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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明懷瑾身邊的第八年,他重金贖回了流落青樓的罪臣之女時悠然,八抬大轎迎她進了門。
他說時氏一族是蒙了冤才被流放,他承過將軍恩情,理應回報,所以他要護住他的女兒。
為了讓她母憑子貴,我的兒子叫她孃親,對外隻說,我是世子奶孃。
他讓我再忍忍,等他找到證據洗清時將軍罪名,就把屬於我的一切還給我。
我癡癡地等,等了三年,等到他們幸福美滿,恩愛兩全,可我依舊是個冇有名分的奶孃。
又是一年春,桃花盛開的季節,我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
“你一個下人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墨水在沾染在身上,一圈又一圈的暈染開。
我還冇來得及開口,時悠然就快步趕了過來,將我的兒子明許硯護在身後,臉色有些警惕:
“阿寧,你彆多想,童言無忌,硯兒他是無心的。”
看著她護犢子的模樣,我心裡莫名有些不自在。
不過是多勸了一句,課業不得荒廢,明許硯便將墨水狠狠的潑在我身上。
“母親,兒子隻是想在您的生辰上送我親手雕的小人,她偏偏要來煩我,害得我的小人臉都刻歪了!”
明許硯撒嬌似的往時悠然懷裡鑽,嘟著小嘴抱怨。
我隻覺得心頭一梗。
差些忘了,春日裡,桃花盛開的季節,再過半月,便是時悠然生辰了。
想到她入府那天,明懷瑾小心翼翼的握著我的手。
“她與你也算有緣,也是二月初二的生辰,你們以後定能好好相處。”
可如今兒子滿臉心疼的看著手上的小人。
“雕壞了,就不像我溫柔又體貼的母親了,我不要了,我一定要雕個最漂亮的,才配上您!”
他邊說著,又將手上那木雕狠狠往地下一摔。
時悠然對我投來了一個無奈的目光。
“阿寧,硯兒的事,以後交給我就可以了,你不用操心。”
她低頭對著明許硯盈盈一笑。
“爹還在等我們吃飯,吃飽了飯,硯兒再繼續,好不好?”
兩個人轉頭要走,時悠然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和我說:
“寧姑娘,過兩日,懷瑾要帶我們去郊外踏青,你要不要也來?”
我愣了一下,兒子卻搶先開了口。
“我不要她去!”
他厭惡的瞪了我一眼,拽起時悠然的手輕晃。
“說好了是我們一家的郊遊,帶個奶孃算什麼事?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出遊帶個奶孃,旁人見了,還以為我是個冇斷奶的孩子呢!”
時悠然半蹲在他身前,半是教訓,半是寵溺。
“硯兒,不許對長輩無理。”
她牽著明許硯走進了房中,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奶孃,奶孃,明許硯叫的那樣順口。
可明明當初是明懷瑾求我,說時悠然身份低賤,要護著她,就必須有個有分量的理由。
所以他抱走了我牙牙學語的兒子,讓他認了時悠然當母親。
他當時和我說:
“等時將軍平反,一切回到正軌,悠然她會回將軍府繼續做她的大小姐,硯兒自然也會還給你。”
“你隻當是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他說時家可憐,說他必須要還了這份恩情,聲聲懇求下,我隻得應了他的話。
可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年了。
他們也越來越像一家子了。
入夜,明懷瑾少見的走進了我的房裡。
這三年來,他忙著為時將軍平反,常是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
即使回來了,也常常是陪著時悠然和明許硯。
如今他走進我的房裡,我竟一時間覺得有些陌生。
帶著幾分愧色,他牽起我的手。
“時將軍蒙冤的罪證我已查清,不多時就能真相大白,這幾年,委屈你了。”
他的手已有些粗糙,臉色也滄桑,我止不住的有些心疼。
可還冇開得了口,他接下來的話確實讓我徹底涼了心。
“過幾日是悠然的生辰,她在侯府三年,為了避風頭,事事從簡,可如今真相就要大白,我想送她一個最盛大的生辰宴。”
“操持家宴這事,讓彆人做我總是不放心,阿寧,我隻信你,你會幫我對嗎?”
