失,隻剩下隔壁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驚肉跳的拍門聲,還有一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喊叫,隔著門板有些模糊:
晚晴!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麵!蘇晚晴!開門!
這聲音……很陌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我躡手躡腳地溜到門邊,把眼睛湊到貓眼上。狹窄的視野裡,隻能看到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穿著質地不錯的深色Polo衫,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正用力地拍打著蘇晚晴的房門。
就在這時,我聽到隔壁門鎖哢噠一聲輕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蘇晚晴清冷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周明遠你來乾什麼
周明遠這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婚紗照上那個男人!她的前夫!
乾什麼門外的男人嗤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表演式的誇張和急切,晚晴!你還在生我的氣我知道我混蛋!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一點哽咽,這些日子我過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他的情緒轉換快得驚人,剛纔還氣勢洶洶,轉眼就變成了痛心疾首的懺悔者。
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蘇晚晴的聲音依舊很冷,但透過門縫,我看到她扶著門框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身體似乎在微微發抖。
不!冇有結束!周明遠的聲音陡然又強硬起來,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急切,晚晴,你聽我說!這次不一樣!我有重要的事情!關乎你爸媽!關乎你!
蘇晚晴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我爸媽他們怎麼了
進去說!這裡不方便!周明遠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種誘哄的急切,真的是急事!關係到他們養老的錢!你也不想他們在老家出什麼事吧快讓我進去!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不對勁!這個周明遠的態度太反覆無常了!前麵還在痛哭流涕求複合,一提到她父母,語氣立刻變得急切又帶著隱隱的威脅!
就在這時,那個熟悉的、隻屬於我的頻道自動接通了。蘇晚晴的心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我:
【騙子!他在撒謊!爸媽明明剛跟我通過電話!】
【他到底想乾什麼上次簽的協議……錢……】
【不行!不能讓他進來!】
【可是……他提到爸媽……】
【怎麼辦怎麼辦】
【陳默……陳默在隔壁……他……能幫我嗎】
【不……不能連累他……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混亂而絕望的心聲,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她在向我求救!即使在這種極度的恐懼和無助中,她想到的竟然是怕連累我!
與此同時,門外周明遠的表演還在繼續,他的聲音充滿了真摯的焦慮:晚晴!你相信我!這次是真的出事了!你爸媽他們……唉!電話裡說不清!快開門!我們好好商量,我是來幫你的!隻有我能幫你解決!
他的話語如同精心編織的蛛網,每一句都精準地戳在蘇晚晴最在乎的軟肋上——她的父母。我能清晰地聽到蘇晚晴內心的劇烈掙紮,恐懼和對父母的擔憂撕扯著她。她扶著門框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門縫似乎有合攏的趨勢,但又因為那句隻有我能幫你而猶豫著。
不能再等了!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我甚至來不及思考後果,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我一把拉開自己的房門,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臉上瞬間堆起一個極其浮誇、帶著點睡眼惺忪被打擾的不耐煩表情。
吵什麼吵啊!大週末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我揉著眼睛,聲音拔高,帶著濃濃的起床氣(雖然我壓根冇睡),目光不經意地掃向隔壁門口對峙的兩人。
我的突然出現,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周明遠猛地轉過頭。那張臉和婚紗照上英俊的模樣依稀相似,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被酒色浸染的油滑和戾氣,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帶著被打斷好事的不悅和審視,上下掃視著我這個穿著廉價T恤大褲衩、頭髮亂糟糟的租客。
蘇晚晴也愣住了,她看向我,那雙總是籠著霧氣的杏眼裡,此刻清晰地映滿了驚愕、慌亂,還有一絲……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希冀但那希冀的光芒隻是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深的憂慮覆蓋。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抿得更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你誰啊周明遠皺著眉,語氣不善地開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住隔壁的。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故意把不耐煩寫在臉上,目光轉向蘇晚晴,語氣儘量放平常,蘇姐,這你朋友動靜小點成嗎我昨晚加班到四點才睡。我故意強調朋友和蘇姐這個稱呼,劃清界限的同時也暗示周明遠,我住這裡,不是無關路人。
蘇晚晴似乎被我的稱呼點醒了,她深吸一口氣,再看向周明遠時,眼神裡的慌亂被強行壓下,隻剩下冰冷的拒絕:周明遠,你走吧。我跟你冇什麼好談的。我爸媽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晚晴!周明遠急了,他上前一步,似乎想強行推門,但礙於我在場,動作又頓住了。他臉上的焦慮更加明顯,聲音也拔高了,帶著一種表演式的痛心疾首:你怎麼這麼固執!那點錢算什麼你爸媽的身體要緊啊!我是真心來幫你的!你怎麼就不信我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向我,似乎在評估我的反應。
就是現在!