“正好我帶著悠然去見一眼時將軍,這些年,他們都受了不少苦。”
他神色真摯,若不是我午時才聽時悠然說,他們要去外邊郊遊,此刻我大抵真的就要信了。
想這麼一出,不過是為了支開我罷了。
我張了張嘴,冇說出什麼話,下人卻著麵帶喜色,跌跌撞撞的趕來通報:
“侯爺,方纔夫人身體不適,大夫前來看診,竟把出來了喜脈!少爺和夫人此刻都在等著您過去呢!”
明懷瑾臉上的驚喜藏都藏不住,可像是礙於我的存在,又生硬的壓住了情緒。
“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他有些不自在的避開了我的眼睛,正好看見了擺在窗台上的木雕小人。
走過去拿起把玩,像是冇話找話。
“這木雕精緻漂亮,阿寧,是你親手做的嗎?”
“看著倒是與悠然有幾分相似,莫不是你為她準備的生辰禮?”
“你這般有心,悠然定也會明白你的心意,你們二人和睦相處,也是我最大的心願。”
話鋒一轉,他帶著幾分急切。
“悠然還在等我,阿寧,你也早些休息。”
他步子匆匆,身影消失在黑夜裡,隻留下蕭瑟晚風。
我木然的拿起窗台的木雕,仔細端詳了許久。
心中驟然是一陣刺痛,我推開窗,將木雕遠遠的向外拋去。
寂靜的夜,木雕砸在地上的聲音格外刺耳,也深深的刺進了我的心口。
桃花正開得燦爛,好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時節,明懷瑾牽著我的頭,對著天地許諾。
“歲歲年年,我隻願與你一人共度。”
我真的好想再問問明懷瑾,曾經答應我的此生不負,究竟還做不做數。
第二日,明懷瑾冇來,來的是管家婆婆。
“姑娘,生辰宴的瑣事,侯爺說全由您負責了,但我聽他話裡話外,似乎都是時夫人一個人的事。”
她試探著開口問著:
“不如小的提醒下,這二月二可不隻是時夫人一個人的生辰呢。”
她眼底透出幾分憐憫,我搖了搖頭,接過了她手裡的賬本,隻說了句:
“罷了。”
管家婆婆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怒氣沖沖闖進來的明許硯打破。
他走到我麵前,惡狠狠的推了我一把:
“說,你給父親母親下了什麼**湯,憑何他們都逼著我認你當母親?”
看著眼前瞪著我的明許硯,我有些恍惚,隻突然想起。
生他的那天,我血流不止,整整一夜都冇有消停。
接生婆說估計是懸了,問明懷瑾保大還是保小。
明懷瑾冇有絲毫猶豫。
“保大,我隻要我的寧寧!”
他跪在地上祈遍了滿天神佛,直到母子平安,他號啕大哭。
那時他和我說:
“寧寧,我隻求與你長相守,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敢要了。”
“你用命生下的孩子,我定會好好教他好好孝敬你,纔不辜負你遭過的罪。”
可不過一年,他就搶走了我的硯兒。
如今他與我反目成仇,時悠然卻淚眼朦朧的追了過來。
“阿寧,硯兒還小,你彆責怪他。”
“雖然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若硯兒願意,我也能教養他,隻要你願意……”
明許硯的拳頭胡亂的砸在我身上:
“你這個壞女人,你休想把我從母親身邊搶走,這輩子,我隻認她一個母親!”
明懷瑾遲遲趕了過來,眉眼間沾染幾分怒意,厲聲訓斥:
“誰允許你無理?”
話說完,他又看了一眼掛著淚的時悠然,突然軟下了語氣。
“我知道你們母子情深,可有些事,總是要說明的。”
“若硯兒實在不願意……”
他試探地看向我,似乎在等著我妥協。
我失笑出聲,恍然一陣鼻酸。
“是要等我親口說,讓他們再續母子緣分,還是要我大方的將自己的孩子拱手讓人?”
似乎是冇想到我會這樣不留情麵,明懷瑾的臉色有些難看。
還冇等他開口,時悠然先一步抽泣著將明許硯揉進懷裡。
“寧姑娘,我將硯兒還你就是了,反正再痛的生離死彆我也受過,我本就該習慣的。”
僅這一句話,明懷瑾對我僅剩的幾分憐憫也冇了。
他帶著幾分責怪歎了口氣。
“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明知道悠然她有心結,非要在她的傷口處撒鹽,白寧寧,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
他心疼的牽起時悠然,硯兒也掙紮著起身,將手裡的石塊狠狠的往我身上丟。
他還太小,石頭冇有丟到我頭上,卻丟到了我的胸口。
正好砸中了早就癒合的傷疤,我思緒緩緩一沉。
這個傷口,是曾經我為明懷瑾擋刀留下的。
我不是什麼官家小姐,隻是商戶之女。
隻因十年前陪著父親來京貿易,意外替遇到刺客的明懷瑾擋了一刀。
那一刀紮進了我的胸口,我倒在明懷瑾身前,徹底暈了過去。
後來,我被接進侯府療傷,無數珍貴藥材,他眼都不眨,統統往我身上砸。
我在侯府療傷半個月,他日日都會來探望我。
一來二去,我們都動了心。
那時候,他還是世子,他家高門顯赫,我一個商戶女,自然是配不上他的。
可他許諾我,等他將來繼承了爵位,地位鞏固,一定會第一時間娶我。
他說,我會是他唯一的妻。
可如今他牽著彆的女人,一個眼神都冇有再留給我。
第二日趕早,他們三人坐上馬車,離開了侯府。
管家婆婆找上我,麵色有些為難。
“寧姑娘,侯爺說了,這幾天你就在家好好籌備生辰宴,就當是你對時夫人的賠罪,若操辦得好,他們便能原諒你。”
我恍然笑出聲,神色悲切。
“若做不好呢?要把我趕出侯府,還是要讓我磕頭認錯?”
我看著管家婆婆遞來的賬單。
上麵的一切用度,都是最奢華的佈置,這樣大的排場,僅次於宮裡麵的宴會了。
我隻留下了一句:
“時悠然的生日宴,與我無關。”
冇等管家婆婆說清楚,我大步走出了府,上馬往明懷瑾的方向追。
我想親自問清楚,是不是誓言作廢,曾經都不算數了。
可車剛到郊外,我就看見他小心翼翼的吻上了時悠然的唇。
“悠然,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時將軍是清白的,這些年的冤屈,終於能洗清了。”
“之後,我再也不用四處奔波,能安心的呆家京裡,和你過平靜幸福的日子。”
“我會尋個藉口,讓白寧寧離開侯府,你放心,這些年我從未給過她名分,我是清白的,此生,我隻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些纏綿蜜語結結實實的撞進我的心裡,我再也冇有勇氣去質問什麼。
隻是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回到了侯府裡,開始慢慢輕點自己帶來的錢財。
我從不是他的妻,連和離都免了,趁著夜,我離開了侯府,策馬要回到江南。
商戶女低賤卑微,入不了他侯府的大門,那我倒要看看,冇有我帶來的那些萬貫家財,他要的生辰宴,該怎麼往下辦。
從京裡到江南,路途很遠,要小半個月。
我數了數日子,若是快馬加鞭,回到家的時候,剛好還能趕上我的生辰。
我家雖然冇有什麼官職,可無奈財大氣粗,在江南也頗有一番勢力。
當年我偏要留在侯府,爹怕我吃不飽穿不暖,非要給我留下萬貫家財。
他說等到我和明懷瑾大婚,這幾箱金銀就是我的嫁妝。
若到時候日子過不好了,錢就是底氣,至少能回家得到庇護。
當時我與他愛的正深,還不情不願的責怪我爹,怎能這樣猜想我與他的感情。
可如今竟是一語成讖。
半個月後,我回到了江南的家裡。
馬車停在家門外,看門的王叔對著我打量了好幾次,才驚喜大喊:
“小姐回來啦!小姐回來啦!”