我集中起所有的精神,像調試一台精密的接收器,將所有的信號都聚焦在眼前這個滿嘴謊言的男人身上。遮蔽掉蘇晚晴那邊絕望的雜音,遮蔽掉樓道裡細微的迴響,整個世界彷彿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週明遠那張不斷開合的嘴和他西裝革履包裹下的……真實念頭。
來了!
一個截然不同的、油膩又冷酷的聲音,像毒蛇吐信般清晰地鑽進我的腦海,蓋過了他嘴上那套感人肺腑的說辭:
【媽的,哪來的窮酸小子壞老子好事!】
【這女人還是這麼油鹽不進!】
【得趕緊搞定她!張老闆那邊等著錢救命呢!老傢夥再拖下去,他那點棺材本老子一毛都撈不著了!】
【嚇唬她爸媽這招好像不太靈了看來得下點猛藥……】
【對了!就說她爸心臟病犯了!急需二十萬手術費!她最孝順,肯定慌神!】
【隻要她肯拿出那筆離婚補償金……或者簽了那份借款協議……嘿嘿……】
冰冷的惡毒算計,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我渾身發冷。原來如此!他根本不是來求複合,也不是真心關心她父母!他是一條聞到血腥味的鬣狗,盯上了蘇晚晴手裡的錢!甚至不惜用她父母的健康做詛咒的籌碼!
怒火瞬間點燃了我的血液。我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控製住自己一拳砸在那張虛偽臉上的衝動。
周明遠還在賣力表演,他轉向我,臉上擠出一點抱歉的假笑,語氣卻帶著隱隱的警告:這位小兄弟,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我和晚晴有點家事要處理,比較急。你看……
家事我冷笑一聲,往前踏了一步,擋在了蘇晚晴的門前,隔開了她和周明遠。我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周明遠那雙閃爍著算計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冰冷的穿透力,周先生是吧我剛纔好像聽你說……蘇姐的父親心臟病犯了急需二十萬手術費
周明遠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了,眼神裡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錯愕和慌亂。他顯然冇料到我這個路人甲會突然插話,更冇料到我會精準地把他剛剛在腦子裡盤算的猛料直接點出來!這完全超出了他的劇本!
你……你怎麼……他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蘇晚晴在我身後倒抽了一口冷氣,猛地抬頭看向周明遠,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被愚弄的憤怒。她顯然也立刻明白了這個心臟病隻是對方臨時編造的謊言!
我怎麼知道我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周明遠那張開始變色的臉,周先生,你這戲演得不錯,可惜台詞編得太急,前後矛盾。剛纔還在痛哭流涕求複合,轉頭就變成救世主來幫她爸媽了這轉折是不是太生硬了點
我刻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周明遠臉色由紅轉白又轉青,繼續用那種慢條斯理卻字字誅心的語氣說道:而且,如果我冇記錯,蘇姐前兩天剛和她父母通過視頻電話吧老人家在老家院子裡侍弄花草,精神頭好得很,中氣十足,不像是有心臟病要開刀的樣子啊周先生這訊息……是哪個庸醫誤診的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周明遠徹底亂了陣腳,他指著我,色厲內荏地吼道,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你算什麼東西!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插嘴晚晴!你看看!這就是你找的好租客挑撥離間是吧!
他試圖把矛頭轉向我,試圖重新控製局麵,但那慌亂的眼神和微微顫抖的手指已經徹底出賣了他。
夫妻我嗤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離婚證是假的還是你周大老闆貴人多忘事,忘了自己早就是‘前夫’了我刻意加重了前夫兩個字。
至於我是不是外人……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蘇晚晴。她正緊緊咬著下唇,身體因為憤怒和激動而微微發抖,但那雙看著我眼睛,裡麵的霧氣似乎散開了些,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有震驚,有感激,還有一種終於有人站在她這邊的支撐感。
我轉回頭,再次迎向周明遠噴火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蘇姐是我的房東。她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你想用下三濫的手段騙她的錢,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你他媽找死!周明遠徹底撕下了偽裝,那張英俊的臉因為暴怒而扭曲猙獰,他猛地朝我衝過來,揚起拳頭!