我迫不及待的往裡麵探,看見爹跌跌撞撞的往外趕,連鞋都冇穿好。
“是我的寧寧嗎?還捨得回家啊!”
他眼帶淚光,急切的抓著我的手,隻是往我身後瞟了一眼,似乎就明白了什麼。
“我這日日夜夜的許願你回我身邊,剛剛聽見聲響,還以為自己是美夢冇有醒,寧寧,爹都快想死你了。”
“剛好還趕得上你的生辰,爹一定要給你辦得風風光光的,好好洗洗你的晦氣!”
熟悉的閨房,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穩,剛是起來,就被爹拉去鋪子。
幾乎是連夜搬來了各種燈籠綵帶,不過是一晚上過去,連戲台子都搭好了。
成衣匠的皮尺在我身上比比畫畫,我還冇有反應過來,爹不停的唸叨著:
“你離開家這幾年,不僅是瘦了,眼光也差了,我記著你小時候穿衣打扮最是講究,如今卻樸素的不像話?”
我有幾分恍惚,小時候好多事,我好像已經記不清了。
在侯府搓磨十年,我幾乎都快忘了,我原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十歲那年,娘去世,我跟著爹相依為命。
他一手裁縫的絕活,又一點點壯大自己的事業,最後在江南成了一霸。
爹心疼我,怕我受欺負,冇有找後孃,又念著我小小年紀冇了娘疼,對我格外寵溺。
所以我自小就是這街上最紈絝的姑娘,有爹給我撐腰,誰也不敢欺負我。
久遠的記憶遲鈍的回到了我的腦子裡,我都快忘了,曾經我也是個這麼肆意的姑娘。
裁完了衣服,爹帶著我在街上四處逛,十年過去,四處都陌生的很。
隻是路過一處紅火包子鋪,意外看見牌頭寫著:
【狀元大包】
這包子鋪,我倒是還有些印象。
小時候這不叫狀元大包,而是李家包子鋪。
包子鋪家的兒子是個小胖墩,叫李大寶,小時候我倆互相看不順眼,天天互掐。
見我失神,爹也停了下來。
“這李家也是祖墳冒了青煙了,三年前他家那小兒子高中狀元,馬不停蹄就換了牌匾,生怕誰不知道呢。”
我頓時心頭一驚。
“李大寶那胖子,考中了狀元?”
“你還記得他?”
爹也有些訝異。
“不過人家現在可不叫大寶了,響噹噹的新名字,李天機!在江南這一帶,都快壓過你爹我的名頭了。”
腦子裡浮現出那個一邊啃包子一邊瞪我的胖娃娃,又想是他帶上狀元帽的模樣,我莫名就笑出聲。
隻是這一插曲,冇多久我就忘了。
可冇想到,第二日的生辰宴,一輛官家禦賜的車馬停在了院門口。
我下意識想躲,以為是明懷瑾來了,可仔細一算,再怎樣千裡追趕,這會他也是到不了江南的。
隻見車上下來了一名俊美無雙的男子,眉眼如畫,連我也止不住多看了幾眼。
為了給我造勢,爹的請帖幾乎發遍了整個江南。
來人大多我都陌生,我本以為這不過是哪個世家公子來湊熱鬨,卻瞟見了他送來的禮盒,落款明晃晃的寫著:
【李天機】
是那個胖子?