周明遠!蘇晚晴發出一聲尖叫。
我早有防備,身體一側,同時抬起手臂格擋。周明遠這拳頭看著唬人,實則腳步虛浮,被我一擋,自己反而踉蹌了一下。他站穩身體,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我,又看看我身後臉色冰冷如霜的蘇晚晴,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來。
好!好得很!蘇晚晴!他咬牙切齒地指著她,你行!找了個野男人撐腰是吧你給我等著!這事兒冇完!他撂下狠話,大概是覺得再待下去也討不到便宜,最後怨毒地剜了我一眼,猛地轉身,腳步重重地踏在樓梯上,咚咚咚地下樓走了。
樓道裡恢複了死寂,隻剩下我和蘇晚晴粗重的呼吸聲。
緊繃的弦驟然鬆開,一陣虛脫感襲來。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長長籲出一口氣,後背的冷汗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冒出來,浸濕了T恤。剛纔那一瞬間的爆發,耗光了我所有的勇氣和力氣。
蘇晚晴還僵立在門口,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著,像一片在寒風中搖搖欲墜的葉子。她看著我,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難以置信的震動,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脆弱。
他走了。我看著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
她隻是點了點頭,依舊說不出話。剛纔強撐的冰冷外殼在周明遠離開的瞬間徹底碎裂,暴露出的內裡是如此的柔軟易傷。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從她眼角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滾下,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我的心像是被那滴眼淚狠狠燙了一下。所有的緊張、後怕,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取代——心疼。
進去吧。我放柔了聲音,側身讓開門口,外麵冷。走廊的穿堂風確實帶著涼意。
蘇晚晴像是被這句話喚醒,她默默地、有些僵硬地轉身,走進了房間。我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去,順手帶上了房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房間裡隻剩下空調運轉的低沉聲響,和她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
她冇有開大燈,隻有床頭一盞暖黃的壁燈亮著,光線昏昧,給空曠冰冷的房間增添了一絲虛幻的暖意,卻更映襯出她的孤寂和無助。她走到床邊,冇有坐下,隻是背對著我站著,肩膀微微聳動。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單薄顫抖的背影,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安慰似乎太蒼白。詢問又怕再次揭開她的傷疤。剛纔在門外聽到的她內心那些絕望的呼喊,此刻清晰地迴盪在耳邊:【陳默……他……能幫我嗎】
【不……不能連累他……】
她寧願自己承受,也不願牽連我這個外人。
一種衝動驅使著我。我向前走了幾步,停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昏黃的燈光下,她蜷曲的背影顯得那麼小,那麼脆弱。
蘇姐……我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她像是被驚動,身體猛地一顫,卻冇有回頭。
我深吸一口氣,把那些在門外聽到的、關於她父母安好的資訊說了出來,聲音儘量放得平緩而肯定:剛纔……他說你爸心臟病的事,是假的。我……我大概能確定。蘇姐,彆信他。你爸媽在老家……應該冇事。我不能解釋讀心這種荒誕的能力,隻能含糊其辭。
她的肩膀似乎微微放鬆了一點點,但依舊冇有轉過身,隻是低低地、帶著濃重鼻音嗯了一聲。那聲音裡的無助,像細小的針,密密地紮著我的心。
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隻有她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像受傷小獸的嗚咽,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揪心。空氣裡瀰漫著悲傷、恐懼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
我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背影,看著燈光在她髮絲上勾勒出的柔和光圈,看著她腳邊地板上那點深色的水漬——是她的眼淚。剛纔在門外對峙時那種保護者的衝動早已褪去,此刻充盈心間的,是一種更原始、更洶湧的情感洪流。這些日子以來,聽到的她那些壓抑的渴望、那些深夜裡的幻想、那些小心翼翼的注視……此刻都彙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沖垮了我所有的猶豫和顧慮。
她需要的不再是言語的安慰,也不是隔岸觀火的保護。
她需要的,是一個真實的、有力的、能驅散所有恐懼和冰冷的……擁抱。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燎原之火,再也無法遏製。我的身體先於我的理智做出了決定。
我向前一步,兩步……冇有任何猶豫,伸出雙臂,從背後,堅定而溫柔地,環住了她纖細而顫抖的身體。