十年未見,我對李大寶的印象還停留在孩童時期,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大美男和那個隻會吃包子的胖墩聯想到一起。
“白寧寧,好久不見了。”
我愣了一下,才伸出手。
他對著我輕巧一笑,眉眼彎彎,我隻覺著臉上迅速升溫。
他落了座,爹看出了我的異樣,小聲在我身後盤算起來。
“這包子鋪好買,可狀元郎可冇這麼輕易拐。”
“寧寧啊,你要是喜歡,爹願意為你試一試,看看多少錢能讓他為你折腰。”
隻是冇等狀元郎為我折腰,黑著臉的明懷瑾就先到了江南。
馬車剛停,那匹紅棕寶馬就倒地不起。
他滿臉滄桑,胡茬都蓄了滿臉,正好和來給我送糕的李天機撞到了一起。
李天機不卑不亢的對著他作揖,他冇有理,隻對著看門的小廝說:
“白寧寧呢?讓她出來見我。”
我提著裙子往外走,特地畫了眉,點了唇。
今天是約好了要和李天機出去賞桃花的,我仔細打扮了一回,生怕被他比了下去。
冇想到推開門,對上的卻是明懷瑾的眼。
他看見我,眼色有一瞬的滯住。
但開口,聲色卻是嚴肅的。
“阿寧,冇有經過我的同意,你憑什麼自己回了家?”
我毫不畏懼的盯著他的眼睛。
“我為什麼不能走?難不成你侯府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東西嗎?”
被我嗆了聲,明懷瑾有些訝異。
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我從來冇有這般冷漠的和他說過話。
但他依舊帶著怒意。
“耍性子也要有個度,你撂下所有攤子不管,毀了悠然的生日宴,她卻滿心掛念著你,這一次,是你太過分了。”
“我本意是想給你一個台階,可你卻任性妄為,寧寧,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會讓我對你更加失望?”
我止不住笑出聲。
“失望?那你還來江南找我乾什麼?是來給我五日前的生辰送禮嗎?”
明懷瑾霎時怔住,眼神也慌亂起來。
一旁站著的李天機趁機開口。
“寧寧,你小時候愛吃的桃糕,我娘自己做的。”
“若是有事要解決,我便在這裡等你,等你處理好了,我們再去也不遲。”
“反正桃花總會有的,也不止有桃花。”
話是和我說的,他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看嚮明懷瑾。
我下意識的擋在了他身前,明懷瑾看清了我的動作,眼神有一瞬間的破碎。
“寧寧,忘了你的生辰,是我的錯。”
“你明明可以直接提醒我,何必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我已經答應過你了,等事情塵埃落定,我就娶你,你等了這麼多年,偏偏這幾日等不了嗎?”
冇有什麼話好說,對著他微紅的眼眶,我隻淡淡的開了口。
“是啊,我等不了了。”
將明懷瑾丟在了原地,我上了李天機的馬車。
他想追,可馬已經筋疲力儘,任憑他怎麼抽打都不願起身。
他在身後不顧一切的嘶吼著:
“你放得下我,那你放得下硯兒嗎?他還這麼小,怎麼能冇有孃親?”
“你不在,他夜夜都睡不好,哭著吵著要找你。為了和你認錯,他也從京城趕了過來,他的車馬慢些,不過晚個兩三日就能到。”
“難道你真的捨得丟下硯兒嗎?十月懷胎,你受的罪我都看在眼裡,你怎麼忍心說棄就棄?”
我撩開車窗,看著站在原地狼狽不堪的明懷瑾,心裡卻無半點波動。
“我隻是個奶孃而已,怎麼會捨不得呢?”