我的動作並不快,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但當我的手臂切實地環住她腰身的瞬間,隔著那層薄薄的亞麻家居服,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整個人如同被電流擊中般猛地一僵!所有的顫抖在那一刻都停止了,身體瞬間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她似乎想掙紮,想逃離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嗚咽。
彆怕。我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手臂微微收緊,不是為了禁錮,而是為了傳遞一種支撐,一種屏障般的守護。是我。冇事了。
我的下頜輕輕抵在她柔軟的發頂,鼻尖縈繞著她髮絲間那股熟悉的、清甜又帶著點苦澀的味道。她的身體依舊僵硬,但在我持續的、穩定的環抱中,那緊繃的弦似乎在一點點、極其緩慢地鬆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暗沉下來,濃墨般的烏雲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將最後一絲天光吞噬殆儘。遠處隱隱傳來沉悶的雷聲,像巨獸在雲層深處低吼。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雨,終於要來了。
房間內,隻有床頭壁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將我們相擁的影子拉長,投射在空曠冷清的牆壁上。空氣裡瀰漫著暴風雨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我自己劇烈心跳帶來的灼熱氣息。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細微變化。最初的僵硬和抗拒,在持續了幾十秒死寂般的沉默後,終於開始瓦解。像春日裡凍結的冰河,在暖陽下悄然開裂。她緊繃的肩膀一點點垮塌下來,後背緩緩地、試探性地向後靠,最終完全地、虛脫般地倚靠在了我的胸膛上。
我的懷抱,成了她唯一可以停靠的港灣。
緊接著,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從她喉嚨深處逸出。這像是一個決堤的信號。一直強忍的淚水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而出。滾燙的淚珠迅速浸透了我胸前的T恤布料,灼熱的濕意緊貼著皮膚傳來。她的身體不再僵硬,而是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要把積壓了太久的恐懼、委屈、無助和劫後餘生的巨大情緒波動,全部通過這無法抑製的顫抖釋放出來。
她哭得無聲而洶湧,隻有身體劇烈的起伏和那滾燙的淚水證明著這場內心風暴的猛烈。我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一隻手輕輕撫上她微微顫抖的後背,笨拙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我低聲說著,聲音有些沙啞。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唯有這個無聲的擁抱,承載著所有的理解和支撐。
窗外,醞釀了整天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砸在玻璃窗上,發出密集而狂暴的劈啪聲,瞬間連成一片震耳欲聾的白噪音。狂風呼嘯著穿過樓宇的縫隙,發出嗚嗚的尖嘯。閃電撕裂厚重的夜幕,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房間,緊接著是撼動大地的驚雷炸響!
轟隆——!
這突如其來的天地之威,讓懷裡的人兒又是一陣驚悸般的顫抖,本能地更緊地縮進我的懷中,尋求庇護。她冰涼的手指無意識地抓住了我環在她腰側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掐進我的肉裡。
不怕……打雷而已……我低下頭,嘴唇幾乎貼著她的髮絲,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試圖用聲音驅散她對雷聲的恐懼。
窗外的雷雨聲、風聲、雨打窗欞聲交織成一片狂暴的交響。然而,在這震耳欲聾的喧囂中,我的世界裡卻出現了一種奇異的寂靜。那些曾經無時無刻不在入侵的、來自外界的心聲噪音——樓下鄰居的抱怨、街道車輛的嘈雜、甚至隔壁電視的餘音——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
萬籟俱寂。
唯有懷中蘇晚晴壓抑的啜泣聲,她身體細微的顫抖,她髮絲間清甜又苦澀的氣息,她淚水浸透我衣襟的灼熱……這些真實的、鮮活的、屬於此刻的感官資訊,無比清晰地占據了我所有的感知。
我的天賦,那困擾我多時的詛咒,在這雷雨交加的擁抱中,第一次徹底地、心甘情願地關閉了。
我不再需要去聽那些嘈雜的心聲。因為此刻,我正擁抱著最真實、最無需解讀的靈魂。她的脆弱,她的依賴,她無聲的淚水,她尋求庇護的姿態……這一切比任何心語都更加直白,更加震撼人心。
原來,當真實的連接足夠強烈時,那些窺探的雜音,自會退散。
我低下頭,臉頰輕輕蹭了蹭她柔軟微涼的發頂,感受著懷裡這具身體從劇烈的顫抖慢慢變得平靜,啜泣聲也逐漸微弱下去,隻剩下疲憊而均勻的呼吸。
窗外的暴雨還在瘋狂地沖刷著世界,雷聲依舊轟鳴。但在這昏黃燈光的方寸之地,在彼此的體溫和心跳交織出的狹小空間裡,一種奇異的、劫後餘生的安寧瀰漫開來。
我微微收攏手臂,將她更安穩地護在懷中,目光投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光怪陸離的城市燈火,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像是在宣告,又像是一種確認:
這次,我聽見了真心。
不是用耳朵,不是用那詭異的能力。
是用我的心跳,迴應著她的顫抖。用我的體溫,熨帖著她的冰涼。用這個沉默而堅定的擁抱,迴應了她所有無聲的呼喊與絕望。
雨點狂暴地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碎急促的鼓點。窗外的世界在雷霆與驟雨中混沌一片,霓虹的光暈被拉扯成扭曲流動的色彩。而在這狹窄房間的昏黃光暈裡,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
蘇晚晴的哭泣聲終於漸漸微弱下去,隻剩下偶爾控製不住的、細微的抽噎。她的身體不再劇烈顫抖,隻是依舊虛脫般靠在我懷裡,像一隻耗儘力氣終於找到港灣的小船。她冰涼的手指還緊緊攥著我手臂的布料,指節微微泛白,彷彿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不敢有太大動作,怕驚擾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手掌依舊在她後背輕輕拍撫,笨拙卻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鼻尖縈繞著她發間的氣息,混合著淚水微鹹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頭髮緊的親密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緊繃的身體終於徹底鬆懈下來。攥著我手臂的手指,也一點點、極其緩慢地鬆開了力道。
她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抬起頭。我下意識地放鬆了環抱的力度。
蘇晚晴慢慢地、有些遲疑地從我懷裡退開一點距離。她抬起頭,那雙被淚水反覆沖刷過的杏眼,此刻紅腫著,眼睫上還沾著細小的水珠,像雨後被打濕的蝶翼。燈光下,她的臉頰蒼白得近乎透明,殘留著淚痕,看上去狼狽又脆弱。但那雙眼睛,不再像往日那樣籠罩著飄渺的霧氣,而是清晰地映著我的影子,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幾乎要將人吸進去的複雜情緒。
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隻是發出一點微弱的、氣音般的聲響。最終,她避開了我的目光,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在蒼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
……謝謝。
隻有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承載了千鈞重量。
冇事了。我輕聲迴應,聲音也有些不自然的沙啞。目光掠過她蒼白憔悴的臉,心頭那陣細密的刺痛感又湧了上來。你……還好嗎
她冇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動作很輕,帶著深深的疲憊。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去……給你倒杯水。我看著她乾裂的嘴唇,提議道。
她點了點頭,依舊冇有看我,隻是默默地在床邊坐了下來,脊背挺直,雙手無意識地交疊放在腿上,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我走到房間角落那個小小的飲水機旁,拿出一次性紙杯,按下熱水鍵。熱水注入杯中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我端著水杯走回她身邊,遞過去。
小心燙。
她伸出雙手接過,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我的手指。那觸感冰涼,帶著微微的顫抖。她捧著溫熱的紙杯,卻冇有喝,隻是低著頭,看著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眼神空洞。
房間裡再次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隻有窗外持續不斷的雨聲和偶爾滾過的悶雷,提醒著外麵世界的喧囂。剛纔那個擁抱帶來的溫度似乎還在皮膚上殘留,但此刻兩人之間又隔開了一點距離,空氣裡瀰漫著一種不知該如何繼續的尷尬和無措。
我站在她麵前,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顯得多餘,追問更是殘忍。周明遠帶來的風暴雖然暫時退去,但留下的狼藉和陰影,顯然不是一時半刻能清除的。
他……最終還是她先開了口,聲音依舊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他說的那些話……你是怎麼……她頓住了,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最終隻是抬起眼簾,用那雙紅腫卻異常清亮的眼睛望著我,……你怎麼知道他在撒謊關於我爸媽
來了。這個無法迴避的問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迎著她探究的目光,大腦飛速運轉。讀心術這答案太荒誕,說出去隻會被當成瘋子或者彆有用心的騙子。
直覺。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篤定而誠懇,迎視著她的目光,他提到你父母時的語氣……太急了,眼神也飄忽不定,跟前麵演戲求複合的狀態完全對不上。而且……我停頓了一下,決定冒險加一點真實的細節來增加可信度,你平時……很關心家裡,經常和父母聯絡。如果他真的關心,不會連你爸媽最近的情況都不知道,還編出這麼離譜的謊言。漏洞太明顯了。
我說的是實話,隻是隱藏了聽見他內心盤算的那部分。
蘇晚晴靜靜地聽著,捧著水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她的眼神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彷彿帶著穿透力,讓我心底微微發虛。但最終,她冇有再追問。或許是疲憊壓倒了疑惑,或許是這個解釋暫時能讓她接受。她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再次垂下眼簾,看著杯中晃動的熱水。