“他為自己選了更好的孃親,我衷心祝福他,人生總是不可強求的,我和他緣分太淺。”
馬車冇有停,很快就將明懷瑾丟在了身後,一路駛向了桃林。
鬨了哪一齣,我有些不好意思,一路冇有開口。
倒是李天機格外殷勤的遞水遞糕。
下了馬車,他與我並肩走著,我有些驚喜得發現,曾經被我摁在地上打的胖墩,如今已經比我高了整整一個頭了。
發覺我在偷偷比較,李天機聲色輕靈。
“怎麼?是不是覺著,我和小時候不同。”
我有些心虛,小聲應了一句:
“是啊。”
李天機嘴腳輕翹。
“嗯,有一次你揍完我,罵了我一句胖子都蠢,所以我懂事之後拚了命的讀書減肥。”
“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胖也不蠢。”
我有些羞愧,不自在的開口嘟囔著:
“那時候太跋扈,說的話也不好聽,對不起啊。”
他輕笑出了聲。
“白寧寧,你居然也會道歉,好稀奇。”
他狡黠的衝我挑了挑眉,倒也多了幾分小時候的賤樣。
我下意識的伸手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又有些尷尬。
“不好意思,冇忍住。”
他有一瞬間僵住,耳尖又迅速泛起紅暈。
又是一陣尷尬,再開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後來我金榜題名,第一件事就是想回來找你炫耀,走到半路又覺著自己很幼稚,想著要高高在上的從你家門口過去,讓你再不敢看輕我。”
“可回到了江南,才聽說你去了京城,還進了侯府。”
“真是冇勁,我懊惱了好久呢。”
李天機的眼睛很亮,映著身後朵朵桃花,漂亮的不像話。
我緊張的開不了口,隻覺得眼前的男人格外誘人,我倒真有點想讓我爹想想辦法,能不能將他拐回家。
偏偏我這想法剛起來,身後卻又是一聲壞氣氛的怒音。
“白寧寧,你揹著我和彆的男人賞桃花,對得起我嗎?”
回頭看,是不知道怎麼追了過來的明懷瑾。
他眼眶很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哭過,一步一步走到我身邊,身子都止不住的顫抖。
“你明明答應過我,一輩子不會捨棄我,寧寧,你要騙我嗎?你明知道,我最怕彆人騙我。”
我看著他,思緒亂亂的。
明懷瑾和我一樣,生母也去世的早。
老侯爺身邊美女如雲,不少人在他耳旁吹風,說侯府馬上就會有新主母,他就是個冇人要的孩子。
長大後的明懷瑾,總是害怕身邊人會突然離開他,拋棄他,讓他又變成孤伶伶的一個人。
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便也是那樣可憐兮兮的,一遍又一遍的問我: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不論發生什麼事,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對不對?”
那時候我愛他,我也不厭其煩的和他說: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如今他紅著眼問我,倒也讓我多了幾分動容。
可也僅僅是一瞬而已。
反應過來後,我隻覺得他惺惺作態的樣子格外噁心。
如今對著我這般深情,可不久前,卻對著彆的女子,許諾著,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明懷瑾,你裝夠了嗎?”
“你讓我在府裡為你的妻子準備生辰宴,自己卻在郊外深情告白。”
“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的不像話,那我算什麼呢?你兒子的奶孃,侯府的主管,還是你上不得檯麵,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外室?”
一字一句,皆是我心口刺的最深的疤。
“如今我不願再等你兌現諾言了,我的人生並不是隻能依附你而生存,你我從此陌路,我隻當從未認識過你。
好幾日,明懷瑾總是蹲守在各個地方堵我。
爹為了我多請了三倍府兵,李天機幫著我也義正嚴辭的與他抗衡。
“侯爺還請自重,寧寧她與你冇有任何瓜葛,強搶民女,可是大罪。”
明懷瑾下意識的反駁,說我是他相戀多年的妻子。
可他拿不出婚書,更是已經有了明媒正娶的夫人。
無奈之下,他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我與他的兒子,明許硯身上。
舟車勞頓過來的明許硯似乎並不吃他的威逼利誘,見了我,依舊是怒氣沖沖。
“都怪你,是你毀了母親的生辰,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明懷瑾臉色難看,對著明許硯怒斥:
“她纔是你的親生母親,不許對她無理。”
似乎是冇料到自己會被凶,明許硯也不敢再囂張,隻是小聲抽泣。
“可生辰一年隻有一次,母親還等著和您慶祝,您卻不管不顧的來找彆人!我隻是為母親傷心而已。”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又有了幾份底氣。
“再說了,是您自小教育我,她是我的奶孃,教我要疼愛自己的母親,若是母親被欺負了,孩兒也會一同被看輕,孩兒不明白,我有什麼錯!”
思緒迴轉,我隻想起明懷瑾剛抱著明許硯去給時悠然時,他和我說:
“戲要做全套,若到時候小孩子失口,在外麵喊了你做母親,讓悠然怎麼辦?她本就無依無靠,孩子是她最大的仰仗。”
所以他自小便一次又一次的在明許硯耳邊教誨,要一直愛時悠然,並將我大出血差些冇命的故事換給了時悠然。
他和我說:
“小孩子不記事,等悠然安全了,我自然會將真相告訴他。”
可我不知道為何,慢慢長大的明許硯,卻對我多了幾分敵意。
如今想來,樁樁件件,早就有了原有。
我看嚮明懷瑾,他臉色有些慌亂,竟不分由說的抬手扇了明許硯一巴掌。
“口出狂言!我平日裡是怎麼教你的?仁義禮智信,你卻敢對自己的生母如此狂妄!”
我下意識的將他狠狠推開,心口一陣惡寒。
“明懷瑾,你裝什麼?”
“硯兒這樣,還不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你要他恨我,如今卻又怪他,你難道不覺著自己荒唐嗎?”
可我怎麼也冇想到,明許硯反過來撞了我一下。
“我不許你說我的父親,父親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而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卻要離間父親母親的關係,你就是想害我變成冇人疼的孩子!我討厭你。”
我看著滿眼恨意的明許硯,當真覺得,荒唐的隻有我自己。
他們父子二人,冇有再值得我付出的了。
正好爹也趕了回來,看見那個與我長得相似的娃娃,猶豫一瞬,又看了眼我的眼色。
我隻說了一句:
“我都不認識。”
爹便明瞭了。
他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哦,將大門鎖上。
整整三日,明懷瑾纔不再蹲守,冇了蹤跡。
憋了三天的我馬上是溜出去要透氣,可冇想到還冇走兩步,就被人蒙上了頭,帶上了馬車。
“寧寧,隻要我不同意,你就永遠冇辦法離開我。”
熟悉的聲音,湊在我耳邊,離我很近很近。
“這麼多年你都堅持了下來,明明再過幾天,等我拿到了想要的一切,你就可以成為我的妻。”
“可你偏偏要逃。”
“冇辦法了,寧寧,我也不想對你動粗,可我離不開你,就算綁,我也要幫你回去,讓你做我真正的妻。”
頭套被掀開,我對上了明懷瑾癲狂的眼睛。
他不顧一切的撕咬著我的唇,我拚了命的掙紮,卻被他死死壓住。
“你答應過,要永遠陪在我身邊,我就不許你反悔。”
我壓住慌亂的語氣,儘量保持平穩,試圖與他好好談。
可他並冇有給我拖延時間的機會,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是我把你寵的太嬌了,我答應了給你你想要的一切,隻不過是晚了幾天,你就要這樣和我鬨脾氣。”
“寧寧,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和彆人站在一起會傷心,我會痛苦,我會難過?”
“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懲罰你。”
我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冇有留情,他驚叫一聲,馬車開始狠狠的搖晃。
看準了時機,我拚了命的往外逃。
可明懷瑾卻帶來的侍衛三步兩步就追上了我,又將我抓回了馬車裡。
我狠狠的盯著明懷瑾,視死如歸。
“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死給你看。”
明懷瑾似乎很受傷。
“寧寧,你為什麼要這樣抗拒我?明明你最期待我的愛了,不是嗎?”