他……不會再來騷擾你了吧我換了個話題,帶著一絲擔憂。周明遠臨走前那怨毒的眼神,讓我無法安心。
蘇晚晴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隨即又鬆懈下來,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不知道。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濃重的倦意,他想要錢。上次離婚……他分走了一些,但……不夠。他一直覺得我手裡還有他該得的部分。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蒼白而苦澀,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冇再說下去,但話裡的疲憊和無奈已經說明瞭一切。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雨勢似乎小了一些,但依舊淅淅瀝瀝,敲打著窗欞。蘇晚晴捧著那杯水,小口地啜飲著,熱水似乎讓她恢複了一點血色。
今晚……我看了看窗外依舊漆黑的夜色和連綿的雨幕,又看了看她單薄的背影,你一個人……行嗎話問出口,我才覺得有點不妥,像是在暗示什麼。
蘇晚晴捧著水杯的手指緊了緊,沉默了幾秒鐘。她冇有立刻回答,也冇有看我,隻是微微側過頭,目光似乎飄向了床頭櫃上那個銀色的相框。照片裡,穿著潔白婚紗的她依偎在高大英俊的男人懷裡,笑容燦爛明媚,眼裡盛滿了星光。那笑容,與此刻蒼白憔悴的她,判若兩人。
那目光停留的時間很短,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劃過心口。她很快收回了視線,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語氣卻異常清晰:
你……能留下嗎
我的心跳猛地一滯。
她依舊冇有看我,隻是低著頭,看著杯中剩餘的水,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昏黃的燈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臉線條,也照亮了她微微泛紅的耳尖。這句話,似乎耗儘了她所有的勇氣。那個在深夜幻想中熱烈大膽的蘇晚晴,此刻隻剩下一個小心翼翼試探、害怕被拒絕的靈魂。
空氣凝固了一瞬。窗外的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我冇有猶豫,甚至冇有思考。身體的本能早已超越了理智的權衡。我向前一步,在她身邊那張同樣冰冷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木椅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好。我隻回答了一個字。
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聽到我的回答,蘇晚晴緊繃的肩膀終於徹底鬆弛下來。她冇有再說話,也冇有看我,隻是將手裡已經不再滾燙的水杯輕輕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她默默地、一點一點地向床的另一側挪動身體,在雙人床上空出了足夠一個人躺下的位置。
動作很慢,帶著一種無聲的邀請和難以言喻的羞怯。她的手指揪緊了身下的床單。
昏黃的燈光下,那個空出來的位置,像一片等待靠岸的寧靜港灣。
我冇有說話。站起身,走到門口,抬手關掉了房間裡唯一的光源——那盞散發著暖黃光暈的壁燈。
啪嗒。
黑暗如同溫柔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整個房間。窗外的雨聲和遠處城市模糊的光影透過窗簾縫隙滲入,勾勒出傢俱模糊的輪廓。隻能勉強看到彼此的身影。
我在那片黑暗中,摸索著,在床邊空出的位置上躺了下來。身下的床墊帶著屬於她的、淡淡的馨香和一絲涼意。我們之間隔著一點距離,甚至能感覺到空氣的流動。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能清晰地聽到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就在咫尺之間。能感覺到她身體的輪廓,在黑暗裡散發著微弱的熱度。能聞到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淚水和洗髮水味道的氣息,絲絲縷縷,縈繞在鼻端。
兩人都冇有說話。時間在黑暗中無聲流淌,隻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敲打著這個寂靜而私密的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她可能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一陣極其細微的窸窣聲傳來。是衣料摩擦床單的聲音。
緊接著,一點溫熱的觸感,帶著輕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觸碰到了我的手臂外側。
是她的指尖。
那觸碰很輕,像羽毛拂過,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一種尋求確認的脆弱。
我冇有動,也冇有出聲。隻是在那黑暗中,緩緩地、堅定地翻轉手掌,將那隻帶著涼意、微微顫抖的手,完全地、溫暖地包裹進了自己的掌心。
黑暗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如釋重負的歎息。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終於落下了沉重的錨。
她的手指,在我的掌心裡,終於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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