“若我告訴你,我娶她是有苦衷呢?時將軍救過我的命,隻要我這一次救下他,他翻案平反,到時候,他就會是我最大的助力。”
“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
我剛開口,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明懷瑾,你彆忘了,我也救過你的命。”
“你這般不留餘力的要報答她,那我呢?我也捨命救過你,你也該報答我的。”
明懷瑾突然是瞪大了眼睛,聲色顫抖。
“寧寧,我答應你,會用餘生來報答你,會一直愛你,還不夠嗎?”
我幾乎是本能的抗拒。
“不要。”
“若是真想報答我,我隻懇求你,放過我。”
“用我對你的救命之恩,換一場互相成全。”
“明懷瑾,算我求你了,放過我吧,我真的已經不愛你了,你對我的糾纏,我隻覺得厭煩,你要是強迫我,我不介意以死明誌。”
眼淚一滴滴的墜落,不是因他而傷心,隻因剛纔的屈辱,讓我覺得悲哀。
早知道當初,我就不救他了。
任憑他被一劍刺死,與我又有何乾?
可我偏偏要逞英雄。
如今一段孽緣,消磨十年,用半條命生下的兒子,也一心隻為彆的女人。
明懷瑾似乎很受傷。
“你當真就這麼厭惡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和我走?”
遠處,疾馳的馬蹄聲錚錚,我看見了那個俊美的男人朝我奔馳而來。
我看著明懷瑾,斬釘截鐵的應了。
“是,寧死,我也不願再與你有瓜葛。”
李天機帶著官兵追了上來,不會騎馬的爹也坐在官兵的馬上,顛顛簸簸的來了。
他剋製不住自己的怒火,操著蘇北方言對著明懷瑾一頓罵。
明懷瑾一句也冇有還。
李天機脫下了自己的長袍,蓋在我身上,抱著我上了馬。
看著明懷瑾,他隻冷冷的說了一句。
“未敢懼強權而退,必與之爭。”
我冇聽懂,他又輕聲在我耳邊說。
“我一定會幫你報仇,寧寧。”
我安心的靠在他身上,絲毫不同小時候騎在他身上的滋味。
聽著他格外磅礴的心跳,我莫名的隻覺得安穩。
明懷瑾被帶上了公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下了獄,這件事還驚動了皇上,罪名是皇上親自定的。
與此同時,他多年致力平反的時將軍案,被李天機找到了致命的死症。
是一本賬單,清點滿了時家貪汙的證據。
忙了這麼多年,他說著要給時家平反,實則卻是一家一家的威逼利誘,用錢堵嘴。
侯府的錢不夠,他便挪走了我帶過去的金銀細軟,整整三年,他做的一切勾當,我竟一直冇發現。
而後來他來找我,也不過是我走後,帶走了錢,侯府一時間支撐不下去,他不得不來求我原諒。
我說不清這裡麵是否有幾分真情,可我不想在乎了。
明懷瑾的侯府也被抄了家,和時家一起,流放發賣。
年紀尚小的明許硯被送進了宗人府,淨了身,早早成了太監。
一切終了,李天機才風塵仆仆的從京城趕了回來。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連桃花都過了時節,他卻從兜裡拿出來了一支桃花髮簪。
“是我來得太晚,冇有趕上好時節。”
“不過還好,未來年年都會有桃花開,日子還長,我們還有很多機會。”
我笑著將簪子戴在了頭上,李天機的眼底波光粼粼。
“寧寧,你很漂亮,和小時候一樣。”
我總以為他在打趣我,剛想含糊,他卻一臉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
“在你不知道的季節裡,我偷偷愛了你好多年。”
“你囂張跋扈的樣子,很瀟灑,很自在,我很喜歡。”
“有病。”
我輕罵了一聲,笑聲散開在了盛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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